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国上将洪远素与王远不合,听闻王远城破身死,没了这个多年老对头,也不免心中感慨,自己虽久经沙场,战功无数,但也多少也仰仗着自家妹妹后宫为妃,且正受皇帝荣宠,皇恩浩荡。而他王远布衣草介,能到云州守帅这一位置,全凭他军中经历无数,沙场生死看淡。两人虽政见不同,对敌思路不同,但毕竟同为武统将,心中都还是暗自惺惺相惜。正当洪远马上沉思,忽闻探马疾驰来报,“报!......前方二十里,山头有燕国都字旗,疑为钮尔赤*达都本部人马所设伏兵。”洪远闻讯,面不改色,眼角微挑,一句“再探”沉稳厚重。传令兵得令飞驰而去。继而转头对副将牟经问道,“清州兵马已到何处?”
“回洪帅,清州兵马已过崇州,明日辰时便可与我军汇合。”副将牟经将刚才所得消息回报。“不过洪帅,眼前我军已到这童门山,童门山小,我五万大军若要从中道而过,恐有埋伏。”
洪远点头一笑,“牟副将,你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童门山小是小矣,也易设伏。但童门山山如其名,如两道门栏,实则低矮。如果在其上伏兵,我们仅需山脚围兵,其伏兵不战可降。况我军势大,仅靠这童门山便想阻我们,徒劳而已。他钮尔赤征战沙场多年,无非是插旗打照面而已。”
听洪远一谈,牟经连连称是,“都帅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全军连日赶路,已然疲惫,就地下营,整灶休息。”
牟经得令,“传令兵,传令下去,就地下营,整灶休息!”
军中将士连日来风雨赶路,身上早已泥泞不堪,闻得传令兵就地下营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一阵跃动。洪远闻得兵士欣喜之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暗想:战未开,兵士殆战之心苗头已现,此非人和之势,况连日风雨,粮草亦多淋湿,再假若燕军固守云州,以逸待劳,这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已,此战恐难胜了。唯等清州兵马三万,合兵一处,倍而击城,一鼓作气,方有一线成功之机。
洪远军驻扎已毕,洪远便独自在帐中查看地图,忽闻探马回报,“报大帅,童门山山上未见敌军一人,仅留数面将旗。”洪远略一抬头,见探马汗如雨下,浸满甲衫,“回去好生歇息吧!”
“谢大帅!”探马转身而退,眼中满是感激。
这时军中将领已悉数集合到洪远帐下,左右两列分站。洪远一双豹眼环视众将脸上神态,均有疲惫之色。唯独一青年将领双眸明澈,毅然有光。“连日奔路,我军劳顿,今日虽已扎营,兵士可以休息,但我等将领不可松懈。眼前,钮尔赤军已然知悉我军之行程,众将领可有应敌良策?”
“洪帅,我军五万人马,辎重无数,声威浩荡,且距云州城尚有五十里地,量他钮尔赤不敢轻举妄动。只需加强夜间巡逻,防他小股部队骚扰便是。”前军都统蔡离率先建言。
洪远略微点头,“陶统领,你怎么看呐?”陶允出列而揖,众人眼神皆聚焦到他身上。
“末将愚钝,不敢妄言。然末将跟随洪帅征战日久,今确有一策。蔡都统刚才所言有理,但我军远来,略显疲敝,虽然势大,难免让宵小惦记。纵然不惧骚扰,也不应被动处之。依末将愚见,请洪帅准许末将带领一支人马伏于童门山,如若敌军欲夜袭本营,待其过山后合而围之。如若敌军按兵不动,我以此为哨,与中军本营互为犄角。”
陶允此人,自幼丧父,但母亲家教甚严,从小便以忠孝礼义教导陶允,及至陶允十岁,其母亲又不幸染病辞世。陶允家贫,亲戚多不往来,唯有邻居一老翁,平日对母子俩多有照顾又替其办理治丧。陶允遍卖家当,才购得一方土地,忍痛下葬母亲,又谢过老翁,许下报答之愿后便北上开始流浪。八年之后,陶允由北而归,投入李慕尔军中,征战沙场一往无前,颇得李慕尔赏识。李慕尔调其帐前听令,日夜研讨兵法,遂深得李慕尔器重。后三年,洪远接防清州,陶允竟未随李慕尔同去,安心听令洪远调遣。待李慕尔遭诛,陶允不惧嫌,顶香遥祭李慕尔,忠心可见。时洪远叹言:“真义士也!”
