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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狱中演易(二)

发表时间: 2022-12-15

秦风舔了舔嘴唇,润一润,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口渴了,于是拎起铁链端着碗走向旁边的坛子,捧起坛子往碗里倒,看样子应该是水没错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咕噜就灌下去,说不出的清凉甘甜。想大喊一声“好水”,却听到一旁饱饭而卧的张太师鼾声大作,便把这股性子给压了下去。低头去看地上依然还在的“坎”卦,脑中回想刚才张太师的一筮一占,紧锁眉头,沉思起来。

是时,秦风犹如一尊佛像,伫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张中正已经挺起上半身,右手撑着地,静静地看着秦风宽阔的肩膀,也不打扰秦风,就是静静地看着秦风的背影。夕阳的柔光透过牢窗无力地拂在秦风的脸颊,恰是少年风华,方刚血气。张中正也不禁回想自己年轻的过往,空气仿佛已经凝固,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三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官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始造书契,遂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

秦风猛然转头,见张中正开始口吐莲花将这精妙之言一一传授,便聚精会神,边听边记。张中正微微莞尔,亦不停顿,“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何为太极?天地未开,混沌未分之秩也;何为两仪?阴、阳也;何为四象?太阳、少阴、太阴、少阳也;何为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也。八卦生,万物繁也。”

顿一顿,“乾象天、兑象泽、离象火、震象雷、巽象风、坎象水、艮象山、坤象地。自然万象皆可由此发而俱象之”,说完将太极画于地上,又将八经卦依先天之序绕于太极之围:乾三连、兑上缺、离中虚、震仰盂、巽下断、坎中满、艮覆碗、坤三断。秦风低头望向这八经卦符号,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边临边画,然后紧闭双眼,用力将这些个符号印入脑海。

“八经卦两两相合,又可得六十四个六爻卦。即六爻卦的每一卦均有内外两个经卦,由六个爻组成,按排列顺序由下至上为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上爻。以初爻为始,以上爻为终,有始有终,即是时间维度;以上爻居顶,以初爻居下,有上有下,便是空间维度。至此,时空已具,万象已存,六十四爻便可天地万物无所不包矣!”

秦风不禁暗自赞叹,“原来这寥寥六划便可有如此之涵,真当是神奇!”

“风儿莫要分神,听老朽继续道来。”秦风未来得及诧异自己小小所思被张中正看破,又再次凝神屏息。

“且看先前坎卦,正是初六、九二、六三、六四、九五、上六。阴爻是为六,阳爻是为九。单经坎卦象水,亦可象江河湖海、坑洼漕穴,实皆类艰难险阻。外卦为坎,内卦亦为坎,对风儿而言,时上看为逢难之时,空上看为落狱之地。虽此卦凶险万分,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内坎伏于外坎之内,似遇洪流而避祸于山中洞穴,只需谨小慎微、思虑周远,必可逢凶化吉,日后再图良计。”

张中正文望向秦风,目光坚定,能让秦风切实感到自己说的每一字都是真实的,都是要让秦风能继续勇敢地在这大理寺监牢活下去,不断积极地改造自己。只要能熬下去,一切都有可能实现,所有的未来都将会是崭新的明天。“风儿,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日后你能有何等造诣,全在你个人修行之上了。”

秦风“嘭”地扑倒在地,“晚辈一定每日尽心竭力研习,绝不辜负太师殷切嘱爱之心。恳请老太师将其余六十三卦也于今日一并教于晚辈,晚辈悉心听教,不有一丝懈怠。”

张中正爽朗大笑,“风儿求学心切是好事,凡学易者,先学筮后习占,今日已将筮法传授与你,再将六十四卦传你也是应当,然六十四卦之名、画、象、卦辞、爻辞均非一朝一夕便可一蹴而得,纵有千智万谋亦需循序渐进,苦心钻研。不过无妨,今日就暂且将这六十四卦置于地上,好让咱们以后每日研习。”说完捡起身边小石头,递于秦风,“风儿,你去地上画,坐北朝南,我说你画。”

秦风唱声“喏”,依言坐北朝南。张中正见秦风坐定,“此为先天六十四卦圆图,北起复卦顺时经离卦南至乾卦,再由南起姤卦顺时经坎卦北至坤卦,首尾相接,由此周而复始。复卦:初九、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六。”

秦风听闻,便将复卦画于自己眼前。

“颐卦:初九、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九。置于复卦左方略偏上。”

秦风又依言而画,由此悉数将六十卦画完之后,便在地上形成一整个圆周。

“此乃先天之序,今日所得之坎卦便位于正西,风儿你可要记住了。”

秦风不解,“太师,此卦此位于我还有其他深意?”

