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季渊国,雾市。
苍穹坠下如瀑般的雨幕,地面的水渍被砸下的雨滴扰乱,黑夜多了一分孤单单的凄凉。
白夜蜷缩着身子,躺在肮脏污秽的列车台阶,刺骨的寒风刮不到这里,面对路过人流投来的怪异目光,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抽噎着鼻涕,眼神却一眨不眨,盯着面前那个破旧的锈碗。
里面装着零散几枚钱币,每当多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的拿出一点,放进怀里。
“家里大人都夸我天赋异禀,只要能熬到沧澜学院开院,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白夜心里一边幻想未来的美好,一边回忆着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家里大人都会着急的给自己准备吃食,忙碌着种地、织布,日子虽然辛苦,但好在自己什么都不用干,一天天躺着就有饭吃。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大娘提出要扩展业务......
......三叔伯那个鬼的传送,居然把众人都送的分散开,面对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马路上钢铁制成的怪物,夜晚炫目妖艳的彩色灯光,以及大家身上都穿着古怪的服饰。
他着实,对于养活自己这个目标,有点无从下手。
更别说跨越山海去寻找其他几人了,也不知道......丫丫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凄惨。
想着想着,白夜眼皮愈感沉重,他把碗里面的钱币统统放进怀里,陷入了睡梦。
六小时后,白夜睁开惺忪的双眸。
他缓缓坐起身,揉出眼里的污渍,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
他看向身前的地面,
忍不住大惊失色:“我碗呢?!”
“天杀的,我碗呢?!!”
天空微微吐白,零星路过的行人,面对这孩子神志不清的哭喊,皆是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微微离远了些。
白夜此时压根顾不得形象,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跟大家分散的时候他没哭,跟野狗抢食被咬了一顿的时候他没哭,哪怕沿街乞讨,他都会苦中作乐的想着日子好起来了,可如今......
面对找不到元凶的盗窃,他只感觉鼻头酸的要命。
但好在,还能忍。
“小兄弟,你在找这个吗?”
满是皱纹的,黑乎乎的手映入眼帘,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碗,此时碗里面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散发着一股温暖的香气,还有一种独属于食物的热量。
抬起头,那是一个身穿破旧黑色大衣,大衣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塞满了不少报纸的流浪汉。
他面目和蔼、慈祥,露出了两排有些泛黄的牙齿。
流浪汉牙齿两旁的缝隙处,延伸出两条小拇指粗细,黏答答的触手,这些触手的尖端,分别有一颗类似于眼球的珠子,眼珠在小米粥里不停的搅动,很快食物散发令人垂涎欲滴的浓香,胃部不自觉的卷缩了一下,难以想象的食欲侵入每一根神经。
白夜微微一愣,随之嫌弃的摆摆手,道:“送你了。”
他果断站起身,快速远离站台,步履匆匆向大街走去,仿佛在躲避什么。
真是的......
怎么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破事,白夜摸了摸怀里特制的小布包,钱袋子还是鼓鼓的,虽然质量比不上以前,但总归能撑到了沧澜学院开院了。
白夜心情舒缓了几分,虽然这个世界非常的冷漠,每年有不少孩童饿死、冻死,还有一些披着善意皮的鬼怪时不时出现,但他觉得,只要活下去,早晚都能挣到钱,毕竟家里面那几位更加古怪的大人都讲了,自己天赋异禀。
“如果是大叔伯,他肯定会给自己换上体面的衣服。”
白夜小手抚摸着下巴,表情严肃的想着:“尽管我是个天才,但也没必要冒着风险拉低自己形象分,目前积蓄有1421元,距离开院还剩......三天,听说入院之后就有免费的吃食,完成一些任务还能领到很多钱,嘿嘿嘿......”
想到这,白夜不再犹豫了。
他气派的站起身,脚步带风,走向了小巷角落里破败的理发店。
理发店傍边,是同样十分破旧的衣服店。
————
距离理发店不远的矮楼屋顶,
一名身穿黑白色调季渊服饰的中年男子,静静观察着白夜。
看着少年脏乱的脸颊变得干净,显出一张清澈、纯净的脸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有个人样。
随之,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从内衬里拿出一张边角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
【郑杨德亲启
上次一别,已三十有余,当年的少女已经两鬓泛白,更不敢亲自面见哥哥......
游历大陆之时,遇一稚子,此子腹黑,顽皮,可小子喊我二娘......这一喊,便是十多年。
遇一事故,小子流落季渊,名唤白夜,顾望哥哥照应一二,来日......归土之前,小女定当登门拜谢......】
郑阳德目光如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白夜走出了理发店的大门,才念念不舍的小心对折,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重新放回了内衬里。
“傻姑娘......”
郑阳德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嘴唇轻颤:“哪怕你已经老得不成人样,我还能不认你不成......”
这封信,来了三年。
在他看来,白夜喊她二娘,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人生的低谷不是时常有,超凡之力更是催人心智,有此等的境遇,属实是可遇不可求,待得十八,便接回沧澜,无论是做一富家翁,还是立于群山之巅,都是不错的跳板,最重要的,自己也能照拂一二。
可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他才明白,信中所说的‘顽皮’,究竟是什么概念......
跟狗打不过就鼓动孩子们去吃狗肉?
有人争抢乞讨,就自建孩子帮,划分地盘乞讨,自己拿抽成?
幸好自己在暗中一直引导着事情的发展,让他穷苦了这么几年,又有一种沧澜美如画的错觉。
“放心吧......”
郑阳德的目光渐渐坚定:“经过了这三年的沉淀,这小子心智已成,以后无论是做富家翁还是问鼎高峰,都出不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