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尽,天将明。
原本漆黑静谧的破落寺庙,今夜却热闹非凡。
一身着黄麻短衫的壮汉背对石佛而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竟似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忽然一阵悉索之声入耳,壮汉耳朵一动,问道:“铁面郎君司徒皓?既已到来,何不入寺一叙?”
只听一声冷哼,庙外的树上一人“嗖”地跳进寺内,双脚落地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司徒皓横了眼前壮汉一眼,道:“阁下可是元宝会的顺风耳郑天?”
壮汉长身抱拳,道:“正是在下。”
司徒皓冷声道:“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才发觉,原来阁下不光耳力惊人,就连这一双招子也是明亮。”
突然,寺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如疾风骤雨般飞奔而来。
司徒皓眉毛一皱,道:“这脚步声?难道是撼地腿雷震?这腿脚倒真不慢。”
脚步声突然停顿,一人朗声笑道:“在下生怕晚来几步宝物被人取走。”
笑声未绝,这人已于一丈之外跃进寺内,一身火红的急服劲装,衣襟大开,似是特意展露自己强壮结实的胸膛。
郑天看着眼前这位赤发红衣的男人,一挑大拇哥道:“好一个撼地腿,这腿法功夫果然了得。”
司徒皓冷哼道:“不过是些花拳绣腿......”
雷震瞪眼道:“你这厮......怎地我一来就找我麻烦,难不成是想用你那峨眉刺给我剔剔牙?”
司徒皓闻言,峨眉刺不知何时突现手中,在月色的照耀下寒光闪闪,显得格外幽冷。
郑天忙打圆场道:“二位二位,咱们今日前来此处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只听庙顶一人笑道:“二位这架势好似那抢骨头的野狗,怕不是还没见到宝物反倒给自己咬出一身的伤痕。”
雷震怒道:“他奶奶的!你是何人?不怕死的下来过几招!”
他已用不着等人回答,因为那人在他说话的功夫已十分优雅的跳下寺顶,落入寺内。
一袭雪白的衣服一尘不染,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如天人一般。
但在场的几人没人注意他的衣服,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那把铁骨扇上。
每根扇骨顶上都带着尖刺,尖刺上都涂满了剧毒。
郑天笑道:“原来是唐家的少家主,唐子敬。”
司徒皓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小白脸罢了。”
唐子敬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
雷震被他笑的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他娘的笑什么?莫不是傻了不成?”
唐子敬笑道:“我笑这位面瘫郎君,妄图用言语激怒我,可惜啊可惜.......”
雷震问道:“可惜什么?”
唐子敬依旧笑道:“可惜他不知道,狗咬人一口,人又怎会与狗计较。”
司徒皓咬牙切齿道:“你......你......”
他你了个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郑天来打圆场。
“我说几位,今夜应该还有几位豪杰前来,可如今只来了三位,剩下的几位看这架势莫非已经不会来了?”
唐子敬道:“是也,是也,金甲门和铁拳帮的两位朋友本也想来,可在半路偏偏染了怪病,此刻怕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雷震好奇的问道:“什么病?”
唐子敬笑道:“唐家奇毒,得了这种病的人先是极其痛苦,之后就永远都不会痛苦了。”
雷震大笑道:“妙哉!妙哉!你这说法倒也有趣。”
司徒皓冷哼一声,道:“飞云堡和金刀堂的人怕是也不会来了。”
雷震问道:“他们又是怎么了?”
司徒皓道:“他们嫌弃天气太热难以入眠,我已替他们寻得一处风水宝地,保准凉快。”
雷震道:“哦?”
司徒皓道:“天山脚下。”
雷震笑道:“是极,是极,如此一来,想必他们一定可以安然入眠了。”
雷震话音未落,突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几位好雅兴,咳........”这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咳嗽声打断了。
几人循声看去,寺门口处,一个体态瘦弱,佝偻着身子,衣衫褴褛,腰间挂着一个破布袋的老者此刻正掏出手绢捂嘴咳嗽。
司徒皓皱眉道:“原来是个痨病鬼。”
雷震问道:“这人你怎么没让他得病?”
