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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生记

富甲寰宇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震国四面强敌环饲,看似国内清平,实则欧阳家与宫家两大家族明争暗斗,风波诡谲,李秦风,李家第二子,担心李家深陷漩涡,极力劝父,怎料阴谋已布,长子李江风因私意引马被诬通敌叛国,李家不日被抄,李父李母双亡,李秦风也因此下狱。遭此大难,李秦风在狱中精神近乎崩溃,却在此时得“高人”指点,参透易经,逃出大狱,一场国仇家恨的剧目便由此展开.......

主角:李秦风   更新:2022-12-15 17: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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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秦风的其他类型小说《易生记》,由网络作家“富甲寰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震国四面强敌环饲,看似国内清平,实则欧阳家与宫家两大家族明争暗斗,风波诡谲,李秦风,李家第二子,担心李家深陷漩涡,极力劝父,怎料阴谋已布,长子李江风因私意引马被诬通敌叛国,李家不日被抄,李父李母双亡,李秦风也因此下狱。遭此大难,李秦风在狱中精神近乎崩溃,却在此时得“高人”指点,参透易经,逃出大狱,一场国仇家恨的剧目便由此展开.......

《易生记》精彩片段

秦风像头野马在草原奔腾,耳旁的寒风呼啸,鞭子一般抽过他的脸庞。头顶的雄鹰盘旋,随时准备朝地上的猎物发起攻击。目光所及的夕阳正在渐渐躲进自己的堡垒......似乎眼前的一切没有一样可以让秦风的脚步停下来,他涨红着脸,大口吐着气,直到感觉自己的双腿踩进了棉花堆里。耳边渐渐传来熟悉的喊声,是哥哥江风的喊声,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挨到了秦风身边。

“你小子是越来越带劲,跑这一路都不歇口气......就这身板,咱们李家怕是得出个武曲星呐...咳咳...咳。”江风弯下腰,大口喘着气,“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当年碰上晦气,武曲星这好事估计也轮不到你。”说着习惯性把自己看上去略微有些短的腿抖了抖。

“武曲星?武曲星不也还是替朝廷那帮大老爷们卖命么?我可没那心思,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无忧无虑,一家团聚,有你,有父亲母亲,还有。。。”秦风慢慢抬头看江风。

“净说糊话,大丈夫能屈能伸,要做人上人,哪能不弯腰。再说了当男人不去建功立业,守着自家这点家业,还能有什么出息?就算你不嫌人笑话,我可替你嫌。扯远一点,过几年到了适婚年纪,你看看还会有哪家姑娘瞧的上你?!”

秦风背过身,“哪管的了别人那么多!”转念一想又接道,“虽然现在看起来天下太平,不定哪天又战火重燃。北边的豺西边的狼,都在等你妄动。与其绞尽脑汁想那么多建功立业,还不如开开心心过咱们的安生日子。”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先不说咱老李家世代受皇恩,就说咱大震建国百年,都已经历了多少风雨,还是照样屹立不倒,不落世之下风。现如今,国库充盈,百姓殷实,兵精将广,天下诸国,有谁敢小觑?”江风振振有词,伸长脖子,生怕秦风听不进去,“男子汉大丈夫,此时不与时共进,更待何时?”顺势做了个单刀向前的手势。

江风正要滔滔不绝,在弟弟面前一显雄辩风范,忽然远处传来银铃般的喊声:“江风哥。。。江风哥。。。”江风略微皱了皱眉,秦风却立马转身朝着来声方向大喊:“若晴妹妹,我们在这儿!”边喊边想拔腿迎去,转念一犹豫,又止了步。

转眼若晴已经驱马到了两兄弟跟前,额头几缕青丝被风吹乱,通红的脸颊上渗出晶莹的汗水,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澈无比。在马上,英姿勃发;一下马,小兔乱蹦。若晴急匆匆下马到眼前,要说话,生生被一股气给顶着了。秦风看向这若晴,不禁脸色潮红,心中小鹿乱撞,想要说句“先缓口气”,却硬是没说出来!倒是江风一点儿不急,双手扶住若晴,“若晴,缓口气,慢慢说。”

若晴假意急火攻心,“伯...伯父他.....”

“我爹怎么了?!”秦风一步冲到若晴身边,把她身体扳向自己,“我爹怎么了,快说啊...”

“伯父...他...!!!”若晴低头捂眼,放声哭泣。两兄弟顿时如热锅上蚂蚁,方寸大乱,恨不得立马长上翅膀去寻自己的父亲,“若晴妹妹,你快说啊,我爹到底怎么了!”若晴不抬头,还是一直哭。

秦风难耐心中焦急,丢开若晴,径直翻身上了若晴的马,正要奋力甩马鞭,只听得若晴一声喊:“臭秦风,骑我马作甚!?”秦风一回头,顿时呆若木鸡,若晴的瓜子脸上居然没有一滴泪水!“你...”

“你什么你,我这赤焰驹是你骑的啊?”

“我......”

“我什么我,赶紧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要生气了!”

秦风乖乖下马,江风上前牵过缰绳交到若晴手上,“原来若晴妹妹是来消遣我们俩兄弟的啊。”

“谁让你们出来玩都不带上我,你倒好,还怪起我来了。”若晴说完一嘟嘴。

江风不禁莞尔,“小丫头片子,可把我们俩惊着了,演的真好。”

秦风右手一捶左手掌,“是啊是啊,把我都骗急了!”

“谁骗你了?我有说什么了吗?伯父他老人家让我替他找找他的顽子秦风,我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倒好,没一声谢也就算了,还上窜下跳要骑走我的宝驹,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江风见状,哈哈大笑,“若晴妹妹真是伶牙俐齿、聪明绝顶,我这耿直弟弟怕是难入你法眼了。我替他赔罪,你消消气,可好啊?”

秦风在旁边一脸无奈,又不好说什么,侧眼看了看江风。

“好,看在江风哥的面子上,我今天暂且原谅你秦风一回。下不为例。”若晴嘴角一扬,青葱玉指卷了卷头发,伸手就来搀江风,“江风哥哥,我累了,今天你陪我一同骑马回去嘛!”

没想到若晴撒起娇来还有这般风味,江风苦笑连连,“好,今天就让你领略下什么是咱大震国真正的骑术!”说完江风翻身上马,伸手一把接过若晴,扬鞭策马而去。

秦风一脸黑沉,看着草原上夕阳下远去的骑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府门口,一对石狮高约三尺,静默而立,尽观人间冷暖。秦风缓缓回来,眉头不展,脚步蹒跚。未进大门,只闻得府内人声鼎沸,喧嚣异常,心中不禁疑惑:怎么连守门之人都不见了踪影?

忽地从里面蹿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满面桃红,欲说还羞,一边往外跑,一边碎碎念,“哼,就你们会说话,本姑娘还没应呢!”

秦风待要上前问,若晴先开了口,“李伯父得皇上恩宠,加官进爵,你还不快去给你爹爹道喜!”说完一阵风似的没了影。

秦风眉头又锁了几分,顿觉蹊跷,赶紧往里走。一路走来,已有来人频频向秦风道喜。及至大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众人皆齐齐面向李家的一家之主,各进美言,“李大人,此番高升,实是当今圣上英明,亦是吾等众望所归啊!”

“不错,李大人近日勤勉,为国分忧,初心不改,实是吾等楷模。”言者乃是昔日李府门生叶鸿庭。

“叶大人此言差矣,李大人怎会只有近日勤勉?分明是时时勤勉,日日勤勉,月月勤勉,年年勤勉,岂曾有一丝懈怠?!”太府卿宫羽话音未落,满堂大笑。

李慕尔双手抱拳作揖,“李某不才,仰仗各位兄台抬爱,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方能有今日之喜。在下敬诸位一杯,以示对诸位提携的感激之情。”说完举杯一饮而尽,满堂众人也皆举杯回敬。于是乎,觥筹交错,至夜方休。

秦风待到众宾客散尽,欲找李慕尔详问究竟,奈何李慕尔不胜酒力,已回房歇息。秦风转眼瞧见李江风,李江风兴致颇高,花前月下,兀自把酒迎风,赋词高歌:“不负苍天重李门,踏平四海为吾民!”唱完放声长啸,声动八方;立笔为书,神采飞扬。

秦风上前扶住江风,“大哥怕是大声了点,谨慎为好!”

江风一把推开秦风,“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现在李家正当时旺,建功立业指日可待,你不和大家一起乐一乐,净说些没边没际的话。不要坏我大好心情,一边凉快去。”秦风见江风无意听自己之言,也只好作罢,径自回了厢房。

是夜,秦风辗转难眠:大震自建国初,欧阳家与宫家这两大家族便开始明争暗斗。两家谁都没能把对方扳倒,所以一直争斗不休,即便是大震同敌国交兵之时两家也未曾消停,彼此可谓恨之入骨。当今的皇帝,是行戴冠之礼多年之后才从先帝手中接过权柄,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先帝担心皇帝不能很好的制衡这两大家。而我李家向来不参与这两家争斗,除了世代几起战功傍身之外,在朝廷并无太多建树。现如今这宫家居然保举我父亲担任中都督一职,居正三品,如此厚礼岂非是想拉拢李家?但,如果是宫家遂了意,宫家保举之时,为何欧阳家也在皇帝面前极力推荐?莫非两家都对李家有意?但李家有什么是值得两家都有所图的呢......

挨到天明,秦风便早早去向李慕尔请安。在门外恭候良久,方见奴婢进去伺候。秦风心中急切却不敢造次,踱起步来。母亲穆蓉隐约听得外面有声响,便掀帘细步走到秦风面前。“秦风这么早来,是有何事?”说完取出袖中小帕便要来替秦风拭汗。

秦风见母亲眼中关切,便拱手作揖,“母亲,孩儿昨夜听到一些话,想和父亲讲讲孩儿心头疑惑。”

穆蓉嘴角一扬,心中不禁感慨:秦风转眼也已十八,相貌堂堂,英姿勃发,眉宇间更是英气横生,比起江风还多了几分稳重和坚忍。只是在个人主见这点上,多了那么几分执拗,今日他自己送上来,不如好好教导教导他。

“秦儿,你父亲昨日作陪客人,又饮酒甚多。今日恰逢官休,你该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可是,母亲......”秦风不肯就此打退堂鼓,“孩儿实是有惑要向父亲求解,母亲先替孩儿行个方便,孩儿先谢过母亲了。”说着秦风就要向穆蓉行大礼,穆蓉未料转机如此之快,急忙抬手扶住。“你这孩子....”眼里满是怜爱之情。

“哈哈哈,我儿何事向你母亲行如此大礼啊?”浑厚的笑声传到娘俩跟前,中气十足,爽朗非常。

秦风赶紧双手作揖上前请安,“爹,早安!爹,孩儿认为您此次荣升中都尉一事,有蹊跷。”一口气说完,满脸认真,目光直视李慕尔。

李慕尔不直接答他,面向穆蓉,“夫人,你看,咱们家的老二还是那么性急啊!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儿媳妇来帮他治治这个心急的毛病呐?”说完左手背腰,右手捋须,哈哈大笑,穆蓉在一边也不禁莞尔。

“谁要媳妇儿?爹,娘,孩儿绝非危言耸听,我们李家向来不参与党争,现如今宫家突然保举,必有蹊跷!望父亲度之,防之。”说完低头恭敬作揖。

李慕尔和穆蓉对视一眼,清咳一声,用手拍拍秦风的肩膀,“孩儿你可知今日朝阳东起之后接下来会是什么?”

秦风不解,“自然是艳阳当中!”

“那么艳阳过后呢?”李慕尔又追问。

“是...夕阳...晚落?”秦风犹豫而答。

“不错,夕阳晚落之后又是夜幕降临,夜幕过后又是明日朝阳之始。孩儿,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这......”

李慕尔不等秦风给出解释,“为父要告诉你的是:很多事情,你阻挡不了,你也改变不了。你能做的就像是今天的请安,稳稳当当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你可明白?”

