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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灾,人族镇守史

大木筒柚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先史文明断层,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只留下残存的只言片语和众说纷纭的猜测,以及当下荼毒尘世的浩劫天灾。异族和恶兽从未知出现,将大地变成了血色炼狱。人族勇士死战不敌,节节败退,落魄一隅,苟延残喘。灭世的步伐正在临近。而新的‘血种’,已经出现……所有人——终将见证新王的诞生。

主角:南绯夜   更新:2022-12-12 0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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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绯夜的其他类型小说《血之灾,人族镇守史》,由网络作家“大木筒柚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先史文明断层,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只留下残存的只言片语和众说纷纭的猜测,以及当下荼毒尘世的浩劫天灾。异族和恶兽从未知出现,将大地变成了血色炼狱。人族勇士死战不敌,节节败退,落魄一隅,苟延残喘。灭世的步伐正在临近。而新的‘血种’,已经出现……所有人——终将见证新王的诞生。

《血之灾,人族镇守史》精彩片段

从外壁探险而归,回到建起高墙的城邦内。

沿途一路,尽是毁坏的堡垒,倒塌的房屋,废弃的设施,荒芜的土地,一片悲惨狼藉的人间景象。

这个世界,似乎总是被悲伤笼罩。

连过往的风,也充斥遍体鳞伤的哀嚎,满目疮痍。

从那次浩劫天灾以来。

从强大的异族出现入侵之后。

南绯夜扛着一头体长近三米、身形庞大的狼毒母蛛,踩着坑坑洼洼的泥泞大道,朝发出悬赏的公会大厅步伐沉稳的走去。

一路上,他吸引了好些行人的眼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仅仅是由于他轻松背负起一头远超个人躯体的巨大猎物,还有他的古怪装扮,也颇为显眼。

黑色武士服,红色斗篷,鬼脸面具。

坚实的后背,是一柄两米长的漆黑大剑,厚实而沉甸。

这套装束,无论走到哪,难免显得奇异,同时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讯号。

来到公会大厅的露天存放区,南绯夜把狩猎而来的异兽丢在地上,‘轰’的一声掀起漫天尘埃,随后到里边领取报酬。

大厅里面,徘徊在悬赏任务区的人很多,挤得摩肩接踵,密不透风,是外部难以想象的热闹场面。

不过结算区的人,却寥寥无几,少得可怜。

公会的工作人员在岗位上轮番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形形色色的嘈杂人群。

一名女性职员见到径直走来的南绯夜,立即摆出职业性的笑脸相迎。

这名戴面具的独行怪客,在公会大厅上班的人士皆有耳闻,已不算陌生。

毕竟对方的特征太容易记住了。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女职员笑容可人,礼貌询问。

南绯夜没有搭话,而是从口袋掏出领取的委托书页交给对方,手指指向外边。

业务能力精炼的女职员瞥了眼委托任务,微微吃惊,接着她娴熟的招来助手前往存放区进行目标确认。

助手确认好任务所需的异兽出现在露天存放区,回来冲女职员点了点头。

女职员边整理委托书页,边按照上面的报酬扣掉税率,将金钱和粮票交付给了南绯夜。

南绯夜接过报酬,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待他走后,女职员拍了拍胸脯,三步做两步跑到另一名同事身边,夸张的抱怨道:“天呐,那个怪人又是一句话不吭,真是吓死头牛。”

“怎么,你还没习惯啊。”同事打趣道。

“拜托,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谁能习惯啊,我总感觉他下一秒要吃了我一样,老不自在了,那张面具也怪吓人的。”女职员撇嘴。

“去,吃你能管饱吗,那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欢说话,但是人挺好的。”同事道。

“哪里好了,一点礼貌没有,每次说话都不理人。”

“等你碰到那些动不动就摆谱凶人的霸道家伙,你就知道那人不错了,快回到你的岗位去,现在是上班时间,注意工作形象。”

“哦。”女职员无聊的应了一句,回到座位愣愣的望着门外发呆。

不过他倒是蛮厉害的,这么多人狩猎失败的狼蛛母体,居然被他拿下了,女职员羡慕的心想道。

离开公会大厅,南绯夜在四通八达、鳞次栉比的老旧巷道里穿梭。

这些偏僻小道,平日聚集着大量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不良人。

若非这座城邦存在治安军,维持着残存的秩序,恐怕这些家伙随时随地化身为杀人不眨眼的匪盗也不无可能。

所以,正常人是极少敢走进这些地方的,尤其身上怀有财物之时。

而南绯夜此刻,无疑属于这类情况。

因为他的兜里,有方才领取不久的丰厚报酬,最重要的则是兑换粮食的粮票。

这方土地经过长年累月的种族战争与无情天灾的污染,粮食产出的比例一年比一年逐步递减。

即使如今的人类数量大大失衡,已不足原先和平时期的十分之一,但对于眼下生存者们所需要的食物,依旧远远不够均分,需要上层居民的救济。

那份救济,便是需要珍贵的粮票来兑换。

而通过统治者们的这一举措,不难得出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人正沦陷于水深火热,吃不饱、睡不暖的苦日子里。

人一旦陷入逆境,不管做出何等恐怖的举动,发生何种可怕的祸端,都丝毫不会出奇。

一连走过数条阴翳的必经巷道,周围密集打量的视线不时落在南绯夜身上,冷如蛇蝎。

那是一个个不同帮派、正在交头接耳的冷漠小团体,不知在谈论什么。

南绯夜脚步不停,快速绕过这些不良人,在行走的小道尽头忽然右拐,踏进了一条狭窄的小道。

这条小道很安静,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南绯夜扫了一眼巷道的前方,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乞丐的人冷不丁出现,正驼背跛脚的向他走来。

他双眼微眯,下意识看向对方的手。

那双手瘦削见骨,沾满污秽,掩在眼鼻前,偶有轻咳。

南绯夜死死盯着那人,目不转睛。

几秒后,他又望向了死气沉沉的巷道两侧。

微风把两侧不同寻常的隐蔽气息带了过来,他的瞳孔在清风远去的呼吸间,逐渐转冷。

一股嗜血的煞气从体内迅速钻出体表,凝聚于手掌之中,清辉闪烁。

他一向信赖自己的直觉,而此刻的直觉告诉他,从公会大厅出来的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被眼前这个人,暗中的这伙人……

而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若对他怀有杀意,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随着前方那名乞人的接近,南绯夜停下了脚步。

他平静的注视对方,冷峻的脸部如同鬼脸面具,面无表情。

乞人在他那道炽烈光束的注视下,踉跄却始终维持着平衡韵律的步伐出现了微不可见的僵硬,被不安浑身包裹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从那名鬼脸家伙的身上,嗅出了无法言喻的可怕,危险绝伦,堪比凶兽。

还要动手吗?乞人犹豫着,暗影下的表情急剧变化。

说到底,能单独狩猎异兽的家伙,全是怪物来的,本领不差……

可另一面,那头狼毒母蛛的丰厚报酬又极度吸引他。

在大厅的他们,全都见到了,那叠粮票足够让他们这支队伍过上一段平淡的日子,甚至还能够更换一轮崭新的兵器和防御部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到往日不少成功刺杀的案例,也存在不少比他强大的好手……

乞人立即抛开杂念,虚掩的嘴脸隐现狰狞,阴森的步履不停,沾满污秽的一只枯手同时小心隐晦的伸进了破烂衣袖里,寒光毕现。

十米,九米,八米……五米……

直到两人间隔数步的距离,驻足停留的南绯夜终于动了。

他朝对方走去,普通的行走,并未刻意加快脚步。

乞人在南绯夜行动的瞬间,佝偻的身子诡异一僵,心跳加速,不安加剧,这是一种无法道明的强烈征兆,暗示有什么要发生。

然而此刻箭已上弦,容不得他多想,且同伴就在一侧,等他率先偷袭的讯号。

三米,两米,一米……

两人擦肩而过,掠起‘咻’的轻微声响。

南绯夜收手回腰,敛去清辉,慢慢走向远方,留下佝偻的乞人,手握匕首,迈出两步,眉目错愕。

直到南绯夜快走出了这条偏僻狭小的巷道,乞人始终一动不动,像根老木桩直直扎在原地。

半晌后,埋伏在边上的几名伙伴从黑暗处跳出来,脾气暴躁的质问道:“搞什么,老莫,怎么不动手,难道你怕——”

‘砰’,质问的声音伴随一名伙伴触碰到乞人的躯体,戛然而止。

望着直勾勾栽倒下去的僵硬身体,余下的众人,全部一脸惊骇,满目无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边上等待讯号的他们并未看见二人撄锋出手的动作。

可恶……那个家伙……好可怕……


海伦拉城。

第八区。

混乱肮脏的贫民区地段。

到处有散发恶臭味的地水沟,溢出阵阵令人掩鼻的气息,催人欲吐。

这是一块连野狗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却盘踞着大量无处可去的难民,整日与虫鼠苍蝇为伴,苟延残喘。

南绯夜踏出纵横交错的歪斜巷道,来到一个外表破烂,内部却种满果蔬的凋僻院子前。

这是一座似乡村农家般的大院,分为前院,后院和侧院。

他刚走近,便听闻里面传出了孩童开心玩闹的声音,稚嫩单纯,天真活泼。

他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尾随,随即绕到大院后方的破旧铁门,推门走了进去。

后院水井,一名穿着朴素衣裳的少女带着几个懂事的孩童在清洗旧衣物。

听到推门的动静,少女和几名孩童的视线全部张望过来。

见到恐怖的鬼脸面具,这些孩童非但不怕,反而齐齐开心的嚷嚷道:“是大哥哥回来了,是大哥哥回来了。”

丢下正在清洗的衣物,孩子们一股脑跑到南绯夜身边团团围住他,拽住他的大手和衣角,冲他撒娇道。

“大哥哥,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呀!”

“是点心么,还是玩具。”

“我看看藏在哪里。”

“咦!口袋没有,在怀里么?唔——够不到!”

