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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爽文+王府团宠+腹黑盟主】长安城中最有权势的禄王府有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某天这位大人物单枪匹马独自出关,不巧遇到了坑爹刺客……好在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轻轻松松化险为夷!刺客惹上这位大人物还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没那么容易!只看郡主如何搅得天山天翻地覆……
主角:容澜,苏南意 更新:2022-12-18 20: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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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容澜,苏南意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安萌宠之谍中谍》,由网络作家“麦澄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主爽文+王府团宠+腹黑盟主】长安城中最有权势的禄王府有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某天这位大人物单枪匹马独自出关,不巧遇到了坑爹刺客……好在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轻轻松松化险为夷!刺客惹上这位大人物还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没那么容易!只看郡主如何搅得天山天翻地覆……
阳春三月,北风式微。
木里河以北的落日城和殷朝边关重镇灵州相邻,是关外最繁华的城镇之一。
这些天城内官兵严阵以待似有大事发生,店小二聚在一起悄悄八卦:“听说了吗?南边姓殷的皇帝年前派了禄王巡视灵州城,眼下已经到了!”
“可不是,禄王带着大批粮草赏赐住进朔方都督府,这几日咱们城主一颗心悬在嗓门眼,生怕陆将军有大动作!”
“嘘,小声些!”
“既然禄王来了,那位郡主多半同行?”
“这不好说,郡主今年二十有一尚未择婿,外界盛传她骄纵跋扈,长安权贵敬而远之!禄王未必会带她……”
“不是说禄王十分宠爱她?”
亥时末,龙居客栈二楼上房,异族装扮的青年自斟自饮。店小二的声音渐行渐远,丝毫没察觉对话被听个一清二楚。
喧哗声断断续续,青年手上动作一顿,挑眉将眼前的牛角杯满上。
青铜制的博山炉里燃着沉香,几缕青烟飘飘散散弥漫在空气中,和外界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可惜好景不长——
“咿呀……”轻微的木头碰撞声钻进青年耳朵,他挑起半边眉自顾自品尝杯中美酒,屏风后的窗子已被人打开,一道黑色身影闪了进来。
室内烛火“噼噼啪啪”响了两声,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来人身形。
顷刻间匕首架上黑衣人的脖子,青年单手按住来人拔刀,冷冷道:“这位大侠,我数三声,请你原路返回。”
潜入的黑衣人浓眉一皱,随便挑的房间竟遇上高人。
略一犹豫,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二”,脖子上的匕首向内用力堪堪划破皮肤——显然青年没什么耐心,下一声就要切开他的喉管。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黑衣左手成爪迅速抓住青年手腕,一个转身借力将人推开三丈。
这一转身两人打了个照面,表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青年迅速回忆江湖各路门派高层画像,都和眼前人对不上号。
黑衣人则是摸着脖子心有余悸:好险!
方才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通体乌黑,冰冷刺骨,寒芒透出绝世神兵的傲气。
它的主人乔装打扮难掩风采,黑衣人墨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此人从未在西域漠北现身,身份成谜,恐怕惹上大麻烦了……
他究竟是谁?
青年耳力惊人闻得室外兵戈之声,皱眉道:“不知这位大侠姓甚名谁?为何如此狼狈?”
这话问的刁钻,黑衣人苦笑之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位公子,在下姓苏字南意,不幸遭贼人暗算,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公子施以援手。”
青年面无表情坐下饮完杯中残酒,悠闲道:“苏大侠遇上麻烦与我何干?我只是个过路的商人,没权没势爱莫能助,苏大侠好走不送!”
“在下区区贱命不足为惜。”苏南意微微一笑,“阁下的身份非富即贵,难道要和在下赌一把?”
青年脸色微变,瞧了眼置于桌上尚未入鞘的匕首,温柔一笑:“苏大侠说笑了,混迹江湖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的事,我怎会见死不救?”
苏南意被他笑出一身冷汗,硬着头皮恭维:“在下幼时随舅舅游历四方曾见过禄王亲随,喜用暗线在衣物上织麒麟纹……”
“你懂的挺多,可曾听过一句话?”
苏南意侧头做摆出“愿闻其详”的姿势,青年缓缓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禄王府威名远播,王府中人心系百姓……”苏南意冷汗直下,青年冷声道,“哦?朝堂之上殿下为国为民殚精竭力,没想到江湖上也有好名声?”
喧哗声越来越近,黑衣人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客栈老板的声音近在咫尺:“阿穆,今日你带人擅闯我的客栈,惊扰我的客人,不给个说法休想离开!”
被点名的男子笑道:“萧老板,我奉帮主之命前来抓人,贼人众目睽睽之下躲进龙居客栈,你不让我查,难不成和那人是一丘之貉,要包庇他?”
萧老板额上青筋暴起,冷笑:“你不用拿骆云闲压我,龙居客栈谁都能住,你可以查,损坏东西十倍赔偿!”
“萧老板想讹我?”
说话间人群已上楼,上房位于最深处,萧老板的出现为两人争取了一些时间。
苏南意咳了声:“不知阁下有何妙计?”
青年面上冷若冰霜,他独自出关不敢冒险,暂且帮这一回。
他环顾四周计上心头:“委屈苏大侠。”
苏南意早已猜到他的办法定是强人所难,但内外交困无力反抗,认命道:“但凭阁下做主。”
“妥。”
青年从床边柜里拿出一套西域女子衣物和一堆易容工具,瞥了苏南意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分明在说:看我不整死你!
他此行目的成谜,备着这些以防万一,没想到却方便了别人。苏南意暗道勘破禄王府的伪装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匕首三两下剃掉苏南意的胡子,冰冷的刀锋划过脸颊喉结,稍有差池就是神仙难救。
青年手起刀落毫不在意他的内心戏,又往他脸上贴人皮面具,与脖子连接处用脂粉调色。
苏南意双手得空,快速脱掉外衣换上纱裙,随意梳了个髻插上一只银发簪,末了捡起地上的衣服打包塞进柜子,又将佩刀藏进锦被。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苏南意躺在床上假装就寝,青年端着酒杯四平八稳:“谁?”
“客人,我是店里老板,城里的巡逻队例行检查。”
门一开,八个异族壮汉手持大刀鱼贯而入四处搜查,随后又进来一个戴玉冠的文士,气势非凡眼高于顶。
“你可有看见一个黑衣人?肤色略深,身量大约这么高……”他比划个高度,继续说,“高鼻深目,背着长刀。”
青年摇摇头,苏南意靠着床沿,故意轻咳几声掐着嗓子问:“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那文士似乎十分避讳病人,对苏南意痨病鬼一样的声音本能想避开,碍于在场诸人暗自忍耐:“房里只住了这两人?”
不好,老板娘怕是要揭穿他们!苏南意双手握紧藏佩刀随时准备暴起逃命。
青年闻言垂下眼,只听老板娘大声道:“是了是了,这是最后一间房,哪有什么逃犯分明是找我晦气!快走快走!别搅我生意!”
