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按照约定我来到江边。其实在这三天里,我并没有过度的思考这些,也许我对生命的态度并非是热诚的,可无论是个啥样的人,都有理由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包容和无限。
我静静地等待着,远眺着江面上泛起的波光,时不时听到一声响,天空中飞翔着伺机而动的鸟,船上划桨的人身体结实。
我等待着也在等待着我得船,我等待着也在等待着我的命运。
上船之后,船上有同行的一个人,他低头看书,看着年龄不大。我坐在他对面,船缓缓开动,他却一直低头读书。我假意咳嗽了一声,他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听到了我的召唤,缓缓抬起头来,他戴着眼镜,气质文雅。
“看的什么书?这么投入的。”我好奇的问道。
他把书皮拿起来给我看:《渡亡经》。
我点点头,说道:“佛家的书。”
“你也了解过?”
“没有,倒是干过一两次。”
“渡亡灵?”
“对,一点没错。”
“怎么渡?”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跳跃的光芒,这同样也激起了我聊天的热情。
“我渡的一般都是横死的人!我有一本包装很精美的笔记本,如果要渡他们,就用笔记本里的纸沾未干的血液,再把这笔记本由人经过九天的时间,从河水顺流而下一直到死海......”
我故作深沉的掏出了烟来,他被我突然的动作搞得心急。“然后呢?”他问道。
“但是时间也是不一定的。要看无常的指示,假如他说三天,你就知道三个人的三天就是九天,假如他说两天,那三个人......”
“六天,我会算数。”他着急的打断我。我心里很得意,看着年轻人稚嫩的面容,感受着鲜活热血的能量,让我仿佛回到了从前。
“无常是做什么的?”
“无常啊,无常就是......对了,黑白无常你听说过吧,就是来带你走的。”
我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不对,无常只等到你死,带你走是我的工作,船夫的工作。”
“你这个人说话疯疯癫癫的。”年轻人说道。
“三个人每个人都要不吃不喝的一直划船,直到第三个人到达死海,接着将沾血的纸撕下来,扔进死海里,任务结束,亡灵归府了。当然了,在咱们这是走河道,要是在内陆,就是连着走三天三夜,直到某一个地方,大概到处都有这样的人。”
“可我听说人死后灵魂会直接离开肉体,怎么会在血液里?”他问道。
“灵魂是自由的,可你的DNA在你的血液里,那里有你的一切物质核心,间府无权干涉你的灵魂,可他们会接管那些非自然死亡的灵魂的样本,在那里为他们寻找解脱和来世,就算是非自然死亡的灵魂,也一样会去灵魂的国度,可会带有创伤,所以每个灵魂来到这个世界都会和间府签订契约,以保证你的降生体验。”
“你这大叔说话一套一套的!”他摇头。
“无常只会等待着那些离开肉体的灵魂,帮助他们理解正在发生的事儿,然后带他们去灵魂的国度......”说到这我眉头一紧,想到了田龙。
“你....怎么了?”年轻人被我的神情弄的紧张兮兮。
“没事,刚说哪了?......对!你知道间府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大吗?如果是战争期间,那每天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打仗每天死那么多人,你们有那么多笔记本吗?”
“这傻孩子,如果是那样间府就直接来了,就地取材,不需要送,工作要灵活嘛。”
“间府间府的,就是阴曹地府呗?”
“民间传说是改编再创造,间府一直都叫间府,千百年来随着人类的发展而改变,某种意义上是命运共同体。”
“怎么讲?”
“如果是在秦始皇时期,那间府里的人讲话也不是现在这味儿,穿衣打扮也不是现在这样,只为客户满意。”
“多此一举!”
“小伙子,对一个死去的,尤其是横死的灵魂来说,基本的礼貌是要有的,这是真正的所谓人道主义。”
“那些亡灵被送去间府以后呢?会被审判然后下地狱吗?”
“小伙子,你少看点电视吧!”
“你倒是说啊?”
与他聊天之中我领悟到,兴趣是相互的。
“间府会提取DNA,接着你的形象就出现了,接着安排你参观,带你玩,总之就是好好疗愈你。”
“灵魂的分身?”
“差不多吧,灵魂是完整的,如果你出车祸了,灵魂离开了肉体,灵魂只带有记忆,可你的血液里,有你深刻的体验,你的恐惧,你的痛苦,而这个分身,就是你痛苦的分身,他需要被疗愈再回归与本我。”
“听上去好温暖的世界。”年轻人眼神里满是想象的异光。突然他又回神,问道:“间府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嗯......”我故作深沉的抽烟。
“从物质世界创世便存在。”我微笑的看着他说道。
“也就是说......有生有灭的开始?”他问道。
我点点头。
他一下子后靠在椅背上,动作夸张,就像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的畅快,被莫名其妙的感觉所包围,很像我的曾经。他的脑海里此刻像是万鼓齐鸣,无数奇异的想象再绽放并融合,像是夜空中璀璨的烟火。
待我抽完烟,他才缓过神来。他看着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他问的所有问题里,最有价值的一个问题。也是我需要快去思考并给于答案的问题,一个我接下来所说的是或否将也许完全改变着一个人的可能,正在发生着。
“我骗你的。”说完我大笑起来。
年轻人先是一愣,接着叹口气,他闭上眼睛,不停的摇头,又取下眼镜,用两个手掌将脸盖住上下搓,嘴里发着“哎哎”的叹息,他再次带上眼镜,眼窝以揉的发红,他看着我,无奈的笑起来,说道:“大叔,你快点去写小说吧,我真是服了你!”
我听罢敞怀大笑起来,他也如此,此时船将靠岸,他赶忙起身收拾了一下,接着和我握手说道:“很精彩的,大叔,后会有期。”
“再见。”我说道。
年轻人上岸后,和我招手,接着无奈的微笑,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