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草长莺飞,我一路骑马前行,沿途风光秀丽,我路过茶店酒馆便稍事歇息,买些补给。
这日路过青苍县时,寻了个客栈落脚打算好好休整一夜,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店小二,刚走了两步,便有一人拦住我的去路。
来人是个年轻的公子,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骑装,衣服上银丝绣着流云纹,束发的螺髻上镶着上好的白玉,一双桃花眼里含着笑意,一身骑装却被他穿得颇有读几分文雅之气,潇洒俊逸。
我停下脚步看向他,“公子,请问你有何事?”
那公子看着我,笑吟吟地说,“在下甚爱良驹,适才又看小兄弟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俊采风流,心生敬慕。”
他微微服了服身子,“在下想请教小兄弟,可愿与在下结交一番。”
听到这话,我不由笑出声来,这公子也太自来熟了吧。
我笑道,“兄台可真会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一同往客店里走去。
小二见状,忙跟上前来,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二位贵客要吃点什么?”
“四干果,四鲜果,捡些时兴的来。菜品嘛,爆鳝丝,鸳鸯蹄,火炙鸭掌,酒酿瑶柱,荷塘小炒,再加一道百花羹。”他报出一大串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名,回头冲我一笑,“贤弟,可饮得酒?”
我虽酒量不怎地,却是好这口,从前没少偷喝师父的酒,忙应声说好。
那公子又叫了一壶好酒,小二听罢立刻喜上眉梢,“好嘞,您稍等片刻,菜马上就送来。”
“在下李锦,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我拿起酒壶为他倒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他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又放下,抬头望着我,笑道,“在下姓陶,单名一个止字,小字之遥。”
我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仰头饮尽。我俩吃着菜饮着酒,陶止同我讲了他游历途中的许多趣事。
我俩甚是投缘,得知我要去京城,他竟然主动提出相送,我婉拒他的好意,他却说家住京中,在外数月,正想回家看看。
陶止是个爽快的人,我也没矫情,小住一夜稍事休息,次日清晨我便收拾了包袱,同他一起骑马离开青苍县,继续赶路。
路上陶止又问了些关于我的事,我只说是去京中寻表哥。一路上我俩相谈甚欢,陶止是个热心肠,帮我安排了一路落脚的客店和饮食,这一路我顺带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一晃将近一个月过去,我俩已到达京城,陶止邀我去他府邸落脚,我推辞半晌,他见我执拗,只得为我定了京中最大客栈的上房。
我倒是想去陶止家蹭饭,可不方便我行事。于是我便在客栈住下,好生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我在楼下茶室坐下,正想寻个人打探阿瑾的消息,如今他是探花郎,想必是名满京城,人人识得的。
小二将茶具摆好,正欲退出去,我刚想拦住他打听,忽见门帘掀开,陶止迈步而来。
“陶兄,这边。”我朝他挥手。
他笑盈盈地走到我对面坐下,我们二人相视而笑,我问他,“陶兄是来找我的么?”
陶止笑了笑,“正是,愚兄想着贤弟人生地不熟,想邀贤弟去我府中作客。”
我摆摆手,“还是不要叨扰了,我受姨母之托来寻表哥。”
“这怎么是叨扰呢。再说找人不忙这一时,愚兄在京中朋友不少,明日帮你寻找,必定比你一人方便。”
说着陶止凑上前来,“为兄跟你说个趣事,你刚来京中不知道,今年的探花郎不仅学问极佳,人也仪表堂堂,端的是玉树临风。”
我正想打听阿瑾,没想碰个知情人,忙问,“兄长继续,这探花郎怎的有趣了?”