苏南意藏在被子下的手渐渐松开,原来如此,江湖传闻龙居客栈的老板娘和禄桓王帐下第一先锋官虞玄衣过从甚密,眼下她的反应倒是坐实了传闻。
那领头人冷哼一声,浅灰的眸子闪过一丝促狭之色,下一刻大手一挥官兵悉数退出。
青年整好袖口慢悠悠坐回桌边斟酒,青瓷酒杯“嘭”一声打断来人走向窗边的脚步。
“苏南意,我平生最讨厌忘恩负义之徒。”
苏南意收回迈出的左脚,一揖:“阁下误会了,我只是确认一下那些人有没有走远。”
“原来是我误会你了。”他又倒了一杯递给苏南意。
喂喂喂过分了!当面下药让我喝?
苏南意梗着脖子后退,青年嗤笑:“圣人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知这份恩情苏兄打算如何回报?”
“世人都说禄王府的人是英雄豪杰,侠肝义胆,仗剑天涯,禄桓王威名远播我等无不信服……”苏南意说归说脚步却一再往后退。
“一介平民竟敢妄提桓王殿下,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匕首闪着寒芒直逼眼前,青年招招狠厉直取要害。
苏南意不欲拔刀相向,缠斗间颇多躲闪,再一次避开刀锋却被一掌劈中后心,急退两步转身欲飞出窗外。
青年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贴身追上一记侧踢,一脚踹烂了木头窗沿下的砖墙。
苏南意看向满地的碎石木屑唏嘘道:“阁下天生神力……”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一字一顿说道:“我平生最恨被人胁迫。”
苏南意闻言露出悔恨的神色:“我是小人,还望阁下大人有大量,给个机会改过自新。”
只是说归说,对起招来又是一招都不落下。
青年懒得多言出招越发狠厉,匕首带着霸道无比的真气砍向咽喉心脏脉门,丝毫不留余地。
苏南意顾忌他禄王府的身份始终不曾拔刀,招架起来略显吃力,几十招后渐落下风被一记侧踢扫中侧腰。
他闷哼一声,连退几步靠墙“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点点的星光,细若微尘,倒映在青年眼中。
他放下匕首站在一丈外观察,苏南意卸掉水粉露出本来面貌,一双黑亮深邃的眸子镶嵌在坚毅的脸上,那双灼灼的黑眸似乎黑曜石般吸引着光华在此凝聚,如同黑夜中闪亮着的星辰。
浓黑的眉毛如剑锋般斜插入鬓,英气勃勃却丝毫不显逼人的凌厉,鼻如悬胆,唇如朱丹。浓密的青丝有几缕微微散落在胸前。
黑衣隐隐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原来有伤在身,难怪不出刀。
苏南意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蓦然抬手道:“我无意与阁下为敌。”
博山炉里的香越燃越旺,温暖的香气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青年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云烟和他目光对视,末了,似笑非笑丢过去一个蓝瓷瓶。
这是什么意思?
苏南意接过瓷瓶拿在手中,不自觉用力。
青年无视他困惑的眼神,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神仙草,能保你的命。”
苏南意猛地瞪大眼睛:“阁下突然转性,难道是被我帅气逼人的长相蛊惑?”
青年:“你还是还我吧!”
苏南意举高瓷瓶,两人争夺间楼下喧哗声再起,青年侧耳一听,“糟了,快跑!”
“给我把上房的人全都抓起来!”
——追兵去而复返!
苏南意气血翻涌再次呕出一口黑血,急忙倒出神仙草服下,打开房门回头一笑:“多谢,这次就不连累你了,我从这边走你从窗外走。”
兵戈声近在咫尺,青年嗤笑:“凭你现在的身体也想逃出生天?”
木梯震动,追兵人数骤增!
苏南意苦笑不已,背上银色长刀发出一声铮鸣竟被青年拔出,顷刻间汹涌的内力喷薄而出。
天地变色,刀身竟隐隐显出青色纹路——
阿穆脚步一顿,脸色煞白,二楼连廊之上一股强大的内力带起狂风,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嘭!”
罡风摧枯拉朽,所到之处扫横尸遍野!
顷刻间形势倒转,青年背起包袱从窗口一跃而下,“少逞英雄!”
官道上马蹄声悠悠回荡,苏南意数次回头,眼神不断飘向青年胯下骏马,“这种毛色的马儿不常见,难道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青年似乎累极了,伏在马上声音低不可闻:“你姓苏,幼时随舅舅四处游历必定家境不凡,虽然你刻意掩饰功法还是有几招露了底细。暮云峰的掌门苏闵和你是什么关系?”
“……”
答非所问,不愧是禄王府的人套情报的手段一流。
龙居客栈撼天动地那一招耗尽内力,苏南意见他累得够呛,提醒道:“坐稳些别从马上摔下来。”
青年毫不在意,哼起不知名小调自顾自给马儿编辫子。
疾行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落日城已远远甩在两人身后。
“吁……”苏南意上前拽住金马缰绳,昨日夜色深沉看不清神驹模样,现下日出的霞光一照,金色的皮肤竟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耀眼光芒。
当真是绝世良驹!
金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托着青年行进整夜依然平稳可见其力量之大耐力之强。
它的皮肤比一般马种要薄,肩颈部汗腺发达,奔跑时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样子清晰可见,因此其出汗时就会有种流血的错觉,汗血宝马就此得名。
苏南意伸手摸了摸金马鬓毛,它不像初见时那般暴躁,只小心退后一步。
苏南意惊讶道:“突然转性了?昨日还不让我靠近,今日居然能摸上一摸……”
青年伏在马背上呼吸绵长,似乎睡得香甜。
“公子?”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禄王府的人该姓容?”
起初苏南意当他疲累,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不见回应,终于发觉不妥。“喂!别吓我!你怎么了快醒醒!!!”
没反应?
苏南意抓起他手腕三指扣住脉搏,眉宇越皱越紧——脉势平缓不像受伤,心跳有力也不是中毒,为何叫不醒???
他暗道糟糕,禄王府滔天的权势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此人极有可能是禄王亲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王府岂会善罢甘休?
这马——不会说话更别说替他作证,眼下如何是好?
他一人死不足惜,若是累及师门,暮云峰上下几百口人何其无辜……
金马感知主人情况有异,情绪焦躁不停原地踱步,苏南意怕它把人摔下去,扯住缰绳低声道:“别乱动,当心摔着他!”
金马竟能听懂,当即不动了。
“这可怎么办?”苏南意摸着金马鬓毛自言自语,马儿甩头躲开他的手,又低头咬住他的衣服一阵拉扯,苏南意不解,“做什么咬我?”
金马急躁地咬住他的衣角想把人往背上甩,苏南意指着自己鼻子,不确定地问:“让我上马?”
汗血宝马原地踱步喷出一口气像是催促他快点:这人磨磨唧唧想啥呢!
苏南意心下了然:“你知道回去的路,怕他掉下来所以让我同行?”
金毛又喷了口气作为回答,苏南意朗声大笑,拍了拍马儿脖梗夸奖:“是匹忠心护主的好马!”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两人一马疾行一昼夜,中途只小歇片刻给青年喂水。第二日黎明,灵州城门近在眼前。
此时禄亲王容励正和朔方都督副使商谈边防事务,听闻守卫来报,“嚯”地起身,副使急忙追去哪还有禄王影子?
