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驻足在这只孔雀周围,连连慨叹。
秋日的金菊在晨晖的照映下有一种奇异的靡丽之感,设计之人巧思,金黄的孔雀身下簇拥着的菊花竟也被摞成一个个鸟雀的样子,这只在啄食,那两只又像是在嬉闹,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南青风正看得出神,忽然,一个疾步的身影从不远处闪过,她看见那人腰上闪过一瞬的玉佩,登时浑身燥热了起来。
无常殿的印记!凡出现出去,必有人死,那块腰牌是“御”,意味无常楼所有的杀手皆可听他统御。
这东西南青风找了数年也不见,没想到今日竟在宫中碰到了。
晃神间,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条小路上,南青风匆忙与崔氏道了别,转身跟了上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湖泊,湖上建着一方矮矮亭子,风吹得沿着小径一路丛生的花朵簌簌作响,走进去时,要找的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只远远瞧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步履仓促地往外走去,南青风正张望时,突然听见湖中传来几声呼喊,伴着厉厉的风声,听得不甚清晰。
南青风疑惑着往湖中一瞥,竟真看到了一个在湖中挣扎着忽上忽下沉浮的脑袋,湖水已没过他的脖颈,那人灌了水的口腔能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脸色一惊,丢下了在后面漫不经心跟着的春熙飞奔到了湖边,纵身一跃,浑身打了个冷颤。她是会凫水的,但这秋日的湖水实在是太凉太冷,在这诺大的湖中,游得实在有些吃力。
待她寻到了那人的位置,湖面上已经只能看到他漂浮的发丝了。
耳边隐隐传来春熙的惊叫声,她憋住一口气往水下一扎,隐隐看到了那逐渐下沉的衣衫。
她游了过去,托起那人的腰肢就往上揽,还好那人体重不算沉,这个过程并不是很吃力,不一会就游上了水面。
瞧他的模样,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现下已经昏过去了。
南青风隐隐约约听见岸上传来人声,大约是春熙去叫人帮忙了,她见男孩情状不妙,加快了游速,虽然四肢已渐有酸软之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游下去。
快游到岸边时,有几个人将她一把拉了上来,她这才半撑着身子瘫倒在地上,任春熙在一旁哭喊,她也累的不想多瞟一眼。
见眼前几个女人被吓得懵了神,南青风忙道:
“快把他的肚子里的水压出来。”
有个宫女连忙上前照做,这众多女人围在一块,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那孩子,倒是难得的安静。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愉太妃拨开围在湖边的人群一把跪在了男孩旁边,泪水已花了满脸的粉,她撕心裂肺道:“明承,明承。”
先帝英年早逝,子嗣又稀缺,除了当今圣上就愉太妃生了位皇子,方才长到一岁时,先皇就驾崩了。
如今看来,这地上躺着的就是先帝的二皇子萧明承。
萧明承吐了许多水出来,眼皮终于动了动,糯糯地唤了声娘亲,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愉太妃一把抱起男孩,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吓死娘了你…”
旁边上来了两个嬷嬷将萧明承带了下去,过了一阵,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看向南青风:“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青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正犹豫怎么组织语言,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该不会是你将小王爷推到水里去的吧,南涟云?”
众人都是一惊,南青风循声望去,此人一袭碧蓝衣裳,头戴银镀金宝石孔雀纹簪,招摇得很,方才崔氏介绍过,是新入府的淮安王妃聂宜。
南青风不知道与她有什么过节,但她直觉感受到此人对她恶意很大。
“空口无凭,淮安王妃,这样莫须有的推测我可受不起。”南青风不想与她过多计较,她浑身湿透了,只觉得冷得发抖。
“我们方才都在琼露园赏菊,怎么就偏偏你跑到此处来,还正好撞见了小王爷落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说得咄咄逼人,连愉太妃也不禁向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倒是崔氏看不下去,最先开的口:“王妃,做人可是要讲证据,方才我们大家赶来可都是看见的,是涟云冒着性命将小王爷救上来的。”
“就是,王妃既然要害小王爷,又干嘛要冒死把他救起来,我们方才可都看见了。”有人附和道。
聂宜冷哼一声:“谁知道她是不是看到有人来了临时改的主意,她这人可不简单,前阵子千方百计地嫁入摄政王府,现在又不知道她演的哪一出戏,你们都是被她迷惑了。”
南青风这才意识过来,原本眼前这位淮安王妃才是圣旨赐给萧景练的王妃,这么想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原是她觉着自己抢了她摄政王妃的位子。
如此不羞不躁的言语男女婚娶之事,这围着的一众人听了也是一惊,崔氏冷笑:“原来王妃这是嫁而不得恼羞成怒了,上赶着给涟云泼脏水呢,这南家和摄政王府的婚约,可是先帝遗诏,你是在质疑先皇,还是质疑摄政王?”