秦风略觉有理,但还有异议,“可常言道:人定胜天,父亲我们李家怎能听天由命?”

李慕尔语重心长,“等你当了父亲,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也就明白了!”

李慕尔夫妇转身,携手同去用膳,秦风不禁怅然。这时候秦风的随身侍从阿世轻手轻脚从廊边靠近过来,竖手在秦风耳边说道:“少爷,京城近些个日子忽然多了很多西域来的马贩子,离咱们这儿最近的西巷口就有一个马贩子在那吆喝呢.”

“哦?”秦风眼神忽然多了一丝期待。

“那马贩子还吹嘘自己的马可以睥睨咱大震国所有的马呢!”

“好大口气!去看看!”秦风好胜心立马就起来了。

阿世领着秦风转身就走,兴冲冲出了李府门。街上人山人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形貌各各不一;买卖吆喝,讨价还价,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声音此起彼伏;耍猴逗笑,舞枪弄棒,狗皮膏药,江湖幻术,家家大显神通;街道两旁吃茶吃酒,贩菜贩肉,售药问诊,卖身卖艺,统统各显身手;行人有快步赶的,慢步踱的,驻足看的,起身转的,动态百种千种;来人骑马的,骑驴的,坐车的,坐轿的,往来络绎不绝;更有那街旁不远的河道上,南来北往的货运船只,密密麻麻,多如繁星!好一派繁华大震京城景象。只是秦风他一心就要看马,自然无意这街上风光,急急忙催着阿世往前赶。

终于到了西巷口,墙边一旗上单书一个马字,旗子下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远远便听得众人交口称赞,“确实是当世难得的好马!”“这马怕是一千两银子都不够!”“如此雄马定当有豪杰方可降伏呐。”秦风愈发心焦,要一赌真容,便撇了阿世使劲往里挤。

待要挤到最前边,突然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江风和若晴还会是谁?秦风耸了耸眉,咂了咂嘴,兴头立刻减了一分。但再要往前又避不开而人,只得伸手往两人肩膀拍一拍,“大哥,若晴.”

俩人一齐转身,“二弟,你也来了!”

“秦风,你也太晚了,我们都来半天了,你哥与这马有缘,可威风了呢!”若晴嘴皮子翻的很快。

秦风心头疑惑,刚要开口问,只见那头戴灰巾碧眼紫须,一身青色素衫的马贩朝江风抱拳作揖:“这位公子,驭马之术在下佩服,方才所言在下更是钦佩。只是我们西域月氏国与大震毕竟隔了一个西烈,且月氏向来与西烈交恶,连年刀兵相向。在下此番前来也是徒历万难,另辟蹊径,经时三年才将这剩余的十二匹月氏宝马带到大震京城。在下已闻得公子有壮志雄心,但替大震去月氏引进宝马,绝非易事呐!”

秦风顺势望向那十二匹骏马,端的是器宇轩昂,非比寻常。且不说这些骏马个头要比大震寻常马匹整整高出一个头,单是那项背上的鬃毛就纯洁无暇与众不同,或白或棕或褐或黑,与整个马身的体色浑然一体。再看那四条马腿上的筋肉更是棱角分明,力感异常。马蹄轻轻一踏地便可带起干地之泥,马嘴一嘶便有十足中气直钻人心腑。宝驹如此雄壮,恐连那上等震国战马也难相提并论。秦风内心不禁暗自赞叹。

这时马贩又再发声道,“在下钦佩这位公子壮志,公子如若不弃,在下愿将这匹头马疾风驹赠于公子,交公子这个朋友。”一旁若晴听得这话,不禁边跳边拍手大声叫好,跳着跳着还把江风插她头上的小花给颠了下来。真真是红衣耀光,月貌花容,把秦风等一众看马之人都给看呆了。

这时江风也双手抱拳对马贩恭敬作揖,“不才李江风蒙大哥赏识,深感荣幸。但大哥所赐宝马太过贵重,在下实不敢受。如若大哥也是有心之人,小弟愿立即前往揭下皇榜,待大震皇帝恩准后,与大哥一同前去月氏引进良驹,促固两国之交,一同抵力西烈!”说完,弯腰顿首。

秦风在一旁听得,顿感江风行事鲁莽,未同父亲商量便已自下决定,有如脱缰野马。

马贩回道:“李公子着实过谦了。在下阿木扎*穆罕穆德,生平空有雄心壮志,却从未有机会施展抱负,今日逢李公子,正是天赐良机于我。请李公子务必先收下这疾风驹,我愿再同李公子一道前去揭榜,共兴大事!”语毕,牵过辔绳用力递到江风手上,动作之意已不言自明。

江风双手恭敬接过辔绳,“阿木扎大哥如此盛情,如若再推却便是显的小弟我虚情假意了,就此谢过,请大哥随我一同前去揭榜!”话音未落,左脚一垫,轻背舒猿,再次翻身跃上先前所驭之疾风驹。

这江风虽然略有跛脚,但脚力功夫实是一流,上马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上马后发虚力提辔绳,这疾风驹似乎也通江风之意,一嘶一立,足有一人半高,真当是威武雄壮!众人齐声叫好,拍手喝彩不断。

若晴此时也是兴起,“江风哥,也带上我,也带上我啊!”江风回头,微微一笑,转腰伸长手臂,若晴会意,两手相衔,两腕相交,江风看准时机用力一提,若晴便已然跃居马上,一白衣一红衣一棕马,分外耀眼。

阿木扎吩咐好旁边马倌照看剩下的宝马,自己也跳上一匹黑马。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江风与阿木扎互相道声“请”,便策马扬鞭,一同朝东门奔驰而去。


秦风急急忙同阿世赶回李府,向李慕尔俱言西巷口江风遇月氏贩马人同去揭榜一事,李慕尔一手捋须,陷入沉思。

秦风不禁嗔怪江风不经父命,擅作主张,“父亲,大哥揭榜此去,如若皇上当真恩准,可如何是好?”李慕尔依然不发一言,秦风更是焦躁起来,“不提那月氏贩马人是否真心,单论大震与月氏相距千里,引良驹入大震何其难也?且两国之间所隔的正是同大震国势如水火的西烈国,大哥行事怎可如此意气用事!”

此时,穆蓉也已获悉来到前堂,李慕尔转向穆蓉,两人相视致意,便似有了定断。“秦儿,稍安勿躁,一切自有定数。”穆蓉声音从容稳重,颇有巾帼之风。

“可是母亲,西行引骏如此大事,大哥不同你们商量便擅作主张,秦儿实觉不妥。不说西烈难越,单是大震就政事多磨,贸然行事,断非明智之举。”秦风实在有些心急。

穆蓉不再置言,抬手轻拍秦风肩膀,示意其坐下,转身朝向贴身丫鬟小柔,“小柔,给二公子沏茶。”

转眼已点了三柱香,该是巳时了,秦风不觉额头已沁出豆大汗珠,望向堂上双亲也显有疲倦之色,正欲起身请两位回房歇息,忽地听阿世抢声前来,“老爷!老爷!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李慕尔、穆蓉立刻起身,走向堂前。“老爷、夫人,大公子回来了,后面还跟了许多抬礼箱的人。”

秦风紧随二老其后,伸手扶着穆蓉右手,生怕母亲等的久了头晕目眩不好走路。

只见江风独自一人大步流星来到堂前,兴冲冲全无跛态,一见双亲便俯身作揖,“爹,娘,孩儿未同您二老商议便擅作决断,请责罚孩儿!”

李慕尔正欲递江风起身,穆蓉抢先一步,“揭榜何如?!”

江风双眼放光,神采昂扬,“陛下已然恩准。陛下获知儿子是中都督李慕尔长子,便加封我为西域征马使,赐征使金牌,赏赐绫罗锦缎,命我早作准备,三日后启程!”

“这......”李慕尔、穆蓉二人同时一愣,仿佛同江风这个大儿子的离别已经近在眼前了。倒是秦风站了出来,“大哥行事怎可如此草率,令父亲母亲此般担忧!你二人前去揭榜,为何只你一人回来?那月氏贩马人敢诓你去引马,却不敢进我们李府大门?”

“二弟此言何意啊?揭榜引马,乃是我替父分忧,如今父亲无功受封,那朝中肯定有人不服。我行此常人不敢为之事,就是要让朝堂上下知道我们李家的本事!”江风咽了口水,停顿一下,“况且遇阿木扎大哥也实是机缘巧合,那阿木扎大哥胸怀坦荡、义薄云天与我意气相投,能与其共成大事何其有幸。明日我便邀阿木扎大哥前来拜见父亲母亲。”江风说完便朝李慕尔夫妻又作上一揖。

江风意气风发,李慕尔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江风转头瞥了秦风一眼,似在用眼神告诉秦风自己决意已定用意已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随后,江风退三步,转身招呼下人将礼箱抬往后厢房。

江风背影已远,李慕尔夫妇却愁眉紧锁。秦风再欲说些什么,奈何木已成舟,反倒憋了一肚子话还没说完,把脸给涨红了。穆蓉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秦风就此作罢,自己和李慕尔朝卧房而去,偌大的前堂便只留下了满脸焦虑的秦风一人。


欧阳府门口台阶之上,两府兵执戟将一男子拦住,男子头戴兜帽面色沉重。守门正将欲借着昏暗的光看清来人的相貌,只见该男子双手作揖,“在下宫羽,前来拜谒右相,烦请将军通报。”

守门正将忽地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来人低下的脸,似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直到耳边再次响起“在下宫羽,烦请将军通报!”守门正将才回过神来,立马回礼,“宫大人稍等片刻。”便急急忙往里门飞奔而去。

片刻间,守门正将喘声而回,“宫大人,老爷请您里面说话!”笔直伸出左手替宫羽引路。“有劳了,请。”宫羽不紧不慢,回礼一揖,便随守门正将踏入欧阳府。

一路上,欧阳府的奇珍异树,繁花似锦似乎皆不在宫羽的视线之内,他一路低头,步调竟同守门正将出奇的一致,经过一舒龙般的长廊之后,两人步伐最终停在一厢房前。只见厢房内透出柔和的烛光,烛光将一人影打在霞影纱上,霞影纱上的人影似乎有些许心事,低头在看桌上的蜡烛。

“老爷,宫大人到了。”守门正将仔细调好了音调,上前禀报。

“你先退下吧。”来声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喏”守门正将退三步转身而去。

宫羽双手作揖,“晚辈宫羽,拜见右相。”话音未落,厢门缓缓打开,开门之人满脸皱纹,两鬓斑白,但目光如炬,仿佛能透入人心,不是欧阳闻先是谁。“宫大人,里面请!”宫羽不敢有一丝懈怠,跨步上前,“多谢右相。”

进入厢房,主次分坐,茶已沏定,宫羽率先开口,“晚辈今日唐突造次,还请右相莫怪。”说罢又要作揖。

欧阳闻先伸手一抵,“宫大人此言差矣,坊间虽盛传宫家与我欧阳家交恶,但你我私下却都深知,咱们皆不过是为当今皇帝效力尔。此番宫大人毅然前来,恐是有要事相商?”

宫羽略一抬头,心中暗自思忖欧阳闻先之老道,“正是!”

“请说!”