唐子敬皱了皱眉,一脸厌恶的刻意退后几步远离寺门口这个痨病鬼。
“这老头只怕不用得病也活不了太久了。”
那人听了却也不恼,反而笑道:“还好我也不觉得天气热,要不然此刻怕是也在天山脚下睡觉了。”
郑天郑重地对着老者鞠了一躬,道:“晚辈郑天见过阴鬼前辈。”
一听阴鬼的大名,唐子敬他们三个全都愣在了原地。
二十年前那个孤身闯入少林寺十八铜人阵还能脱身的人。
那老者摆了摆手,笑了。
他这一笑着实比哭还难看,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深陷的眼窝,枯槁的面容,一双手干瘦的像鹰爪一样,看起来犹如干尸一般。
常年的咳嗽导致他嗓音也发生了变化,异常的沙哑难听。
“你这娃儿倒是懂事,只不过我现在人老了,也没几天好日子了,这礼就免了吧。”
司徒皓脸色惨白,缓缓地将峨眉刺重新别入腰间。
唐子敬也收起了一脸的厌恶,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者。
雷震似是感受到一些寒意,慢慢地将衣服紧了紧。
老者看着这三位,口中发出一阵难听的怪笑:“相聚就是有缘,别那么大敌意嘛。”
郑天似乎很喜欢他们这种敌意,微笑道:“看来几位不需要我引见了,这真是极好的。”
司徒皓依旧冷着脸,道:“本就不需引见,我们来这可不是为了交朋友的。”
雷震附和道:“对,我们来这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郑天笑道:“几位来这是为了什么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他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这情人鼓,各位都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唐子敬摇了摇扇子,道:“据说是前朝的国师将自己心上人亲手杀死,又用邪功施以禁制,将心上人的皮剥下做成鼓面,将骨头拆下作为鼓身,只要用内力催动这邪鼓,则会使方圆几里之内听到鼓声的人都陷入梦魇然后在无尽的痛苦中自尽。”
“情人一鼓动四方,使人闻之肝肠断。”
郑天拍了拍手道:“不错,那你可知为何我家主人要将交易地点定在这古庙内吗?”
司徒皓道:“这邪鼓最后被一个叫尽空的僧人降服,封印在他圆寂的寺庙里......”
司徒皓话音未落便被雷震打断:“难道说这鼓现在就在这座寺庙里?”
郑天笑道:“一点不差,此鼓正在这庙内,只不过......”
雷震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郑天继续笑道:“只不过我家主人在发现鼓的地方多加了点限制,既然是来交易的,我家主人希望先看到各位的诚意。”
唐子敬先开口道:“我这有一张唐家书契,有了它可以在唐家的地头上任选一处地皮作为己有,还可以在三年之内受唐家暗卫保护,不知这样的诚意可否打动你家主人?”
郑天一听,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这自然是足够的。”
雷震从怀里掏出一把极其精致的冰种翡翠刀,道:“听闻元宝会会长喜爱收集精致的物件,不知这把西域进贡的玉刀可还入得法眼?”
郑天脸上的笑意更甚,道:“没想到连进贡的物件都能拿到,看来撼地腿绝非浪得虚名。”
司徒皓从怀里掏出三枚金叶子,道:“这金叶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想必各位都知道,五年雕一叶,所以这叶子每个都价值连城。”
郑天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们三位的诚意我已看到,不知阴鬼老前辈的诚意......”
话音未落,只见阴鬼从腰间的破布包里摸索着。
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了地上。
郑天面色骤变,问道:“老前辈这......这是何意?”
唐子敬收起铁骨扇,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颗人头,道:“这人难道是飞鹰帮的谢大帮主?这不是元宝会总瓢把子的死对头吗?”
阴鬼阴恻恻的嘿嘿一笑,道:“老头子没有你们那么有钱,只好这样以示诚意了。”
众人听着阴鬼这如吃饭喝水一般平淡的说法,不由得从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寒意。
飞鹰帮虽不是什么大帮,可规模也不小,连元宝会总瓢把子都无可奈何的人物如今轻而易举的被这老者给杀了,他的实力可想而知。
郑天愣了片刻,接着继续笑道:“几位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带各位验验货了。”
郑天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几人跟着他走到了石佛的面前,只见他右手一伸,在石佛的头上摸了摸,又用力向下一按。
紧接着整个石像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半晌过后,一处密道入口出现在佛像脚下。
雷震惊讶的看着这一切,道:“如此精妙的设计,就算是要我们先付一些诚意也是应该的。”
郑天看着众人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也,是也,还请几位跟我来吧。”
几人跟着郑天走到了密道尽头,尽头是一道巨大的铁门,铁门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数字。
郑天走上前去拨弄了几圈数字,接着门里传来一阵机械齿轮摩擦的声音,片刻之后门开了。
可几人的脸上却没有即将见到宝物的兴奋,反而是一脸惊恐。
密室里躺着一个他们绝不愿意见到的人,至少是不愿意见到他死在此处。
那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无明显伤痕,只在咽喉处有一道致命的剑伤。
被称为铁面郎君的司徒皓此刻也无法冷静下来,他指着那道伤口说道:“一剑毙命元宝会总瓢把子?此人武功竟已到这种程度?”
郑天率先回过神来,喊道:“快!看看密室中间的那箱子,看看情人鼓还在不在。”
雷震脚下用力,飞身一跃至箱子前,“啪嗒”一声,锁头脱落,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密室顿时静的可怕,只能听见几人的心跳声。
阴鬼鼻子一动,突然闻到一股子血腥气,他顺着味道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移到那面墙上时,再也控制不住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快看那墙上的血字。”
众人随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墙上工工整整的用血写着几个大字。
“杀人夺宝者,江千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