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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狱中演易(一)

发表时间: 2022-12-15

秦风吃力地撑开眼皮,眼皮却沉重地耷拉了下来,在半睁半闭之间秦风尝试着探明身边的环境,但后背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猛地龇了下牙。秦风下意识抬起右手想去揉捏下后背,刚提手腕,就感到手腕传来了一股冰冷和沉重。于是乎秦风便左右手同时发力一举这冰冷和沉重到眼前,原来是条约莫十来斤重的黑铁锁链。左手提起这铁链一端,秦风右手便去将胡乱散在自己腿脚上的稻草尽数掸开,原来脚上同样锁有一条黑铁链子,且双脚一颠,重量似乎不在二十斤之下。秦风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怒由心起,而父母相拥负枪而死的惨状又印上脑海,一时间秦风情难自控,噌的窜地而起,两手死死抓进牢木,破声喊道:“来人,来人!人呐,放我出去!”

牢头金旺带着狱卒、管事,循着声音,不一会儿就冲到了秦风牢房前,朝着秦风的双手顺势一鞭子抽了过去,“吵吵,吵吵什么,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秦风手背立马被抽出了一条血印,但秦风丝毫没有缩手的迹象,愤怒地朝着三人吼道“我管你什么地方,赶紧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边喊边开始猛烈地摇牢木。

金旺嘴角微微扬起,“小兔崽子,这里可是大理寺监牢,想出去?做梦吧你!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给以后的日子慢慢挨吧!”说完与右边的狱卒铁牛一对眼,哈哈大笑。

秦风听金旺此番言语,又伴着这刺耳笑声,一发狠便急探右手出牢木直攻金旺喉结,不过镣链却死死地定住了秦风冒进的手。金旺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提起蛇皮鞭便要再抽。说时迟那时快,管事黄临挡到金旺身前,“头儿息怒,这小子双亲新丧,精神异常,还请大人多多体谅!”边说边将一大锭银子塞入金旺怀中。

金旺的怒火瞬间收了一半,脸色稳了稳,“小子,今天幸亏有黄管事替你求情,本头就饶你这这一次。”说完对着黄临朝秦风努了下嘴,领着铁牛回头走了。

黄临这才转向秦风,“公子还请多保重!”

但秦风根本不领情,似乎压根就没听黄临在说什么,嘴上依旧“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喊到后面,失了智,竟用头去撞牢木,生生撞出“咚咚”的声响。黄临见秦风如此形状,只能摇头兴叹,转身慢慢退了回去。

黄临已经消失没了踪影,秦风却依然在撞,撞的个额头皮破血流。这时候,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傻小子,拜托你赶紧撞死,别吵着老儿我睡觉!”

“死?对,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凭什么我没死?!”秦风猛地停了下来,转头朝牢房阴角落看去,一个白头垢发、衣衫褴褛的背影躺在稻草堆上,左手枕着头,右手自然地搭在侧身上。秦风一个箭步冲到这人身后,直接掰转他肩头,不等他人身翻正,便两手狠拽胸口用劲一提,“你说,凭什么我没死!”

被提之人被秦风摇得前晃后仰,即便这样这人依然连呼吸都没什么起伏,只见此人写满岁月的脸上皱纹密布、胡渣凌乱,右脸颊上还留有一条淡淡的伤疤,但就是这样一张脸上却有一双特别的双眼,一双跟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透亮的双眼,透过这双透亮的双眼仿佛能够看到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人间的尘世。秦风在这双眼里忽然间就失了神,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竖子无礼,不松手欲待何时呐!”直到这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秦风才松了手,直起身子,接着往后退了退。

“李家世代将门,倘都如你一般,同草包何异?!竖子岂能就此辱没李家名声?”

秦风听闻此言,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自己杀父之仇未报,失母之恨难平,怎可自暴自弃,以求一死了之。于是立马拜倒在老人跟前,“晚辈鲁莽,请老前辈见谅责备。”说完,恭敬伏身磕头,磕到地上硬是发出了嘣嘣嘣的声音。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快快起来!”老人笑声爽朗,提镣来扶秦风,“小后生不必行此大礼!”