陶允一席话,众人皆点头称是,洪远也是捋了捋胡子露出一笑。洪远随即发令:“左军统领陶允听令!”
“末将在!”
“命你领三千兵马,带足口粮,速速前往童门山!”洪远提起令箭,陶允接令后立即转身退出中帐。随即在本部军马中挑出一千精锐,带足口粮,直奔童门山。
“众将领各司其职,加强戒备,以备不虞。”洪远传令,声音浑厚有力。
“得令!”众将领齐声接令。
是夜,狂风大作,洪远坐镇中帐,秉烛夜读,虽已有头沉之势,但心中隐有不祥之感,不忍睡去,便抬头问侍卫,“几时了?”
“回大帅,已过正亥时了。大帅辛苦,该歇息了。”侍卫亲兵斗胆回道。
洪远欣慰一笑,“还是常刚你啊,跟随本帅多年,本帅看来有你才睡的安稳。”
“常刚谢过洪帅厚信。”常刚话音未落,忽闻得外面噪声大作。洪远抢步冲出帐外,正逢一阵大风冲面,不得不抬手挡眼,耳边“有贼军来袭,快拿武器”的呼喊此起彼伏。洪远定眼前看,只见部分帐营已经起火,火借风势瞬间熊烈,前营杀喊之声渐盛。
常刚欲要护洪远回帐却被洪远推开,“莫要慌张,你速带领中营精锐,全力歼敌。”常刚掉头急走,呼啸召集中营人马,疾驰而去。
燕国右先锋马进魁一马当先,两把铁斧左劈右砍,所过之处血光飙溅,惨叫嘶喊不断。 所从人马皆是黑衣黑罩,趁着火光,风驰电掣,势不可挡。洪远军兵士大多未着铠甲,近战砍杀毫无优势,只能边打边散,形势非常不利。
眼见得马进魁如入无人之境,常刚带精锐赶至,一声令喊,“放!”弓弩手乱箭齐发,马进魁左右兵士皆纷纷倒下。“再放!”常刚也不顾敌我焦灼难分,继续发令。乱箭再发,又倒下一片。“杀---!”常刚双腿一夹马,单手挥刀,直奔马进魁。马进魁杀意正盛,抡斧便接。两兵相接 ,顿时火星迸发。双斧威猛,劈波斩浪弄潮音。钢刀凌厉,风驰电掣现精光。一个是猛虎下山急先锋,一个是忠肝义胆亲兵卫。急先锋冲杀陷阵不求生,亲兵卫护营守帅不惧死。一个眼露血光,一个钢牙铁嘴。自古狭道相逢勇者胜,成者为王败者寇。二人交战五十余合,难分伯仲,两边兵士皆近身不得。忽然马进魁用双斧一挡,再蓄力一隔,趁着常刚身体往后,大喊一声“撤!”燕国兵士一声得令,统统调转枪头,反身狂奔,边跑边将火盆火把等火具尽皆扔向军帐。常刚见敌军要逃,怎肯轻易罢手,“兄弟们,给我追,一个都不让跑!”说完策马追击,燕国兵士有回转慢的,尽皆被背后砍杀。
马进魁此番突袭,仅带三千兵马,趁着月黑风高、震军人困马乏,杀了个措手不及。震军虽有防备,无奈狂风大作,火势过猛,帐营大乱,死伤无数。燕军马进魁部虽损得四五百人马,但部队形制依然还在,正狂奔朝童门山方向而去。此时洪远军毕竟是久经考验,此时各营人马已经战时动员完毕,常刚所部奋起直追,其他前路将领受此突击之辱亦不甘落后,率领先锋部队浩浩荡荡,誓要将燕军这支先遣部队歼灭。
常刚在马上追击,看敌军奔退方向必过童门山,心中暗自窃喜,忽地急扯马缰,转头力喊:“快放信号令!童门山围歼敌军!”立时三株红色烟弹呼啸升空。
此时,陶允同令统站在童门山顶,见信号弹升空,不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大哥,震军先遣已然入瓮喽!”令统一拍陶允肩膀,“二弟辛苦这么多年,今夜可一战而竟全功。等拿下洪远人头,你就是一等功臣,也长了我们三兄弟的威风。”陶允回道:“大哥过奖了,义父身边有我们三兄弟舍生入死忠心护卫,洪远身边亦有一亲兵将领名常刚,骁勇异常,忠心赤胆。届时倘若交手,大哥你还得小心。”
