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壁探险而归,回到建起高墙的城邦内。
沿途一路,尽是毁坏的堡垒,倒塌的房屋,废弃的设施,荒芜的土地,一片悲惨狼藉的人间景象。
这个世界,似乎总是被悲伤笼罩。
连过往的风,也充斥遍体鳞伤的哀嚎,满目疮痍。
从那次浩劫天灾以来。
从强大的异族出现入侵之后。
南绯夜扛着一头体长近三米、身形庞大的狼毒母蛛,踩着坑坑洼洼的泥泞大道,朝发出悬赏的公会大厅步伐沉稳的走去。
一路上,他吸引了好些行人的眼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仅仅是由于他轻松背负起一头远超个人躯体的巨大猎物,还有他的古怪装扮,也颇为显眼。
黑色武士服,红色斗篷,鬼脸面具。
坚实的后背,是一柄两米长的漆黑大剑,厚实而沉甸。
这套装束,无论走到哪,难免显得奇异,同时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讯号。
来到公会大厅的露天存放区,南绯夜把狩猎而来的异兽丢在地上,‘轰’的一声掀起漫天尘埃,随后到里边领取报酬。
大厅里面,徘徊在悬赏任务区的人很多,挤得摩肩接踵,密不透风,是外部难以想象的热闹场面。
不过结算区的人,却寥寥无几,少得可怜。
公会的工作人员在岗位上轮番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形形色色的嘈杂人群。
一名女性职员见到径直走来的南绯夜,立即摆出职业性的笑脸相迎。
这名戴面具的独行怪客,在公会大厅上班的人士皆有耳闻,已不算陌生。
毕竟对方的特征太容易记住了。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女职员笑容可人,礼貌询问。
南绯夜没有搭话,而是从口袋掏出领取的委托书页交给对方,手指指向外边。
业务能力精炼的女职员瞥了眼委托任务,微微吃惊,接着她娴熟的招来助手前往存放区进行目标确认。
助手确认好任务所需的异兽出现在露天存放区,回来冲女职员点了点头。
女职员边整理委托书页,边按照上面的报酬扣掉税率,将金钱和粮票交付给了南绯夜。
南绯夜接过报酬,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待他走后,女职员拍了拍胸脯,三步做两步跑到另一名同事身边,夸张的抱怨道:“天呐,那个怪人又是一句话不吭,真是吓死头牛。”
“怎么,你还没习惯啊。”同事打趣道。
“拜托,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谁能习惯啊,我总感觉他下一秒要吃了我一样,老不自在了,那张面具也怪吓人的。”女职员撇嘴。
“去,吃你能管饱吗,那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欢说话,但是人挺好的。”同事道。
“哪里好了,一点礼貌没有,每次说话都不理人。”
“等你碰到那些动不动就摆谱凶人的霸道家伙,你就知道那人不错了,快回到你的岗位去,现在是上班时间,注意工作形象。”
“哦。”女职员无聊的应了一句,回到座位愣愣的望着门外发呆。
不过他倒是蛮厉害的,这么多人狩猎失败的狼蛛母体,居然被他拿下了,女职员羡慕的心想道。
离开公会大厅,南绯夜在四通八达、鳞次栉比的老旧巷道里穿梭。
这些偏僻小道,平日聚集着大量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不良人。
若非这座城邦存在治安军,维持着残存的秩序,恐怕这些家伙随时随地化身为杀人不眨眼的匪盗也不无可能。
所以,正常人是极少敢走进这些地方的,尤其身上怀有财物之时。
而南绯夜此刻,无疑属于这类情况。
因为他的兜里,有方才领取不久的丰厚报酬,最重要的则是兑换粮食的粮票。
这方土地经过长年累月的种族战争与无情天灾的污染,粮食产出的比例一年比一年逐步递减。
即使如今的人类数量大大失衡,已不足原先和平时期的十分之一,但对于眼下生存者们所需要的食物,依旧远远不够均分,需要上层居民的救济。