都督府门前,苏南意小心翼翼抱着青年下马。禄王疾步行来,见一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抱着男装的妹妹,肤色较汉人略深,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刀削似的下巴一看便有异族血统。
禄王瞳孔猛地一缩,皱眉上前接过妹妹,语气森然:“里边请。”
苏南意再迟钝也猜到青年身份,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寒意从脚底升起。
禄王的九龙金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紫色蟒袍带起一阵微风。世人皆知禄王护短,此刻朝阳郡主昏迷不醒被一陌生男子抱回,各中隐情难以言说。
众侍卫面色凝重,握紧佩刀将苏南意团团围住。
副使匆匆赶来见禄王府随行大夫进屋,得空问黑衣男子:“在下陆行舟,兄台如何称呼?”
“苏南意。”
“原来是苏兄!”陆行舟话锋一转,“不知阁下家住何方,为何与小公子同行?”
苏南意咳嗽一声,眼神飘忽:“我在落日城不幸受伤,幸得殿下出手相助……”
“这……”陆行舟为难,他和禄王兄妹自小相识深知他们脾气秉性,苏南意瞎话编得漏洞百出跟郡主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
果不其然,禄王提着佩剑冲出门外怒斥:“放屁!朝阳才不会管这等闲事,从实招来,你是如何逼迫她出手?”
因都剑气凌厉,震得苏南意后退一步。
他暗道糟糕,一句“得罪了”脱口而出,拔刀和禄王拆起招来。半炷香便落了下风,陆行舟看出他有伤在身,跳进战圈隔开两人,好言相劝:“怀安,先把因都放下,有话好好说。”
“卑鄙小人。”禄王欲上前再战,陆行舟按住因都剑柄摇头,“等郡主醒来问清原由再动手不迟。”
苏南意趁机问出心中疑虑:“郡主脉象无异,没受伤也没中毒,为何昏迷不醒?”
禄王的剑还指着他,闻言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殿下,大夫施完针,郡主快醒了。”女官推开半扇门探出脑袋禀告。
禄王收剑往屋内走,苏南意和陆行舟闻声齐刷刷迈步,却被一道剑气挡住,禄王余光瞥向陆行舟,威压阵阵袭来。
副使停下脚步耸肩,和苏南意一起等在门口。
室内点着安神香——
绣着四爪金龙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响声,神仙草逐渐发挥药效,郡主从深度昏迷中苏醒。
禄王绕过屏风走到床前,那个总爱闯祸的妹妹此刻悄无声息陷在芙蓉锦被里,半睁着眼面容憔悴。
他的心像浸在醋里泡了几宿,又酸又软。自从禁军传来消息说郡主独自出京下落不明,他没有一天晚上睡得踏实,夜半惊魂,梦里她不是伤了便是被俘,连日来胆战心惊。
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的肤色极像母亲,苍白透着不自然的红晕,扎了针渐有血色。
禄王想去摸她的头发,手悬在半空脑中浮现她独闯落日城的“光荣事迹”,继而想到带她回来的男人那张脸和父亲信中的苏闵有七成相似……
禄王有意隐瞒,按下这茬不提,“带你回来的人是谁?这事如果传回长安,茶馆里那些碎嘴子会怎么编排你知道吗?”
半梦半醒之间郡主的神志深陷梦境,禄王的话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她抱紧被子蒙头不肯答话。
禄王怒火攻心一阵冷笑:“你可真是大善人,神仙草都能拱手相让,自己的命不要了?”
郡主背过身依旧不语,叶衣瞧禄王脸色不善,忙岔开话题:“殿下在关外风餐露宿又晕了一天一夜,先吃些东西吧?”
以往只要郡主软绵绵撒撒娇禄王多半不再追究,这次却不依不饶:“别以为次次能躲过去,今天谁都不准给她送吃食,饿几顿我看你还敢不敢偷跑出去!”
“这是何必?”陆行舟在门外心急如焚,见禄王出来急忙劝道,“容澜刚醒身子虚弱,你同她置什么气?”
禄王心里烦躁,没好气道:“禄王府的事不劳副使操心!”
如此冷硬直接,饶是长袖善舞的陆行舟都气红了脸,“殿下住在都督府,此事便和我有关!”陆行舟抬脚又被禄王拦住,“副使请回!”
这一刻陆行舟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即使他再努力掩饰也遮不住眉宇间的失落。
原来她的名字是容澜。
苏南意躲在枯树下叼根草看得津津有味,朔方都督长子陆行舟文武全才甚得先帝赏识,自幼在京中长大与禄王府世子交好。
今日一见,传闻也不尽然……
师妹说的没错,京中八卦格外有趣——
临近晌午,郡主下榻的小院寥无人烟。
都督府返璞归真处处透着寒酸气,容澜躺在木板床上左等右没人送饭,“哐哐”砸墙。
“臭容深!好狠的心,真想饿死我?不怕阿爹半夜敲门?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两日未曾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咕噜”抗议,她正要再骂,木窗“吱呀”一声钻出一颗毛茸茸的棕色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丢下荷叶包逃之夭夭……
“等等!!!”
居然是葱油鸡!葱!油!鸡!
世上那么多种鸡的做法偏偏选了她最讨厌的葱油!灵州这地方和她八字不合,必须尽快离开!
此次禄王代天子巡视边关并未带侍女随行,郡主丢开烧鸡在床上打滚——
“哎……”这日子没法过……
“饿了?”听到苏南意的声音她立刻坐起,“你还没走?”
黑衣少侠举着托盘单手翻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想来以前没少翻师姐师妹闺房。
“听闻王府的人说你喜欢清炖牛肉汤,我正好上街买了些,还有现包的小馄饨,吃吗?”
郡主尚在病中,侧卧榻上,苍白的容颜竟透出些天真烂漫之意。
苏南意心中无端冒出“蛊惑人心”一词——他借着咳嗽掩饰失态,“这都过了晌午还没人送饭,禄王经常这样罚你?”
郡主皱起鼻子嫌弃:“回回都是这招,不准吃饭,没个新鲜!”
呵,真新鲜!禄王府的郡主受罚也得别出心裁,普通招式入不了她老人家法眼!
牛肉汤的香味飘了老远,苏南意见她半天不动筷以为不合胃口,容澜指指碗里的香菜——
什么意思?
苏南意拳头一敲手掌,猜到了:“不吃香菜?”
见她点头,苏南意三两下把香菜挑干净,顺嘴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不吃?”
郡主指指牛肉蘸料里的大蒜,他叹口气把大蒜也捡出去,“还有吗?”
“姜和葱!”
原来如此……皇族的口味如此独特?
此时的苏南意还不知往后日子如何艰难,天真地以为只要不放佐料就好,殊不知这世上还有两种东西她不吃——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咚咚咚——”
“殿下,丁夫人带了药膳来请安,可要让她进来?”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名叫叶衣的女官。
郡主原本的笑意在听到“丁夫人”三字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兄长罚我禁食,替我谢过丁夫人。”她手里的筷子不停,牛肉转眼少了半盘。
叶衣:“殿下若是无碍,见一见也无妨?”
“退下。”她话隐含怒意,皇族代表的绝对权威在此刻尽显无遗,即使叶衣这样高阶的女官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下。
不准副使探望还能说是男女有别,连女眷的面子都不给就有些耐人寻味。
禄王府和都督府并无龌蹉,郡主这般态度耐人寻味。
苏南意心道这趟真来对了,中原人勾心斗角,心思百转千回,可比天山有意思多了。
郡主冷笑:“你在想什么?”
苏南意倒了杯茶,“殿下莫见怪,在下久居天山不问世事,不曾踏足中原,此次头回下山闯荡江湖,看什么都新鲜。”
郡主手中筷子一顿,转向牛肉碟子,她要是信了脑壳都被兄长敲碎,再罚她送殷拂一百对镯子!