“日后待你功业丰满自然就明了。”说完向秦风投来期许。

“晚辈知道了。”

不知不觉,狱内已经开始点火烛,管事黄临又送晚饭进来,还是两碗饭和一碟干净小菜。黄临看见秦风在地上比划了不知是什么东西,但神态情绪比中午时分安定了许多。看秦风也没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将饭菜放下,说句:公子请慢用,便照旧锁紧牢门而去。

“风儿,天色已暗,且先将就了晚饭!”张中正显然是有点饿了。

这次秦风不同于中午,“好,晚辈陪老太师一同进餐。”将木匙子恭敬递与张中正,等张中正开始狼吞虎咽,秦风才开始下匙。饿了这许久,果然这饭也是其香无比了。秦风不禁也加快了吃的速度,竟引得张中正哈哈大笑,“风儿,慢点吃,不够老朽分你便好。”二话不说,便掰几匙饭到秦风碗里,秦风要婉拒,张中正眼神里满满的慈爱之情让他瞬间有点哽咽,想推饭回去的手也便停了下来。张中正看得明白,“风儿,没事,吃完了好继续研习!”秦风唱声喏,便用力扒起饭来。

至此,秦风日夜研习三易,未曾有一日怠慢。张中正也是毫无保留把生平所学“易”之为道为论为术尽皆传于秦风,除八卦精义外更有阴阳五行之法,天干地支之纪,十二律吕二十四节气二十八天宿之文,更有那连山归藏、文墨法易、儒道兵易、阴阳医易,并同那些个奇术《莲花》、《重门》、《布衣》、《玉匣》等统统授于秦风。

一晃已觉半年有余,秦风易学精进,五行八卦了然于胸。但易学之博大精深,纵使渊博如太师张中正苦学几十年,也是有所侧重。秦风于是询问张中正:“太师,晚辈此些日子日夜研习,虽有小得,但易林之繁浩实是凡人所不能知,晚辈愚钝,若要尽数学得,恐怕也是不知何期也?”

张中正由盘坐改为伸腿,往秦风身边一挪,用手搭住秦风肩膀,语重心长:“不论日后你研易能到何种程度,今日你只需记下为师这二十四字箴言,保你受用无穷!”

秦风眼前一亮,腾地窜起,又缓缓恭敬伏于张居正正面,“太师,晚辈受教!”

张中正声调高亢,一字一句缓缓道出,正所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有阴有阳,无阴无阳,阴就是阳,阳就是阴!”说完,又从怀中取出蓍草,“这捆蓍草早年以妙法存之,跟随老朽大半辈子了,今天也一并传与你了。”伸长双手递与秦风。

秦风略微一迟疑,抬起双手来接过,“太师,箴言与蓍草晚辈定会惜之如命,只是今日您一并授与晚辈,是不是另有深意呐?”说完又恭敬伏头于地。

张中正哈哈一笑,爽朗大声,“无他,唯时到矣!”

张中正扶起秦风,“风儿,今日为师甚喜,不妨让那管事送点酒进来,咱们师徒一醉方休!”

秦风听闻张中正说出师徒一词,顿时一愣,两人相处这半年光景从未以师徒相称,今日张中正忽地喊出,自己心中自是激动,“是,师父!”短短三个字竟然说的有点哽咽,虽然欣喜万分却又莫名带隐隐的忧虑。

张中正慈和地看着秦风,秦风起身走向牢门,抓着牢木对着廊道高喊,“有劳黄临黄管事!有劳黄临黄管事!”