那份救济,便是需要珍贵的粮票来兑换。
而通过统治者们的这一举措,不难得出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人正沦陷于水深火热,吃不饱、睡不暖的苦日子里。
人一旦陷入逆境,不管做出何等恐怖的举动,发生何种可怕的祸端,都丝毫不会出奇。
一连走过数条阴翳的必经巷道,周围密集打量的视线不时落在南绯夜身上,冷如蛇蝎。
那是一个个不同帮派、正在交头接耳的冷漠小团体,不知在谈论什么。
南绯夜脚步不停,快速绕过这些不良人,在行走的小道尽头忽然右拐,踏进了一条狭窄的小道。
这条小道很安静,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南绯夜扫了一眼巷道的前方,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乞丐的人冷不丁出现,正驼背跛脚的向他走来。
他双眼微眯,下意识看向对方的手。
那双手瘦削见骨,沾满污秽,掩在眼鼻前,偶有轻咳。
南绯夜死死盯着那人,目不转睛。
几秒后,他又望向了死气沉沉的巷道两侧。
微风把两侧不同寻常的隐蔽气息带了过来,他的瞳孔在清风远去的呼吸间,逐渐转冷。
一股嗜血的煞气从体内迅速钻出体表,凝聚于手掌之中,清辉闪烁。
他一向信赖自己的直觉,而此刻的直觉告诉他,从公会大厅出来的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被眼前这个人,暗中的这伙人……
而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若对他怀有杀意,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随着前方那名乞人的接近,南绯夜停下了脚步。
他平静的注视对方,冷峻的脸部如同鬼脸面具,面无表情。
乞人在他那道炽烈光束的注视下,踉跄却始终维持着平衡韵律的步伐出现了微不可见的僵硬,被不安浑身包裹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从那名鬼脸家伙的身上,嗅出了无法言喻的可怕,危险绝伦,堪比凶兽。
还要动手吗?乞人犹豫着,暗影下的表情急剧变化。
说到底,能单独狩猎异兽的家伙,全是怪物来的,本领不差……
可另一面,那头狼毒母蛛的丰厚报酬又极度吸引他。
在大厅的他们,全都见到了,那叠粮票足够让他们这支队伍过上一段平淡的日子,甚至还能够更换一轮崭新的兵器和防御部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到往日不少成功刺杀的案例,也存在不少比他强大的好手……
乞人立即抛开杂念,虚掩的嘴脸隐现狰狞,阴森的步履不停,沾满污秽的一只枯手同时小心隐晦的伸进了破烂衣袖里,寒光毕现。
十米,九米,八米……五米……
直到两人间隔数步的距离,驻足停留的南绯夜终于动了。
他朝对方走去,普通的行走,并未刻意加快脚步。
乞人在南绯夜行动的瞬间,佝偻的身子诡异一僵,心跳加速,不安加剧,这是一种无法道明的强烈征兆,暗示有什么要发生。
然而此刻箭已上弦,容不得他多想,且同伴就在一侧,等他率先偷袭的讯号。
三米,两米,一米……
两人擦肩而过,掠起‘咻’的轻微声响。
南绯夜收手回腰,敛去清辉,慢慢走向远方,留下佝偻的乞人,手握匕首,迈出两步,眉目错愕。
直到南绯夜快走出了这条偏僻狭小的巷道,乞人始终一动不动,像根老木桩直直扎在原地。
半晌后,埋伏在边上的几名伙伴从黑暗处跳出来,脾气暴躁的质问道:“搞什么,老莫,怎么不动手,难道你怕——”
‘砰’,质问的声音伴随一名伙伴触碰到乞人的躯体,戛然而止。
望着直勾勾栽倒下去的僵硬身体,余下的众人,全部一脸惊骇,满目无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边上等待讯号的他们并未看见二人撄锋出手的动作。
可恶……那个家伙……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