“我吃饱了。”郡主喝茶漱口,“在落日城我救了你一次,你送我回灵州,咱们扯平了。”
苏南意退后一步,猜她定有后话——“不过神仙草价值千金,这笔账另算。”
苏南意脑中浮现舅舅打坐途中突然天降巨额账单满脸杀气磨刀霍霍的画面,一脸悲痛:“你要多少钱?”
郡主满脸笑容拍拍手,摇头:“我有的是钱,提钱多伤感情?咱们一起从落日城出逃,同生死共患难这样的感情千金不换。”
什么同生死共患难,苏南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颤抖道:“折煞在下,禄王府累世功勋岂容吾等小辈高攀?”
郡主微笑:“不妨事。”
“殿下,我府上略有薄产,倾尽全力或可偿还……”苏南意抱紧佩刀,郡主嗤笑一声拔出在城阙拍在桌上,翡翠麒麟柄首闪着“有钱”二字,“谁稀罕你的钱,天下还有谁比我家有钱?!”
苏南意苦笑,这话不假,禄王府富可敌国看不上他的三瓜两枣。
不要钱,问题就严重了。
“苏大侠?”
苏南意向后一倒,全身放松:“自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你的伤该是好的差不多了。”郡主意味深长地望向窗外,苏南意捂住耳朵摇头,“我聋了!”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迷人的初春夜色,月光照亮了苏少侠的脸和院中被打晕的一众侍卫,包括赫赫有名的神武军女官容叶衣。
早已准备妥当的郡主卷起细软翻墙逃离朔方都督府。
出城官道,人烟稀少。
一红一黑两匹骏马疾驰而过,苏南意叹气:“殿下好计谋,让我打伤侍卫假意劫走你,禄王一腔怒火全对准我。”
郡主学他捂耳朵:“这话我听不懂。”
苏南意不为所动:“什么事非得你去不可,关外凶险为何单独行动?”
郡主:“现在不怕知道太多了?”
两人逃跑没带游园,苏南意路边随便买了两匹马,骑乘体验和游园差了十万八千里。
郡主与游园感情深厚,想起爱马一时惆怅。
苏南意:“怎么又叹气?”
“游园一定很想我……”她伏在马背上没骨头似的上下起伏,这姿势要求马上之人核心力量足下盘稳,很考验功力。
桓王教女有方,这功夫绝非一日所成。
长安纨绔多是上一辈功勋骄纵的结果,唯有禄王府兄妹龙姿凤章,文采武功样样拔尖,对得起父亲威名。
苏南意:“刚才在马厩看到的白马就是惊梦?”
世人皆知,十年前突厥大败于夏州,为换回败将进贡岁金万两、绫罗绸缎无数,其中最珍贵的便是这两匹稀世良驹。
先帝为两匹宝马取名游园、惊梦赏赐禄王府郡主和虎威将军长子陆行舟。
“游园惊梦”——一语成谶。
“殿下?”苏南意对她昏睡不醒的事心有余悸,没得到回复忙出声询问。
“我没聋。”
苏南意:“中毒?受伤?”
郡主:“……你知道东瀛咒术吗?”
苏南意一愣,皱眉道:“东瀛人奸诈狡猾,手段阴毒,咒术一法是何起源闻所未闻,如何中招?如何解?”
“不知。”郡主从袖中掏出一颗糖球丢进嘴里,立刻皱眉,“好酸!”
苏南意:“殿下这次出门可带了神仙草?”
郡主摇头:“兄长带在身边,我拿不到。”
“我这就送你回去!”苏南意勒马回头,“算我求你,赶紧回去!此去你若有闪失,我还有命回去见我舅舅?”
“乌鸦嘴!”郡主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并提醒道,“兄长认定你劫走了我,即使你悬崖勒马送我回去他也不会放过你。但如果你帮了我,事成之后由我向他说明原委,禄王府自然不会为难你。”
此言乍听之下很有道理,但若深究这分明是禄王的家务事,他一个江湖人本不该搅和进去!
十八岁承袭禄亲王爵位的容怀安对胞妹朝阳郡主管教严格,动辄罚跪宗祠。
但实际上他非常护短,疼爱妹妹的程度甚至超越他的嫡子容境。也正因此,朝臣言官颇多微词,屡次上奏,陛下不得不召见禄王训诫一番。
郡主在京中有个外号——惹不得。
官家子弟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权贵们有个共识:郡主犯错禄王绝对不会重罚,但若有人冒犯郡主,禄王掌管禁军,寻个错处把人关上十天半个月,谁求情都没用。
“惹不得”的兄长“惹不起”……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本朝妄议亲王可是重罪!
若是坐实罪名,轻则去京兆府关个十天半个月,重则发配边关永世不得回京!
惆怅……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绝不踏入龙居客栈半步,被骆云闲抓住也好过被禄王府头号惹事精盯上。
苏南意虽然对她良心发现放过自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我护送殿下到达落日城便可离开?”
郡主反问:“救命之恩只值你送我到落日城?”
苏南意:“讲点道理,我不知神仙草的珍贵,我的伤势也不需要它,是你给我吃的……”
“你吃都吃了。”言下之意除非苏南意能把神仙草吐出来,不然只能任凭驱使。
“罢了,都听你的。”苏南意认命道,“既然要结伴同行还请殿下告知实情。”
郡主:“此去落日城,只为城主府中一物。”
苏南意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手忙脚乱坐正,“去偷东西?”
郡主眸光冷厉深幽,不屑道:“本郡主是禄桓王的女儿,先帝亲封的朝阳郡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偷东西?!何况那东西并非城主所有,何来偷盗之说?!”
苏南意为难:“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归属于谁,大概也许不是城主所有,但应该也不是你的……”
郡主轻抚在城阙,微微一笑:“闭上你的鸟嘴。”
……
八年前禄桓王率军与突厥铁骑决战于灵州,大胜而归。
这一战,突厥退居漠北,立下盟约二十年不犯中原。
转眼已是八年过去,落日城近在眼前。
郡主此前露了行踪,龙居客栈是万万住不得,好在落日城酒家众多,随意挑了一家小店落脚。
商人的装扮也不能再用,先帝亲封的朝阳郡主喜滋滋换上重工红纱裙,满头金饰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南意在隔间换上深蓝布衣,赶了两天路冒出来的胡渣也没剃,背刀撞见她这身打扮差点惊掉下巴!
“殿下如此精通易容术,为何那日对我下重手……”苏南意对女装扮相耿耿于怀,“日后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郡主眨眼:“我美吗?”
“娇俏可人,风情万种,艳光四射……”苏南意搜肠刮肚把学过的四字成语都用上了,郡主嫌弃地噘嘴,拿后脑勺对他。
月河街。
晚风拂过发丝,扬起红色裙摆,苏南意挡开第三个上来搭讪的异族青年,拉着郡主躲进暗巷:“我们来暗探应该掩人耳目,你穿成这样怎么掩人耳目?”
“脸都看不见还不够掩人耳目?落日城百姓民风开放,穿着大胆,我若是裹一身黑袍才鹤立鸡群,惹人怀疑!”
