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跟沛柔两个人离开了公社,又去了镇上赶集。
今天正好是圩日。
摆摊的人稀稀落落能看到几个,但是还不多。
有几户沿街的百姓在自家门口支了个摊位,卖糖水,卖红薯片的,有人在吆喝,有人索性只挂了个牌子,坐在一旁打着瞭望。
沈老太拽着沛柔一头扎进了书店。
不过因为是个小镇子,书店里的书也不多。
沈老太并不是为了买书,而是为了找人。
“同志,请问梁校长在吗?”
“梁校长今天不在,不过他就住在对面那条街,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书店的店员在整理书架,给沈老太指了路。
沈老太顺着店员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综合店也在那边,去买点礼物带上。
“妈,你找梁校长,是为了……”
“为了你读书的事儿!”
沈老太脚步生风,沈沛柔差点都跟不上。
看着母亲坚强的背影,还好离婚没有打倒她!
到了综合店,沈老太买了两斤糖果,加一条香烟,顺便问了综合店的售货员,梁守成家在哪里。
原来刚好就在综合店后面的巷子里。
今儿沈老太跟沛柔穿的都是昨天新买的衣服,板板正正,体体面面。
沈老太理了理头发,又替沛柔整理了衣服跟头发之后,才敲响了梁守成家的门。
来开门的正好就是梁守成。
沈老太堆着笑脸,“梁校长,您好!我是沈君山的妹妹,您还记得我不?”
“君山的妹妹?宁初妹子?”
“诶,是我是我!”
“快请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梁校长,我直说了吧,我们家沛柔,读书的时候成绩挺好的,我寻思着让她这学期再去读高二,下学期高三,明年参加高考。可是没有门路,只好找到您这儿来了。”
沈老太把带来的礼品放到了堂屋的八仙桌上,仔细瞧着梁守成的脸色。
“有事情找我帮忙,人来了就是,不需要这些,一会拿回去,免得被人看到了。”
“梁校长,我只不过是作为从前的老朋友来看望您的,朋友来做客,不都得带点体面的礼物吗?您就留下吧,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着沛柔。”
沈老太上一世欠的债太多了,这一世她要一一还清,恐怕要颇费周折!
梁守成跟沈宁初聊了一会过往,感叹时移世易。
看着搪瓷缸里的毛尖浮着几片嫩叶,手指摩挲着杯沿,梁守成的目光落在沈宁初鬓角的白发上。
窗外的泡桐树正落着花,淡紫色的花瓣飘在青石板上,像极了二十多年前沈家老宅的回廊。
那时沈宁初穿着淡蓝色的女学生装,藏蓝色的及膝棉布裙子,抱着书从院子外头走过来,发梢还沾着一片泡桐花瓣。
“宁初啊,你哥……”梁守成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他看见沈宁初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角,指节颤抖。
“我想了许多办法了,始终无法找到他的尸骸,这两年松动点了,我打算给他打个银牌,立个墓冢,证明他曾堂堂正正来过人间。”说到这里,沈老太忽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
梁守成的喉头滚动,想起那个总穿着中山装的清瘦身影。
他们曾在棉江河畔的老茶馆里谈文学,在清山山顶看日出,却没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批斗会上。
沈君山被按在泥水里,眼镜片碎在脸颊上,鲜血混着泥土流进衣领,却还在喊“我没有背叛国家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