“晚辈在西烈国藏有一支密探队伍,十五日前队伍里一探子按例回报西烈朝野动向,竟意外探得西烈太子准备派遣一支细作队伍冒充月氏国贩马人潜入我大震,细作目标是为探听我大震招兵买马,准备征战西烈之虚实。”

“哦......?”欧阳闻先眉间一紧,“此事被宫大人所获,显是功德一件。但宫大人不直接秉承圣上,却反而入夜之时便来告知于我,莫非是有深意......?”说完眼光直直盯向宫羽。

宫羽虽是有备而来,可就在这寥寥几句之间便被欧阳闻先直击心中的算盘,显然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但回头一想,既然今夜已经踏入了欧阳府的大门,便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右相,请恕晚辈斗胆直言了。”

“但说无妨,老朽洗耳恭听!”欧阳闻先左手端起白玉杯,右手用杯盖蜻蜓点水,细细抿上一口,又轻轻放回台座,视线转回宫羽脸上。

宫羽深吸一口气,“右相与我伯父同在大震朝堂为官三十余载,如今皆已是桃李门生遍天下,当今皇帝更视二位为左膀右臂,事无巨细皆邀二位商议定夺。朝野皆传二位能呼风唤雨!然一山终难容二虎,二虎相争亦为常也!晚辈虽为宫家一脉,理应站在我宫家一边,但在我心中,右相还是要胜我伯父一筹!”宫羽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哦???愿为其详。”欧阳闻先似有所动。

“伯父虽然与太子同进退,但当今圣上更宠爱宁王多一些,而宁王对右相您这个舅舅也是言听计从。伯父虽然门生众多,但他生性多疑,能真正博得他信赖的除了我众堂兄弟中的一个之外,便再无其他。就连晚辈宫羽我,虽然从小就跟随其左右,也不能得其完全信任。”宫羽此说明显对其伯父有不满之意,“但右相却不同,右相求贤若渴早已名声在外,且右相知人能用用人不疑,右相门生无不愿粉身碎骨以报答右相知遇之恩。晚辈亦钦慕右相已久,早就想前来拜谒,奈何身在宫家,不得如愿。今日斗胆前来,足慰平生遗憾!”话一说完,宫羽竟自己动容起来。

“踏入欧阳府门之际,便是晚辈下定决心投入右相门下之时。晚辈密探所得之实情亦便是晚辈献给右相您的一份薄礼,还请右相不要嫌弃,一并笑纳。”

欧阳闻先似乎不为所动,脸略微偏向一边,“宫大人敬重在下,在下不胜感激,然宫大人要入我欧阳门下之事,恐怕还是三思为好。”

宫羽见欧阳闻先不答应,一时心急,便起身跪地,欧阳闻先欲要来扶,宫羽不起,“待晚辈说完,请大人再做定夺。”

“宫大人,请讲!”

宫羽喉结耸了一耸,“想必右相已经知晓,今日揭下皇榜替我大震出使月氏引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慕尔的长子李江风。而陪李江风同去揭榜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晚辈刚才所提,密探所报冒充月氏马贩的西烈细作。两人私下必有不轨企图,还同去殿上蒙蔽圣意。至此,李家通敌叛国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宫羽定论掷地有声,“再者昨日晚辈在李府庆贺李慕尔荣升之喜,宴后亦听到了李江风有不臣之言,虽被人劝阻,但晚辈听的是真真切切,一字不落。”

听到这里,欧阳闻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得意。

宫羽亦不迟疑,“先前宫家保举李慕尔,右相一改往常“宫同必反”的策略,居然一同举荐,晚辈便暗自思忖欧阳大人如此行事必有深意。现如今晚辈的密探回报得时,只要欧阳大人首肯,晚辈明日便愿在朝堂之上奏参李慕尔通敌叛国!”

欧阳闻先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打击宮家的准备,只是这个打击少了个合理的由头,只是想不到这个由头现在居然被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此种际会不禁让欧阳闻先觉得连老天都在给自己帮忙。但他在宫羽面前还不想表露太多,因为这么多年的朝堂生涯让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尔虞我诈,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如若奏参李慕尔,宫家就难逃干系,宫大人当如何?!”

“能为右相效犬马之劳,虽死亦不辞!”

“宫大人如此决绝,是何缘由?”

“事成之后请大人准我独掌宫家,日后朝堂便再也不会有反对您右相的声音,宫家也会像我对您一样言听计从!”宫羽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欧阳闻先抿了口茶,他想在宫羽身上逐步挖到消除自己疑虑的证据,“寻常百姓都知宫印天时时都要宫大人你随护左右,假以时日,委以重器亦是迟早的事情,宫大人又何必煞费苦心来找老朽做这一番计议?”

就在这一句话间,宫羽的脸部开始僵硬,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但眼神中又分明透露出愤怒、屈辱,甚至是隐隐的杀气,“从小到大,我在宫家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野种’,不仅宫明、宫德两兄弟肆无忌惮地喊,就连下面的丫鬟、小厮都在背后喊。我虽然身为庶出,但亦为我父亲独子;我母亲,大家闺秀,世代书香门第,因钦慕我父亲大将之才,决然嫁与我父亲作二房。在我父亲和大娘相继过世之后,母亲却受尽了她那些腌臜妯娌的欺辱,也遭够了势利小人的白眼,但为了我,母亲忍辱负重,隐忍度日至今。宫印天表面上处处不忘提携我,暗地里防我更甚于防贼。只有时时刻刻将我置于他监视之下,才能让他略为心安。想我父亲当年驰骋疆场,出生入死百余战,方能为宫家在朝堂拼得一席之地,临终之际,将宫家之业与我一同托付给宫印天。当今圣上为褒扬我父功绩,遂替宫印天加官进爵。也正是凭着我父亲余荫,才有了如今宫印天拥有了门客遍四海、叱诧半朝野的局面,更让他有了和您在朝堂之上一较高低的资格。倘若我父亲在天有灵,能亲眼看看宫印天这般不耻行径,能亲眼看看母亲和我的境遇,定会痛恨自己当年所托非人,遗害无穷。”宫羽说着狠狠咬住后槽牙。

“我已暗发毒誓:在宫家失去的这一切我都要百倍千倍夺回来;我们母子俩在宫家受过的所有伤都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我若不成为宮家唯一的主,有生之日不宁,取死之日难安,永堕无间,万劫不复!”

说完“轰”的一声,宫羽将头狠狠地叩到地上。欧阳闻先都能感受到地板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如若是一出苦肉计,当如何?”浸淫官场数十载的欧阳闻先抛出了最后的疑虑。

宫羽伸手入怀中,徐徐端出了令欧阳闻先为之瞪目的秘器,“这便是我宫家世代相传的銮玉碧金印!”


辰时三刻,朝阳初上,露水初干。杨柳依依,微风拂面亦有春的气息。李慕尔夫妇一行出得城来,送完三里地,又送三里地,似乎还是没有想停下的意思。若晴早已把眼泪化成了线,间歇抽几下鼻子,却始终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江风望了望阿木扎的马队,又转向秦风,轻抬下巴示意秦风劝劝父母和若晴,但秦风似乎心事重重,没有回应。江风只得先向阿木扎作了一揖,然后翻身下马到李慕尔夫妇的马前,俯身下跪,“父亲母亲,送子千里,终须一别,今天就送到这儿吧。”

穆蓉赶紧下马来扶,反倒是若晴口快,“江风哥,你就让我们再多看你一会儿。”

“倘若父亲母亲还执意再送,孩儿只能长跪不起了。”江风不让穆蓉扶,话说的也很坚决。

“也罢,”李慕尔也已下马,开口说道:“再送下去也该误了江儿和各位义士的行程了。江儿,你且先起来,为父再叮嘱你几句。”

江风见李慕尔下马,方才起身到李慕尔身旁,恭恭敬敬听李慕尔教诲。

“风儿,你弱冠之年便能有如此作为,为父甚感欣慰。但此去经年,又有山高路远,恐归家难期;再者取道西烈,难免有许多困难。希望你恒定初心,一往无前,定能逢凶化吉,事事顺遂。待你功成归来,为父亲自替你去若晴家提亲。”

秦风一听顿时心中一沉,反倒是若晴倏地红了脸。李慕尔将手捂在江风的手上,江风竟一时语噎,半晌才回出一句,“多谢父亲!请父亲再受孩儿一拜”拜完,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若晴那胀红的脸,心中暗暗生喜。

李慕尔命随从替众人斟满酒,端起酒碗,转向阿木扎等人,双手举碗过头顶,“犬子年轻,此去月氏,全得仰仗各位义士,我先敬诸位!”一饮而尽,翻碗空滴,阿木扎同江风等人个个仰脖而灌,无一落后。随从再斟满,“这第二碗,我祝各位平安抵达月氏,转达我朝与月氏国世代友好情谊之问候。”众人亦再饮尽。随从又走一轮,“这第三碗,祝各位早日凯旋,引月氏宝驹归震,共享传世伟绩!”众人同呼“共享传世伟绩!共享传世伟绩!”喊声震天,豪情万丈,统统掷碗于地。

江风不再拖延,颠脚翻身上马,全无跛相。“诸位留步,江风去也!”头也不回,急力一抽鞭,疾风驹一嘶喊,箭般破弦而出。阿木扎等十余人亦不迟疑,纷纷抽鞭驾马。一时间尘土飞扬,人声鼎沸,轰轰烈烈,绝尘而去。

“江风哥,早日回来!”若晴的呼喊伴着马蹄声远远地传了开去。

等江风一众人彻底消失天际,秦风回头才发现母亲穆蓉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自古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刻秦风对这句话的认识仿佛更深刻了些。急急忙上前去安慰母亲,“母亲,大哥已然行远,咱们回去吧。”穆蓉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依然边用手绢抹眼泪,边望向江风西行的方向。李慕尔左手执鞭牵辔,右手示意秦风缓一缓,然后用手轻轻搭上穆蓉的肩膀,停顿一会儿,“夫人,江儿已经远了。”穆蓉转向李慕尔,把头深深埋进李慕尔的胸膛,轻啜不停。李慕尔环手抱住穆蓉,两人紧紧相偎在一起。

好一会儿,李慕尔轻轻地拍了拍穆蓉的肩头,穆蓉才勉强收了收。这时李慕尔向若晴招了招手,带着慈父般的微笑,示意若晴靠过来。若晴已经是梨花带雨,手背一抹眼,走到两人跟前。

“伯父伯母,江风哥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他是不是要很久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啊?!我要去追江风哥,对,我要去追江风哥!”说着翻身上马,一拽辔绳,就势要去追。倒是秦风眼疾手快,一把拉了马辔,使上暗劲,倒让若晴连人带马,按地不动了。

李慕尔不禁苦笑,若晴这女娃是镇安大将军许德诚独女,且是许将军老来得女,自然从小就被视若掌上明珠,珍爱有加。除去一些根本上的大事,凡事大多都随着若晴的性子来。这若晴呢倒也不像其他受宠的闺门小姐,越长越娇气,反倒是继承了许老将军秉性忠烈,直来直往,敢爱敢恨的性格,隐隐约眉间便有了几分男儿豪气。此时她若真是脾气上来了,若不及时刹住,还真不好办。

“若晴啊,伯父伯母今天送了这一路,也伤心了这一路,头晕眼乏的很了,这会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喽,你现在把我们领回家去歇歇可好啊?”

若晴原本追心似箭,蓄势待发,但听李慕尔这么一说,小心思转的飞快:不送吧,便是要弃这一路伤心人而不顾;送吧,便是要让自己心仪的江风就这样离自己而去。正是犹豫不决之间,穆蓉柔和的声音到了自己耳边。

“好孩子,江风他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家等他回来吧!”

若晴依依不舍地调转马头,秦风这才放开辔绳,待要回到穆蓉身边,只见李慕尔亲自协助穆蓉蹬马而上,然后一挥手,秦风便同其他几个随从一齐翻身上马。秦风起声“驾”,众人缓缓朝京都而回。

未行一刻,只见前方尘土漫天,一队人马呼啸而来,马蹄声疾,人吼声厉。李慕尔眉头一紧,恐来者不善......

众人正犹豫间,不速之客已到眼前。为首一声令,众人便将李慕尔众人围作一团。李慕尔不消看,军士银甲金盔,红樱银枪,御林军无疑;为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不是马永是谁?李慕尔环顾穆蓉等人,示意众人下马,后叉手作揖,“不知将军前来,有何指教啊?”