“二弟放心,昨日收你飞鸽传书,义父与我都相信你的判断,所以就只设疑兵暗岗,好让洪远派兵占领童门山,并借童门山作为伏击我军的屏障。今日寅时义父便命我率领八千兵马在童门山外三里处伏兵,等暗岗查得洪远探马回营后,我又立即率领这支兵马伏道童门山震军来路。想着即使不是二弟你领兵来占,也定要截断震军后路,叫他有来无回,插翅难飞。所幸二弟神算,亲自领兵前来,兵不血刃,便可押送三千降兵回云州城。”
陶允嘴角微微上扬,已然成竹在胸,“大哥,马先锋过童门山后,咱们先不急下山,待敌军追击部队追过童门山后再来断其后路。到时不管他多少人,都叫其有来无回。”
“二弟放心,童门山来路方向,距离洪远营帐十里处,三弟领兵三千,也早已伏兵多时了,只等咱们信号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马进魁所部呼啸“童门山锁,童门山锁”而来,令统、陶允得到暗号,立即示意军士迎敌。
常刚所率先头部队已经不下万人,虽是浩浩荡荡但毕竟是夜间,又远来疲疾,战力必然下降。常刚深知此种情况,必须速战速决,又暗算着陶允已拿下童门山,所以一鼓作气,直接跟冲过童门山,直奔马进魁。
马进魁部过童门山后又退得三四里,忽然全部掉头,一字排开,军士奋力高喊“童门山关,童门山关!”此时常刚所率部队已悉数通过童门山,眼见要追上敌军,怎料得敌军突然全部停下高喊,还没等常刚细想,“童门山关”的呼喊越来越盛,左右两边山上火光突现,“童门山关”的呼喊也随之传来,一时间,夜如白昼,喊声震天。“不好!”常刚心中叫苦不迭,奋力大喊一声,“有埋伏,快撤退!”但为时已晚,山上滚石和弓箭齐飞,暴雨般倾泄而来,瞬间所部人仰马翻,军士的惨叫、马的嘶鸣划破长空。此时常刚想要部队井然撤退已是妄想,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血气正盛,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镇场指挥,“都给我拿好武器,不要怕,不要怕......!”
忽然两边山上的火石俱停,转而鼓声如雷,“杀啊...!”山上山下的燕国部队全部冲将过来,马进魁挥舞着两把板斧一马当先,冲进常刚部队,肆意砍杀,竟如入无人之境。燕国军士也个个不甘人后,眼红颈粗,饿狼般猛扑常刚所部,常刚部队军士个个只顾着要逃命,哪里还有人敢应战,尽皆扔了旗子和兵器,疯狂往回跑。这一跑,正是应了那句兵败如山倒,有跑得快的一脚落空跌倒,便有身后追跑之人从身上踩踏过去;有跑得慢的,被燕国军士背后猛砍;更有跑不急的,就地跪降而不得,被杀红眼的燕国军士连头带盔一同砍下。
常刚眼见此等场面,正恼怒童门山关上的陶允为何迟迟不来支援,忽听得一声震耳怒吼,“贼将休走,吃我马进魁一斧!”说时迟那时快,常刚下意识一握手中钢刀,侧身挥起钢刀一挡,马进魁的板斧就重重砸在这钢刀上。常刚原本已无战意,但这板斧二次交手,顿时怒从心起,“无耻鼠辈,就取你狗命!”心恨手疾,右手一翻刀柄,用尽气力一划,顿时刀斧所接之处火星迸发,就在这刀斧分开的刹那,常刚便故意退出半身位来卖个破绽,马进魁求胜心切,还真抡起双斧又劈将下来。常刚眼疾手快,使一招秋风扫落叶,背部几乎是贴着马背略向马进魁胯下马腿,马进魁应对不及,坐骑马腿被砍,那马被砍,痛苦嘶叫一声,生生将马进魁给颠了下来。马进魁滚身下马,常刚立即正身接一个势大力沉的劈砍,马进魁用双斧一抗,想不到常刚气力如此之大,竟生生让马进魁跪下半个脚来。看到马进魁占了下风,燕国军士便围将上来,用长枪刺常刚。常刚眼见得快落入包围之中,用刀背猛怕胯下坐骑,口中怒喊,“退往童门山,退往童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