一群四到八岁大的孩童,活蹦乱跳,围在南绯夜身边闹得不可开交。

少女见状,大步走过来叉腰道:“你们这几个小混蛋想干什么,造反吗!给我回去把手上的衣服清洗干净,立刻马上,谁不去,今晚没饭吃——”

气势汹汹的少女一发话,撒娇的孩子们瞬间老老实实跑回到了水井处。

前院闻讯赶来的另一部分孩子,欣喜的面容一见到少女在板着脸训话,连忙摸滚带爬的沿路溜了回去。

少女瞅见这一幕,脸都气歪了。

南绯夜笑了笑,向休息的屋子走去。

回到窄小的房间,少女跟了进来,不等南绯夜开口,她先关心道:“出城的这些日子没受伤吧?”

南绯夜摇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说着,他摘掉面具,解下大剑,露出清癯朗俏的五官。

少女走过去,熟稔的接过面具和大剑,盯着染血的剑鞘多看了几眼,搁放在角落里,再替他把斗篷脱下来。

“伤口在哪里?”

绕着南绯夜转了一圈,少女注意到他的腹部,划开了一道近三寸的裂痕,鲜血淋漓,隐见肠道,敷了青黑色的草药,忍不住失声道:“天,伤口这么大,你还说是小伤——”

急急忙忙翻箱倒柜,取出医药箱,找来纱布,要重新给南绯夜清洁包扎伤口。

南绯夜倒也不拦她,任由她处理。

待少女忙活得差不多了,南绯夜从怀里取出这些时日挣取的大部分金钱和粮票交到她手上,随口问道:“牧歌呢?”

少女未答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沓粮票和金钱久久无言,片刻后,她将头埋到了一边。

南绯夜刚想询问她怎么了,背对他的少女,猝不及防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忘记了要说什么。

好一会,少女才把脸转回来,梨花带雨的精致面容写满了哀伤,犹如这片阴翳天空之下、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无助人们。

“牧歌在剑道馆,还没回来。”

“是吗,这些日子,他可比我还在的时候认真多了。”南绯夜看向天花板,自语道。

“可能他想通了什么吧……”少女又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呵。”南绯夜突然失声笑了笑。

摘下面具的他,眉清目秀,双眼有神,一改反差剧烈的冰冷形象。

少女奇怪道:“你笑什么。”

南绯夜注视她红润的眼眶,半开玩笑道:“我笑你,平日里训孩子们,总是有板有眼,威风凛凛,像一头母老虎,这会抹起眼泪,倒叫我有点不适应。”

“去你的,净取笑我。”少女扁起嘴巴,白了她一眼,俏皮动人。

“还痛不痛。”

探出手,抚摸已经有些染红了的纱布,少女体贴道。

南绯夜摇摇头:“我说了,不碍事。”

“哼,你就倔吧。”

少女气哼一声,起身抱起南绯夜带血的斗篷披风准备拿出去清洗,再清洁那柄大剑。

瞳孔转了一圈,落在南绯夜身上,道:“要么,你身上穿的武士服也换下来吧,一并洗了。”

“好。”

少女走到旁边的衣柜给南绯夜拿新衣服,再背过身,让他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换好衣裳,南绯夜打了一个疲倦的哈欠,仰躺在凉席上对少女道:“日落之前,如果我没醒来就把我叫醒。”

少女闻言,一脸迷惑道:“怎么了,还有事要忙么?”

“已经出来了好些日子,也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哦。”少女想到什么,失落的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安静的房间,因狩猎工作而累得不行的南绯夜,加上受了不轻的伤,刚合上眼睛,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梦里,他依稀听见绿叶之家的孩子们,闹哄哄的集体要找他玩。

结果少女闻声赶来,双手往腰间一插,摆好架势,孩子们登时树倒猢狲散,自顾不暇的相继开溜了。

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好笑,不料下一刻,少女把目标转向了他,发动了秘技:河东狮吼,震得他头皮发麻,脑壳酸疼,最后不省人事……

“宫羽姐姐,天还没有黑,为什么大哥哥就要睡觉了呢?还睡这么久。”

“当然是因为累啦。”

“大哥哥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累?他在外面跟别人玩么!”

“嘿嘿,大哥哥没有跟别人玩哦,他只是在保护我们可爱的小石榴。”

“呀!别捏我的脸,要胖了要胖了。”

“哈哈,谁跟我们小石榴说,被捏脸会变胖的?”

“二胖哥说的,你没看到他的脸比我们都要大个么!他说是牧哥哥经常捏他的脸,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瞎说,明明是这个小混球平日吃得食物最多……”

……

睡了不知多久,直到鼻翼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南绯夜陡然睁眼醒了过来。

视线边缘,少女苗条的身姿端坐在书桌上,双手捧着一本书,在全神贯注的细细品读。

南绯夜撑起身,注意到旁侧的床头柜摆放了煮熟的餐食,浓郁的香味由此而来。

“什么时候了?”南绯夜开口道。

“醒了?放心吧,时间没过。”少女彻底拉开仅露出一角的灰色窗帘,天边尽头是燃烧的晚霞,红艳如火,神秘瑰丽。

“我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再叫醒你,结果你自己醒了,我说,你会不会是神经太紧绷了?”少女放下书,凑到床边,一双明媚大眼睛过分好看的注视他道。

“应该不是,我有什么好神经紧绷的。”

穿上鞋子,南绯夜便要往外边走。

“你做什么,晚饭不吃了?”少女白皙的双手一把拽住了他。

“留给牧歌吧。”

“拜托,他的份已经留出来了。”

“那留给你当夜宵。”

“我不是猪。”

“孩子们呢?总有没吃饱的吧。”

“我没有虐待他们好不好,看把你急的,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急着回去……”

少女的话,让南绯夜本能蹙起了眉头,烦躁不语。

瞧他欲走的神情不变,又唯恐说出叫他不开心的话来,少女张了张嘴,终究忍住了,没再说什么。

两人踏出绿叶之家,身穿便衣的南绯夜对跟在后边的沉默少女道:“宫羽,一会你替我向院长奶奶问好,我现在擦着药,就不过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你亲自去看望她老人家又不耽搁多长功夫,何必叫我传话。”少女瓮声嗡气道。

南绯夜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么,我擦了药,她老人家鼻子灵,闻到又该念叨半天了,好了,不说了,我走了。”

挥挥手,于院外告别。

直到南绯夜走远了,名为宫羽的少女微妙叹了口气,随后回身把后院的铁门紧紧锁上。


贫民区隔壁的建设区域:新月区,是一块生活相对正常的人族之地。

两片区域之间用一堵长达十余公里的厚实城墙、以及尖锐铁刺网严严实实隔断了起来,似有意将这两个地方彻底区分开,仅留下几个需要检测方可通行的关卡口。

这里所说的正常,并非指旧时和平时期的安逸生活水平,而只是相对于鱼龙混杂、温饱得不到有效解决的贫民区而言,略微好过一些。

不过也仅仅止于此罢了。

事实上,隐藏在黑暗中的暴动和犯罪,新月区的情况丝毫不逊色于被人们诟病唾弃的贫民区地域。

这是当今第八区,乃至整座城里每个人都心领神会的基本常识。

南绯夜离开贫民区,经过关卡检测点出示通行证,进入新月区地段。

规整的街道两侧亮起泛黄的路灯指引他向前,安静明晃。

这是贫民区地段所没有的美妙光景。

一路走来,能见到不少临街商铺敞开大门,艰难的做着各类生意。

碍于食物的珍贵和稀缺,此时海伦拉城主要流行的主体买卖为兵器店、防具屋、酒馆和海鲜馆,其次是具备特殊价值的古物珠宝店、矿藏石头所,最后是提供娱乐兴致的赌场、地下擂台、以及歌舞厅……

也许是受到异族威胁的生存环境使然,赌场和各种引爆肢体冲突的擂台赛,近些年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欢迎和关注。

每一日,均有不同程度的血腥赛事如火如荼的举办,成为了当下刺激神经、放纵自我的常态。

回到熟悉的小区住所,南绯夜站在无人打理的破败花坛中央,抬头忘了几眼高层房屋,久久没有动作。

眼前的建筑,各楼层之间不时出现锅碗瓢盆砸甩,重物粉碎,语言叫嚣谩骂的愤怒腔调,响彻四面八方,传出极远的距离。

那些发生冲突吵架的人,也许是夫妻,也许是兄弟,也许是父子,也许是邻居,不尽枚举……

从南绯夜记事起,这样的情景遭遇已然足足经历了十余年,直到现在,丝毫未曾有所转变。

不如说,从暴力的角度来看,反而迎来了剧烈的升级。

在楼下停留了十几分钟,直至建筑里边的争执声消弱了些,南绯夜才朝着其中一栋大楼内部迈步走去。

直直踏上6楼,廊道上下行的楼梯转角处,忽然浮现一个娇弱的女孩身影。

她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孤独倚坐在灰尘满地的阶梯栏杆上,像是睡着了。

微卷的长发遮掩住了五官,耷拉得老长,如同野外的粗青藤。

南绯夜踩着无声的脚步来到女孩的面前,犹豫着刚要开口。

身后不远的一间屋子,那敞开的大门倏地从中砸出一张矮木凳,旋转摔落在他的跟前,‘呯砰’作响,吓了女孩一跳。

她抬起头,凌乱的发梢间隙,露出一张破碎感十足的瓜子脸,瞳孔灰败,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气。

见到南绯夜,女孩怔了怔,随后不在意的挪开目光,像是没看到他这个人。

两人沉默着,宛若无话可说的尴尬路人。

这时,飞出矮木凳的屋子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骂骂咧咧,满嘴粗话,边走边踹室内的物品朝外边走来。

几秒钟后,一个眼窝塌陷,充满颓唐感的中年男人出门左拐,赫然闯入了南绯夜的视线。

“哟,白眼狼,消失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瞧见南绯夜,中年男子的第一句话便是冷漠的嘲弄。

蜷缩在阶梯口的女孩听见身后边的说话声,手指不自觉揪向胸口的衣襟,呼吸停滞,不敢动弹。

闻听中年男子喊自己白眼狼,南绯夜没有搭话,也无从开口。

在内心深处,他压根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

南绯夜沉默的举动似乎激怒到了中年男子,他表情阴鸷,瞳孔有不知因何而生的怒火,甚上尘嚣。

就像眼前的南绯夜和女孩,是他憎恨的异族敌人。

视线下移,中年男子看向女孩的背影,猛地出声勃然斥道:“不长记性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回去,杵在这给老子丢人现眼吗?”