马永不拿正眼看李慕尔,倒是像在数人找人,“奉陛下旨意,捉拿叛贼李慕尔父子及其党羽!”声如洪钟,势如雷音。

李慕尔、穆蓉同随从等人俱惊呆在原地,竟一步都不得动弹。秦风亦是惊诧万分,但右手却下意识地往剑柄摸去。反倒是若晴急了眼,也不管来人是谁,执鞭指着马上之人的鼻子便呵斥道:“胆大包天!我李伯父堂堂大震正三品的将军,岂能是你们这种无名小卒说抓就抓。你们冒充天使,假传圣旨,今天算我李伯伯饶过你们,我许若晴今天也饶不了你们!”说罢,立刻拔出随身佩剑,怒视而立。

众军士立马提枪戒备,针锋相对。秦风也不含糊,拔刀护在父母身前,随从护在李慕尔夫妇身后。李慕尔眼见情势已急,正气提声道,“马将军,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说完,用左手按住了穆蓉已然颤抖的双手。

“李慕尔,赶紧束手就擒,否则休怪吾等刀剑无眼!”马永没打算给李慕尔任何妥协的余地。

“谁敢!”秦风大喝一声,气震寰宇,众人俱是一惊。

马永微微转头,盯住秦风额头,眼神凌厉,“你就是李慕尔之子?”

“正是!”秦风话音未落,一条寒光银枪风驰电掣般刺向自己胸口。

“不要!!!......”秦风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坚实的力量猛烈地撞了出去,一回头,只见母亲穆蓉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原地,一截枪头从她左胸穿刺而出,鲜血正顺着枪头一滴一滴往下流。

刹那间秦风脑中一片空白,空白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但这空白仅仅持续了一霎,一股强大的血流便涌冲头顶,愤怒瞬间占据了大脑。

“娘......!!!”怒火冲天,似乎连眼睛里的血管都要马上爆裂。秦风一跃而起,双手举刀过头顶,用尽平生全部的气力,犹如盘古开天辟地,疯一般劈向马永。

说时迟那时快,马永见势不妙,立马一松手,丢枪弃马,翻落在地。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马嘶,一股滚烫的浓浆溅到了马永脸上,原来秦风势大力沉,一刀落空便砍在了马颈背上,生生将马砍翻在地。眼见马永被马血遮脸来不及反击,秦风便要拔刀再攻,但万万没想到,佩刀已经深深卡入马的脊骨之中,情急之间再难以拔出。

李慕尔一步抱住即将倒下的穆蓉,伸手便要拔出刺枪,穆蓉脸色惨白,微闭双眼费力地摇了摇头。李慕尔只好缓缓将穆蓉放到地上,双唇不停抽搐,“蓉儿”两字还未喊出口,泪水已经落到了穆蓉的脸上。

“老......爷......”穆蓉借着一丝气力,左手颤抖着抚向李慕尔的脸庞,伸到一半的时候便滑落下来。

李慕尔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穆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嘴里开始不停的重复,“蓉儿没事的,蓉儿没事的,蓉儿我们马上回家!!!”泪水涌泉般滴到穆蓉脸上。他不愿意就这样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沉沉睡去,他要用尽毕生的力气将她唤醒,“蓉儿!蓉儿!蓉儿......!!!”

李慕尔的哭喊,响彻云霄,痛彻心扉,但穆蓉还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父亲的凄喊从秦风背后传来,秦风更发了狠,咬紧后牙,弃刀不顾,直接徒手提拳大踏步朝马永攻去,眼见已经抢到了马永跟前,却听到了若晴的尖叫,“李伯伯......!!!”

秦风猛地回头,已经怒红的双眼瞬间瞪直,只见两条银枪直挺挺由李慕尔后背全贯而入、穿胸而出,李慕尔跪在地上,双手紧搂着穆蓉,贴着穆蓉的脸却已然滑到了穆蓉的肩头。两人在被军士钳制的若晴和随从的哭喊声中,像往常一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爹啊.......!”秦风一声狂喊之后,顿感一股急烈的撞击由后背直传前胸,喉头一甜,眼见漆黑,昏厥倒地。

是年,庚申年,盛武十年,丙申日。


卯正,正德殿前文武百官俱已是双腿僵硬,额头沁汗;几个年老的文官悄悄地从侧方轻轻地捶自己的腿,内心实在苦不堪言。但偌大一个正德殿,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叹口粗气,大家都是满腹疑虑,暗忖今日皇帝为何要让群臣候上半个时辰还不上朝。最前排的欧阳闻先与宫印天对视了一眼,彷佛彼此都想从对方的眼神里探探底,奈何两人谁都不愿率先启问太监,故而僵持不下。

宁王毕竟年轻气盛,在欧阳闻先耳旁低语,“右相,今日是何缘故,父皇迟迟不上朝,莫非是有听到风吹草动?”欧阳闻先微微一闭眼,示意宁王稍安勿躁。

太子眼见宁王同欧阳闻先耳语,便也低声询问宫印天,“宫相,父皇精于朝政,未曾有一日怠慢,今日之举,非同寻常!?”宫印天浸淫官场多年,早已嗅出一丝异样,但他还是气定神闲,伸手按住太子之腕,“君子处事,当轻描淡写,从容自若。况且殿下身为储君,更应泰然自若,举手投足不现一丝纰漏。”太子拭去额头微汗,挺然而立。

正当群臣焦躁难安之时,纷争乱世的佼佼者,大震最高权力的拥有者,在随身太监的簇拥之下,慢步走到皇位之前,俯视群臣,稳稳地坐下。“跪!”太监总管一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匍匐于地,山呼海啸。

“众卿家平身。”皇帝伸手轻轻一挥。

“谢陛下!”群臣齐谢恩。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总管拖了长音。

兵部尚书玄理出列,“臣有本启奏。”

皇帝抬眼瞄了瞄玄理,嘴唇微微一动,“奏来。”

“臣参奏:中都督李慕尔之子李江风狂妄无知,公然包庇西烈细作上我大震朝堂,以谢恩引驹之名,行刺探朝堂之实。李江风通敌叛国,欺君罔上,罪在不赦。李慕尔枉受皇恩浩荡,却居心叵测,放任长子里通西烈,又纵容门生在军中抢班夺权,其必定有不可告人之阴谋。陛下圣明,请陛下火速将李氏父子缉拿拷问,查明真相,以扬我大震天威国法,让世之宵小莫敢得近!”

玄理话音刚落,群臣哗然。一时间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如此惊涛骇浪之言,趁李慕尔不在之际,从兵部尚书口中得出,不得不让人仔仔细细琢磨琢磨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有这厉害关系背后是不是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皇帝脸色略一沉,眼光从一个个大臣的脸上慢慢扫过,由近及远,又徐徐回来,最后在太子身上停了下来。这时太子身后的征远大将军,横跨一步,出列奏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必有蹊跷。想李慕尔世代将门,曾为大震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者亦不在少数。今李慕尔亦一生戎马,征战无数,但从未有半点恃功傲物之态。也正因此,陛下不日前才委其以中都督一职,以嘉其功,以褒其德。今日事实未明,真相不白,玄尚书便妄下论断,含血喷人,将陛下钦点之名将无故抹黑,恐怕他才是那个居心叵测,妄图忤逆陛下的人!”

“聂顺,你大言不惭!”玄理气血上涌,额头青筋暴起,“我玄理对陛下忠心不二,天地可鉴,你竟敢凭空诬陷于我!”

此时,宁王出班,“玄尚书此言有理,聂大将军可有证据呐?”

“那玄尚书亦可有证据呐?”太子也双手作揖,俯身朝皇帝而拜,“众人皆知玄尚书是右相门生,那玄尚书可知当日宫相举荐李慕尔担任中都尉之时,右相也是附议称同极力推荐!?”太子之意不言自明,矛头直指欧阳闻先挑起是非。

宁王气盛,不甘人后,“玄尚书食我大震之禄,忠我大震之事;忧君王之所忧,悦君王之所悦。是为人臣,犯险进谏而不畏退,其勇可嘉也!太子殿下大可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皇帝微微一点头,目光便有些许柔和。

太子复言,“宁王此言差矣。玄尚书忠君爱国,犯险不退,其勇可嘉;李都督又何尝不是!再者,李都督乃是父皇钦点,左相右相共同举荐,岂能凭一家之言,便定李氏一门不赦之罪,实在太过草率。望父皇明察!”

太子宁王似乎有打擂台的架势,但欧阳闻先同宫印天两人俱是低头俯面,不发一言。皇帝用手握拳在口前,轻咳一声,用余光扫了扫两人,“事已至此,二位贤相不妨说道说道,省的两边又作无谓之争!”

皇帝一发话,欧阳闻先同宫印天已然感受到皇帝心中不快,欧阳闻先抢先一步,举手作揖,“陛下圣明,宫相举人唯明,用人唯贤,断不肯为了区区一个李慕尔断送一世英名。只是此事太过蹊跷,不如将李慕尔同其长子次子一道押入大理寺,由三司会省,查个水落石出,再由陛下圣决。”

欧阳闻先话音未落,宫印天不禁暗自心惊:举荐李慕尔便是想极力拉拢李慕尔和李家积攒多年的军中人脉,以及其他更多军功威望盖过李家却始终观望不肯加入其和欧阳闻先之争的中间派。如果顺利拿下李慕尔,便可吸引更多将门世家,以此抗衡欧阳闻先掌控多年的兵部。当初欧阳闻先一反常理一同举荐,心中便有疑虑,但想不到毒计今日便发,来的异常迅猛,莫非是李慕尔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上?更忧心的是三司有两司被欧阳闻先染指多年,倘若李慕尔被严刑逼罪,那就绝不会仅仅是指摘我宫印天用人失察,给我安个暗中勾结将门、里通外敌、意图谋反之罪也是欧阳闻先志在必得的事,届时我万劫不复,太子之安危也必将悬于一线!

宫印天额头汗珠不断沁出,短短的一瞬间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现今之计,似乎也只能以“拖”来谋取应策的时间了。宫印天放缓呼吸,郑重抬手作揖,“陛下,李慕尔乃微臣举荐,陛下钦定之中都尉,且册封尚在不日之前,倘若今日便冒然缉拿,恐有损陛下威望。再者如若李慕尔确实被冤枉,冒然缉拿恐寒了李慕尔的心,亦恐寒了众多替大震出生入死的将士的心。请陛下三思。”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那依宫相的意思,该如何处理方才妥当?”

“依微臣之见,陛下不妨派御林军领队亲自将李慕尔带回,然后在这正德殿上让李慕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您交代清楚。如若真有不臣不法之事,再由三司会省亦不迟。”

此言一出,群臣附和之声渐起,可见宫印天朝中势力不落欧阳闻先下风。眼见皇帝已经暗许自己主张,只待金口一开、即刻下旨,宫印天眼角余光扫向欧阳闻先,却刚好瞥到欧阳闻先向自己身后之人递了个眼色。瞬间宫印天脸色一沉,双手握紧死死贴住腹部,侧头竖起耳朵,等待身后之人发言。

“臣太府卿宫羽有本要奏!”

宫印天差点没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死死盯着出列的宫羽,眼里的愠怒分明就是在怒斥宫羽的胆大妄为。虽然不能断定宫羽是受欧阳闻先指使,但宫印天下意识里已经告诉自己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宫羽将自己所辖密探收得之情报尽皆如实汇报皇帝,并将密探所描绘西烈细作头像从怀中取出,交由太监总管递呈皇帝。皇帝揭开画像,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目露凌厉凶光,两腮之肉亦有颤动之势,“西烈狂徒,胆大包天,是欺我大震朝堂无人么!”怒而奋起,将画像狠狠丢在宫印天跟前。龙颜震怒,百官大骇。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宫印天急急忙跪下磕头不停,视线摇摆间看到地上的画像,正是前几日见过的贩马人阿木扎。欧阳闻先同宫羽亦是急忙下跪,俯面贴地。群臣更是齐刷刷跪下开去,大气都不出,生怕自己跪慢了惹来无妄之灾。

皇帝睥睨正德殿跪着的百官,将目光定在身体跪贴在地上的宫羽,“还有什么,一并奏来。”

“李慕尔荣升中都督之晚,臣前去贺喜。宴散之时,臣听得李慕尔长子李江风借酒吟诗,虽然有李秦风极力劝止,但微臣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宫羽匍匐在地,不抬头。

“吟何?!”

“臣......”