苏南意对她那套“最完美的伪装是融入”的理论嗤之以鼻,他长了一双眼睛,横看竖看四周没有穿成她这样的当地人。
郡主盯着满头金饰自恋道:“你羡慕,嫉妒我天衣无缝的伪装!”
苏南意:真没有!
大殷皇族刻板迂腐,居然能出这么一位不同寻常的郡主!苏南意脑门突突跳动,难怪禄王不让她出门……
这匹脱缰野马,一队神武军都看不住!
“哎!你去哪?”眨眼功夫,人没影了!
翠沁斋老板是个胖肚子中年男人,从郡主进门那刻起便嗅到肥羊的味道。他放下擦了一半的玉器,满脸堆笑迎上去:“哎呀呀,仙女下凡!”
郡主被逗得咯咯直笑。长安的古玩店讲究低调内敛,从不明目张胆拍马屁;落日城民风豪放,为了做生意没有老板不敢说的话。
郡主侧头打量老板:“你,很会说话!”
轻纱蒙面纱裙华丽,一双眼睛极为灵动,仅仅一眼店主断定此人大有来头,打起十二分精神誓要好好宰上一刀!
郡主背手走了一圈,问:“你猜我想买什么?”
店主笑起来肚子跟着抖,捻须道:“小人要是猜错了,小姐可不要恼。”
“大胆说。”
“首饰?”
博物架上皆是俗物,不及长安十分之一,郡主摇头:“开店做生意光有眼光可不行,最重要的是货真价实。我问你,偌大的落日城古玩店成百上千,你在此地站稳脚跟靠的是什么?”
店主笑道:“落日城南来北往四通八达,来的人都想找稀罕货,小店别的不敢说,稀罕货可不少!”
他伸出五根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招来下人嘱咐几句,转身换了副笑脸:“这边请,像小姐这般尊贵的客人自然要用最好的茶水点心招待!”
郡主刚在隔间坐下,苏南意也跟着进了门,面上余怒未消。郡主摘下面纱微微一笑,倒上茶水递给他:“别生气,喝口茶降降火。”
苏南意手一抖,低声道:“有话好好说。”
郡主又倒了杯茶:“哎,我这人最好说话!”
屋里没了动静,店主悄悄打量两人,蓝衣人面部轮廓硬朗,肤色偏深,瞳孔颜色介于灰色褐色之间,看来是个混血。他自以为很小心却被苏南意抓个正着,“店主为何一直看我?难道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店主急忙摆手:“老夫见了英俊少年一时失神,见笑见笑!”
苏南意似笑非笑转动手中茶杯,不多时一个精美的乌木盒摆上桌,店主故作神秘地咳嗽一声才小心打开铜锁,众人得以窥见内里。
一套纯金头面,镂空鎏金,额间嵌有一颗如血一般深红的宝石,只是这宝石透着一股死气,本该大气华美的头面却处处透着诡异。
郡主放下杯子,端详片刻轻轻敲了下盒子,哼笑道:“老板,你这东西来路不明吧?”
店主也不意外,关上盒子,道:“远道而来的朋友,好东西之所以称为好东西,一半因为美丽,一半因为来路成谜。”
郡主笑着点点头,店主:“小姐可喜欢?”
“这就是你的镇店之宝?”苏南意指了指盒子,遗憾道,“落日城最大的珠宝店只有死人墓里挖出来的东西,这话要是传出去,你的生意还做不做?”
店主脸上一僵,强作镇定:“二位不喜欢?”
见郡主笑而不语,店主了然,起身抱着盒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里边请。”
两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起身入内。郡主单脚踏入内室,险些被金光闪瞎。
落日城百姓极度喜欢黄金,内室的椅子扶手都用黄金包边,桌上更是整套黄金茶具。
“啧啧啧!”郡主叹服于落日城奇特的审美,苏南意则是尽职做好一名保镖,确认安全才落座。
“二位稍等。”老板留下这句话,又出去取东西。
苏南意拿走她手里的金杯子,叹气:“什么都敢拿起来喝?进了内室万事小心,任何物件不能乱碰。一不小心着道,再想脱身难于登天!我真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禄王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我居然敢接这么重的担子!”
“闭嘴!叭叭个没完,全是废话!”她掂了掂杯子,轻蔑道:“杯子、茶水并无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只是好奇,突厥贵族自持身份不碰小商贩的东西,难道中原皇族没有这样的规矩?”
“呵!一群堕落到骨子里的豺狼,骄奢淫逸没有半点本事,被阿爹打得抱头鼠窜,一败涂地!”
话音刚落,店主小心翼翼拿来一个纯金打造镶嵌玛瑙翡翠的盒子,郡主“噗呲”一笑:“该不会这盒子比里面的东西还值钱吧?”
店主摆手:“小姐说笑了,二者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郡主托着腮下巴一点,示意开盒。
店主掀开盖子屋里突然绿光大盛,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整套正阳绿翡翠首饰!
郡主眸光聚焦之处,是一支雕工精湛的簪子。合欢花栩栩如生,叶片灵动好似随风起舞,她拿起簪子细细端详,轻柔地拂过簪身的凤凰云纹。
发簪在郡主白皙纤长的手中鲜艳欲滴,她淡淡道:“这簪子你从何处得来?”
店主闻言一愣,脸上笑容褪去露出一副肃杀面孔:“小姐,落日城的东西不问来路不问去处,这是规矩。”
“谁定的规矩?”容澜摊开手掌却丝毫没有交回簪子的打算,店主退后一步戒备道,“两位客人若对小店的东西不感兴趣,请回吧!”
“别急着走啊!”苏南意嬉皮笑脸挡住去路,“生意人哪有把买卖往外推的道理?”
“……”
容澜:“你不必紧张,我们外乡人不懂落日城的规矩,但我诚意十足,愿意守这规矩。你的簪子我很喜欢,还请说个价吧!”
店主连连摆手,不肯让步:“我在落日城做了三十年买卖,说句得罪您的话,最怕遇见您这样的贵客,东西我真不卖!”
“为何?”容澜笑道,“这支簪子我势在必得,你只管开价,不论多贵我都要了。”
话已至此,店主不为所动,竟壮着胆伸手去夺簪子!苏南意一道掌风扫去,“你再考虑考虑。”
“生意人难道要和钱过不去?”郡主拿出一叠银票塞进店主怀里,“万通钱庄的银票,你自去落日城分号兑换,簪子我带走了。”
“你们……这是明抢!我要报官!”店主捏着银票一张胖脸涨得通红,苏南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消消气,有钱赚总比遇上真强盗好。”
翠沁斋在落日城开了几十年,往来客商如织,店主阅人无数一早看出苏南意武功高强,护卫的小姐出身不凡。他不敢轻易招惹,何况银票上的数字足够诱人,半晌无奈道:“罢了,你们拿走!”
郡主又问:“这簪子你从何处得来?”
胖店主沉默以对,在城阙森然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刀刃传递四肢百骸,冷汗瞬间透湿店主后背。
方才笑脸相迎的女子此刻已面若冰霜:“我再问一遍,簪子怎么来的?”