说着,一只脚便朝女孩的背部毫无征兆的大力踹了过去。

南绯夜眼疾手快,侧身上前拦住了中年男子突如其来的野蛮行径。

呼啸的脚板踢在他的腿部膝盖,令他后退两步,险些将女孩挤摔落阶梯下方。

中年男子见南绯夜胆敢阻拦,凶相毕露,刚要借势发作。

南绯夜伸手从口袋掏出今天留下的部分粮票,‘啪’的一声甩向对方的胸膛。

中年男子顺手接过,先是一愣,待看清甩过来的东西是何物,生气的嘴脸立即变成讨好的笑容,眉眼逐开,阿谀奉承道:“好啊,夜儿,不枉我当初好心救下你,养育你多年,如今可算是有出息了,好好工作,好好加油,咱们这个家,未来可全靠你了。”

熟络的靠过来,粗糙手臂搭在南绯夜的肩膀,低眉顺耳,嬉皮笑脸,形如慈爱的长辈。

然而这戏剧性的变化不仅没有让南绯夜觉得好受,反倒凭空生出一股反胃复杂之感。

拿到了意外之喜的贵重粮票,中年男子也懒得再跟两人磨蹭,浪费口舌,哼着得意的腔调摇头晃脑的朝楼下走去。

临走前,他不忘俯身凑到女孩面前,盯着她不安的面容,犹如恶魔般低语道:“璃儿,我的乖女儿,你可要以你的兄长为荣,好好学习啊,为了你仁慈的父亲,知道了吗?嗯?”

中年男子离开,南绯夜回头默视女孩一眼,率先走进了那间敞开大门的屋子。

屋内的空间不大,有限的家具却乱成一锅粥,几乎没有一件物品是完好无损的。

厨房和客厅臭味熏天,盛放食物的杯盘污渍凝固,发霉灰黄,餐桌下方装着本草啤酒的瓶瓶罐罐,歪倒一片,滴出的液体在地面形成了一层黑垢沥青,隐见蠕动的小虫在上方潜水,端的叫人欲吐恶寒。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南绯夜心思沉重的开始收拾屋内的卫生,女孩从外边进来,和他一块默默收拾。

“我真不懂你。”整理了片刻,女孩语气淡漠的开口道。

“既然出去了,又何必时时回来?这个丑陋的家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冷着脸,犹如诉说毫不相关的事。

南绯夜看着伤痕累累、像是经常被当成出气筒的破碎女孩,没有说什么。

大致清洁完房屋,将恶臭的垃圾堆放在门口。

南绯夜来到厨房找吃的食物,准备做晚餐,结果出乎意料,愣是什么都没找着。

他皱了皱眉,上回留下来的粮票和金钱,按理说,应当足有剩余才对。

南绯夜不死心的继续翻找,翻遍了整个屋子,依然半点吃的都没找到。

“不用找了,你给他的粮票和金钱,那个人并没有全部换成食物,而是拿去逍遥快活了。”

说话之人,是一个红唇艳抹、神情麻木的妇女。

可能是不久前和中年男子发生了肢体矛盾,她的右脸颊浮现红肿的痕迹,眼眶湿润。

南绯夜见到她,低沉的叫了声‘阿姨好’,妇女点点头,转身便要出门。

他连忙叫住对方,将另外一只兜里剩下的最后粮票和金钱交到妇女手上。

中年男子是什么人,他也清楚,每次回来,他都是将报酬分成两份,再分别给这对夫妻二人。

不曾想,这次妇女摇摇头,推脱了他的好意,道:“你留着吧,交到我手里也只会被那个人抢走而已。”

言罢,妇女深深看了南绯夜一眼,犹豫片刻,彻底离开了这个屋子。

颓唐中年男子和麻木妇女的相继离开,没有在这个家掀起半点波澜。

女孩从头到尾,甚至没有跟他们二人说过一句话,如同对待陌生人。

南绯夜收好钱和粮票,思量片刻,来到女孩的身边道:“我们到附近的杂货店随便吃点东西吧。”

女孩机械的站起身,头垂得很低,不置可否。

南绯夜关上门,提起门口的大型垃圾袋,领着她缓慢朝楼下走去。


入夜,正街马路,行人三三两两,无精打采。

湿热的海风从正北面刮来,夹杂淡淡的咸味和清爽。

路边两侧的香樟树,经过一整日的阳光曝晒,生机盎然,葱翠欲滴。

偶有鸟儿在枝繁叶茂的枝桠上惬意叫唤,为这街这景,注入少许灵气,拂去了悬在头顶的压抑阴霾,心情得以舒张。

找了好几间杂货店,南绯夜终于在一个不算起眼的地理位置,寻到了一家还开着门,售卖吃喝的品牌小店。

店里售卖的主食为粥,主菜为鱼虾,饮料为各大酒馆里随处可见的本草啤酒。

如今这时代,还做着吃喝生意的门店,大部分均属于有身份背景的人。

譬如统治者阶层的相关人士,又或是哪一大帮派的门面代表,再者是作为公会那边的交流据点等等。

他们经营的目的皆不相同,有人为财,有人为物,有人是为了换取情报,或者单纯的为了扩大影响力,更有特别者,是为了便于招贤纳士,俗语为招收打手,壮大私人的势力……

除了正规的治安军,整个城邦里大大小小的闲散帮会、小队组织极多,冲突不断,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浩劫时期的不平静、不明朗。

点好普通却价格昂贵的餐食,南绯夜安静的注视着女孩小口享用食物。

餐桌上的菜肴大部分为鱼肉和虾,也多亏了这座城池靠海,捕捞便捷,否则只怕连鱼虾也恐会沦为八珍玉食,供不进桌。

“你不吃?”女孩快速扫完桌前一角的食物,盯着没有动筷的南绯夜,忍不住诧异道。

“我不饿。”

“哦。”

女孩以为他是有意等她吃饱了再吃,于是道:“我已经饱了,你吃吧。”

南绯夜捂着腹部泛起疼痛的伤口,有些不舒服的道:“那剩下的打包回去,明天再吃吧。”

女孩回以沉默,没有特别表示,任由他做主。

结完账,两人彷徨于冷清的大街。

阴暗的建筑过道,时而涌现徘徊游荡、浑浑噩噩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年纪和南绯夜二人差不多,也不知是无家可归,还是不愿归家。

某个十字路口的交汇处,两批素不相识的小团体巧遇在一块。

血气方刚、自以为是的霸道人群,总是容易因一点小事而发生口角和激发矛盾,强壮欺负弱小,人多欺负人少。

放肆的嘲笑声在胜利者嘴里滚滚回荡,羸弱者倒地哀嚎。

整个街头顿时充斥凄厉鬼音,刺穿不安分的夜。

这座城,少有安宁。

绕过沿途撞见的冲突事发路段,每碰到一处,女孩的脑海便会联想到什么,随即举止变得僵硬,失魂落魄的傻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心思尚算细腻的南绯夜,很快发现了女孩的异常。

那种异常名为恐惧,生生镶嵌于女孩的面部表情之中。

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孩纤瘦的手掌,想给她少许依靠。

女孩反应过来,本能的靠近他,颤颤巍巍挽住了南绯夜的胳膊。

她埋下头,埋得极低,如瀑的枯萎长发一掩,营养不良的五官立即藏入了阴影之中,不愿给别人看到她惊恐软弱的神情。

“学院的课程还顺利吗。”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南绯夜有意找来话题,轻声道。

“嗯?什么……”女孩心不在焉,发出了失神的疑问。

南绯夜重复了一遍,女孩简短答道:“还好,不过,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去学院了……”

女孩的回答,明显让南绯夜一怔。

他犹记得遥远的记忆里,女孩曾经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研究学者,以此来获取进入上层区域的资格,远离下面俗世的纷争。

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如此日复一日、担心受怕的日子。

仰望青空,凝视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巨大岛屿,那时的女孩发了誓,斩钉截铁道。

南绯夜本欲询问她没去学院的原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去的,可转念一想,他克制住了询问到底的架势。

不必刻意,他或多或少也能给女孩找到诸多放弃的理由,信手拈来。

毕竟年轻的梦想和肮脏的现实总是格格不入。

异族的入侵近在咫尺,屠戮的浩劫触手可及,饥饿的威胁歇斯底里……

即便有统治阶层的宣扬和推动,一门心思立志继承人族文明的学生,亦是大幅度衰减,不比往昔。

生存,成为当下的优先法则。

为人类而战,承祖先文明,那只是一句口号,不如辛勤劳苦换来的一顿米饭给的实在。

而当中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这个深陷滔天巨浪、千疮百孔的不堪家庭……

它所带来的负重连曾经的自己都承受不了,又何况羸弱的女孩。

不幸生长在这末世浪潮下的他们,要守住一份本心,谈何容易。

“你不问我原因吗?”沉默过后,女孩开口。

南绯夜摇摇头,不愿去触碰她的伤心事。

“你说……”女孩缩着肩,言语像从冰缝里挤出的雪花,寻不到栖息的落脚点:“我们这种人存在的必要在哪里呢?”

“没有梦想,没有兴趣,没有欢乐,仅仅活着就要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听到对方自暴自弃的话语,南绯夜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并不是一个多么擅长交流的人,恍惚间,终于想起要尽可能的宽慰对方,道:“别想那么多,活着终归是好的。”

“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南绯夜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他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他采用了显得有些推脱卑鄙的措辞,道:“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苦难的人并不止于我们。

你要记住,我们是活在当下的人,任何时候,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女孩听了,没有搭话,或许是意识到谈论这个问题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南绯夜想了想,接着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我会竭尽全力,包括带你离开这个家,包括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第二次,他说要带女孩离开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

上一次女孩的回答是,不想抛下自己的妈妈,也不愿意拖累他,成为新的累赘。

而这一次,女孩则直接选择了缄默不语。

在她看来,即使离开了这个家,又能前往何处?始终是在这座一层不变的牢笼都城,毫无希冀,徒劳无果。

回到家,南绯夜把打包回来的食物放进冰柜。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回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空洞房间。

房间里面充斥淡淡的灰尘,家具仅有一床一桌一椅,能看出很久没有收拾过。

他来到窗边掸去椅子表面的灰尘,安静落座。

推开老旧的玻璃窗,露出一条细缝,潮湿的空气透过缝隙挤进屋内,扬在他脸上,清爽而冰凉,一瞬间如沐春风。

这是下雨的征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咚!咚!咚!”