“尽管吟来,赦你无罪!”

“不...不负苍天为李门,踏平四海归...归...吾...土。此言不只微臣听到,李府门生叶鸿庭亦听闻了。”

叶鸿庭跪列出班,“李都督虽有恩于微臣,但太府卿所言句句属实,事已至此,微臣不敢有半点隐瞒。”

“逆臣贼子,无耻之尤!”皇帝大喝一声,朝堂回廊彷佛都缠绕着皇帝的愤怒。

宫印天跪伏在地,还没来得及平息宫羽反叛带来的愤怒,却被皇帝怒火引来的恐惧给深深地震到了。

“中郎将马永,火速带领御林精锐捉拿李慕尔同西烈细作一干人等,寡人明日便要在这殿前好好审审李慕尔!”

“得令!”中郎将马永声如洪钟,势如破鼎,白披银铠,背身三步而转,大踏步直奔殿门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皇帝视线之中。

皇帝双手背于身后,又转而背向众臣,左眼的余光瞥了一瞥太监总管何应,“都跪着吧!”

中郎将整顿队伍,人精马壮,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忽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跑到马永身边,毫不含糊地用手凑到马永耳前,马永知其是何应亲信便身体往前一凑,使两人更靠近,“将军,右相让小奴传信给您。”说完从胸口内衬取出一段绸条,双手递与马永。马永借势接过,左手托起,右手微微翻起一角,立马双目睁圆,将绸条火速抢入怀中。

绸条上只有一个字,“殺”。


秦风吃力地撑开眼皮,眼皮却沉重地耷拉了下来,在半睁半闭之间秦风尝试着探明身边的环境,但后背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猛地龇了下牙。秦风下意识抬起右手想去揉捏下后背,刚提手腕,就感到手腕传来了一股冰冷和沉重。于是乎秦风便左右手同时发力一举这冰冷和沉重到眼前,原来是条约莫十来斤重的黑铁锁链。左手提起这铁链一端,秦风右手便去将胡乱散在自己腿脚上的稻草尽数掸开,原来脚上同样锁有一条黑铁链子,且双脚一颠,重量似乎不在二十斤之下。秦风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怒由心起,而父母相拥负枪而死的惨状又印上脑海,一时间秦风情难自控,噌的窜地而起,两手死死抓进牢木,破声喊道:“来人,来人!人呐,放我出去!”

牢头金旺带着狱卒、管事,循着声音,不一会儿就冲到了秦风牢房前,朝着秦风的双手顺势一鞭子抽了过去,“吵吵,吵吵什么,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秦风手背立马被抽出了一条血印,但秦风丝毫没有缩手的迹象,愤怒地朝着三人吼道“我管你什么地方,赶紧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边喊边开始猛烈地摇牢木。

金旺嘴角微微扬起,“小兔崽子,这里可是大理寺监牢,想出去?做梦吧你!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给以后的日子慢慢挨吧!”说完与右边的狱卒铁牛一对眼,哈哈大笑。

秦风听金旺此番言语,又伴着这刺耳笑声,一发狠便急探右手出牢木直攻金旺喉结,不过镣链却死死地定住了秦风冒进的手。金旺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提起蛇皮鞭便要再抽。说时迟那时快,管事黄临挡到金旺身前,“头儿息怒,这小子双亲新丧,精神异常,还请大人多多体谅!”边说边将一大锭银子塞入金旺怀中。

金旺的怒火瞬间收了一半,脸色稳了稳,“小子,今天幸亏有黄管事替你求情,本头就饶你这这一次。”说完对着黄临朝秦风努了下嘴,领着铁牛回头走了。

黄临这才转向秦风,“公子还请多保重!”

但秦风根本不领情,似乎压根就没听黄临在说什么,嘴上依旧“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喊到后面,失了智,竟用头去撞牢木,生生撞出“咚咚”的声响。黄临见秦风如此形状,只能摇头兴叹,转身慢慢退了回去。

黄临已经消失没了踪影,秦风却依然在撞,撞的个额头皮破血流。这时候,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傻小子,拜托你赶紧撞死,别吵着老儿我睡觉!”

“死?对,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凭什么我没死?!”秦风猛地停了下来,转头朝牢房阴角落看去,一个白头垢发、衣衫褴褛的背影躺在稻草堆上,左手枕着头,右手自然地搭在侧身上。秦风一个箭步冲到这人身后,直接掰转他肩头,不等他人身翻正,便两手狠拽胸口用劲一提,“你说,凭什么我没死!”

被提之人被秦风摇得前晃后仰,即便这样这人依然连呼吸都没什么起伏,只见此人写满岁月的脸上皱纹密布、胡渣凌乱,右脸颊上还留有一条淡淡的伤疤,但就是这样一张脸上却有一双特别的双眼,一双跟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透亮的双眼,透过这双透亮的双眼仿佛能够看到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人间的尘世。秦风在这双眼里忽然间就失了神,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竖子无礼,不松手欲待何时呐!”直到这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秦风才松了手,直起身子,接着往后退了退。

“李家世代将门,倘都如你一般,同草包何异?!竖子岂能就此辱没李家名声?”

秦风听闻此言,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自己杀父之仇未报,失母之恨难平,怎可自暴自弃,以求一死了之。于是立马拜倒在老人跟前,“晚辈鲁莽,请老前辈见谅责备。”说完,恭敬伏身磕头,磕到地上硬是发出了嘣嘣嘣的声音。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快快起来!”老人笑声爽朗,提镣来扶秦风,“小后生不必行此大礼!”

秦风执意伏地不起,“晚辈多有得罪,还请老前辈见谅。”

老人并无责怪秦风之意,只是为了稳一稳秦风的焦躁不安,此时又见到了秦风真心认错之诚意,甚是欣喜,“老朽提镣扶你可费劲的很啊!”

听到老人这么一说,秦风只好慢慢抬起头,直起上身改跪为坐,“晚辈李秦风,未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老朽张中正,曾与令尊同朝为臣。”

“老前辈莫非就是家父口中时常提起的太子太师张中正张大人?!您老怎会也在这里?”

“如今不过阶下囚一枚尔,不足道哉。时局瞬变,世事如棋,以后再细细说给你听。只是李将军世代忠烈,夫妇遭此大劫,实是令人惋惜。”

秦风再次听到老人提起自己父母,心痛、悲凉、愤怒又一齐涌上心头,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连着铁链不停撞击地面,“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这次张中正倒不急着去阻止秦风,等秦风拳头和手腕都已经破皮出血,张中正才双手一捧,将秦风拦下,“风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听我一言。”

说完替秦风抹去鼻涕眼泪,覆手抚摸着秦风的头,“可知道谁是加害你双亲的真正凶手?”

“马永!”秦风一口咬定。

“御林军殿前统领中郎将马永的确是凶手,但我问你是真正的凶手,你可知道?”张中正明亮的眼神凝视秦风的眼睛。

“皇帝钦封家父,不该是皇帝下旨。”

“不尽然!”

“宫相举荐家父,不该是宫相指使。”

“不尽然!”

“右相亦附议宫相,不该是右相指使。”

“不尽然!”

秦风听完,疑惑又多了几分,“除了这三人天下还能有谁敢指使马永这个畜生造孽!”

“是中有否,否中有是;有是有否,无是无否;是即是否,否即是是”张中正双手捋开杂乱的头发,眼里俱是不可言述的坚定和自信,“不如就由老夫替你卜你上一卦,看看你这迷思该何解!”

秦风早就听闻张中正才贯二酉,饱腹万言;博古通今,天文地理俱在心间。但今日张中正要替自己卜卦,还是让秦风心中颇为惊诧,“有劳老太师指点迷津。”

张中正身体往后挪几步,从草枕边摸索着捞出一捆小蓍草,恭敬捧在手心,双眼轻闭,口中念念有词。秦风侧耳倾听,但声音细若蚊蝇,着实听不出什么。只见张中正微微睁开眼,和声正气道,“风儿,不妨先将要诀记下!”

秦风立马竖起耳朵,生怕落下一字。

“《三易》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张中正举蓍草在眼前,“此捆蓍草正好五十根。”盘腿而坐,捋净面前稻草,从手上的蓍草中取出一根置于自己跟前,“此一乃象征太极。”

然后将剩余四十九根蓍草分作两份,左右手各取一份,“此乃阴阳两仪。”

张中正再从右手蓍草中取出一根挂于自己左手小指与无名指间,“此乃天地人三才”。

接着放下右手蓍草,用右手数左手蓍草,一次只数四根,“此乃象征四时”,将所剩余数三根蓍草挂于左手中指同无名指之间,“此乃归奇于扐以象闰。”

“老朽手拙,且将右手数右手罢。”说完又用右手去数刚才右手放下的蓍草,也是一次数四根,数完将剩余的一根蓍草挂于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此乃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此时张中正左手指间共扐夹了五根蓍草,将这五根蓍草先置于“太极数一根”右边,“此乃‘第一变’。”

“将剩下四十四根蓍草,重复刚才: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再扐,以求‘第二变’。”张中正说完便恭敬数一遍,左手指间共扐夹得八根蓍草,又顺势放于“一变数五根”右边。

“将剩下三十六根蓍草,继续重复刚才: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再扐,以求‘第三变’。”照旧恭敬数一遍,左手指间共扐夹得四根蓍草,放于“二变数八根”右边。

“经此三变,所剩三十二根蓍草,三十二除四所余为八。八为少阴【注:所得余数不外乎四种,即九八七六,九为老阳,八为少阴,七为少阳,六为老阴】,今日所求之卦为六爻卦,现已求得第一爻,即为初爻阳爻。”张中正演到这里,抬眼看秦风已是额头冒汗,似懂非懂,“卜筮最讲究心平气和,凝神静气,待我将所剩五爻俱慢慢揲来。”

只见张中正不紧不慢,将所有蓍草合为一处,又开始重复刚才演示,秦风虽不求甚解,但只得目不转睛。约莫一刻钟,张中正演了整整五回才将剩下五爻演出,并用小石头在地上将所得之卦画好,“十有八变终得此卦,风儿可学会如何操持这蓍草否?”

“老太师,晚辈愚钝,蓍草操持步骤已记下,但这所成为何卦,何为卦,卦又为何义,俱是一头雾水,还请老太师不吝赐教。”

“风儿莫急,且等老朽将今日所得之卦解完,再细细教你!”张中正低头望向所成之“坎”卦,凝神思索。

“此卦无变爻,即静卦,以本卦所成卦象易占判断。坎卦:困心衡虑,维求心亨。坎卦虽为险难之卦,但亦有分数。坎为坎窞,上古之时便是人牲祭祀坎洞,或者是锁囚之地牢。后由卦象引喻诸如山川大流、溪谷沟渎,此喻虽为艰难险阻,但亦可作为庇护之‘天险’。如今两单经坎卦互叠,坎在内卦虽为险,但坎在外卦却是天然避险屏障。”

张中正略扫凝思,以舌润唇,“正所谓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圣人尚且以险来建功立业,风儿当下此难又何尝不是一次磨炼呐!”说完,慈祥而又柔和的看着秦风,秦风略略点头,聚精会神等着张中正继续分解。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dan),凶。

九二,坎有险,求小得。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六四,樽酒,簋(gui)贰,用缶,纳约自牖(you),终无咎。

九五,坎不盈,祉(zhi)既平,无咎。

上六,係用徽纆(mo),寘(tian)于丛棘,三岁不得,凶。

“风儿,不论是谁害了你父母双亲,如今之计,只得暂避时艰,坚定一心,自我磨砺;待克时难,再图复仇。”

秦风复仇之念占据大脑,听完张中正占卜解卦,不由得有些失落:一来杀害父母真凶仍未有眉目;二来如今自己深陷牢狱,生死俱在他人掌中,如若无法脱离这里,血海深仇终将无处得报。想到这里,秦风竟又无比懊恼,又狠狠地朝地上撞头,直发出“咚咚”的响声,“爹啊,娘啊,孩儿无能啊,孩儿无能.......”