“我没有耐心。”郡主的声音低了一度。
“我……我不知道……”
苏南意好心提醒:“不想苦心经营的店铺付之一炬就老实回答问题,我家贵人脾气急,你知道的东西尽快交代,不然等你想说了怕是没机会。”
说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店主只是个生意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匕首贴着皮肤,冰冷的质感令人汗毛战栗。随时划开的喉管威胁,冷汗越流越多,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郡主等不到答案再次下压匕首,原想吓一吓他,不曾想店主矮胖的身躯突然向后倒去,苏南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开。
定睛一看,胖店主居然吓晕了……
“噗哈哈!”苏南意没忍住笑出了声。
郡主翻了个白眼,收起在城阙又将簪子装进袖中,两人从窗口一跃而下。
拐弯走上鱼肠街,苏南意整整衣襟,道:“方才你不该出手,万一店主报官我们的身份有可能暴露。”
郡主背手走在前头,轻飘飘道:“他不敢报官。”
苏南意歪头不解。
郡主慢悠悠道:“此物乃秦国公主陪嫁,八成是从宫里偷来的,贩卖宫中流出脏物乃是大罪,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声张。”
“哦,他不敢声张你索性来个黑吃黑?”
“秦国公主并无子嗣,嫁妆理应归还我朝,我拿自家东西怎么算黑吃黑?”圆眼一眯,苏南意乖乖闭嘴。
当年公主远嫁和亲,一去大漠再无回头之日,换得几年太平时光便郁郁而终,没有子嗣,连只言片语也没有捎回。
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公主等到先帝登基才册封了秦国公主,奈何形势所迫作为唯一适龄婚配的公主,在大军战败之时只能牺牲终身幸福。
秦国公主出嫁时今上已经开蒙,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十里红妆和眼中含泪的姑姑,终于明白帝王家的无奈和狠心。
往事如风,街上各种肤色的异族人吵吵闹闹,时不时加杂几句汉语,竟和遥远的长安有几分相似。
“唉……”郡主被迎面跑来的几个小孩撞个正着。
小孩见是外乡人,嘀嘀咕咕几句,浓重的乡音听得郡主一头雾水,苏南意突然低呵一声吓得他们一溜烟跑了。
“那边带灰帽的小哥请留步。”苏南意用突厥语喊了一句,那人却像没听到加快脚步隐入人群。
苏南意又用汉语喊了一句,突然袖子一紧,郡主摇头:“让他走。”
“可是……”
“还会来的。”郡主神秘一笑,“我知道他是谁。”
苏南意见她如此笃定便不再多言,跟在她身后继续闲逛。
不消片刻,金主来了的消息传遍集市,小贩们举着物件挤到郡主身边,七嘴八舌推销:
“小姐,您看我的南洋珍珠!又大又圆,别的地方没有!”
郡主凑近一看,摇头:“谁说的?我家好的是,你这个不够圆,我不要!”
高鼻深目的北疆女子一屁股挤开小贩,热情道:“小姐说的是!快看看我的发饰,我们族里最好的金匠打造,看这光泽,这纹饰,这小鸟儿的羽毛!小姐头发又黑又亮,只有我的金簪配得上!”
郡主拿起发饰比划一下,点头:“这些都要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她道:“排好队,一个个来!”
苏南意:……
傍晚时分,苏南意抱着五个盒子把她拉出人群:“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吃饭。”
郡主:“罢了罢了,明天再来!”
还来???
禄王府富可敌国果然不假,郡主散财的架势旁人学都学不会。
好不容易带她脱离小贩包围圈,斜里突然冲出一个少女,郡主被撞得七晕八素正要发作,少女颤声恳求道:“救救我!”
苏南意:???
“走!”
铁骑声渐远,郡主脸上神情一松,“追你的人走了,你从后门走,别往西边去。”
少女蒙面看不清长相,只一头棕色长发又油又亮充满光泽。郡主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把她的头发全部挽起,又寻了块破布让她把头包起来。
“恩人,为什么要包头?”
郡主:“散发太好辨认,该藏的藏好才能躲过追兵。不知你因何脱离家族,但外间风险难测,你不会武,若真遇到危险还是回家去吧!”
少女却摇头,抓她的人正是哥哥派来的,她不想出嫁才逃出来。此时回家岂不是自投罗网?
院中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小二探头问道:“客人回来了?”
郡主蓦然回头,少女已不见踪影。苏南意低声道:“从后门走了,她似乎很怕被人认出来。”
出动铁骑满城寻找却没有张贴任何告示,少女的身份非富即贵。容澜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摇摇头轻笑。
小二喋喋不休问着客人玩得可尽兴,可曾用过膳。
“若是还没用膳,那真是赶巧了,店里烤了全还热乎着,我给您切个羊腿端上来?”
郡主微微一笑,眉目和善:“可。”
苏南意又要了清淡的菜蔬和果酒,小二推销成功格外高兴,一溜烟小跑去厨房备菜。
两人对视一笑回到房间,苏南意扫视一圈,道:“房间没动过。”
郡主指指发顶,簪子。
原来如此。
月上树梢,小二端来油亮的烤羊腿,孜然的香气勾得人食欲大开。苏南意递过一双筷子她却不接。
“怎么了?”
容澜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全身上下写着拒绝,身体力行展示不吃羊肉的决心。
“我舅舅说孩子挑食全是大人惯的。”苏南意把葱蒜剔到一边,再用刀片好羊腿,正要把最后一片塞进嘴里,容澜按下他的手递过去一杯果酒。
苏南意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再将刚才那片羊肉吃进嘴里:“外焦里嫩,肥而不腻,鲜而不膻,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今夜月色甚美,容澜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任他把羊肉夸上天也不为所动。
“吃一口,就一口……”
容澜头摇得飞快,连带头上的发饰也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忙定住脑袋伸手扶住发饰不让它再响。
苏南意觉得有趣:“这也是王府的规矩?”
禄桓王的王妃是江南大家的名门闺秀,最讲规矩。小时候郡主经常犯错,还是世子的容深替她受罚。王妃护短,儿女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便让侍女放人。禄桓王偶尔生气责问,她振振有词说后院由王妃管辖,殿下还是去朝堂上威风吧!
苏南意甚至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无奈又纵容的父亲,慈悲但严厉的母亲,容澜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难怪行事鲁莽,也难怪容深不敢放她出门。
郡主突然道:“我阿娘可美了!”
苏南意好奇:“王妃也挑食吗?”
郡主叹气:“小时候我以为阿娘不挑食,长大之后发现真相令人发指。阿娘不喜欢的食物一概不准出现在王府,何来挑食之说?”
转了这么大一圈,苏南意还要劝:“就吃一口,就一口。真的很香,你尝尝!”
容澜再三推拒依然不敌,脸上神情肃穆视死如归,张口咬下一角羊肉,囫囵吞进肚子。
苏南意忍笑:“你这样能尝出味儿?”
郡主皱眉灌下一大口酒:“不膻,和中原的羊肉不同,但要说有多好吃,不还是羊肉味?”
他拖着下巴好整以暇:“我还以为在喂你吃毒药。”
“我宁愿吃毒药!”
“那杯酒里加了什么?”
“芙蓉散。”
“听着不像好东西?”