正发呆间,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女孩清淡的声音随之传来。

“你睡了吗……”

南绯夜收回眺望夜色的目光,偏头冲门外回道:“没睡,怎么了?”

女孩得到回应,推门进来,单薄的怀里抱了一席床单。

透过静谧的月色,她看着南绯夜,南绯夜也看着她,对方瞳孔里的冰冷之色逐渐褪去,亮起了流萤。

女孩挪动脚步,自顾自的来到木床凉席上把床单铺好,娇小身躯蹑手蹑脚的卧躺了上去。

南绯夜没有责怪对方的不请自来,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他回过头,左手背托腮,右手食指在桌面敲打,继续凝望星辰稀疏的郎朗夜空。


翌日,天色灰蒙,未泛起白芒。

南绯夜早早醒了过来,在厨房加热昨夜带回来的稀粥剩菜。

往日清晨,醒来的他会先在外边进行晨跑,锻炼体魄,修行剑术,约莫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训练时间。

不过现在由于腹部受伤的关系,这几日他不得不静心休养一阵子。

将加热的早点端上餐桌,回房间叫醒女孩。

“梦璃,醒醒,可以吃早餐了。”

他的习惯,还建立在女孩每日前往学院上学的日子。

女孩睁开迷糊的双眼,看清是南绯夜,又继续闭眼睡了过去。

忽然,她想到什么,再次睁眼,突兀问道:“你要去上班了么?”

南绯夜点点头,自打离开这个家独立出去,为了生活,他就没有前往学院上学了。

此前他对这个家传递的消息,是在一所茶屋上班,属于半真半假的消息。

真正的工作,实则为执行公会委托的冒险行动,尤其是报酬高的斩首任务。

城外边的世界,除了视人族为仇敌的强大异族,与此同时,还游荡着大量残暴的异兽。

得益于无数先烈们前赴后继的浴血奋战,英勇牺牲,联盟战线得以在濒临绝望之际,止住了节节溃败的颓势,并逐步建立起据险固守的人族大要塞,各自镇守一方,顽强求存。

在前线大要塞存在、且异族未大举进军的前提下,威胁人族后方领地的主要敌人,慢慢演变成了智慧低下的凶戾异兽。

异兽不仅影响着战线的物资运输,城内外民众的居住,冒险者的出行,也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恶劣影响。

更有甚者,会冒出破坏力巨大的恐怖异兽,闯进城内进行大肆屠杀。

普通人在异兽强大实力的碾压之下,是无法做出有效反击的。

而狩猎公会根据形势的危机和城内外居民的需求,时常发放高额报酬,提供情报,以此吸引实力强横的人族战士,前往讨伐或诛灭异兽,以此来维护地区的稳定。

昨日南绯夜交付的狼毒母蛛,便是残杀了超过三十名冒险者的可怕家伙,为异兽一族之首领。

如此一思量,南绯夜所执行的斩首委托,颇具意义。

某种程度,也算间接参与了守护人族领地的和平。

“昨夜,姜叔叔和妘阿姨都没有回来。”面对将要下雨的天气,南绯夜将玻璃窗关上,对女孩道。

“你还不知道吧。”女孩面无表情的回道。

“什么!”

“那个人,最近染上了罂粟之物,早已时常不在家。”

南绯夜闻言,吃了一惊。

他离开这个家前,早知道中年男子逐渐沾染了抽烟、赌博、酗酒、家暴等一系列不良的陋习,可没想到,如今还染上了令人萎靡上瘾的毒物。

难怪这次回来,他发现对方多了一股颓唐之感,面色泛黄,流露出怪异。

“妘阿姨呢,她的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想起妇女红唇艳抹、装束妖娆的麻木模样,比以往尤甚,南绯夜很是在意的问道。

“呵,谁知道呢。”

女孩发出冷笑,一脸嘲弄,叫南绯夜的内心不是滋味。

以前待人温和、开朗活泼的她,仿佛一去不返。

南绯夜无言转身,朝门外走去。

经过床前,女孩低垂眼帘,手指摆弄前端乱糟糟的额发,迟疑般开口道:“你今晚……还回来吗……”

南绯夜驻足回道:“嗯,这些日子我打算住在这边。”

事到如今,看到女孩颓唐死灰的模样,南绯夜根本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即使他内心之中,很抗拒这个地方。

女孩的瞳孔闪了闪,抬眸看向他侧脸,嘴巴微张,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但依稀可见一丝安心。

“钱我放在餐桌上了,距离兑换粮食的日子还有好些时候,回头我看看工作的地方能不能换些食物回来,今天的午餐,你到外面去吃吧,别离开太远,别走偏僻的小道。”

交代完,南绯夜出门,向茶屋的挂名工作地点行去。

九月下旬,纵使天空布满阴霾,气候依然温暖。

远际平野,被严严实实圈拢起来的各方田地,稻穗颗粒难得金黄饱满,灿灿一片。

旁边有全副武装的治安军在轮替巡逻,凛冽的刀锋,厚实的坚甲,肃杀的气息,杜绝了盗窃破坏粮食的不良行径。

即将到来的严冬,总是一大难题,所有人都由衷盼望着每年能有一个不错的收成,撑起人族的希望。

来到一片位于新月区北边,招牌名为‘水月轩’的木制建筑群。

几栋双层楼高的复古茶楼筑成一个庞大的庭院,庭院周边的土地栽种了大量不同种类的低矮茶树,此处便是南绯夜挂名工作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现如今茶树产出的茶叶效果和以往有所区别,应该说用低阶的营养液来称呼当下炮制的茶水或许会更为准确。

这是由于经过土壤环境的变化及数代有效的物种改良。

专门研发出来的新型树种所结成的叶片果实,不仅蕴含人体所需的各类元素,而且能起到激发和精进潜能的巨大效益,改善人之体魄。

故而各大茶楼、茶屋之地,相当受到冒险者、乃至普通人群的追捧消费,哪怕价格不菲。

南绯夜进入敞开大门的院子,特意在门口张贴告示的公告栏处仔细浏览了一圈,了解近段日子城里发生的时事新闻。

平日里狩猎公会推送的一些重大紧急的公告和委托,也会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联络地点,以便人们及时知晓和作出行动。

浏览到一半,南绯夜发现了一则关于城里出现食人魔的提醒告示,不过上面的信息十分模糊,食人魔出现的地点和样貌也没有任何概述,不知是真是假。

扫完告示,他笔直向里,朝建于最里面的那栋木制建筑直直踏上2楼,在一间装修风格偏向办公作业的大厅门口停留下来,礼貌的敲了敲门。

时候还早,但眼前的大厅,整齐划一的工作桌上已经坐着好几个年轻人,各自忙活手里头的事情。

见到南绯夜,众人十分客气的接连跟他打招呼,南绯夜回以问候,而后来到靠窗的一张雕花茶案前,安静落座。

没过一会,几人中一名长相素雅、绑着单束马尾的曼妙女子,过来给南绯夜上茶。

茶水刚泡好不久,浓醇飘香,热气腾腾。

南绯夜谢过女子,换来对方友善的微笑。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名眼角带疤,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出现在门口,屋子里边的人全部默契的站了起来,包括南绯夜。

“古铭社长早。”

“社长好。”

被称为古铭社长的魁梧大汉,那张方正的国字脸露出不甚明显的笑容,回应在场的每一个人:“诸位,早。”

余光注意到一侧的南绯夜,魁梧大汉不忘单独冲他点头示意,才往中心会议桌行去。

成员到齐后,除了南绯夜,所有人主动坐到了会议桌前,开始每日早晨的例会。

眼前的一行人,隶属于一个名为‘珈蓝社’的组织,现役负责人为魁梧大汉,即众人刚才口中的古铭社长。

珈蓝社成立至今,已延续了数代首领,人员规模、管辖领地虽不算大,但在不胜枚举、小打小闹的一众组织里,已然跻身至中等行列,占据了一席之地。

在海伦拉城第八区的圈子里,名气颇盛。

而这里的成员皆属于珈蓝社的核心人物,至于南绯夜,他的身份有些特殊,和珈蓝社之间用合作共赢的伙伴关系来形容,可能会更为贴切。

这是因为曾经独自谋生而身陷囹圄的南绯夜,蒙受过该组织的恩情。

为了报答古铭和珈蓝社,他后来便作出了暂且呆在这个组织的决定,这也涉及到了他的另一份谋生工作,那便是作为雇佣打手的身份。

对于南绯夜的实力手段,古铭是半个知情人之一,也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诚挚的邀请他正式加入珈蓝社,许诺给予他二把手的位置,不过被南绯夜客气婉拒了。

他不喜欢处理乱七八糟的经营事务,尤其不喜欢规矩、束缚。

何况,他天生不爱和人交流,很多的东西,能避则避,是他的行事准则之一。

按理说,作为一介打手,是不允许在旁倾听组织相关会议的,但古铭为了拉拢南绯夜,也就不把他当作外人,再三叮嘱他无外出任务时的集合地点,为珈蓝社的办公大厅,让他时时来露露脸。