秦风执意伏地不起,“晚辈多有得罪,还请老前辈见谅。”

老人并无责怪秦风之意,只是为了稳一稳秦风的焦躁不安,此时又见到了秦风真心认错之诚意,甚是欣喜,“老朽提镣扶你可费劲的很啊!”

听到老人这么一说,秦风只好慢慢抬起头,直起上身改跪为坐,“晚辈李秦风,未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老朽张中正,曾与令尊同朝为臣。”

“老前辈莫非就是家父口中时常提起的太子太师张中正张大人?!您老怎会也在这里?”

“如今不过阶下囚一枚尔,不足道哉。时局瞬变,世事如棋,以后再细细说给你听。只是李将军世代忠烈,夫妇遭此大劫,实是令人惋惜。”

秦风再次听到老人提起自己父母,心痛、悲凉、愤怒又一齐涌上心头,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连着铁链不停撞击地面,“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这次张中正倒不急着去阻止秦风,等秦风拳头和手腕都已经破皮出血,张中正才双手一捧,将秦风拦下,“风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听我一言。”

说完替秦风抹去鼻涕眼泪,覆手抚摸着秦风的头,“可知道谁是加害你双亲的真正凶手?”

“马永!”秦风一口咬定。

“御林军殿前统领中郎将马永的确是凶手,但我问你是真正的凶手,你可知道?”张中正明亮的眼神凝视秦风的眼睛。

“皇帝钦封家父,不该是皇帝下旨。”

“不尽然!”

“宫相举荐家父,不该是宫相指使。”

“不尽然!”

“右相亦附议宫相,不该是右相指使。”

“不尽然!”

秦风听完,疑惑又多了几分,“除了这三人天下还能有谁敢指使马永这个畜生造孽!”

“是中有否,否中有是;有是有否,无是无否;是即是否,否即是是”张中正双手捋开杂乱的头发,眼里俱是不可言述的坚定和自信,“不如就由老夫替你卜你上一卦,看看你这迷思该何解!”

秦风早就听闻张中正才贯二酉,饱腹万言;博古通今,天文地理俱在心间。但今日张中正要替自己卜卦,还是让秦风心中颇为惊诧,“有劳老太师指点迷津。”

张中正身体往后挪几步,从草枕边摸索着捞出一捆小蓍草,恭敬捧在手心,双眼轻闭,口中念念有词。秦风侧耳倾听,但声音细若蚊蝇,着实听不出什么。只见张中正微微睁开眼,和声正气道,“风儿,不妨先将要诀记下!”

秦风立马竖起耳朵,生怕落下一字。

“《三易》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张中正举蓍草在眼前,“此捆蓍草正好五十根。”盘腿而坐,捋净面前稻草,从手上的蓍草中取出一根置于自己跟前,“此一乃象征太极。”

然后将剩余四十九根蓍草分作两份,左右手各取一份,“此乃阴阳两仪。”

张中正再从右手蓍草中取出一根挂于自己左手小指与无名指间,“此乃天地人三才”。

接着放下右手蓍草,用右手数左手蓍草,一次只数四根,“此乃象征四时”,将所剩余数三根蓍草挂于左手中指同无名指之间,“此乃归奇于扐以象闰。”

“老朽手拙,且将右手数右手罢。”说完又用右手去数刚才右手放下的蓍草,也是一次数四根,数完将剩余的一根蓍草挂于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此乃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此时张中正左手指间共扐夹了五根蓍草,将这五根蓍草先置于“太极数一根”右边,“此乃‘第一变’。”

“将剩下四十四根蓍草,重复刚才: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再扐,以求‘第二变’。”张中正说完便恭敬数一遍,左手指间共扐夹得八根蓍草,又顺势放于“一变数五根”右边。

“将剩下三十六根蓍草,继续重复刚才: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再扐,以求‘第三变’。”照旧恭敬数一遍,左手指间共扐夹得四根蓍草,放于“二变数八根”右边。

