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暖阳,屋外景色如画。
几棵柳树长在院内,枝条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昨夜是个美丽的夜,虽然是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夜。
他们二人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却只脱了鞋子,其余的一件未脱。
江千浪缓缓起身,身旁却早已无人。
似是察觉到了床上的人已经睡醒,她从屋外推门进入。
江千浪看向她,红着脸道:“昨夜.......昨夜之事......”
梅清秋轻笑,将手指放在自己樱唇之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江千浪问道:“难道姑娘不想知我名姓?”
梅清秋摇了摇头,道:“本是萍水相逢,你又是江湖中人,知你名姓恐惹祸端,还是不知为好。”
梅清秋顿了顿,脸色微红,道:“而且我既已知你情意,又何必在意名姓,这份情意难道换个名姓就会改变吗?”
江千浪道:“那自然不会。”
梅清秋笑道:“只求公子莫要忘了小女子就好。”
江千浪笑了,又问道:“你每天都起的如此早吗?”
梅清秋点点头,道:“日日如此,不过今日......”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江千浪问道:“今日何如?”
梅清秋神色紧张,道:“今时不同往日,你随我来,看了就知道了。”
二人从院子的后门走出,绕到前门,在前门外的一家茶摊坐了下来。
梅清秋指着酒家里的人,问道:“你看,我这酒家何时来过如此多的人?”
江千浪笑道:“人多岂不是好事?”
梅清秋摇了摇头,道:“人多固然好,但也并非何时都是好事。”
江千浪道:“哦?”
梅清秋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人来我酒家,竟自带酒菜,这分明就是另有目的。”
江千浪道:“嗯。”
梅清秋道:“而且昨夜那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江千浪道:“嗯。”
梅清秋又指向另一个赤发红衣,裸露胸膛的男人道:“那人也很不对劲,下了一天雨,风冷天凉,这人竟似全无感觉一般,还将胸膛裸露在外。”
江千浪轻笑道:“话虽如此,可我却有些不舒服。”
梅清秋问道:“为何?”
江千浪道:“若是一个男人的女人总是看向别的男人的胸膛,你说这个男人他会舒服吗?”
梅清秋的脸一下子红了,吃吃的笑道:“你......莫要吃醋,他的不如你的好看。”
江千浪大笑。
梅清秋道:“那边那个一直咳嗽的老人也不对劲。”
江千浪道:“哦?”
梅清秋道:“一个人咳嗽的这么严重还想喝酒,不是疯子就是不要命了。”
江千浪笑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若是不让他喝酒,倒不如杀了他。”
梅清秋问道:“什么人?”
江千浪故作神秘的顿了顿,然后道:“酒鬼。”
梅清秋被他这话逗笑了,捂着嘴道:“那......那也还是不对。”
江千浪问道:“哪里不对?”
梅清秋道:“若是为了喝酒而来,为何一直没动过眼前的酒。”
江千浪眯着眼扫视了酒家里的人,问道:“这些人你可认得他们?”
梅清秋摇了摇头,道:“一个也不认得。”
江千浪指了指那个自带酒菜的人,道:“你看他腰间的兵器,认识那是什么吗?”
梅清秋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道:“好奇怪的兵器,看起来就像.......就像.......”
江千浪问道:“像什么?”
梅清秋道:“像两根长长的牙签。”
江千浪朗声笑道:“不错,不错,我看那对峨眉刺也像牙签。”
梅清秋喃喃自语道:“峨眉刺......峨眉刺......这名字倒是怪秀气的。”
江千浪道:“这人是铁面郎君司徒皓,之前是朝廷命官,因得罪了人被贬,后拜入司徒玄空的门下做了弟子。”
梅清秋道:“司徒皓的故事我也知道些,之前从说书先生那听来过,据说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拜入司徒玄空门下习武学了一段时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师父司徒玄空居然就是自己的生父。”
江千浪点了点头道:“不错,一点也不错,他之所以被贬,也和他父亲有关。”
梅清秋眨着一双美目,道:“哦?”
江千浪道:“早年间司徒玄空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将这孩子托付给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尽心尽力将司徒皓抚养成人,年岁一长,司徒玄空也老了,这时的他才想起该将自己这一身武艺传授给一个至亲之人,由他继续发扬光大。”
梅清秋恍悟道:“所以他设法让自己儿子被贬,再演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就是为了让他儿子继承他的武艺。”
江千浪喝下一口茶,道:“聪明。”
梅清秋有些悲悯道:“一个人的人生若是活在别人设计之中,也太惨了些。”
江千浪看向那赤发红衣男人,道:“那裸露胸膛之人便是以腿法功夫闻名的撼地腿雷震了,早年间曾以一己之力击败长空镖局的三大镖师,可谓当世英雄。”
梅清秋摇了摇头,道:“德行不配武艺,杀人越货,非英雄也。”
江千浪看向下一个人,道:“那白衣公子唐子敬,手执铁骨折扇,袖中暗器玲珑百宝囊,一勾手便可要人性命,从未做过劫镖之事,可谓英雄?”
梅清秋依旧摇摇头,道:“虽未杀人越货,但净使些偏门暗器,邪门毒功,非正道也,故而非英雄也。”
江千浪笑道:“那肺痨之人号称阴鬼,年轻之时曾闯少林寺十八铜人阵而毫发无伤,从未使过偏门暗器,邪门毒功,也未做过杀人越货之事,这可谓英雄?”
梅清秋还是摇摇头,道:“虽未使过偏门暗器邪门毒攻,也未做过杀人越货之事,但此人心狠手辣,被他所杀之人都无全尸,故而也非英雄。”
江千浪看向梅清秋道:“那梅姑娘觉得何人才可称之为英雄?”