久而久之,南绯夜便逐渐习惯了这个场合。

至少有一点在他看来,还算不赖,那就是需要花费高价才能品尝的养生之茶,在珈蓝社的关照下,每日皆能免费喝到,用来打发时间。

他身上是存不起半分钱财的,即便有,也很快交到了身边亲近之人的手中。

捉襟见肘,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种常态。


古铭一行人今早展开的例会,是关于一笔买卖的事宜。

那笔买卖的核心点为咒刃刀。

针对咒刃刀,南绯夜曾有所耳闻。

这是一款以新型能源,源石为基础、再采用魔导科技技术锻造加工出来的新型兵器。

近战杀伤力远胜于一般的兵器性能,能轻松手刃鳞甲薄弱的异兽和低阶的异族敌人。

目前产出的咒刃刀,主要被运输于前线要塞,提供给联盟军的无畏战士们使用。

听珈蓝社高层人员的谈话内容,似乎是前几日,他们通过圣蒂斯商会的沟通途径,得到了采购100柄咒刃刀的机会,用来武装力量。

本来一切顺利的交易,在运刀回来的途中,珈蓝社的帮众却遭到了一伙蒙面人的猛烈袭击。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夺走了他们将近半数的咒刃刀,连组织里的成员也当场惨死了三十几名,可谓是损失惨重。

经过连日来的暗中走访调查,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名为‘七叶虫’的组织身上。

纵观珈蓝社的发展史,七叶虫一直是他们的死对头之一。

因为对方同样是以经营新型茶树种为基业的同行,双方在此之前,已经积攒了大量的冲突和仇怨,两个组织的成员每每碰面,少不了一顿冷眼相待,针锋相对,火药味浓郁。

而在不知因何走漏风声的情况下,被该组织骤然发动袭击夺刀,丝毫不足为奇。

何况,暗中调查的人回来指出,事发当日,有民众亲眼见到七叶虫的成员,活跃在交易地点的码头附近。

如此一来,敌人基本明了。

古铭是个雷厉风行、恩怨分明的人,他断然接受不了这等屈辱的对众人道:“这次事件,无辜的人枉死,也严重打击到了我们珈蓝社的士气。

当此之际,每个人活在当下,实属不易,我盼望能与人和气生财,为维护人族区域的最后安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奈何有人不容我们,始终见不得我们好,既然如此,伤我者,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在场的珈蓝社核心成员,听到古铭铿锵有力的声音。

齐齐附和应援,言辞陡然变得激烈,声称誓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讨回公道。

南绯夜注视眼前的画面,眉头微蹙。

中等级别组织往上的火拼,历来是一件大事,影响甚重,尤其在当下管理秩序日趋崩坏的时代背景里。

一旦掀起厮杀,有时连巡逻维护和平的治安军也不愿意直面插手进来,而是等待组织双方彻底解决矛盾后,再做收尾工作。

如果争端范围仅限制于两派之间,这是至小且优的解决代价。

最怕的是双方控制不住场面,矛盾持续扩散,不死不休,将更多的无辜民众、乃至毫无关联的组织拖累进来。

届时引发的一系列混乱问题,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轻易道清。

古铭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接着道:“我已派人联络了七叶虫的负责人,向他们讨要说法,且看他们作何解释。

接下来的日子,时宇,你暗中集合人手,保持状态,随时听候调遣,铁彪,你负责安排各产业之间的守备巡防,语棠,你联络和我们关系紧密的第八区组织,加深交流,有意无意跟他们透露消息,观察他们的反应和动向,合得来的盟友,必要时烦请他们出手协助,事后必有重谢,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你心中有数。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等我最后的指示。”

被称为时宇、铁彪、语棠的三位负责人,同时点头应是。

一行人随后又展开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讨论以及突发情况的应对补充。

会议结束,珈蓝社的核心成员一半留下,一半离开,各自去执行手里头的任务。

古铭来到南绯夜身旁,肃穆落座。

此前给南绯夜添茶的曼妙女子,给古铭端来一杯茶,又为南绯夜续上空杯。

古铭喝了口茶,细润咽喉,然后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两口,道:“受伤了?”

“一点小伤。”南绯夜收回望向窗外田里的茶树,道。

大口抽完一根烟,古铭接着道:“如你所见,你不在城里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知道你不喜欢主动杀人,但这一次,少不得你的助力。”

南绯夜没什么表示,只是确认道:“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了?”

古铭颔首;“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但事实八九不离十,那日交易咒刃刀的地点,的的确确只有七叶虫的组织成员出现在附近。”

“袭击的蒙面人,一个都没留下?”

“是的,很遗憾。”古铭心思沉重的回道。

南绯夜回头看向这位老大哥,不经意道:“据我对七叶虫的实力了解,即便偷袭得当,也不可能在连杀三十几人后,全员从容身退,这其中,会不会藏有误会?”

古铭点起第二根烟,顺手递了一份文件给南绯夜,道:“这是运刀负责人,呈递上来的战斗报告。”

南绯夜拿起文件,仔细浏览。

报告内容,详细汇报了整个偷袭过程。

蒙面人在运刀队回总部的必经之路,先是采用远程箭矢两面伏击,打了珈蓝社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接着持刀近卫杀入战场,夺得后备车的一批咒刃刀,即刻退走,丝毫没有恋战。

这其中,有一位神秘蒙面人的身手无与伦比,整个厮杀现场如入无人之境,那三十几名死去的同伴,超过半数是被他几个照面,一击毙命造成的,手法干脆利落,阴狠毒辣。

运刀负责人强调,再厮杀下去,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溃对方。

盯着报告内容,南绯夜蹙起眉端,久久无言。

古铭莫名叹了口气,道:“咒刃刀,一直是很多民间组织想要的魔导兵器,它能提升普通人,尤其像你这类高手的大幅战斗水准。

这批咒刃刀,早在半年前,我便着手托关系进行高价采购了,花了大力气。

我的本意,是为了武装组织里的能力者,让他们不管执行何种任务,尽可能的减轻阻碍,得心应手,不曾想,反倒先惹来了祸端。”

南绯夜无话可说,也没觉得古铭的做法有什么错。

关于魔导科技,这么多年来,仅有民用的技术流传出来,军用技术一直掌握在统治阶层的手里,加上市井中流传的魔导兵器极少。

这也造成了见识过这种兵器威力的人,都对其有种特殊的执念。

哪怕这所谓的咒刃刀在军营里,不过是属于大范围复制滥造的常规魔导兵器。

古铭顿了顿,将话题引回与七叶虫组织的矛盾上面来:“误会的概率当然会有,但通过素日仇怨和获益程度来看,其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我更倾向于下面两种判断。

一是七叶虫内部,出现了强大的高手,使得他们的野心迅速膨胀,已无惧于我们。

第二个,则是有别的组织插手进来,借助七叶虫的势力,要打压我们珈蓝社的发展。

而无论哪一种情况,我们都是被针对的一方,冲突再所难免,而作为死对头,光是我们这边出事吃瘪,就足够他们幸灾乐祸一阵子了。

你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珈蓝社却悄无声息,毫无作为,不仅其余的组织看不起我们,连下面的人也无法给出一份满意交代。

再有下一次,人心很快就会散掉。”

“你的意思是……?”

“不管最终是不是七叶虫动的手,既然双方迟早要刀剑相向,索性由我们率先行动,掌握先机,何况,运刀那日偏偏只有他们组织的人出现在附近,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南绯夜瞬间明白了古铭的意思。

此次事件不过是一个催化剂,双方的关系形同水火,早容不下对方。

恐怕这也是刚才珈蓝社众人为何如此斩钉截铁、集体发誓要不留余力对付他们、为兄弟报仇的原因。

“总归是在城内,至少要师出有名。”南绯夜规劝道。

“这是自然,否则我不会派人过去讨要说法。”

南绯夜瞧不出这时的古铭是出于意气用事,还是谋划已久,只觉莫名涌现一丝疲倦。

城外的他和异兽漫天厮杀,回到城内,依然如此,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人族之人。

这座城,小至个体,大至联盟,每日都在发生血腥冲突,每夜都有人惨死街头,为了所谓的利益。

病态的环境,稍稍显露疲态,便会被人取缔,已容不得太多的理性思考。

瞧南绯夜不说话,古铭道:“小兄弟,无论如何,这次的行动少不了你,如若你实在不愿意主动出手伤人,我希望在那名神秘蒙面人出手时,你能替我们拦住对方。

报告所说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即使我们能防备到他,伤亡的代价是决计不可预估的。”

南绯夜听了古铭的话,面无表情。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又是一名被雇佣的打手,谈什么伤人不伤人的伪善话题,纯属无稽之谈。

况且,他劳烦到对方的事情,也是存在的。

没有什么东西能平白无故的获取,而不需要付出代价。

“我受了伤,真要动手,起码给我两日恢复的时间。”南绯夜误以为古铭不日就要展开行动,慎重道。

“当然,我们这边也还需要时间去准备,再次斟酌后面的部署,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通过一次会议就决定下来,要动手,起码要重创对方。

此外,咒刃刀交易泄密,让我十分在意,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珈蓝社的内部人员,出现了叛徒。”

如此对南绯夜言明,完全表达出了古铭对南绯夜的绝对信任。

事实上,他决然不可能是泄密者,向圣蒂斯行会采购咒刃刀的买卖,他一点不知情,当时也不在城里。

南绯夜向古铭再次请教了事件的详细经过,确认无其他事宜之后,他离开珈蓝社的会议大厅,到他们组织内部的练功房,进行不需要剧烈运动的剑术冥想修行。

离去前,南绯夜跟古铭讨要了米粮的需求。

古铭对他主动寻求援助的举动,甚为诧异,也极为大方。

不仅不收取他的兑换粮票,还加赠了冰库库存中的部分豆类、蔬菜和新鲜肉食,并询问他需要搬运的地址,安排人送去。

这些食物摆在外面,是供不应求、能续人命的刚需稀缺物,足够用来招收陷入困境的亡命打手,叫他们唯命是从。

这下,南绯夜更加没有理由不出力卖命了。


黄昏时分,沉迷剑术修行的南绯夜离开珈蓝社的总部:水月轩,朝家里走回。

此刻是下班的时间点,不过路边行人的踪影,一如既往的少。

书中以前记载的所谓人流高峰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种罕见的历史现象。

一些私营小店的后门,不足十岁的瘦弱孩童,在卖力的清洗餐具,倾倒厨余,额头上大汗淋漓,挥洒如雨。

偶尔会盯着被废弃的一口食物残渣默默发呆,似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还会有人浪费稀缺的粮食。

回到居住的小区,门口站立着几个珈蓝社的尴尬成员,是运送食物过来的。

南绯夜愣了愣,询问之下才得知,几人敲门发现屋里没人回应,又不敢贸然破门闯入,便呆在门口等待南绯夜回来。

开门给对方进来,表达了歉意。

几人爽朗的表示不必在意,谢绝南绯夜的晚餐款留,径直离开了。

将食物塞满冰柜,堆放角落,南绯夜走到女孩的房间门前,感应到里边那股熟悉的气息存在,且安然无恙,他回到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活晚餐。

正忙得热火朝天,一个身影悄悄出现,从身后伸出一只手,轻飘飘揪出了他的围裙衣角。

“怎么了……”南绯夜感应到那只纤细小手的力道,继续翻菜,没有回头的道。

“敲门的人是你认识的?”女孩细润的语调,在翻炒菜肴的动静下,显得不甚清晰,好在南绯夜的耳力属实敏锐。

“算是吧,吓到你了吗!?”