“经此三变,所剩三十二根蓍草,三十二除四所余为八。八为少阴【注:所得余数不外乎四种,即九八七六,九为老阳,八为少阴,七为少阳,六为老阴】,今日所求之卦为六爻卦,现已求得第一爻,即为初爻阳爻。”张中正演到这里,抬眼看秦风已是额头冒汗,似懂非懂,“卜筮最讲究心平气和,凝神静气,待我将所剩五爻俱慢慢揲来。”

只见张中正不紧不慢,将所有蓍草合为一处,又开始重复刚才演示,秦风虽不求甚解,但只得目不转睛。约莫一刻钟,张中正演了整整五回才将剩下五爻演出,并用小石头在地上将所得之卦画好,“十有八变终得此卦,风儿可学会如何操持这蓍草否?”

“老太师,晚辈愚钝,蓍草操持步骤已记下,但这所成为何卦,何为卦,卦又为何义,俱是一头雾水,还请老太师不吝赐教。”

“风儿莫急,且等老朽将今日所得之卦解完,再细细教你!”张中正低头望向所成之“坎”卦,凝神思索。

“此卦无变爻,即静卦,以本卦所成卦象易占判断。坎卦:困心衡虑,维求心亨。坎卦虽为险难之卦,但亦有分数。坎为坎窞,上古之时便是人牲祭祀坎洞,或者是锁囚之地牢。后由卦象引喻诸如山川大流、溪谷沟渎,此喻虽为艰难险阻,但亦可作为庇护之‘天险’。如今两单经坎卦互叠,坎在内卦虽为险,但坎在外卦却是天然避险屏障。”

张中正略扫凝思,以舌润唇,“正所谓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圣人尚且以险来建功立业,风儿当下此难又何尝不是一次磨炼呐!”说完,慈祥而又柔和的看着秦风,秦风略略点头,聚精会神等着张中正继续分解。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dan),凶。

九二,坎有险,求小得。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六四,樽酒,簋(gui)贰,用缶,纳约自牖(you),终无咎。

九五,坎不盈,祉(zhi)既平,无咎。

上六,係用徽纆(mo),寘(tian)于丛棘,三岁不得,凶。

“风儿,不论是谁害了你父母双亲,如今之计,只得暂避时艰,坚定一心,自我磨砺;待克时难,再图复仇。”

秦风复仇之念占据大脑,听完张中正占卜解卦,不由得有些失落:一来杀害父母真凶仍未有眉目;二来如今自己深陷牢狱,生死俱在他人掌中,如若无法脱离这里,血海深仇终将无处得报。想到这里,秦风竟又无比懊恼,又狠狠地朝地上撞头,直发出“咚咚”的响声,“爹啊,娘啊,孩儿无能啊,孩儿无能.......”

张中正赶紧扶住秦风,这时牢房外一声音传来,“风儿息怒,勿要再责罚自己。”只见黄临开了锁,托着两大碗饭同一碟干净小菜,放到秦风面前,“李公子,到了午饭的点了,牢里的饭食不比府上,您多担待。”

秦风尚未完全从情绪里出来,就不拿正眼去看黄临,也不去看饭食,只管自己散着头发啜泣。黄临只得叹口气,锁门退了出去。

黄临一走,张中正一把端起大碗,也不拿筷子,直接把饭往嘴里扒,一边扒一边还念念有词,“嗯,香,真香,又糯又香。”只是这张中正狼吞虎咽吃的实在太快,硬生生把自己给噎住了。秦风眼见张中正绷直了上身,便立马转到张中正背后虚掌拍打,拍打了好一会儿,张中正才压下噎食,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老太师您慢点,我不饿,都给您。”

“风儿,你有所不知啊,这平日里老朽所能吃到的只有又冷又硬的馒头,今日能吃到如此香喷喷,热乎乎的大米饭,哈哈哈,真是失态喽,失态喽,哈哈哈哈!”

“只有今日才有?”秦风略带疑惑。

“嗯!”张中正少塞了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