张中正赶紧扶住秦风,这时牢房外一声音传来,“风儿息怒,勿要再责罚自己。”只见黄临开了锁,托着两大碗饭同一碟干净小菜,放到秦风面前,“李公子,到了午饭的点了,牢里的饭食不比府上,您多担待。”

秦风尚未完全从情绪里出来,就不拿正眼去看黄临,也不去看饭食,只管自己散着头发啜泣。黄临只得叹口气,锁门退了出去。

黄临一走,张中正一把端起大碗,也不拿筷子,直接把饭往嘴里扒,一边扒一边还念念有词,“嗯,香,真香,又糯又香。”只是这张中正狼吞虎咽吃的实在太快,硬生生把自己给噎住了。秦风眼见张中正绷直了上身,便立马转到张中正背后虚掌拍打,拍打了好一会儿,张中正才压下噎食,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老太师您慢点,我不饿,都给您。”

“风儿,你有所不知啊,这平日里老朽所能吃到的只有又冷又硬的馒头,今日能吃到如此香喷喷,热乎乎的大米饭,哈哈哈,真是失态喽,失态喽,哈哈哈哈!”

“只有今日才有?”秦风略带疑惑。

“嗯!”张中正少塞了些,点了点头。


秦风舔了舔嘴唇,润一润,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口渴了,于是拎起铁链端着碗走向旁边的坛子,捧起坛子往碗里倒,看样子应该是水没错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咕噜就灌下去,说不出的清凉甘甜。想大喊一声“好水”,却听到一旁饱饭而卧的张太师鼾声大作,便把这股性子给压了下去。低头去看地上依然还在的“坎”卦,脑中回想刚才张太师的一筮一占,紧锁眉头,沉思起来。

是时,秦风犹如一尊佛像,伫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张中正已经挺起上半身,右手撑着地,静静地看着秦风宽阔的肩膀,也不打扰秦风,就是静静地看着秦风的背影。夕阳的柔光透过牢窗无力地拂在秦风的脸颊,恰是少年风华,方刚血气。张中正也不禁回想自己年轻的过往,空气仿佛已经凝固,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三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官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始造书契,遂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

秦风猛然转头,见张中正开始口吐莲花将这精妙之言一一传授,便聚精会神,边听边记。张中正微微莞尔,亦不停顿,“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何为太极?天地未开,混沌未分之秩也;何为两仪?阴、阳也;何为四象?太阳、少阴、太阴、少阳也;何为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也。八卦生,万物繁也。”

顿一顿,“乾象天、兑象泽、离象火、震象雷、巽象风、坎象水、艮象山、坤象地。自然万象皆可由此发而俱象之”,说完将太极画于地上,又将八经卦依先天之序绕于太极之围:乾三连、兑上缺、离中虚、震仰盂、巽下断、坎中满、艮覆碗、坤三断。秦风低头望向这八经卦符号,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边临边画,然后紧闭双眼,用力将这些个符号印入脑海。

“八经卦两两相合,又可得六十四个六爻卦。即六爻卦的每一卦均有内外两个经卦,由六个爻组成,按排列顺序由下至上为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上爻。以初爻为始,以上爻为终,有始有终,即是时间维度;以上爻居顶,以初爻居下,有上有下,便是空间维度。至此,时空已具,万象已存,六十四爻便可天地万物无所不包矣!”

秦风不禁暗自赞叹,“原来这寥寥六划便可有如此之涵,真当是神奇!”

“风儿莫要分神,听老朽继续道来。”秦风未来得及诧异自己小小所思被张中正看破,又再次凝神屏息。

“且看先前坎卦,正是初六、九二、六三、六四、九五、上六。阴爻是为六,阳爻是为九。单经坎卦象水,亦可象江河湖海、坑洼漕穴,实皆类艰难险阻。外卦为坎,内卦亦为坎,对风儿而言,时上看为逢难之时,空上看为落狱之地。虽此卦凶险万分,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内坎伏于外坎之内,似遇洪流而避祸于山中洞穴,只需谨小慎微、思虑周远,必可逢凶化吉,日后再图良计。”

张中正文望向秦风,目光坚定,能让秦风切实感到自己说的每一字都是真实的,都是要让秦风能继续勇敢地在这大理寺监牢活下去,不断积极地改造自己。只要能熬下去,一切都有可能实现,所有的未来都将会是崭新的明天。“风儿,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日后你能有何等造诣,全在你个人修行之上了。”

秦风“嘭”地扑倒在地,“晚辈一定每日尽心竭力研习,绝不辜负太师殷切嘱爱之心。恳请老太师将其余六十三卦也于今日一并教于晚辈,晚辈悉心听教,不有一丝懈怠。”

张中正爽朗大笑,“风儿求学心切是好事,凡学易者,先学筮后习占,今日已将筮法传授与你,再将六十四卦传你也是应当,然六十四卦之名、画、象、卦辞、爻辞均非一朝一夕便可一蹴而得,纵有千智万谋亦需循序渐进,苦心钻研。不过无妨,今日就暂且将这六十四卦置于地上,好让咱们以后每日研习。”说完捡起身边小石头,递于秦风,“风儿,你去地上画,坐北朝南,我说你画。”

秦风唱声“喏”,依言坐北朝南。张中正见秦风坐定,“此为先天六十四卦圆图,北起复卦顺时经离卦南至乾卦,再由南起姤卦顺时经坎卦北至坤卦,首尾相接,由此周而复始。复卦:初九、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六。”

秦风听闻,便将复卦画于自己眼前。

“颐卦:初九、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九。置于复卦左方略偏上。”

秦风又依言而画,由此悉数将六十卦画完之后,便在地上形成一整个圆周。

“此乃先天之序,今日所得之坎卦便位于正西,风儿你可要记住了。”

秦风不解,“太师,此卦此位于我还有其他深意?”

“日后待你功业丰满自然就明了。”说完向秦风投来期许。

“晚辈知道了。”

不知不觉,狱内已经开始点火烛,管事黄临又送晚饭进来,还是两碗饭和一碟干净小菜。黄临看见秦风在地上比划了不知是什么东西,但神态情绪比中午时分安定了许多。看秦风也没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将饭菜放下,说句:公子请慢用,便照旧锁紧牢门而去。

“风儿,天色已暗,且先将就了晚饭!”张中正显然是有点饿了。

这次秦风不同于中午,“好,晚辈陪老太师一同进餐。”将木匙子恭敬递与张中正,等张中正开始狼吞虎咽,秦风才开始下匙。饿了这许久,果然这饭也是其香无比了。秦风不禁也加快了吃的速度,竟引得张中正哈哈大笑,“风儿,慢点吃,不够老朽分你便好。”二话不说,便掰几匙饭到秦风碗里,秦风要婉拒,张中正眼神里满满的慈爱之情让他瞬间有点哽咽,想推饭回去的手也便停了下来。张中正看得明白,“风儿,没事,吃完了好继续研习!”秦风唱声喏,便用力扒起饭来。

至此,秦风日夜研习三易,未曾有一日怠慢。张中正也是毫无保留把生平所学“易”之为道为论为术尽皆传于秦风,除八卦精义外更有阴阳五行之法,天干地支之纪,十二律吕二十四节气二十八天宿之文,更有那连山归藏、文墨法易、儒道兵易、阴阳医易,并同那些个奇术《莲花》、《重门》、《布衣》、《玉匣》等统统授于秦风。

一晃已觉半年有余,秦风易学精进,五行八卦了然于胸。但易学之博大精深,纵使渊博如太师张中正苦学几十年,也是有所侧重。秦风于是询问张中正:“太师,晚辈此些日子日夜研习,虽有小得,但易林之繁浩实是凡人所不能知,晚辈愚钝,若要尽数学得,恐怕也是不知何期也?”

张中正由盘坐改为伸腿,往秦风身边一挪,用手搭住秦风肩膀,语重心长:“不论日后你研易能到何种程度,今日你只需记下为师这二十四字箴言,保你受用无穷!”

秦风眼前一亮,腾地窜起,又缓缓恭敬伏于张居正正面,“太师,晚辈受教!”

张中正声调高亢,一字一句缓缓道出,正所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有阴有阳,无阴无阳,阴就是阳,阳就是阴!”说完,又从怀中取出蓍草,“这捆蓍草早年以妙法存之,跟随老朽大半辈子了,今天也一并传与你了。”伸长双手递与秦风。

秦风略微一迟疑,抬起双手来接过,“太师,箴言与蓍草晚辈定会惜之如命,只是今日您一并授与晚辈,是不是另有深意呐?”说完又恭敬伏头于地。

张中正哈哈一笑,爽朗大声,“无他,唯时到矣!”

张中正扶起秦风,“风儿,今日为师甚喜,不妨让那管事送点酒进来,咱们师徒一醉方休!”

秦风听闻张中正说出师徒一词,顿时一愣,两人相处这半年光景从未以师徒相称,今日张中正忽地喊出,自己心中自是激动,“是,师父!”短短三个字竟然说的有点哽咽,虽然欣喜万分却又莫名带隐隐的忧虑。

张中正慈和地看着秦风,秦风起身走向牢门,抓着牢木对着廊道高喊,“有劳黄临黄管事!有劳黄临黄管事!”

黄临小碎步到秦风跟前,秦风一告意,便二话不说将平日里自己钟爱的一坛子花雕送到了秦风面前,未及秦风告谢便退身而去。

是夜,张中正同秦风把酒言欢,师徒二人尽述世事无常、人间沧桑,又引吭高歌、歌尽人情冷暖。待酒坛见底,二人才沉沉醉去。

次日清晨,阳光强烈,直勾勾把秦风刺醒了。秦风半睁半闭间想看清四周的情况,但宿醒脑袋的沉痛还是让他托住了额头。师父不知道缓过来了没?秦风暗想。逆着光朝暗角落看去,居然没有!秦风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眯起眼睛仔细将牢房搜索了一遍,的的确确连张中正影子都没有。秦风顿时心急如焚,扯着喉咙大喊,“师父!师父,你在哪?师父!”喊了好一会儿,张中正依然没有出现,倒是管事黄临过来了。

“公子,何事如此呼喊?”

“黄管事,我师父去哪了,你们把他弄哪去了?”秦风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黄临是现在唯一对他讲实话的人。

“师父?公子的师父是......?”黄临不解。

“张太师,你见过的,张太师啊,他人呢?”秦风急不可耐了。

“张太师?!你是说太子太师张中正?!”黄临的脸上是写满了疑惑。

“没错,就是张中正张太师!他人呢?!”秦风抓紧牢木的手青筋都开始暴起了。

黄临茫然,“李公子,张中正老太师半年前就已经辞世了呀!”

“什么!”秦风脑中响过惊雷,全身汗毛陡然竖起,“半年来,我同师父在这方寸之间未有片刻相离,他怎么可能已经辞世?!莫不是黄管事你昨晚也喝多了?”

黄临望向秦风急切的双眼,眼中不禁流露出悲悯之色,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秦风见黄临竟有如此难言之隐,寻师心切又情急无奈,于是直接隔着牢木跪向黄临,“请黄管事务必告知师父去向,莫要再诓我!”

黄临被秦风这一将,措手不及,赶紧开了牢门来扶秦风,“今日便不瞒公子了,在下也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顾公子,奈何公子现如今这番情境,在下也只好斗胆把话都说明白了。”

秦风见黄临言语之间并未有一字提及张太师,心中更是疑惑,只好耐住性子,起身说道,“黄管事但说无妨!”

“哎”,黄临长长叹了口气,“李家遭此变故,李将军伉俪又惨遭毒害,公子蒙此大难而神情错乱,在下也是感同身受,痛彻心扉。然张中正张太师在此房已然辞世半年矣。”

黄临也不顾秦风瞪大了双眼,继续往下说到,“自从半月前,公子被投入此牢,公子便情神失智,错乱异常。犹记得初到之日,公子完全不听在下之言,撞牢木头破血流,怼空气自言自语,又莫名跪地磕头声震牢里,良久,在下送吃食,公子也是颗粒未进,时哭时笑,真真是令人惋惜。所幸,次日公子便肯饮水进食,但仍是每天在地上图图画画,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又似是同人言语。在下每日进出此间,未曾得公子一声招呼。忽闻昨日公子招呼在下要饮酒,私下以为公子精神已略有转机心中也喜,便将所爱私藏花雕献于公子,不曾想公子一晚上整坛饮尽,今日醒来便找在下询问张中正张太师之下落。在下实在于心不忍,只得斗胆将实情告知公子,万望公子保重!”