“区区一个南家,和先帝攀得上什么关系,谁知她动了什么手脚,你们也不想想!”
聂宜被呛了一声,仍是不肯松口:“况且,话说回来,小王爷平常都有宫女照拂,怎么今日偏不见了,碰巧南涟云又在这里,此事与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愉太妃身边的宫女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四处望了望:“海棠呢,今日是她看着小王爷,现下到哪里去了。”
“出了这么大个岔子,真合该打死…”人群中有人多嘴道。
身后乍然响起一道惊呼:“你们看,那水里…有个人在飘着!”
南青风向湖中望去,果然有个宫女打扮的女尸漂浮在水面上。
“是海棠!那是海棠!”
聂宜趁机说道:“这么看来,小王爷不是失足落水的,果然是有人刻意算计!”
“我们夫人方才走过来时小王爷就已经落水了,我可以作证,还请王妃不要血口喷人。”春熙忙道。
“你个下贱东西,这里有什么你说话的份!”聂宜抬手就要往春熙的脸上打下去,南青风强忍着身上刺骨的寒意,制住了聂宜的手腕。
“她只是一个侍女罢了,你要辩,我在这里慢慢陪着你辩,总归小王爷清醒过来一切自有分晓,王妃又何必急着盖棺定论。”
面对这种无赖之徒,南青风本是理都不想理的,可若是不争,大约又要被有心之人扣上个理亏的嫌犯帽子。
“你!”聂宜刚想说话,耳边便传来一声男人的喝止声。
“放肆。”
聂宜抬头望去,却是愣了一愣:“哥哥?”
南青风也往那边看去,一位风姿翩翩的青年走来,蓝衣锦袍,风度翩翩。
听聂宜的话,此温润之人,竟是聂宜的兄长,南青风心中有些讶于二人的差异。
“聂宜,你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他声音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语气稍稍加重,似有愠意。
聂宜幽怨地看着他,居然没有开口反驳。
男人颇有歉意地看着南青风:“舍妹不懂事,给王妃添麻烦了,今日之事的全过程,在下方才都看见了,确实与王妃无关,小王爷和侍女落水之后,王妃经过此处发现小王爷的呼救才将人救起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炸开了锅。
“在下方才游菊宴有些倦意,就在对面的假山上小憩,不料竟听到了小王爷的呼救声,刚想下水救人,没想到王妃就已经发现,领先一步了,这才放心下来…”
他顿了顿,看向南青风,又道:“一介女子有此侠肝义胆,在下真是钦佩不已。”
“既然如此,哥哥刚才为什么不说。”聂宜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人。
他不屑与聂宜过多解释:“从假山那边的小路到此有一段距离,你兄长我又不会飞。”
聂言此言一出倒也没人出来质疑了,他为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如今又刚升为三品大理寺卿,是圣上眼前的得力红人,想必在众人眼中是公正的形象。
“讲清楚了便好,好在聂大人瞧见了,不然平白地让王妃蒙冤可真是无辜极了。”崔氏忙道。
愉太妃缓缓起身,向南青风道:“聂大人说的话想是不会有错,原都是误会一场,还要多谢王妃出手搭救。”
“既如此便散了吧,”崔氏道,“丫头,你赶紧带王妃去换身衣裳,别冻了你家主子。”
春熙把南青风搀起来,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开。
聂宜跟在聂言后头离开,见着南青风,仍是不肯泄气地白了她一眼,看她样子,像是还准备凑近讲些什么,不料突然鞋底一滑,落入了水中。
南青风微微勾唇,却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不会水,你别放手,求求你了。”
聂宜发髻都打湿了,几绺额发湿濡地贴在脸上,加上她恐慌的神色,显得极为狼狈。
南青风笑笑:“呀,妹妹怎的这么不小心,这秋日的水凉,当心冻坏了身子。”
“我知道了,你快把我拉上去。”
南青风手上的力量松了松,聂宜身子一颤:“那妹妹可要答应我,等会上了岸可别说是我推的你。”
“我不会说的,不会的。”
南青风两只手使力,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聂言发现身后之人不见,这才折了回来,瞧见聂宜这幅落汤鸡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方才我不小心失足掉到水里去了,”聂宜一脸不忿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没好气地看着南青风,咬牙切齿道:“是摄政王府救的妹妹。”
“如此么,那还要多谢王妃不计前嫌,相救舍妹。”
南青风回应地微微一笑:“无妨,不过还请王妃下次小心些,不是哪的水都如这湖中一般清的,若是淌了不该淌的浑水,还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呢。”
“你!”聂宜瞧了瞧聂言的脸色,方才腾起的气势立刻焉了下去“姐姐真言,妹妹自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