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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一战天地崩,人间逆乱起腥风。鬼怪妖魅提颅灯,千坟万冢满仙城。自古无神攀九霄,他朝成魔踏九幽。待到万界沉沦时,可有一炁荡诸天?当诡异携不详共舞,认知时刻在被颠覆。当科技不能救国,是谁决定重走仙路?偷神的樱本国,注射丧尸病毒的美连国……数千年后,残存的科技舰队用炮火轰开帝国的大门,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吞下纯洁的轻飘飘,沾染不良的气鼓鼓……你怎能相信你所见,又怎敢相信你所闻?善与恶,真与假,兴许不过是一场恶满乾坤的欺诈。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而这所谓的真相,你又可敢直面?
主角:陆离,陆景 更新:2023-03-13 07: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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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离,陆景的其他类型小说《炁诡诸天》,由网络作家“小师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神魔一战天地崩,人间逆乱起腥风。鬼怪妖魅提颅灯,千坟万冢满仙城。自古无神攀九霄,他朝成魔踏九幽。待到万界沉沦时,可有一炁荡诸天?当诡异携不详共舞,认知时刻在被颠覆。当科技不能救国,是谁决定重走仙路?偷神的樱本国,注射丧尸病毒的美连国……数千年后,残存的科技舰队用炮火轰开帝国的大门,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吞下纯洁的轻飘飘,沾染不良的气鼓鼓……你怎能相信你所见,又怎敢相信你所闻?善与恶,真与假,兴许不过是一场恶满乾坤的欺诈。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而这所谓的真相,你又可敢直面?
姑苏细雨,天光半敛。
伏长歌站在这细雨中,年轻的面庞上却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哪怕是穿着一袭迎亲的红衣,也无法从他那双寒眸中看出半丝暖意。
他将目光落在面前府宅挂着喜绸的牌匾之上,冷冽的面容总算是柔和了几分。
“洛小蝶,本王来娶你了!”
他迈步向前,那洛府的大门竟不推自开,仿佛在迎接着他的到来。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人,却让伏长歌的面容再次冷冽下来。
“皇兄,别来无恙。”身穿一袭红衣的伏长卿轻笑一礼,又道:“此番来姑苏,怎么不先去小弟府上叙叙旧?”
伏长歌眼眸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滚开!”
“皇兄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伏长卿面色温润,话语更是轻柔:“皇兄今日这身装扮,莫不是打算将小弟的妻子也抢了去?”
一个“也”字,让伏长歌不禁冷笑出声来:“天下好物,能者居之,本王何曾抢过你的东西?是你无能罢了。”
“皇兄所言极是。”伏长卿笑语一声,下一刻却话锋一转:“不过在这江南,本王说了算!”
言落,这天地间如帘般的细雨顿时为之一凝!
细雨缠绵结成丝,与烟共织百绫罗。
伏长歌看着席卷而来的无数水带,冰冷的眸中却有一抹火红乍现。
于是烈焰升腾,如龙游空,若瀑垂流。
洛府上空,水火争锋,宛若活物,令人惊叹。
只是任凭那火焰如何炙热的焚烧,缠绵的细雨却始终不曾断绝。
“皇兄可知江南烟雨起,遮天大如海?”伏长卿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这笑意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一种无敌的自信!
“遮天?”伏长歌面带不屑:“哼,遮住的,是你坐井所观之天!”
言罢,他脚步向前重重一踏,周身有赤焰升起,一头黑发更是瞬间火红!
这一刻,天光大亮,姑苏城中无数人不由抬首而望——
半笼乌云的天空早已不见,只剩一团大到无边的火焰在众人眼中朝八方流滚,又向中聚合。
九天焚魔焰,赤浪分乾坤!
这一刻,天火地水,分庭抗礼!
伏长卿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他没有想到短短数年而已,伏长歌竟已跨越了那道门。
“神域雏形……”他心头呢喃,思绪起伏。
“……你们兄弟八人谁先领悟神域,谁便是下一任伏皇……”
过往的记忆并不模糊,甚至宛如昨日般清晰。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大伏皇子……”
他面容攀上层层怒意,而后暴喝道:“那又如何!在这姑苏城中,我伏长卿,无敌于世!”
龙江水起,千帆成箭!
然而下一瞬间,水落河床帆不动,人间细雨更朦胧……
伏长歌收回手掌,面色潮红不已。
调息片刻,他这才对着面前那人轻轻一礼道:“有劳尊者了。”
说罢,他看了眼瘫倒在地满脸不甘的伏长卿,大步朝着府中众人走去。
洛府老太爷白眉一紧,语气生硬道:“见过炎王。”
洛府众人:“见过炎王!”
“老太爷不必多礼,本王是来提亲的,快让小蝶出来罢。”
“启禀炎王,小女早已被老朽许配给碧源王,今日正要举行婚礼……”
伏长歌面色顿时冷冽下来,他俯下身子在对方耳旁轻声道:“诓骗本王可是大罪,老太爷你应该不想被诛九族吧?”
“你!”洛老太爷脸色一变,正欲张口却被伏长歌的声音阻断:“老太爷莫急,不妨先看看本王的聘礼在做决定。”
他抬手一挥,身后数十道身穿黑衣的身影鱼贯而入。
这些黑衣人无一例外,怀中都抱着一个喜庆的红色瓦罐。
瓦罐不大,但也勉强装得下一颗头颅。
八十六人,八十六个红色的瓦罐,整整齐齐的站在院中。
随着伏长歌简单的一个转身,八十六个黑衣人纷纷将手中的瓦罐旋转了方向。
于是,八十六张男女老少的脸,就这样呈现在洛家众人面前。
“本王听说洛千雄带领一众洛家子弟背叛了洛家,便顺路替老太爷清理了门户,如此大礼老太爷可欢喜?”