秦风听完黄临此番言语,惊愕万分,难以置信,但反观黄临神色沉重,言恳意切,十足真心,于是要心中最后疑惑托底而出,“那为何黄管事每餐要送两碗饭?”

“在下早年受过许家大恩,若晴姑娘知公子食量,千叮咛万嘱咐让在下务必照顾好公子。大理寺牢规森严,在下不好过于明目,只也能多碗饭食,还请公子见谅。”

“这......那这段日子以来我在地上所得所画,可是真切?!”秦风说着手指地上让黄临看,可是杂乱的稻草下俱已经是模糊的划痕,唯一看上去象个圆的痕迹怕也是被昨日的花雕冲刷过了一般。

秦风哑然失语,这时铁头过来喊话,“牢头喊管事去回话!”

黄临只好对秦风深深作揖,“还望公子多多保重!”

秦风背光而坐在阴角落,头低得很沉,明明这半年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突然间,他好像记起了什么,猛地伸手入怀中。

眼中忽然一道灵光闪出,五指所及之处,那捆蓍草,还在......


云州城,咽喉要地,震国北方门户。帅府案前,守城主将王远来回踱步,汗如雨下,于是转身执笔在一细条上写下:云州破城在即,火速救援!命军士取来信鸽,缚在脚上,望天而投。

燕国虎豹营都统方彪站在云州城城墙之上,俯瞰帅府,见一飞鸽从庭院疾飞而出,哈哈大笑,“王远匹夫,城破了都不知道,还有脸搬救兵呐?!来人,给他射掉。”手一甩,两边弓箭手搭弓在手,箭在弦上。说时迟那时快,参军令统按住弓箭手,“让鸽子回去报信无妨!”

方彪年方二十,豹头环眼,虎背熊腰,性子烈脾气暴,云州城胜利果实尚未巩固,眼见敌人去调援兵却不制止,“我说统子哥,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完便抢过弓来,自己要射,“再不射就迟了!”

令统见方彪要使牛,便用身体挡在方彪跟前,“大彪,切莫坏了都帅的大计!”

“哦?!为啥?”

“我已得都帅报,云州角郡连同睦州、滕州均已在我军之手。此一战我军出其不意,十万大军三线并进,三日内连破震国二州,今天云州也已在我们之手,三州已成“八”字之势。云州自古便是我大燕入震之咽喉,破城之后,震国余下之地一马平川,不足惧哉。放风回去,等震军前来,我军以逸待劳,大势可定!”

方彪恍然大悟,“还是统子哥你和都帅想的长远!”

“大彪,告诉你多少次了,说话务必留个心眼,我怎可和都帅相提并论。”令统嗔怪,“速传都统令,入城将士不可劫掠欺凌百姓,务必秋毫无犯,如有违者,不论何人,斩立决!”

方彪对令统向来敬重,“传令兵,火速传令下去。兄弟们,随我同去会会这王大帅!”

一路骑来,路上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者十之有三;灰头垢脸,行乞者满大街亦十之有三。偶见一邋遢小女孩双手捧一碗似水清粥,步态急促,后面一群同样邋遢的孩子紧追不舍。到了转角,小女孩猛然停下,蹲身将卧在地上一成年妇人上身扶住,一边喂一边哭,“娘,咱有粥了,你快喝。娘你快喝!”

方彪、令统不忍久看,快马加鞭。

王远的帅府已经被燕兵先头部队围成铁桶,却仍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围在燕兵外圈,边用手中杂物丢向帅府,边愤怒高喊,“打倒狗官!打死他个畜生!”方、令到帅府前,随从分开百姓、燕兵,径直破门而入。刚入门,王远府兵已经弃盔卸甲,全部跪于一处,没有一人敢抬头看燕国兵将一眼。方彪喝令束绑众府兵,自己领着令统等几个贴身随军径直冲向正厅。

正厅案前,王远正襟危坐,独将头盔置于案头,目视前方,瞪住前来方、令等一众燕国将士。方彪见王远未有伏降之意,便大喝道,“败将王远,还不速速下跪就降?”

王远一声冷笑,正声应道,“我堂堂大震圣上钦封统将,岂能向尔等燕国鼠辈投降!”

“我呸!”方彪就势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你也不听听这府门外百姓的骂声,也不去看看这街上百姓的艰难生计,在这儿倒义正言辞,装得正气凛然。好好好,我今天就替百姓结果了你,挂你狗头在城门给世人看看当狗官的下场。”说着便要拔刀。

令统赶紧按住方彪不让其抽刀,用眼神示意方彪不可轻率,又在方彪耳边低声说道,“都帅要活口。”

哪知王远提高了声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王远授命守大震北方门户,扼燕国侵震之咽喉要地,岂能妇人之仁,守土护城,匹夫皆有责。去岁,云、滕等州皆遇虫祸,百姓受灾,生灵离苦,我全府上下亦没有多出一口口粮,但云州守军之军粮物资却万不得减少。朝廷赈灾特拨之款已是杯水车薪,重徭厚赋实是不得不发,虽是下下之策,但百姓若有志,怎能不明白我为官一方的苦心?!”

这时令统应声作揖而出,“王将军可知:国不知民有苦,民又何须记国存!如今云州百姓民不聊生,大震国主却置若罔闻。此等庸主难道还值得王将军效力?”

王远望向令统,眼前之人年岁二十有余,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双眸炯炯有神,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燕国后起之秀堪大用。可惜我王家受大震皇恩,绝不降敌,不然我倒也愿意坐下来和你喝两口!”说完,拔剑置颈,“我王远生为震国臣,死亦为震国魂!陛下,我尽忠了!”说罢,用力一抹,血溅当场。

令统追拦不及,却被血溅到胸口。倒是方彪说道,“想不到这狗官还挺血性!不过再血性也得让百姓看看这当狗官的下场。来呐,砍了狗头挂城门上去!”

“不可!”令统喝止,“云州初破,百姓军士均饱受战苦,当下之际以德服人为上!”把手放到方彪肩膀上,示意方彪稳重行事。

方彪会意,“来呐,将王远抬下去好好安葬了,如果后院他家人还没跑完,就让他家人给他治丧!”

不一会儿,军士领后院一个老人出来,老人六七十年纪,却腰板笔挺,眼含泪光,上来便向方、令等人作揖,“老奴替我家老爷谢过各位军爷了!”转身跪倒在案前,深深磕了三响头,起身到王远尸体跟前,暗劲松开王远右手,将剑收入剑鞘,又从怀中取出绢布一块替王远裹住血口。然后蹲下身去,将王远尸身翻压在自己背上,用劲直起双腿,沉重地向厅外而去。王远的头伏在老人肩头,就像当年小时候由老人背着逛完花灯回来,睡得很安静,“老爷,是时候歇息了!”低声说完,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离府而去。

待老人离去之后,令统命人将正厅细细打扫一遍,忽闻传令兵来报,“都帅已经进入云州城,片刻便到!”方、令二人闻言欣喜,“想不到都帅来的这么快!速速准备,迎接都帅。”

不一会儿,府门外群声雷动,欢呼不断,原来正是都帅钮尔赤到了。方、令一同恭恭敬敬揖在门口,钮尔赤进得门来,见方、令毕恭毕敬等在一旁,不禁仰天长笑,“方彪吾儿,今日立下大功反而如此谦虚,真真难得啊!哈哈哈,统儿,你说是伐?!”

方彪见钮尔赤今日不避嫌,便也开口大笑,“义父,今天孩儿可没丢你的脸哈!”

倒是令统谨慎,“都是义父平日里教导有方,方彪和我才能在今天为大燕效出一份实力。”

“嗯,统儿心思缜密,彪儿你可得多学学啊!”说完用食指点了点方彪又转向令统点头以示认可。

钮尔赤见惯了沙场血腥,也不顾地上王远的这摊血迹,就地升帐,让亲兵传令召集军中大小将领前来议军事。半柱香的工夫,钮儿赤属下将领们便已悉数集合。这些个将领都是随钮尔赤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将,偶有几个年轻的,便是父子兵上阵。很显然燕国命钮尔赤带领全国精锐将兵出战,燕国皇帝已经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下震国重镇云州城已可见一般。

“今日拿下云州城,众将士皆有奇功于我大燕,我必遗书于皇上,赐众将士一等功绩。”钮尔赤声音浑厚有力,似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众将士见主帅要将这莫大功绩归于属下都倍感振奋,左先锋郝基出列拜揖道:“此战火速拿下云州城,没有都帅运筹帷幄,我等将士决不能如此神速,属下附议,这破城第一功应归属都帅!”说话再揖首。郝基一提议,其他将领皆同声附议。

钮尔赤嘴角略微上扬,眼中放光,“众将领征战奋前,取功唯后,此真乃我大燕国幸甚也!”遂命亲兵“取酒来,我要好好地敬敬众将领!”片刻工夫,帅府正厅上的将军们都将酒碗举高,“众将领,我先干为敬!”钮尔赤仰脖便饮,“敬都帅!”众将领不甘落后,皆仰脖而饮,令统和方彪更是不甘人后,一个喝得比一个快。“干完这一碗,还有三碗!”钮尔赤开怀道,众将领无不会心大笑,“谢都帅!”只听得满堂之上咕噜咕噜的咽酒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哈声交相呼应,足见大燕之精兵强将确实非同一般。

酒过三旬,钮尔赤忽然眉头一锁,兀自坐了下来。众人饮酒正欢,右先锋马进魁正欲向都帅敬酒,转头发现钮尔赤已坐到帅椅上,立马放下手中酒碗,正手拜揖,“大帅,你这是咋了?”马进魁此人刚猛雄劲,力大无比,讲话自然也是浑厚苍劲有如猛虎,他一发问,众人自然回头,见都帅此等形状,自然都放下酒碗想一问究竟。

“诸位将领,实不相瞒,今日虽然拿下云州城,我众将领豪气干云、气吞山河,然不久,震国必倾全国之精锐,来抢夺这云州城,生死血战必不远矣。”钮尔赤一字一句,说的真切。

马进魁性子急,“大帅,怕他个球!就算他震国能拱来三十万人马,我们照样让他有来无回!别人我不管,我大魁第一个请战。”众将领都齐声喊道“末将皆愿率兵出战。”

钮尔赤大喝一声“好!”,蹭地起身,“能有众将领这番话,本帅定要率领诸位直取他震国老巢,活捉他皇帝小儿,为大燕立下万世伟业!来,再干了这碗酒,敬诸位!”

众人齐刷刷饮下,“我已知云州城震国守兵飞鸽传书,相信不日便会有大兵前来,我与众将领今日就此谋划。”钮尔赤神情严肃,“亲兵,速将战图呈来......”


震国上将洪远素与王远不合,听闻王远城破身死,没了这个多年老对头,也不免心中感慨,自己虽久经沙场,战功无数,但也多少也仰仗着自家妹妹后宫为妃,且正受皇帝荣宠,皇恩浩荡。而他王远布衣草介,能到云州守帅这一位置,全凭他军中经历无数,沙场生死看淡。两人虽政见不同,对敌思路不同,但毕竟同为武统将,心中都还是暗自惺惺相惜。正当洪远马上沉思,忽闻探马疾驰来报,“报!......前方二十里,山头有燕国都字旗,疑为钮尔赤*达都本部人马所设伏兵。”洪远闻讯,面不改色,眼角微挑,一句“再探”沉稳厚重。传令兵得令飞驰而去。继而转头对副将牟经问道,“清州兵马已到何处?”