“狗咬吕洞宾!”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苏南意对郡主的脾气也算是摸着点门路,忙哄道:“在下乡野粗人不识禄王府宝贝,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郡主撇过去一眼,端起酒杯默默喝酒。
“酒菜里若是有迷药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猜那个贼什么时候来?”郡主不答反问。
苏南意想也没想张口就说:“子时之后。”
“拭目以待。”
月亮悄悄爬上夜空,苏南意怀中抱着信陵饮屏息隐在角落守株待兔。
街上更夫敲过梆子,已是子时。郡主默念心法调整气息,即使内力深厚者听之也似熟睡。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东边窗子传来一声细微响动,苏南意眉毛一挑,笑容爬上嘴角。
窗沿和柜子是一个视线死角,来人看不见一身黑的苏南意,他却能从脚步声判断来人正是下午在集市上遇到的灰衣人。
灰衣人不知等着他的是天罗地网,贴在墙边偷听,见郡主呼吸绵长以为是他的计划得逞,轻手轻脚翻进窗来,借着窗户缝隙透进的月光摸到郡主挂在屏风上的外袍。
灰衣人一触及锦绣外袍就松了手,但为时已晚。信陵饮瞬间出鞘,刀风贴着头皮扫过,但比刀架在脖子上更可怕的是手掌处传来的疼痛。
郡主慢悠悠下床点亮烛火,故意将烛火拿近照了照灰衣人的手,整个手掌已经红到发黑,看起来十分骇人。
灰衣人强忍万蚁钻心的疼痛咬牙道:“十殿阎罗,触之即死,禄王府的毒药名不虚传!”
“触之即死,你现在却还活着,岂不是在说我禄王府的药不过如此?”
“在下绝无此意!”灰衣人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因为药性抖的像风中落叶还是咬牙硬撑,“阁下是谁?”
“你的命值几个钱,也敢问我是谁?”郡主原地转了个圈,脱口而出:“我竟不知摘星楼还有这样的硬骨头,真令人刮目相看。”
方才还十分硬气的灰衣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知道十殿阎罗,难道我不能知道无忧?”郡主道:“无忧和其它迷药不同,不仅无色无味,还是在服药者入睡时才会发动,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美梦,不到天亮绝不会醒。”
在城阙划开他的夜行衣,果然在后肩处找到摘星楼的纹身。
“束薪为何要给你们纹身?方便你们被抓的时候自报家门?”
灰衣人盯着在城阙,突然口吐鲜血伏倒在地,要不是苏南意及时收刀,恐怕已经身首异处。确认他一时半会起不来,苏南意退回郡主身边架刀警戒。
郡主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忘了告诉你,千万别妄想用内力逼出十殿阎罗,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他利用对话时间运功逼毒,却没料到十殿阎罗如此霸道,动用内力竟会加快毒素蔓延,原本只停留在左手的痛感已经蔓延全身直逼心脏!
“殿下……好手段!”
方才还称呼“阁下”此刻却变成了“殿下”,郡主并不意外他猜到自己身份,好整以暇道:“你马上要死了,有没有遗言?”
灰衣人躺在地上脸涨得通红,痛苦万分道:“草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郡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名字。”
“……百里晞。”
“久闻大名。”郡主揶揄道,“只是神偷的本事似乎和传闻有些出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百里晞忍痛道:“摘星楼与禄王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之事是在下见钱眼开,还望殿下宽宏大量放过在下。”
郡主把玩着在城阙,凉凉道:“原本是无冤无仇,可你要偷我的东西,自然结了怨仇。”
“殿下……若是有百里晞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喜欢聪明人。”
十殿阎罗共有三粒解药,达成郡主的条件解药双手奉上,但如果办不好禄王府的差事只有死路一条。
百里晞吞下第一粒解药,跪地行礼:“不知郡主所为何事?”
郡主:“落日城城主府中书房有一暗格,你将里面的东西取来,记住,不能打开。”
百里晞:“郡主刚才说百里晞的本事不过如此,怕是担不得此大任,万一打草惊蛇恐误了大事。”
郡主点头道:“既然如此,后日毒发你便去死吧!”
苏南意捂住嘴,颤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情绪,他花了很大力气克制住上翘的嘴角,轻咳道:“兄弟你的命在殿下手上别做无谓挣扎,乖乖去偷,哦不,去拿了东西来换解药,保住性命还能卖禄王府一个好,何乐不为?”
百里晞却不领情:“苏兄不说话,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你……”
苏南意话音未落,百里晞突然暴起,双剑无问自袖中滑出,情况急转直下,容澜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
她似乎觉得这体验很新鲜,抬手示意苏南意不必紧张。
“百里晞,朝阳郡主十分记仇,我的兄长禄亲王更不好惹,你拔剑之前想过没有,今日挟持我,他日被禄王府抓住是什么结果?”
百里晞握剑的手很稳,既不会伤到她又不让她逃脱。“今日已是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自是保命要紧。日后的事,等日后郡主找到我再说。”
“哼!除非你一辈子隐姓埋名活在关外,只要你入关,没有我禄王府找不到的人。”
郡主自负武功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曲指一弹无问,轻微的震动通过剑柄传递到百里晞持剑的右手,几乎瞬间气血翻腾,真气乱窜,他拼尽全力才勉强握住剑。
苏南意离他一步之遥,见此情景皱眉道:“放下剑,按郡主说的去做,我保你安全!”
百里晞喘息道:“反正都要死……”
“你们江湖人喜欢自说自话的毛病多少年都不改,我既然答应给你解药为何不信?难道我禄王府还会食言不成?”容澜淡淡道,“你有个妹妹百里霜已及簈,伤了本郡主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忍心让如花似玉的妹妹给你陪葬吗?”
“我……”百里晞神色不定,紧了紧手里的剑,固执道,“郡主金尊玉贵,和我等凡人不同,还请交出解药。”
“你妹妹年方二八养在舅舅家,和探花郎两情相悦,奈何探花郎的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
百里晞错愕,这等闺阁儿女的情事郡主都能知晓?
“这婚事若由我兄长开口,多半能成。”
苏南意趁他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卸了无问再一掌拍开百里晞,确认郡主无碍才将无问置于窗边,又把椅子踢过去示意他坐下,“说说吧,为何来偷簪子。”
百里晞苦笑:“自然是楼主想要。”
苏南意侧身挡住郡主:“你为摘星楼卖命?”
“身不由己。”
“说具体点。”郡主时不时摸摸脖子,对他说话吞吞吐吐十分不满。
“楼主善于结交奇人异士,又喜收藏奇珍异宝,他给我种的蛊虫每年都要发作一次,听候他的差遣便有解药。”
郡主摊开手,百里晞不解。
苏南意:“给你把脉。”
百里晞:“没想到殿下还懂医术?”
容澜隔着衣服诊脉,片刻后面无表情道:“宫中有一御医擅苗疆蛊术,取你身上的蛊虫轻而易举。”
日夜困扰他的难题竟如此容易解开,百里晞脸上一片茫然。苏南意捅了他一肘子,挑眉:别犯傻,快谢过殿下。
“为何帮我?”
郡主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转身摆摆手,意思是快滚,她要睡觉了。
苏南意拽着百里晞拖出房间:“你晚上睡我房间,老实点别想逃,明天一早再议城主府中之事。”
“我睡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落日城的客栈家家客满,入夜之后哪有空房?
苏南意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关门走人。
容澜坐在床边面露疲惫,迷人的眼睛微微失神,苏南意按住她又要去摸脖子的手,轻声说:“睡吧,我守着你。”
月光透过纱帘散进屋内,容澜合衣上床卷成被包,不一会儿传来闷闷的声音:“今天的事,别告诉我兄长。”
苏南意点点头,并不意外。一路行来她行事虽狠厉,微末处却显出难得的善心,不同于高高在上的贵族,从她眼中可以看到怜悯众生的慈悲。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痴人罢了。
乌云遮住月光,容澜侧靠墙面入睡。苏南意在窗边榻上躺下,许是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两人都累了,这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百里晞来敲门——
“咚咚咚!”——
“开门,太阳晒屁股了!!!”