女孩不答话,忽然搂了上来,抱得很紧。

“我还以为,是上门讨债的人……他们,敲了好久的门……”

细若蚊蝇的呢喃充斥不安的稀碎感,南绯夜动作顿了顿。

讨债的人……?他不在这边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上门讨债的家伙都出现了?

以前中年男子虽可恶,但总不至于把那些垃圾往家里带才对,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良心。

沉寂了好一会,南绯夜感到十分抱歉的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他们是工作地方认识的,送粮食过来,不算坏人。”

说出这句话,是建立他在对古铭及其他成员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

珈蓝社的行事之风,在南绯夜看来,尚算磊落光明,相比于其他的组织。

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古铭提前安排人手将食物送过来。

“好了,你到客厅坐着吧,饭菜很快弄好。”

将女孩哄到餐桌前,本以为神经脆弱的她这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如同以前那般柔软温和的面孔。

不曾想,等南绯夜端菜出来,女孩冷漠的五官已然恢复如初。

让南绯夜一度怀疑刚才和他说话的人,那害怕的语调,是另外一个虚幻而不真实的人。

“姜叔叔和妘阿姨还没回来吗?”咽下一口饭,南绯夜习惯性开口问道。

提到中年男子,女孩的瞳孔陡然冰冷,如坠冰窟:“没有输光赌资之前,他是不会回来的。”

女孩这一提,定期给中年男子粮票的南绯夜,反倒像是成为了助纣为虐的人。

找不到共同话题的两人,沉默的吃过晚餐,随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深夜,南绯夜老位置靠窗坐着,消化从古铭手中得到的关于七叶虫的详细信息。

海伦拉城,一共有八个区。

南绯夜所在的第八区,主要由贫民区和新月区两个区域构成。

珈蓝社的总部和产业位于新月区的北边,七叶虫则恰巧相反,建立在南边。

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组织,在某个简短的时期,七叶虫突然进行了猛烈的地盘扩张,最终逾越了中间线,双方霎时不可避免的迎来了暴力冲突,并延续到了现在。

口碑上,七叶虫是个毫无底线、声名狼藉的组织。

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能收入囊中,为其做事。

欺软怕硬的流氓,偷抢劫掠的匪盗,嗜杀成性的暴徒……不一而足。

也正是由于太多的良莠不齐杂糅其中,导致他们管辖的地盘时常发生各种严重的霸凌,不仅仅是针对于外人那般简单。

尽管很多群众对七叶虫的成员有着极深的意见,然而却不敢随意招惹他们,而该组织的头儿面对外界的声音,似乎也没有约束手下的意思。

七叶虫的组织首领,是7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始终带着有七片羽翼的虫画面具。

据悉,见过他们真正样貌的人寥寥无几,就连身边的亲信,照样难得见上一面……

一目一行的翻阅完手里头的信息,对七叶虫内部有了更深了解的南绯夜,把资料放进了抽屉。

站起身,舒展腰部,门外一如昨日,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睡了吗?”

“没有。”南绯夜道。

听到回答,女孩推门走了进来,怀里依旧抱着那张床单。

轻手轻脚的铺好床单,女孩也不管里侧的灰尘,安静的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正当南绯夜认为,今夜会像昨晚一般,悄然过去。

过了好一会,女孩忽然睁眼开口道:“可以到我身边,给我讲讲故事么……”

南绯夜回头,阴影中的女孩流露出少许期待之色的注视着他,他点点头,向床边走去。

咫尺距离,侧身相对,四目相视,轻盈的呼吸如温暖扶风在耳畔蜿蜒流转。

“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南绯夜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从前。

当两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当这个家还算正常的时候,妘阿姨便是这般慈爱的看着两人,给他们讲有趣的见闻。

说不出是不是怀念的思潮在作祟,他的心底确实有些遗憾,遗憾这个家,变成了当下分崩离析的状态,再也回不到旧时。

“都可以。”女孩嘴巴翘起一丝弧度,南绯夜透过凌乱的发丝这才看清,她的嘴角有裂开消肿的痕印,应该是此前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又或不止。

犹豫了片刻,南绯夜伸出手,将女孩拉进了怀里。

女孩缩了缩,反手抱住了他,迷恋这份亲情的依靠。

南绯夜回忆看过的书籍,润了润口,道:“你知道吗,在名为源石的新能源未开发出来之前,过去的人们,所使用的旧能源有煤,石油,以及一种名为天然气的物质。

这些能源驱动长长的车,还有在天上飞行的机体,将出行的旅人送往世界各地,非常的便捷。”

“飞行的机体?”女孩发出疑问。

“嗯,那些机体的模型和上层区域的浮游艇有些相似,还记得吗,儿时从天空岛屿降落下来的载人舰船。”

“那个形状的么?”

“想必是差不多的吧……”南绯夜有些不太确定的接着道:“那个时候,世界各地都存在这样的机体,所有的地方住满了人,不愁吃穿,没有饥饿,夜间不会像现在,大部分的人龟缩在家里,冷冷清清,他们会出去跳舞唱歌,陪伴友人打游戏。”

“白天呢?”

“白天……有名为游乐园和水族馆这样的地方可以游玩,还有电影院。

对了,他们好像还能在大街上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譬如现在一些杂货店店里偶尔售卖的鱼丸子,章鱼须,虾仁饼,在过去,这是十分常见的小吃,只是成百上千中的某一类……”

说着说着,南绯夜发现女孩仰起头,好奇的盯着他,那副呆呆的模样似在询问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南绯夜直言道:“这是一本名为圣诗的古老书籍所记述的,是真是假,曾经的历史逝去太久,难以判别,你权当轶事见闻听听就好了。”

女孩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讲,然后不紧不慢的合上了双眼。

“圣诗特别记载,先史人族曾经历了两次大灾难,两次文明断层,而不是学院里面所讲授的,仅有一次。”

“第一次大灾难,是来自深空宇宙的浩劫天灾:神秘光束,它摧毁了当初超过九层的人类数量和建筑设施,逼迫人族由地表转入地底,进行了长达数个世纪的黑暗生存。

第二次大灾难,则是人类重临地表后,突然遭受的异族入侵,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没能找出异族出现的源头,但在圣诗一书里面,却似乎早有预言暗示了异族必将出现,带来灾难,你说奇怪么……”

静悄悄的屋子,只有南绯夜的说话声在缓缓飘荡。

自顾自的讲了好一会,他低头看向女孩,发现对方睫毛静止,呼吸均匀,俨然睡着了。

他轻轻挪开女孩的手臂,起身下床,到桌子处趴着入睡。


隔天,阴霾了整日整夜的天空,于凌晨时候下起了雨。

南绯夜醒来,发现身上披了一件外衣,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玻璃窗,‘劈啪’作响,空气冰凉。

外界一片迷蒙。

走出房间,恰巧姜梦璃正端着早点从厨房出来。

两人相见,姜梦璃冲他扬起手摆了摆,无声的打着招呼。

南绯夜也扬起手,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总觉得两人的相处,一会熟悉,一会陌生,怪异至极,也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南绯夜心想道。

姜叔叔和妘阿姨依然没有回来,如同把这个家忘了,也把他们的女儿姜梦璃给忘了。

“今天是要去学院吗?”

吃着早点,南绯夜奇怪问道。

以前,只有上学的时候她才会起那么早。

不过姜梦璃给他的回应是沉默不语,南绯夜见状,没有再追问下去。

填饱肚子,清洗餐具,他提醒姜梦璃记得按时吃正餐,随后出门,向着新月区的南边行去。

南边有一条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人气街道——不夜街。

这条喧闹的大街是由七叶虫组织一手促造出来的,而他们的总部,便设立在此。

受到不夜街的影响,周边跟着出现了大批的歌舞厅和小酒馆,成为了风流人群放纵自我的风靡去处。

雨幕下,南绯夜撑着伞,踏进七叶虫的势力范围,沿着他们的临街产业一路直行,详细观察该组织的成员,在忙些什么。

昨日古铭有提到,他派人联络了七叶虫的首领,讨要一个关于咒刃刀被袭击抢夺的说法。

南绯夜原以为水火不容的七叶虫这边会进入警备的状态,哪曾想,完全是他多虑了。

视线所过之处,通宵达旦、精神萎靡的人丁比比皆是。

一直见到身穿虫画披风,持刀带剑的巡防成员,颓废的气息方一扫而空,凸显几分精神气。

那是七叶虫的三级信徒,从远街出现,逐一巡查自家产业的情况。

为了激发手下冲锋陷阵的无畏精神,七叶虫内部设立了几个明确森然的等级,分别为一级信徒、二级信徒、三级信徒,以及外部帮众。

每个等级的权力差距过分明显,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南绯夜打量了这队信徒一眼,步履不停,笔直来到他们的总街:不夜街,走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酒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透过橱窗,能一眼望见七叶虫总部宏伟的大门。

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了撞运气,看能否提前找出那名袭击珈蓝社运刀队的强悍神秘人。

若能寻出对方,且实力允许,他打算在珈蓝社众人动手前,彻底将那人手刃,除去大患。

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他向来果决不含糊。

当然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此刻的他,除了运刀负责人在报告中提到的‘神秘人约莫具有170左右的身高特征,如鹰隼般的凶戾瞳孔’,其余一概不知情。