梅清秋沉吟片刻,道:“当今世上能为英雄者只有一人。”
江千浪道:“哦?”
梅清秋道:“你知道江湖四绝吗?”
江千浪轻笑。
梅清秋道:“我平日里听说书先生讲过最多的故事便是那江湖四绝中江千浪的剑法。”
江千浪道:“哦?”
梅清秋偷偷地看了眼江千浪,道:“我提起他,你莫要生气。”
江千浪笑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何气之有?”
梅清秋道:“听说他不光剑法出神入化,为人也很正直、善良,更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梅清秋看了看江千浪,红着脸低声道:“应该也就......仅次于你。”
江千浪笑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两情相悦的人总觉得对方是天下第一好。
梅清秋问道:“你笑什么?”
江千浪道:“我替这个姓江的小子开心,倘若他本人在此,听了也会很开心的,毕竟能被这样一个美人夸,哪个男人会不开心呢?”
梅清秋脸更红了,头也垂的更低,手不断地拨弄着衣角。
过了片刻,梅清秋好似想到什么一般,问道:“那......这么多的江湖中人来此,是为何?”
江千浪道:“你想不出?”
梅清秋想了一会儿,道:“难道是冲你而来?”
江千浪笑道:“也许是冲你也未可知,自古英雄爱美人,他们虽算不得英雄,可也是爱美人的。”
梅清秋似是想到了昨天的事,脸色一下变得煞白,道:“我......我可不要。”
江千浪拍了拍她的背,道:“莫怕,依我之见,今日这些贵客应该比昨天那人要规矩得多。”
梅清秋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江千浪笑道:“若是都如昨天那人一般,怕是这些人早已走过来要你陪着喝酒了。”
梅清秋掩嘴轻笑。
江千浪道:“你愿意去帮我买些糖人吗?”
梅清秋愣了片刻,点点头道:“好,不过你......自己要小心,我不想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你。”
江千浪笑道:“大可放心,能杀我的人大概还在娘胎里。”
江千浪岂是真想吃糖人?只是找个借口支开梅清秋罢了,他一来是不想让她出什么意外,二来是她在身边他难免会分心
梅清秋自然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他一说,她就明白了。
梅清秋已走远,江千浪将茶钱压在茶杯下。
酒楼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江千浪和他腰间的沧浪剑上。
唐子敬握紧了手中的铁骨扇,将袖子里的玲珑百宝囊设置为随时可击发状态。
阴鬼在此刻忍住了咳嗽,狠辣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扫过江千浪全身。
司徒皓双手已然按在腰间的峨眉刺上。
雷震也将衣服紧了紧。
江千浪好似全然不觉,大步走向一张空无一人的桌子。
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唯独江千浪是个例外,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神色紧张的四个人。
此刻已经没人看江千浪是哭还是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腰间的那把沧浪剑上。
古朴的剑鞘,古朴的剑柄,虽然此刻剑在鞘中,可似乎依旧难掩其杀气。
剑仍在鞘中,可每个人似乎都能想象出这把古朴宝剑出鞘时的锋芒。
几十年来,有关这把剑和剑主人的事不断在江湖上传扬,虽然有些故事过于夸张,但依旧不容小觑。
这把剑早已饮够了血,至少没人听说过剑主人的败绩。
那四人心中已打起鼓来,看着那把未出鞘的剑,他们已经开始懊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要来找它主人的麻烦呢。
四人心里都知道自己的两种结局,也只有两种。
站着出去,或者躺在这永远出不去!
就像今早他们清理的那具范末阳的尸体一样!
四人的手心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江千浪看着几人,笑着问道:“诸位为何来此?”
没有一个人回答,也许应该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此刻,谁若先回答,谁就有可能先泄了气,而泄了气的下场就是死。
谁都怕死,所以,谁也不敢回答。
江千浪皱了皱眉,阴沉着脸道:“诸位也许不认得我,但总该认得我这把沧浪剑。”
说罢,江千浪故意将右手按在剑柄上,用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江千浪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片刻之后,雷震先顶不住压力,开口道:“我觉得咱们不需要如此剑拔弩张。”
江千浪一挑眉,道:“哦?”
阴鬼咧开嘴,露出他那一嘴黄牙,笑道:“对对,江公子不必如此,我们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
江千浪道:“哦。”
唐子敬道:“对,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江千浪道:“如此大的阵仗,就只为了问一件事?”
雷震点了点头,道:“对。”
江千浪道:“我倒有些好奇,什么事能让你们几位聚在一起?”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居然露出了向别人借钱般的窘迫。
最后是司徒皓一咬牙心一横,道:“我们来这是想问江公子,可曾见过一个物件?”
江千浪道:“物件我见得多了,西域的葡萄酒,苗疆的蛊虫,海贼船上的黄金,矿脉里的玉石,不知你说的是哪件?”
司徒皓道:“都不是,那物件非是寻常之物。”
江千浪没说话,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司徒皓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道:“就是那件前朝遗留之物。”
江千浪道:“何物?”
司徒皓道:“您......您若真的不知道的话,那还是不知道为好。”
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竞争。
此话一出,司徒皓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先前的那股子压力消失了。
江千浪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说罢,除江千浪外的四个人表情都很难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雷震硬着头皮说道:“江公子莫要玩笑,这物件您真没见过?”
江千浪皱眉道:“怎么?你不信?”
阴鬼诡异的嘿嘿一笑,道:“江公子所言按理来说是没必要骗我们的,可这物件并非寻常之物,故而撒谎也是有可能的。”
江千浪看向他,道:“哦?那你想如何?”
阴鬼继续说道:“不如让我们四人搜搜身,若真是没有,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江千浪脸一下子冷了下来,阴沉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阴鬼依旧诡异的笑道:“那可就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