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马蹄声悠悠回荡,苏南意数次回头,眼神不断飘向青年胯下骏马,“这种毛色的马儿不常见,难道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青年似乎累极了,伏在马上声音低不可闻:“你姓苏,幼时随舅舅四处游历必定家境不凡,虽然你刻意掩饰功法还是有几招露了底细。暮云峰的掌门苏闵和你是什么关系?”
“……”
答非所问,不愧是禄王府的人套情报的手段一流。
龙居客栈撼天动地那一招耗尽内力,苏南意见他累得够呛,提醒道:“坐稳些别从马上摔下来。”
青年毫不在意,哼起不知名小调自顾自给马儿编辫子。
疾行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落日城已远远甩在两人身后。
“吁……”苏南意上前拽住金马缰绳,昨日夜色深沉看不清神驹模样,现下日出的霞光一照,金色的皮肤竟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耀眼光芒。
当真是绝世良驹!
金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托着青年行进整夜依然平稳可见其力量之大耐力之强。
它的皮肤比一般马种要薄,肩颈部汗腺发达,奔跑时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样子清晰可见,因此其出汗时就会有种流血的错觉,汗血宝马就此得名。
苏南意伸手摸了摸金马鬓毛,它不像初见时那般暴躁,只小心退后一步。
苏南意惊讶道:“突然转性了?昨日还不让我靠近,今日居然能摸上一摸……”
青年伏在马背上呼吸绵长,似乎睡得香甜。
“公子?”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禄王府的人该姓容?”
起初苏南意当他疲累,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不见回应,终于发觉不妥。“喂!别吓我!你怎么了快醒醒!!!”
没反应?
苏南意抓起他手腕三指扣住脉搏,眉宇越皱越紧——脉势平缓不像受伤,心跳有力也不是中毒,为何叫不醒???
他暗道糟糕,禄王府滔天的权势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此人极有可能是禄王亲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王府岂会善罢甘休?
这马——不会说话更别说替他作证,眼下如何是好?
他一人死不足惜,若是累及师门,暮云峰上下几百口人何其无辜……
金马感知主人情况有异,情绪焦躁不停原地踱步,苏南意怕它把人摔下去,扯住缰绳低声道:“别乱动,当心摔着他!”
金马竟能听懂,当即不动了。
“这可怎么办?”苏南意摸着金马鬓毛自言自语,马儿甩头躲开他的手,又低头咬住他的衣服一阵拉扯,苏南意不解,“做什么咬我?”
金马急躁地咬住他的衣角想把人往背上甩,苏南意指着自己鼻子,不确定地问:“让我上马?”
汗血宝马原地踱步喷出一口气像是催促他快点:这人磨磨唧唧想啥呢!
苏南意心下了然:“你知道回去的路,怕他掉下来所以让我同行?”
金毛又喷了口气作为回答,苏南意朗声大笑,拍了拍马儿脖梗夸奖:“是匹忠心护主的好马!”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两人一马疾行一昼夜,中途只小歇片刻给青年喂水。第二日黎明,灵州城门近在眼前。
此时禄亲王容励正和朔方都督副使商谈边防事务,听闻守卫来报,“嚯”地起身,副使急忙追去哪还有禄王影子?
都督府门前,苏南意小心翼翼抱着青年下马。禄王疾步行来,见一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抱着男装的妹妹,肤色较汉人略深,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刀削似的下巴一看便有异族血统。
禄王瞳孔猛地一缩,皱眉上前接过妹妹,语气森然:“里边请。”
苏南意再迟钝也猜到青年身份,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寒意从脚底升起。
禄王的九龙金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紫色蟒袍带起一阵微风。世人皆知禄王护短,此刻朝阳郡主昏迷不醒被一陌生男子抱回,各中隐情难以言说。
众侍卫面色凝重,握紧佩刀将苏南意团团围住。
副使匆匆赶来见禄王府随行大夫进屋,得空问黑衣男子:“在下陆行舟,兄台如何称呼?”
“苏南意。”
“原来是苏兄!”陆行舟话锋一转,“不知阁下家住何方,为何与小公子同行?”
苏南意咳嗽一声,眼神飘忽:“我在落日城不幸受伤,幸得殿下出手相助……”
“这……”陆行舟为难,他和禄王兄妹自小相识深知他们脾气秉性,苏南意瞎话编得漏洞百出跟郡主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
果不其然,禄王提着佩剑冲出门外怒斥:“放屁!朝阳才不会管这等闲事,从实招来,你是如何逼迫她出手?”
因都剑气凌厉,震得苏南意后退一步。
他暗道糟糕,一句“得罪了”脱口而出,拔刀和禄王拆起招来。半炷香便落了下风,陆行舟看出他有伤在身,跳进战圈隔开两人,好言相劝:“怀安,先把因都放下,有话好好说。”
“卑鄙小人。”禄王欲上前再战,陆行舟按住因都剑柄摇头,“等郡主醒来问清原由再动手不迟。”
苏南意趁机问出心中疑虑:“郡主脉象无异,没受伤也没中毒,为何昏迷不醒?”
禄王的剑还指着他,闻言冷哼一声:“与你无关。”
“殿下,大夫施完针,郡主快醒了。”女官推开半扇门探出脑袋禀告。
禄王收剑往屋内走,苏南意和陆行舟闻声齐刷刷迈步,却被一道剑气挡住,禄王余光瞥向陆行舟,威压阵阵袭来。
副使停下脚步耸肩,和苏南意一起等在门口。
室内点着安神香——
绣着四爪金龙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响声,神仙草逐渐发挥药效,郡主从深度昏迷中苏醒。
禄王绕过屏风走到床前,那个总爱闯祸的妹妹此刻悄无声息陷在芙蓉锦被里,半睁着眼面容憔悴。
他的心像浸在醋里泡了几宿,又酸又软。自从禁军传来消息说郡主独自出京下落不明,他没有一天晚上睡得踏实,夜半惊魂,梦里她不是伤了便是被俘,连日来胆战心惊。
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的肤色极像母亲,苍白透着不自然的红晕,扎了针渐有血色。
禄王想去摸她的头发,手悬在半空脑中浮现她独闯落日城的“光荣事迹”,继而想到带她回来的男人那张脸和父亲信中的苏闵有七成相似……
禄王有意隐瞒,按下这茬不提,“带你回来的人是谁?这事如果传回长安,茶馆里那些碎嘴子会怎么编排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