早晨的监视在烟雨迷蒙的陪伴下,很快过去。

七叶虫的总部大门,大量的成员进进出出,却始终不曾见到合适的目标身影。

南绯夜思索着要不要偷袭一名成员,伪装进入里面,但捕捉到建筑里有暗哨的存在,想了想,便摒弃了打草惊蛇的行动。

对于生面孔,那些人的反应无疑是迅捷的。

午后,雨势愈下愈大,铺天盖地的豆大雨珠倾盆而下,好似银龙捅破了天,在高空翻江倒海,吞云吐雾。

渐渐地,被滂沱大雨淹没的视野出现模糊,南绯夜收回目光,注视杯子里的清茶,一饮而尽,结账出门。

从小酒馆出来,大街行人没有几个,加上此时下着暴雨,整条不夜街一时间有些冷清。

经过几所歌舞厅,装潢晦涩的门口,驻足着打扮靓丽的妖艳女子依偎在一侧,彼此聊着天,不时冲冒雨跑过的路人发出娇滴滴的盛情,媚眼如丝。

南绯夜发现,七叶虫旗下管理的娱乐场所远比他们的本业茶楼生意要好,不仅客人极少进入茶楼,就连他们组织的成员,对此兴趣也不大。

同时,他清晰感受到,七叶虫的帮众数量明显比珈蓝社的成员多出不少,初步估计超过了两倍之数。

这对珈蓝社而言,并非一个好消息,若是彻底进入正面冲突的交锋。

幸而从成员的精神气和体格素质来看,珈蓝社这边更胜一筹。

来到七叶虫总部的前方区域,这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圆形广场。

广场中心设置了喷泉设施,环绕喷泉一周,是一整面360度用于张贴告示的公告栏。

南绯夜驻足在一旁,边寻找是否有合适的委托,边从正面打量七叶虫的建筑内部,查找暗哨的位置和移动规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位女性的惊呼及重物磕碰的动静。

南绯夜回头,看见一名女子重重摔落在地上,而她的不远处,一个穿着脏兮兮长衫的矮个身影在飞速逃离现场,手里头抱着一个篮子的工具。

倒地女子细鼻小口,湿发贴住脸颊,依稀可见几分清丽的相貌。

片刻后,似从突然袭击缓过来的她,发出了求助的尖叫:“有坏人,他抢走了我的草药,救命的草药,谁能帮帮我,帮我拦住他——”

指着逐渐远去的矮个身影,女子的声调充满了楚楚可怜与娇弱无助。

然而本就行人稀少的大街,和南绯夜一般在浏览委托的陌生人,仅仅是瞟了女子一眼,便冷漠的瞥过头,不去理会她。

女子又殷切的求助了几声,瞧无人帮忙,顿时趴在地上无力的哭出了声。

风声、雨声、哭泣声,混在一团,凄惨无比。

过了几分钟,有个满脸络腮胡、手指瘦得像鸟爪子的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安慰女子,要搀扶她起来。

可女子哭得撕心裂肺,浑身湿透,愣是没能将对方从地面拖起。

扫了一眼四周,那名路人朝附近的南绯夜招了招手。

南绯夜没理他,眼睛在倒地女子和抢劫男子消失的方向稍加琢磨,再打量了一圈广场四周的商铺,若有所思。

仿佛确定了心中的某个想法,行将离去。

那名路人却三步做两步的跑到南绯夜跟前,对他道:“这位小兄弟,麻烦帮衬一把,你看,她怪可怜的,这么大的雨被人抢了东西……”

南绯夜没有应允,反而随口提醒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如果她恳求你送她回家或者一段路,若经过僻静的巷弄,你且小心些,最好立即远离她。”

说罢,南绯夜大步离开广场,留下这名好心的路人挠着后脑勺,微瞪眼眶,一头雾水。

这海伦拉城里边的人,杂都这般冷漠和奇怪……络腮胡的路人,无语的想道。


于七叶虫总部的附近监视了一整日,南绯夜并未能如愿找到那名神秘人的半点踪迹。

夜里回到家,他重新涂抹腹部伤口的药膏,因其体质不错,加上运功修复,撕裂的部位已经结了一层血痂,基本能够做出一般激烈的行动而不受影响。

站在窗口边,眺望黯淡无光的雨夜。

玻璃窗角冷不丁传来了‘哆哆哆’的敲击声,视线下移。

只见一只大腹便便,羽毛稀疏的湿透黑鸦正用它的尖嘴,使劲的啄着玻璃窗,一副蠢萌傻瓜的模样。

瞧见黑鸦,南绯夜露出一缕笑意,推开稍显松动的老旧窗户,给黑鸦飞进来。

黑鸦先是‘扑腾’几下,抖落身上的水珠,随即娴熟落在他的右肩膀,一动不动。

南绯夜伸出手,探向它的翅膀内部,摸到了一条细绳和一张卷成圆筒的纸条。

这是绿叶之家的宫羽,给他传来了消息。

至于这只黑鸦,是南绯夜某次外出执行斩首任务时捡到的。

当时的他受了伤,处在幼鸟阶段的黑鸦同样如此,和黑鸦相遇,南绯夜觉得和对方挺有缘分,于是收留了它,将黑鸦养大。

黑鸦被他取名为‘孤语’,和它不喜说话,不爱与同类来往的性格有些相称。

或许是基于血脉的缘故,‘孤语’具备一定的智慧和灵性,能理解人族的不少语言,还能轻易找到他的位置,如同心灵感应。

那之后,传递消息便成了它的主要工作,它也常常因此乐此不疲、颇为自豪。

摊开纸条,宫羽询问了他回来这个家之后的状况如何,还有没有被那个人无礼对待,何时再回绿叶之家,称孩子们想他,成天吵吵着要找他们的大哥哥玩……

南绯夜摇摇头,这才回来两日,宫羽就跟个老妈子似的,操心这么多。

内容的最后,额外告诉了南绯夜一件事,在剑道馆修习剑道的牧歌,昨日回来告诉她,近期有接受公会委托的打算。

执行公会委托,意味着要出城冒险。

可当牧歌告知她这个决定时,其意思,像是要学南绯夜一般,孤身一人,不组建团队。

不同于宫羽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忧心忡忡,南绯夜放下纸条,瞳孔流出安静的荧光,仿佛早有所感,从前几个月牧歌开始勤快练功开始。

这世道,不前进,就如同在等死。

作为理解牧歌性子的兄弟,无论对方作何决定,他能贯彻的只有支持与尊重。

至于别的,相信牧歌需要援助时,定会来找他。

拿来毛巾给黑鸦擦干身子,又从冰柜取了点食物喂它填肚子。

南绯夜随即找来纸笔,书写回信。

等雨小了些,他将回信绑回原位,让黑鸦带回绿叶之家,交付给宫羽。

一宿的功夫很快过去,原打算像昨天监视一整日七叶虫总部,寻找那名神秘人的南绯夜,却在临近午时的时间点,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古铭派人找到他,告知他珈蓝社在城外建立的冒险据点,被异兽袭击了,人员伤亡惨重,整个据点完全被毁,即刻需要他的协助。

南绯夜二话不说,便跟着前来报信的传讯成员,急匆匆的往水月轩方向赶去。

抵达珈蓝社的总部,露天停留区被运送回来的马车塞满,草药味和血腥味大范围扑鼻而来,纵使大雨滂沱,冷风拂面,南绯夜依旧被空气中浓烈刺激的味道熏得连连皱眉。

众多的伤员挤在医疗室里等待治疗,嘴巴不停发出疼痛的呓语和低嚎。

医疗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不停的止血、包扎、缝伤,做手术。

珈蓝社的高层人员在现场不停作出指示,询问具体的情形。

南绯夜刚踏入珈蓝社的总部院子,就被等在门口,神情有些焦急的古铭拉到了一边。

“小兄弟,时间紧迫,我简单说明,与七叶虫组织的城内作战计划暂时搁置,我们的城外据点于凌晨时分,遭受了大量异兽的袭击,人员伤亡已达数百,而且还在迅猛增加。

更不凑巧的是,秦医师和她的医疗团队没能逃出来,此刻藏在据点地窖里,随时有被异兽发现的风险,我需要你马上带队替我将她们营救出来,拜托了。”

古铭拽着南绯夜的手,力道沉重,彰显内心的不平静。

没过一会,南绯夜跟随古铭的脚步来到练功房,眼前站立着一支50名披甲带刀的年轻队伍。

南绯夜一眼便瞧出这批年轻人全是异于常人的精英,他们手中的刀,透着磷光、闪闪刺眼,那是魔导兵器——咒刃刀。

高价且没有市场的咒刃刀,配给了这些年轻人,足以看出这支队伍的重要性。

古铭向人群中招了招手,过来一个比南绯夜年纪略小的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自带一股孤高桀骜之气,他凛然注视着南绯夜,目光如炬,颇有种针锋相对的意思。

古铭介绍道:“这是十刃,这支咒刃刀队的队长,十刃,你跟随绯夜兄弟一同去救回秦医师,沿途听绯夜兄弟的指示,不得耍性子。”

名为十刃的少年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

古铭见状,脸色径直阴沉下来,十刃连忙转换表情,吞吞吐吐的道:“知道了。”

观古铭的语气,似对这个少年十分看重,而少年对古铭,又甚为敬畏。

“小兄弟,秦医师对我们珈蓝社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再多言半句,总之,拜托你了,详细的异兽信息,你中途可询问十刃。”

南绯夜点点头,接过从古铭手中递来的咒刃刀,斗笠,却拒绝了束缚速度的防御轻甲,只穿便服前往。

看到一柄贵重的咒刃刀落在南绯夜手中,十刃的眼神急剧变化。

古铭再次叮嘱了几句,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爆发危机,尚且摸不清楚状况的南绯夜,和这支五十人的小队,全部收刀入鞘,踏马出发,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往城门方向飞奔疾驰,争分夺秒。

这是一支剽悍的少年精英队,隐约可见威猛战士的风采。

纵马所过之处,雨帘大街下的行人纷纷退避三舍,顾目四盼,掀起议论的波澜,接连询问发生了什么!是异兽攻城了吗?还是前线出事了?

