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小二探头问道:“客人回来了?”
郡主蓦然回头,少女已不见踪影。苏南意低声道:“从后门走了,她似乎很怕被人认出来。”
出动铁骑满城寻找却没有张贴任何告示,少女的身份非富即贵。容澜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摇摇头轻笑。
小二喋喋不休问着客人玩得可尽兴,可曾用过膳。
“若是还没用膳,那真是赶巧了,店里烤了全还热乎着,我给您切个羊腿端上来?”
郡主微微一笑,眉目和善:“可。”
苏南意又要了清淡的菜蔬和果酒,小二推销成功格外高兴,一溜烟小跑去厨房备菜。
两人对视一笑回到房间,苏南意扫视一圈,道:“房间没动过。”
郡主指指发顶,簪子。
原来如此。
月上树梢,小二端来油亮的烤羊腿,孜然的香气勾得人食欲大开。苏南意递过一双筷子她却不接。
“怎么了?”
容澜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全身上下写着拒绝,身体力行展示不吃羊肉的决心。
“我舅舅说孩子挑食全是大人惯的。”苏南意把葱蒜剔到一边,再用刀片好羊腿,正要把最后一片塞进嘴里,容澜按下他的手递过去一杯果酒。
苏南意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再将刚才那片羊肉吃进嘴里:“外焦里嫩,肥而不腻,鲜而不膻,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今夜月色甚美,容澜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任他把羊肉夸上天也不为所动。
“吃一口,就一口……”
容澜头摇得飞快,连带头上的发饰也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忙定住脑袋伸手扶住发饰不让它再响。
苏南意觉得有趣:“这也是王府的规矩?”
禄桓王的王妃是江南大家的名门闺秀,最讲规矩。小时候郡主经常犯错,还是世子的容深替她受罚。王妃护短,儿女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便让侍女放人。禄桓王偶尔生气责问,她振振有词说后院由王妃管辖,殿下还是去朝堂上威风吧!
苏南意甚至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无奈又纵容的父亲,慈悲但严厉的母亲,容澜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难怪行事鲁莽,也难怪容深不敢放她出门。
郡主突然道:“我阿娘可美了!”
苏南意好奇:“王妃也挑食吗?”
郡主叹气:“小时候我以为阿娘不挑食,长大之后发现真相令人发指。阿娘不喜欢的食物一概不准出现在王府,何来挑食之说?”
转了这么大一圈,苏南意还要劝:“就吃一口,就一口。真的很香,你尝尝!”
容澜再三推拒依然不敌,脸上神情肃穆视死如归,张口咬下一角羊肉,囫囵吞进肚子。
苏南意忍笑:“你这样能尝出味儿?”
郡主皱眉灌下一大口酒:“不膻,和中原的羊肉不同,但要说有多好吃,不还是羊肉味?”
他拖着下巴好整以暇:“我还以为在喂你吃毒药。”
“我宁愿吃毒药!”
“那杯酒里加了什么?”
“芙蓉散。”
“听着不像好东西?”
“狗咬吕洞宾!”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苏南意对郡主的脾气也算是摸着点门路,忙哄道:“在下乡野粗人不识禄王府宝贝,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郡主撇过去一眼,端起酒杯默默喝酒。
“酒菜里若是有迷药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猜那个贼什么时候来?”郡主不答反问。
苏南意想也没想张口就说:“子时之后。”
“拭目以待。”
月亮悄悄爬上夜空,苏南意怀中抱着信陵饮屏息隐在角落守株待兔。
街上更夫敲过梆子,已是子时。郡主默念心法调整气息,即使内力深厚者听之也似熟睡。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东边窗子传来一声细微响动,苏南意眉毛一挑,笑容爬上嘴角。
窗沿和柜子是一个视线死角,来人看不见一身黑的苏南意,他却能从脚步声判断来人正是下午在集市上遇到的灰衣人。
灰衣人不知等着他的是天罗地网,贴在墙边偷听,见郡主呼吸绵长以为是他的计划得逞,轻手轻脚翻进窗来,借着窗户缝隙透进的月光摸到郡主挂在屏风上的外袍。
灰衣人一触及锦绣外袍就松了手,但为时已晚。信陵饮瞬间出鞘,刀风贴着头皮扫过,但比刀架在脖子上更可怕的是手掌处传来的疼痛。
郡主慢悠悠下床点亮烛火,故意将烛火拿近照了照灰衣人的手,整个手掌已经红到发黑,看起来十分骇人。
灰衣人强忍万蚁钻心的疼痛咬牙道:“十殿阎罗,触之即死,禄王府的毒药名不虚传!”
“触之即死,你现在却还活着,岂不是在说我禄王府的药不过如此?”
“在下绝无此意!”灰衣人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因为药性抖的像风中落叶还是咬牙硬撑,“阁下是谁?”
“你的命值几个钱,也敢问我是谁?”郡主原地转了个圈,脱口而出:“我竟不知摘星楼还有这样的硬骨头,真令人刮目相看。”
方才还十分硬气的灰衣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知道十殿阎罗,难道我不能知道无忧?”郡主道:“无忧和其它迷药不同,不仅无色无味,还是在服药者入睡时才会发动,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美梦,不到天亮绝不会醒。”
在城阙划开他的夜行衣,果然在后肩处找到摘星楼的纹身。
“束薪为何要给你们纹身?方便你们被抓的时候自报家门?”
灰衣人盯着在城阙,突然口吐鲜血伏倒在地,要不是苏南意及时收刀,恐怕已经身首异处。确认他一时半会起不来,苏南意退回郡主身边架刀警戒。
郡主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忘了告诉你,千万别妄想用内力逼出十殿阎罗,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他利用对话时间运功逼毒,却没料到十殿阎罗如此霸道,动用内力竟会加快毒素蔓延,原本只停留在左手的痛感已经蔓延全身直逼心脏!
“殿下……好手段!”
方才还称呼“阁下”此刻却变成了“殿下”,郡主并不意外他猜到自己身份,好整以暇道:“你马上要死了,有没有遗言?”
灰衣人躺在地上脸涨得通红,痛苦万分道:“草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郡主,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名字。”
“……百里晞。”
“久闻大名。”郡主揶揄道,“只是神偷的本事似乎和传闻有些出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百里晞忍痛道:“摘星楼与禄王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之事是在下见钱眼开,还望殿下宽宏大量放过在下。”
郡主把玩着在城阙,凉凉道:“原本是无冤无仇,可你要偷我的东西,自然结了怨仇。”
“殿下……若是有百里晞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喜欢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