“听说这探花郎俊采风流,堪称是十里珠帘的梦中情郎啊。咱们京中流行榜下捉婿,放榜那日许多官家小姐都瞧上那探花郎了。”
“你猜怎地,太傅家的孙女和澧南王郡主都求了父亲上书请皇上赐婚。”陶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趣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探花郎却说家中有未婚妻婉拒了。”
“圣上本爱惜探花郎的才华,乐见其成,欲给自家侄女和探花郎赐婚。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哈,你是没瞧见那场景,那些姑娘一听探花郎已有婚约,都哭的稀里哗啦的。。。”
“后来呢?这探花郎怎地了,回乡了么?”我追问道。
“郡主不乐意了,这事闹到皇后娘娘那儿。皇后娘娘将郡主疼得同女儿一般,便阻拦皇上给探花郎授官职,只说一时没想好将这人才安置哪个府司,将他拘在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是何地方?监牢么?”我着急了。
“噗。。。”陶止将茶喷出来了,“这白鹿书院可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你倒说它是监牢。”
陶止解释道,“历届科举结束,都会将进入殿试的学子从各驿馆客栈迁到白鹿书院去等待最后放榜和安排官职。入住白鹿书院,便可被尊称一句天子门生了。”
“不过对于探花郎说,却是个监牢了。”陶止把玩着空了的茶杯补充道。
“小二,再上一壶茶。”我道,“兄长说说,怎地对探花郎来说就是监牢了。”
“状元榜眼都已御赐了府邸,排名靠前的进士也都安排了京城各职司的位置,都搬出书院了。”
添了一杯茶,陶止继续说道,“只余下一些被外派到各州县职缺的进士还没上路,依旧住在白鹿书院。然后就是那探花郎,没有授官职,只叫他等着安排,圣旨没下前留在书院待命。”
“这不就是变相软禁么,皇家也欺人太甚?”我一时气愤拍案而起,不小心打翻了身前的茶杯,茶水溅了一桌子。
陶止吓了一跳,忙起身捂住我的嘴,“你小声点,敢说皇家不是,小心叫人听见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坐回去,陶止松开手,道声“失礼了。”
“贤弟为何如此气愤,难道你认识那人吗?”陶止惊诧地问。
“不瞒兄长,我要寻的表哥姓顾名怀瑾,便是当今探花郎,他久不归家,姨母托我进京寻他。”
“原来如此。”陶止若有所思,随即又笑嘻嘻地问,“你表哥那未婚妻,是生的怎般花容月貌,叫你表哥敢拂逆圣意,拒绝郡主娘娘。”
我一时语塞,“他未婚妻。。。就是。。。就是。。。我也说不上来。”我总不能告诉他,那未婚妻就是我吧。
“早听说凤梧县虽地处偏僻,但人杰地灵,俊采星驰。凤梧,凤梧,凤栖梧桐,听说你们那多美人,令兄玉树临风。”
陶止开玩笑似地用手中折扇挑起我的下巴,“贤弟年幼身量纤细,生得貌美,雌雄莫辨,想必你那未过门的表嫂便是如你这般娇俏。”
我打开他的折扇,“兄长不要拿小弟打趣。”
陶止哈哈大笑,“只是见贤弟这般着急,与你开个玩笑,贤弟莫要见怪。我也是向来随性而为,不拘礼数。”
陶止见我面上仍是有些焦急之色,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瞒贤弟,家父乃是吏部尚书,正是主管高中的学子们职务分配。明日我带你混进白鹿书院。”
“好!那我就先谢过兄长了。”我连连道谢。
“不必客气,既叫我一声兄长,便是自己人。”陶止摆摆手,“那我也不多呆了,今晚回府便向父亲要来拜帖,明日来接你。”
次日,陶止果真带着我去了白鹿书院。
下了马车,陶止在门口停住脚步,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两名护卫,轻咳了两声,递上拜帖,便被放行。
我跟着陶止身后走入书院内。
“两位公子请留步,太师正在前厅与众学子们叙话。”一名书童拦住了我俩去路。
“咱们先随处转转,老太师话痨,脾气还不好,打断他说话,他可是要打人的。”陶止拉上我往花园去,我回头望了一眼前厅。
阿瑾同一众学子站在一起,虽说都是少年人,各个穿着月白的长衫,皆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偏要发着光,叫人一下子看进眼里,根本瞧不见旁人。
陶止领我绕到后面一处亭台,那里几株桃树,桃花开得正好,遮天蔽日的,只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和陶止坐下,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还掉在我肩上,让我想起出云观的桃花,也让我想起那日从桃花树上跌下阿瑾暖暖的环抱和温柔的笑眼。
我忽地听到桃林那边,隐约传来笑声,似是有个年轻女子。我探出脑袋向那边的凉亭望去。
只见一个女孩子正坐在石桌旁,正巧背对着我们,她身材娇小,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好似还用金线绣着图样,腰间细着一条流苏坠子。露出半截藕臂。身旁站着个打扇的丫鬟。
“呐,那就是澧南王郡主。”陶止朝那边怒了努嘴,“隔三岔五便来书院纠缠你表哥,想来是皇上默许的,让二人日久生情。”
我思索了下,若今日大庭广众下与阿瑾相见必生事端,于是推说见到表哥平安便好。
“这老太师也太唠叨了,改日兄长帮我递封信给表哥就行。”
“是了,咱们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为兄的腿都有些坐麻了。”陶止站起来活动活动腿道,“我们先去找个酒楼坐坐,用个午膳吧。”
我也应道说自己饿了,拉着陶止离开了书院。
我们选了间清幽雅致的酒楼坐下,陶止依旧叫了许多精致的菜肴,我们二人吃喝起来。酒足饭饱,陶止又提议带我去逛逛,我欣然同意。
两人出了酒楼沿街慢慢走了一阵,我暗暗记下这附近的地形,决定来个夜探白鹿书院。
陶止看着街边叫卖糖葫芦的小贩,问我要不要尝尝,我想起从前我把阿瑾给的买蘑菇钱买了糖葫芦,结果吃了自己摘的毒蘑菇的趣事,不禁笑出了声。
陶止疑惑地看着我,“怎地,贤弟觉得此物甚好?”
我点点头,“的确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