黄临小碎步到秦风跟前,秦风一告意,便二话不说将平日里自己钟爱的一坛子花雕送到了秦风面前,未及秦风告谢便退身而去。

是夜,张中正同秦风把酒言欢,师徒二人尽述世事无常、人间沧桑,又引吭高歌、歌尽人情冷暖。待酒坛见底,二人才沉沉醉去。

次日清晨,阳光强烈,直勾勾把秦风刺醒了。秦风半睁半闭间想看清四周的情况,但宿醒脑袋的沉痛还是让他托住了额头。师父不知道缓过来了没?秦风暗想。逆着光朝暗角落看去,居然没有!秦风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眯起眼睛仔细将牢房搜索了一遍,的的确确连张中正影子都没有。秦风顿时心急如焚,扯着喉咙大喊,“师父!师父,你在哪?师父!”喊了好一会儿,张中正依然没有出现,倒是管事黄临过来了。

“公子,何事如此呼喊?”

“黄管事,我师父去哪了,你们把他弄哪去了?”秦风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黄临是现在唯一对他讲实话的人。

“师父?公子的师父是......?”黄临不解。

“张太师,你见过的,张太师啊,他人呢?”秦风急不可耐了。

“张太师?!你是说太子太师张中正?!”黄临的脸上是写满了疑惑。

“没错,就是张中正张太师!他人呢?!”秦风抓紧牢木的手青筋都开始暴起了。

黄临茫然,“李公子,张中正老太师半年前就已经辞世了呀!”

“什么!”秦风脑中响过惊雷,全身汗毛陡然竖起,“半年来,我同师父在这方寸之间未有片刻相离,他怎么可能已经辞世?!莫不是黄管事你昨晚也喝多了?”

黄临望向秦风急切的双眼,眼中不禁流露出悲悯之色,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秦风见黄临竟有如此难言之隐,寻师心切又情急无奈,于是直接隔着牢木跪向黄临,“请黄管事务必告知师父去向,莫要再诓我!”

黄临被秦风这一将,措手不及,赶紧开了牢门来扶秦风,“今日便不瞒公子了,在下也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顾公子,奈何公子现如今这番情境,在下也只好斗胆把话都说明白了。”

秦风见黄临言语之间并未有一字提及张太师,心中更是疑惑,只好耐住性子,起身说道,“黄管事但说无妨!”

“哎”,黄临长长叹了口气,“李家遭此变故,李将军伉俪又惨遭毒害,公子蒙此大难而神情错乱,在下也是感同身受,痛彻心扉。然张中正张太师在此房已然辞世半年矣。”

黄临也不顾秦风瞪大了双眼,继续往下说到,“自从半月前,公子被投入此牢,公子便情神失智,错乱异常。犹记得初到之日,公子完全不听在下之言,撞牢木头破血流,怼空气自言自语,又莫名跪地磕头声震牢里,良久,在下送吃食,公子也是颗粒未进,时哭时笑,真真是令人惋惜。所幸,次日公子便肯饮水进食,但仍是每天在地上图图画画,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又似是同人言语。在下每日进出此间,未曾得公子一声招呼。忽闻昨日公子招呼在下要饮酒,私下以为公子精神已略有转机心中也喜,便将所爱私藏花雕献于公子,不曾想公子一晚上整坛饮尽,今日醒来便找在下询问张中正张太师之下落。在下实在于心不忍,只得斗胆将实情告知公子,万望公子保重!”

秦风听完黄临此番言语,惊愕万分,难以置信,但反观黄临神色沉重,言恳意切,十足真心,于是要心中最后疑惑托底而出,“那为何黄管事每餐要送两碗饭?”

“在下早年受过许家大恩,若晴姑娘知公子食量,千叮咛万嘱咐让在下务必照顾好公子。大理寺牢规森严,在下不好过于明目,只也能多碗饭食,还请公子见谅。”

“这......那这段日子以来我在地上所得所画,可是真切?!”秦风说着手指地上让黄临看,可是杂乱的稻草下俱已经是模糊的划痕,唯一看上去象个圆的痕迹怕也是被昨日的花雕冲刷过了一般。

秦风哑然失语,这时铁头过来喊话,“牢头喊管事去回话!”

黄临只好对秦风深深作揖,“还望公子多多保重!”

秦风背光而坐在阴角落,头低得很沉,明明这半年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突然间,他好像记起了什么,猛地伸手入怀中。

眼中忽然一道灵光闪出,五指所及之处,那捆蓍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