许多人的神经完全是紧绷的状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城内的居民便到处人心惶惶,充斥凝重的死灰,仿若大难临头,末世降临……

珈蓝社的穿衣标志,是绘画了木槿花图案的蓝色披风,虽然他们只是海伦拉城里边的中等级别势力,但单独放在第八区,是佼佼者之一。

第八区的居民对珈蓝社和七叶虫这两个组织,完全算不得陌生。

南绯夜头戴斗笠,不想引人注目的跟在队伍后边。

越临近城门,土地越是荒芜,倒塌的房屋和毁坏的堡垒废墟林立,死寂弥漫。

每每异兽现身于城中,最先遭受袭击肆虐的地方,当属外围的区域。

久而久之,靠近城门及城墙的地方,再无人建设耕种,留下了遍地的破败狼藉。

出了第八区城门,几条宽阔泥泞的行军大道绵延向远方,一眼望不穿尽头。

大道之间,是发生了污染变异的参天古树,奇花异草,丛林荆棘……一派原始森林的诡秘景象。

踏出城外,属于异兽横行肆虐的地盘,意味着不再安全。

南绯夜一行人尽量偏向记忆中散落建设的人族据点,十万火急的冒雨赶路。

人族公会及各组织的据点,大多建设于滚滚东流的辽阔河边,除了生活便利之外,危急时刻,还能帮助逃亡,可谓是一举多得。

珈蓝社建设的冒险据点亦同样如此,只不过距离城里有些远,约有五十里的距离。

经过二十里外、狩猎公会设立的一处官方隐秘据点。

所有人提前下马,将贵重的马匹暂且存放于该据点处,留下5人看守,其余人继续前进,以徒步的方式。

此时的官方据点里面,也是一片混乱,出现了好多的冒险伤员和墙外追击而来的兽吼之声。

没空去辨认哪些伤员属于自家人,南绯夜赶到队伍的前头,来到那名十刃的少年身边问道:“十刃,袭击据点的异兽一共有多少头?种类是?战力如何?”

面对南绯夜的询问,十刃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南绯夜重复询问了一遍,十刃直接不耐烦的加速,窜上了盘根错节的古树枝桠,像只古猿一般,灵巧的穿梭于树群组成的树之廊道。

看得出来,十刃的身手不错,但南绯夜不明白他对自己敌意因何而来……这应该是二人的初次相见才对。

南绯夜双足连踏,纵身跟上十刃的奔行速度,打算再次跟他尝试沟通,结果对方压根不愿搭理自己。

叹了口气,稍感莫名其妙的他,唯有见机行事。


大雨淋湿了这片原始森林,风声凄厉,狼音幽幽。

众人一路血洗了几头无关痛痒的弱小异兽,再听到更为震耳的猛啸,登时打起精神,密切的关注着烟雨蒙蒙的四周。

南绯夜估算了一下路程,距离珈蓝社的冒险据点,大约还有十里路,已经很近了。

于是提速挡在十刃的前进路线,将他硬生生的拦截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十刃大脚落在粗实枝干,疾步猛停,踏出半尺深的脚印,他斜睨敢拦自己去路的南绯夜,恼火道。

“前面不远就是据点,听刚才的兽吼,异兽数量超乎想象,且实力未知,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南绯夜道。

“哈?作战计划?不过是些阿猫阿狗,谈什么作战计划,一路杀过去就是。”哪怕前路的蛮兽嚎叫如雷,阴翳阵阵,十刃依旧面色不改的霸气回道。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为了厮杀,也不是为了逞英雄,盲目行动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

“这个不用你来提醒我,都要动手,杀光了这些畜生,一样是完成任务。”

“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跟着来的这些人又是谁?”南绯夜的质疑吐槽,相当令十刃不爽的道。

这家伙……南绯夜生出一股无力感,有种实难跟对方沟通的念头。

十七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碰到如此狂妄自大的人,如此形势下。

“我建议调虎离山,将队伍分成三队。

擅长奔袭的第一支队伍专门吸引异兽的注意力,将他们诱离据点。

第二支队伍作为埋伏接应,以确保吸引异兽队伍的周全。

最后一支队伍在大部分异兽离开据点时,则迅速展开突击,解救地窖里的医师团队,同时掩护她们回到最近的公会据点处,你看如何?”

紧锁眉头,南绯夜把内心所能想到的谨慎计划大致讲述出来,却换来对方的嗤之以鼻。

十刃丝毫不在意的道:“无所谓,诱敌先锋和埋伏小队我来安排,至于救人的小事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示意后边的队伍分成两队,留了20人给南绯夜。

南绯夜只要了10人,将剩下的人再安排回十刃的队伍里。

就这样,行事果决干脆、却彼此不对付的两人,再前进了二里路,迎来了分道扬镳,分头行动。

南绯夜带领这支十人小队沿森林里的河道一路绕上去,约定半个小时后,等待十刃那边的队伍先行动手,救人小队观后续的状况变化,再伺机出手。

离去前,他不忘慎重的提醒十刃:“可短暂歇息几分钟,战场尽量拉远,但切忌恋战,以安全脱离与救人为首要目的。”

十刃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不知是否听进去了。

南绯夜无奈的摇摇头,沿着河道逆流而上,一路穿行,道路中央出现大片倾倒的古树,年老藤蔓齐根而断,土地塌陷。

破碎的林荫里,南绯夜一行人猝不及防撞见了极度悲惨的一幕。

只见一批往城里方向逃亡的人族队伍,被尽数屠戮于此地。

人体的四肢飞溅开来,又粘又滑的鲜血,点缀着曲折的肠子,崩裂一地。

其中有数具尸体失去了头颅,脖颈处的大口子呈现啃咬状,似被生生撕断了脖子,胸膛口被尖锐物剖开,鲜血四溢,脏腑掉在一边,摔成了烂泥。

队伍中有人见到这一幕,发出了反胃不适的声音。

南绯夜目光瞟向他们,距离他最近的一人上前解释道:“那两个是至今未参与过厮杀的小辈,还请见谅。”

“……”

南绯夜不答反问,对主动开口解释的人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唤我水木就好。”

南绯夜点点头,对他道:“水木,你和他们呆在此处稍等片刻,恢复体力,等我的下一步指示。”

“好。”名为水木的年轻人,态度有礼,倒不像十刃那般,目空一切。

一路穿行,寻了根五十米高的鹤立古树,南绯夜攀至顶端,往四下的荒野俯瞰。

前进的方向,有丛丛叠叠的兽影出没,惊起无数飞鸟,看来很难再潜伏通过。

而十刃带领的队伍已感应不到气息,恐怕快要迫近冒险的据点。

南绯夜探查回来,对众人道:“前面的战斗恐怕无法规避,做好冲锋厮杀的准备。”

他扭头,接着对刚才出现不适的两人道:“能行吗?”

两人齐齐点头,水木像是做好了辅导工作,担保道:“放心,绝不会拖后腿。”

南绯夜当即命令他们十人分为五组,每组成员间隔五米,呈平行之势,一同共进退的向前冲杀御敌,他则负责断后。

一声指示,所有人立即加速前冲。

肉眼可见的兽躯在瞳孔之中逐渐放大,徘徊在他们必经之路的异兽,是长着三只大眼的狼型物种,没记错的话,这异兽种名为三眼幽狼。

每一头三眼幽狼足有南绯夜上回斩杀的狼毒母蛛那般大,充满雄厚的压迫感,但气息偏弱许多。

它们被血气吸引,正残忍啃食死去的人类尸骸。

十人小队趁着雨势的掩护无声接近,距离七八米处,即将被异兽察觉时,全员骤然拔刀出鞘,再度提速,向埋头啃食的异兽大刀挥砍了下去。

“噗噗噗!”

一米长的咒刃刀裹挟凌厉锋芒,眨眼瞬至,如切纸般从三眼幽狼的背部砍入,将其连筋带骨的削成了两半。

管道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内脏横流,土壤一片腥红。

咒刃刀不亏是常人倾慕的魔导兵器。

几头拦路的三眼幽狼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便被径直砍成了几半,身首异处,若是寻常的刀刃,断然做不到如此轻松。

附近的异兽察觉到了端倪,朝产生动静的地点望来。

目睹同伴惨遭横祸,愤怒的吼叫登时直冲云霄,穿金裂石,滚滚往十人袭来,嗡鸣作响,心神恍惚。

水木十人谨记南绯夜的话语,只清除拦路的异兽,不宜恋战。

偷袭得手,所有人继续朝前奔袭,快速击杀拦路的异兽,争取脱离此地。

两头距离最近的三眼幽狼狼足猛踏,土层霎时崩裂,泥水四溅,愤怒追向十人,快若箭矢。

藏身在树梢半空的南绯夜,在两头追击幽狼重叠直线之时,鬼魅跳出。

“轰——”

破空的刀锋划破雨帘,刀影疾闪,穿过空中的巨影。

两头幽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属于自己的躯体就被一股狂暴的能量灌入,躯体不堪重负,瞬间炸成血雨,整颗狼头甩飞了十米远,匍匐坠地。

南绯夜平复体内汹涌的气息,往繁盛的密集灌丛旋身跃去,躲避于阴影处。

三头幽狼继续悍不惧死的追袭而来,在对方跃过其头顶之际,南绯夜再次施展剑技,冲天而上。

咒刃刀迸射出闪耀的银芒,同时他的双掌清辉流动,凝成火焰印记。

这一式驱动的斩击剑技,比方才的流影更快。

追击的幽狼只觉银光骤闪,眼角一花,浮空的身躯再度被当头斩落,炸成了碎末,血浆肉块融进雨水,满地皆是。

两次骇闻的袭杀,成功震慑住了余下的几十头三眼幽狼。

蛮兽们急急顿足,原地蹦跳,龇牙咧嘴,怒吼连连,其音充满了不甘和忌惮,死死盯着十人消失方向的下方灌丛,想看清暗中袭击它们的东西究竟是何物,竟如此恐怖。

南绯夜躲在半空的枝桠处,胸膛起伏的喘息,瞧三眼幽狼畏惧的不敢上前,如猛林幽灵的他收刀入鞘。

再趁四下异兽无暇注视上空,轻盈的施展轻功,往脱离了此地的十人队伍鬼魅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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