“回洪帅,清州兵马已过崇州,明日辰时便可与我军汇合。”副将牟经将刚才所得消息回报。“不过洪帅,眼前我军已到这童门山,童门山小,我五万大军若要从中道而过,恐有埋伏。”

洪远点头一笑,“牟副将,你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童门山小是小矣,也易设伏。但童门山山如其名,如两道门栏,实则低矮。如果在其上伏兵,我们仅需山脚围兵,其伏兵不战可降。况我军势大,仅靠这童门山便想阻我们,徒劳而已。他钮尔赤征战沙场多年,无非是插旗打照面而已。”

听洪远一谈,牟经连连称是,“都帅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全军连日赶路,已然疲惫,就地下营,整灶休息。”

牟经得令,“传令兵,传令下去,就地下营,整灶休息!”

军中将士连日来风雨赶路,身上早已泥泞不堪,闻得传令兵就地下营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一阵跃动。洪远闻得兵士欣喜之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暗想:战未开,兵士殆战之心苗头已现,此非人和之势,况连日风雨,粮草亦多淋湿,再假若燕军固守云州,以逸待劳,这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已,此战恐难胜了。唯等清州兵马三万,合兵一处,倍而击城,一鼓作气,方有一线成功之机。

洪远军驻扎已毕,洪远便独自在帐中查看地图,忽闻探马回报,“报大帅,童门山山上未见敌军一人,仅留数面将旗。”洪远略一抬头,见探马汗如雨下,浸满甲衫,“回去好生歇息吧!”

“谢大帅!”探马转身而退,眼中满是感激。

这时军中将领已悉数集合到洪远帐下,左右两列分站。洪远一双豹眼环视众将脸上神态,均有疲惫之色。唯独一青年将领双眸明澈,毅然有光。“连日奔路,我军劳顿,今日虽已扎营,兵士可以休息,但我等将领不可松懈。眼前,钮尔赤军已然知悉我军之行程,众将领可有应敌良策?”

“洪帅,我军五万人马,辎重无数,声威浩荡,且距云州城尚有五十里地,量他钮尔赤不敢轻举妄动。只需加强夜间巡逻,防他小股部队骚扰便是。”前军都统蔡离率先建言。

洪远略微点头,“陶统领,你怎么看呐?”陶允出列而揖,众人眼神皆聚焦到他身上。

“末将愚钝,不敢妄言。然末将跟随洪帅征战日久,今确有一策。蔡都统刚才所言有理,但我军远来,略显疲敝,虽然势大,难免让宵小惦记。纵然不惧骚扰,也不应被动处之。依末将愚见,请洪帅准许末将带领一支人马伏于童门山,如若敌军欲夜袭本营,待其过山后合而围之。如若敌军按兵不动,我以此为哨,与中军本营互为犄角。”

陶允此人,自幼丧父,但母亲家教甚严,从小便以忠孝礼义教导陶允,及至陶允十岁,其母亲又不幸染病辞世。陶允家贫,亲戚多不往来,唯有邻居一老翁,平日对母子俩多有照顾又替其办理治丧。陶允遍卖家当,才购得一方土地,忍痛下葬母亲,又谢过老翁,许下报答之愿后便北上开始流浪。八年之后,陶允由北而归,投入李慕尔军中,征战沙场一往无前,颇得李慕尔赏识。李慕尔调其帐前听令,日夜研讨兵法,遂深得李慕尔器重。后三年,洪远接防清州,陶允竟未随李慕尔同去,安心听令洪远调遣。待李慕尔遭诛,陶允不惧嫌,顶香遥祭李慕尔,忠心可见。时洪远叹言:“真义士也!”

陶允一席话,众人皆点头称是,洪远也是捋了捋胡子露出一笑。洪远随即发令:“左军统领陶允听令!”

“末将在!”

“命你领三千兵马,带足口粮,速速前往童门山!”洪远提起令箭,陶允接令后立即转身退出中帐。随即在本部军马中挑出一千精锐,带足口粮,直奔童门山。

“众将领各司其职,加强戒备,以备不虞。”洪远传令,声音浑厚有力。

“得令!”众将领齐声接令。

是夜,狂风大作,洪远坐镇中帐,秉烛夜读,虽已有头沉之势,但心中隐有不祥之感,不忍睡去,便抬头问侍卫,“几时了?”

“回大帅,已过正亥时了。大帅辛苦,该歇息了。”侍卫亲兵斗胆回道。

洪远欣慰一笑,“还是常刚你啊,跟随本帅多年,本帅看来有你才睡的安稳。”

“常刚谢过洪帅厚信。”常刚话音未落,忽闻得外面噪声大作。洪远抢步冲出帐外,正逢一阵大风冲面,不得不抬手挡眼,耳边“有贼军来袭,快拿武器”的呼喊此起彼伏。洪远定眼前看,只见部分帐营已经起火,火借风势瞬间熊烈,前营杀喊之声渐盛。

常刚欲要护洪远回帐却被洪远推开,“莫要慌张,你速带领中营精锐,全力歼敌。”常刚掉头急走,呼啸召集中营人马,疾驰而去。

燕国右先锋马进魁一马当先,两把铁斧左劈右砍,所过之处血光飙溅,惨叫嘶喊不断。 所从人马皆是黑衣黑罩,趁着火光,风驰电掣,势不可挡。洪远军兵士大多未着铠甲,近战砍杀毫无优势,只能边打边散,形势非常不利。

眼见得马进魁如入无人之境,常刚带精锐赶至,一声令喊,“放!”弓弩手乱箭齐发,马进魁左右兵士皆纷纷倒下。“再放!”常刚也不顾敌我焦灼难分,继续发令。乱箭再发,又倒下一片。“杀---!”常刚双腿一夹马,单手挥刀,直奔马进魁。马进魁杀意正盛,抡斧便接。两兵相接 ,顿时火星迸发。双斧威猛,劈波斩浪弄潮音。钢刀凌厉,风驰电掣现精光。一个是猛虎下山急先锋,一个是忠肝义胆亲兵卫。急先锋冲杀陷阵不求生,亲兵卫护营守帅不惧死。一个眼露血光,一个钢牙铁嘴。自古狭道相逢勇者胜,成者为王败者寇。二人交战五十余合,难分伯仲,两边兵士皆近身不得。忽然马进魁用双斧一挡,再蓄力一隔,趁着常刚身体往后,大喊一声“撤!”燕国兵士一声得令,统统调转枪头,反身狂奔,边跑边将火盆火把等火具尽皆扔向军帐。常刚见敌军要逃,怎肯轻易罢手,“兄弟们,给我追,一个都不让跑!”说完策马追击,燕国兵士有回转慢的,尽皆被背后砍杀。

马进魁此番突袭,仅带三千兵马,趁着月黑风高、震军人困马乏,杀了个措手不及。震军虽有防备,无奈狂风大作,火势过猛,帐营大乱,死伤无数。燕军马进魁部虽损得四五百人马,但部队形制依然还在,正狂奔朝童门山方向而去。此时洪远军毕竟是久经考验,此时各营人马已经战时动员完毕,常刚所部奋起直追,其他前路将领受此突击之辱亦不甘落后,率领先锋部队浩浩荡荡,誓要将燕军这支先遣部队歼灭。

常刚在马上追击,看敌军奔退方向必过童门山,心中暗自窃喜,忽地急扯马缰,转头力喊:“快放信号令!童门山围歼敌军!”立时三株红色烟弹呼啸升空。

此时,陶允同令统站在童门山顶,见信号弹升空,不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哥,震军先遣已然入瓮喽!”令统一拍陶允肩膀,“二弟辛苦这么多年,今夜可一战而竟全功。等拿下洪远人头,你就是一等功臣,也长了我们三兄弟的威风。”陶允回道:“大哥过奖了,义父身边有我们三兄弟舍生入死忠心护卫,洪远身边亦有一亲兵将领名常刚,骁勇异常,忠心赤胆。届时倘若交手,大哥你还得小心。”

“二弟放心,昨日收你飞鸽传书,义父与我都相信你的判断,所以就只设疑兵暗岗,好让洪远派兵占领童门山,并借童门山作为伏击我军的屏障。今日寅时义父便命我率领八千兵马在童门山外三里处伏兵,等暗岗查得洪远探马回营后,我又立即率领这支兵马伏道童门山震军来路。想着即使不是二弟你领兵来占,也定要截断震军后路,叫他有来无回,插翅难飞。所幸二弟神算,亲自领兵前来,兵不血刃,便可押送三千降兵回云州城。”

陶允嘴角微微上扬,已然成竹在胸,“大哥,马先锋过童门山后,咱们先不急下山,待敌军追击部队追过童门山后再来断其后路。到时不管他多少人,都叫其有来无回。”

“二弟放心,童门山来路方向,距离洪远营帐十里处,三弟领兵三千,也早已伏兵多时了,只等咱们信号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马进魁所部呼啸“童门山锁,童门山锁”而来,令统、陶允得到暗号,立即示意军士迎敌。

常刚所率先头部队已经不下万人,虽是浩浩荡荡但毕竟是夜间,又远来疲疾,战力必然下降。常刚深知此种情况,必须速战速决,又暗算着陶允已拿下童门山,所以一鼓作气,直接跟冲过童门山,直奔马进魁。

马进魁部过童门山后又退得三四里,忽然全部掉头,一字排开,军士奋力高喊“童门山关,童门山关!”此时常刚所率部队已悉数通过童门山,眼见要追上敌军,怎料得敌军突然全部停下高喊,还没等常刚细想,“童门山关”的呼喊越来越盛,左右两边山上火光突现,“童门山关”的呼喊也随之传来,一时间,夜如白昼,喊声震天。“不好!”常刚心中叫苦不迭,奋力大喊一声,“有埋伏,快撤退!”但为时已晚,山上滚石和弓箭齐飞,暴雨般倾泄而来,瞬间所部人仰马翻,军士的惨叫、马的嘶鸣划破长空。此时常刚想要部队井然撤退已是妄想,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血气正盛,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镇场指挥,“都给我拿好武器,不要怕,不要怕......!”

忽然两边山上的火石俱停,转而鼓声如雷,“杀啊...!”山上山下的燕国部队全部冲将过来,马进魁挥舞着两把板斧一马当先,冲进常刚部队,肆意砍杀,竟如入无人之境。燕国军士也个个不甘人后,眼红颈粗,饿狼般猛扑常刚所部,常刚部队军士个个只顾着要逃命,哪里还有人敢应战,尽皆扔了旗子和兵器,疯狂往回跑。这一跑,正是应了那句兵败如山倒,有跑得快的一脚落空跌倒,便有身后追跑之人从身上踩踏过去;有跑得慢的,被燕国军士背后猛砍;更有跑不急的,就地跪降而不得,被杀红眼的燕国军士连头带盔一同砍下。

常刚眼见此等场面,正恼怒童门山关上的陶允为何迟迟不来支援,忽听得一声震耳怒吼,“贼将休走,吃我马进魁一斧!”说时迟那时快,常刚下意识一握手中钢刀,侧身挥起钢刀一挡,马进魁的板斧就重重砸在这钢刀上。常刚原本已无战意,但这板斧二次交手,顿时怒从心起,“无耻鼠辈,就取你狗命!”心恨手疾,右手一翻刀柄,用尽气力一划,顿时刀斧所接之处火星迸发,就在这刀斧分开的刹那,常刚便故意退出半身位来卖个破绽,马进魁求胜心切,还真抡起双斧又劈将下来。常刚眼疾手快,使一招秋风扫落叶,背部几乎是贴着马背略向马进魁胯下马腿,马进魁应对不及,坐骑马腿被砍,那马被砍,痛苦嘶叫一声,生生将马进魁给颠了下来。马进魁滚身下马,常刚立即正身接一个势大力沉的劈砍,马进魁用双斧一抗,想不到常刚气力如此之大,竟生生让马进魁跪下半个脚来。看到马进魁占了下风,燕国军士便围将上来,用长枪刺常刚。常刚眼见得快落入包围之中,用刀背猛怕胯下坐骑,口中怒喊,“退往童门山,退往童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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