苏南意骤然睁眼望向郡主,见她没醒松了口气飞身掠出门外。
“额……你醒了?”百里晞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对上苏南意那双深邃的眼眸,差点惊掉下巴!“你?唔……”苏南意捂住他的嘴,拖人关门一气呵成。
“干什么!动手动脚成何体!”百里晞甩开他,擦嘴擦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瞪大眼睛,“你昨晚睡在朝阳郡主房里?”
“当心眼珠子掉出来。”
“你们什么关系?郡主居然让你留在她屋里??”
“殿下娇贵,当然得有侍卫守夜。”
守夜?不是丫鬟干的事?难道……百里晞的目光停留在某处,苏南意飞起一脚……
“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敢论禄王府是非嫌命太长?这么和你说吧,殿下如今是我的雇主,让往东不敢往西,让偷鸡不敢摸狗,我就一十足十人形兵器,指哪打哪!”
“苏南意,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堂堂暮云峰少主,桀骜不驯,武功盖世,居然甘心做禄王府的侍卫??你天山上的舅舅知道吗?放眼整个中原,暮云峰瞧得上谁?别是你有把柄在她手上才不得不听其差遣吧?老实交代,别把当我傻子!”
苏南意“啧”一声,“舅舅他老人家诸事繁多,此等小事怎敢叨扰?至于你,还不够傻?居然被区区一个摘星楼拿住,几条盅虫便可控制,日后要是有人问起可别说你认识我,丢人!”
“啧!”百里晞挠头,“别转移话题,快说你有什么把柄在郡主手里,我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告诉你,好让你也拿住?”苏南意拦住路过的小二,“四碗牛肉馅饺子,别搁葱姜蒜香菜,再来份蜜瓜和清茶。”
百里晞:“苏兄这么讲究?”
苏南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正要贫嘴几句,一枚幽绿的暗器贴着百里晞咽喉射进栏杆!
苏南意取下暗器装进兜里,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关内难得没有风沙的艳阳天,郡主换了身男装,绿色锦缎闪着点点波光,乌发随意扎成一束。
她肤色苍白面带倦容,透过光仿佛能看到皮肤下流动的血管。高挺的鼻梁,侧脸比一般女子凌厉。站着和苏南意说话时只比他矮半头,身材修长劲瘦,举手投足间透着习武之人的英气。
那双含情桃花眼和骄纵的性格极其不符,百里晞心下唏嘘,禄王府的郡主竟长了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
屋内散落着翻乱的盒子,郡主叉腰问道:“我昨日买的玛瑙发冠你塞哪儿去了,到处都没有!”
苏南意:“昨日买的东西我都在柜子里……”
“何时收进去的,我怎么没瞧见?”郡主打开柜门又是一阵乱翻,苏南意不顾百里晞见鬼的眼神,认命找出首饰盒摊在桌上供她挑选。
郡主伸手一指,苏南意拿起发冠给她戴好,又引她坐下递上茶水。
百里晞兴致勃勃道:“我听闻朔方都督府后院的枯木刚长出新芽,禄王不知因何暴怒,罚人跪了一天一夜还没消气,陆夫人求情才能起身……”
郡主神色自然,百里晞继续道:“像是丢了什么人,太平盛世,官家府邸,里三层外三层的神武军连个人都看不住……”
“可不是!”店小二端着早膳进来,“听说那位还摔碎了都督珍藏的瓷碗,把陆行舟心痛坏了!”
百里晞乐坏了,正少个人唱双簧:“那茶盏本是一对,摔碎一只剩下那只就不值钱了!”
苏南意和稀泥:“禄王府什么宝贝没有,赔他百八十个……”
“话可不是这么说!”百里晞摇头晃脑,“江南大师楼玉的佳作,无价之宝,岂是几个银钱可以衡量?楼大师前年已金盘洗手不再制作瓷器,这对盏有钱都买不到!”
“什么金盆洗手,只要人活着,禄王府让他做他敢不做?”郡主一下一下敲着茶盏,问小二饺子什么馅。
“客官特意吩咐要牛肉馅,不加葱姜蒜香菜。”
苏南意摆手,小二领命出去。百里晞刚端过一碗饺子正准备坐下,郡主却一脚踢翻矮凳,“谁准你坐下?”
“这……”是什么规矩?
百里晞瞪着苏南意等他解释,可瞪到眼睛都酸了苏兄依旧保持沉默。郡主假惺惺道:“罢了,坐下一起吃。”
百里晞气呼呼再瞪苏南意一眼,扒了口饺子暗道见色起意的东西,当禄王府的侍卫是假,想做郡马是真!
郡主没吃几口放下筷子捧起茶碗喝了一口,直奔主题:“今晚行动。”
百里晞:“城主府守卫森严,夜间哨兵轮班值守,更有云帮打手时常出入驻扎,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不必担心。”郡主微微一笑,“守卫每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中间一盏茶的时间书房门口没有守卫,你趁此机会摸进房中,万无一失!”
怎么就万无一失了?谁知道城主书房怎么走?万一云帮打手今天齐聚府中夜宴,又或者城主精通机关在府中设下天罗地网……百里晞颤巍巍问道:“两位如此淡定,定是暗访数次,可有地图供在下一观?”
苏南意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什么都有了,要你何用?”
“啥?”百里晞垂死挣扎,“没有地图,总知道书房暗格的位置吧?”
苏南意搂着他的肩膀摇头。
百里晞不死心,继续问:“那偷什么东西总能告诉我吧?”
“信。”郡主如实相告,“你不能打开,否则解药……”
“我明白!”百里晞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皇家辛秘知道的越少越好!“殿下的消息来源可靠吗?信一直保存在书房暗格中没有转移?”
郡主摇头耸肩,大眼睛一闪闪。百里晞长叹一声,再次感慨,这不是让他去偷东西,是让他去送死……
郡主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跟着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本来不是你去,谁让你撞到我手里?”
……
初春时节,南下的北风不再刺骨,关外冰雪消融,泥地里冒出青草的嫩芽,弥漫出一股馥郁芬芳的生机。
落日城建筑呈回字形分布,东西城以主街月河为界,城主府邸便坐落在最繁华的月河街后巷,平日宵禁之后这条街再无行人,异常安静。
子时之后,三人悄悄落在距城主府不远的一处楼顶,苏南意小声叮嘱百里晞:“你去吧!得手之后尽快撤离,如有意外记得吹哨,我们客栈集合。”
神偷点点头,蒙上面几个起落翻进城主府的围墙不见踪影。
上弦月,天色很黑,苏南意眯起眼睛依旧看不清府中状况。
耳边传来几声犬吠,郡主抬头看向夜空,初一新月不可见,只缘身陷日地中。
“新月夜,不详……”苏南意陷在风中,声音随着飘入郡主耳中,她突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信的事?”
“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
“所以我不问。”
郡主默然,苏南意笑道:“拿到封信之后我送你回禄王府,以后别一个人跑出来,关外危机四伏,谁能保你万无一失?我知道你功夫好,但你的安危事关到整个中原,早早回去也好让你兄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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