洛千温看着瓦罐中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嘴唇不由颤抖起来。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恨得要死的这些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时,自己竟会感到心痛。
大抵,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无法割舍的亲情罢……
他深陷的眼窝中仿若有莹光闪烁,但最终还是举起干枯的手掌,弯下干瘪的身躯道:“多谢炎王,老朽不胜欢喜……”
这一弯腰,洛千温只感觉自己一生的骄傲都掉落了去。
他抬起身来,眼前已变得昏暗不已,耳边也没有轻轻的风声了。
他转过身去,颤颤巍巍的朝着屋子走去。
他仿佛看到了一抹红衣从身边滑过,于是这寂静的洛府中,响起一道清灵的嗓音。
“伏长歌,我嫁!”
伏长歌看着面前的女子,面与眼,一瞬柔和无比。
“洛小蝶,本王说过会来娶你。”
一袭红衣的她站在朦胧细雨中,眼眸中淌出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
“所以就算我不爱你,也只能嫁给你,是吗?”
伏长歌沉默着走到她身边,伸手拭去泪珠,柔声道:“本王此生,定不负卿!”
仿若没有听到伏长歌的话一样,洛小蝶走到伏长卿面前,蹲下身子轻声抽泣道:“对不起,大哥……”
“傻妹妹,是大哥无能,护不住你,是大哥无能啊……”
这一刻,伏长卿哭的像个孩子。
他没能护住曾发誓要守护的人,哪怕他贵为大伏八王之一,哪怕他身处江南可谓无敌。
他没能想到,帝君竟会派双卫之一的上阴帮助伏长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领悟神域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般,伏长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就此昏迷了去。
姑苏的雨,下的更大了。
只是那雨声,却怎么也遮不住女子的哭泣声了。
红袍,瓦罐,人头,马车……
待雨过天晴,一切仿若无痕。
炎王,要娶亲了。
细雨缠绵,随风渐远,天光消散夜渐浓,妖嚎魔啸月不明……
雨停后的姑苏空气格外清新,呼吸之间仿佛灵魂都被洗礼。
但此刻的伏长歌却无暇顾及这满城的清新,他鼻腔里充斥着让人热血沸腾的香味。
那是女子的体香。
她雪白的肌肤在一片片红绸中若隐若现,眼角挂着的晶莹泪珠更是楚楚动人。
伏长歌脑海里不由浮出四个大字来——
不可方物!
他常说世间好物能者居之,可面对眼前的女子,伏长歌却觉得世间无物可与之相较。
甚至只是起了比较的念头,都让他觉得是一种亵渎。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一品天魔醉,二更赴巫山。江山百万里,不及美人峰。”
话语间,一只大手已然缓缓攀上那傲然高耸的玉峰,极尽揣摩起来……
一番云雨后,屋中声渐息。
喝下天魔醉的伏长歌,已然沉沉睡去。
洛小蝶看了眼熟睡中的男人,起身下床朝着梳妆间走去。
打开门时,一张熟悉的脸随之映入眼帘。
“奴婢参见主人。”侍女阿兰轻声行礼,而后跟着洛小蝶来到梳妆台前。
烛光下,洛小蝶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
“开始吧。”
半炷香后……
洞房的屋门突然被打开,一道人影提着一个封闭的竹篓走了出来。
刚刚将门关好转过身来,不远处的台阶上便出现了两位黑衣人。
“何事出门?”
“回大人,奴婢是送恭篓去。”
闻言,两位黑衣人随即又不见了踪影。
所谓恭篓,又名解手篓,一般是大户人家屋里头出恭时使用的竹篓。
点香薰,送恭篓,陪房丫鬟可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在府中兜兜转转一番,一不留神便不知这丫鬟去了何处。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天光微微亮起之时,她才提着一盒点心回来。
当日头从远方的天空升起之时,躺在床上的伏长歌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身边洁白方帛上的落红,忍不住又是一阵阵的舒心。
一夜之间,天魔醉的功效加上聚灵之体的女子元阴,令他的实力有了一个极大的增长。
“今日便与本王一同回去罢,到了九黎城,本王在补你一场婚礼。”
伏长歌语气虽然温柔,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他向来如此,做事果决,杀伐果断。
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就像那传闻中的阎王一般掌控世人生死。
甚至,掌控整个天下!
而现在,他已是大伏皇朝的太子,只待帝君退位,他便是鼎立在这世间的皇!
用过早膳之后,一应事宜已然准备妥当,众人随即踏上了去往九黎城的道路。
时值初冬,姑苏却尚有余温。
哪怕是落雨之天,也不觉的如何寒冷。
可一路北上天气却急剧转寒,行程十日,天落大雪,万里白茫……
洛小蝶本以为这一路是平平安安的,可这一日清早正欲上车赶路之时,却看到雪地中矗立着一道身影。
一道可谓刻入她灵魂深处的,无法磨灭的身影。
这道身影,伏长歌同样记得深切。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姑苏城中,伏长歌亲手将这男子打到重伤濒死!
那般伤势即便有御医医治,怕也数年难以恢复。
而如今,更是废人一个。
只是没想到,这个废人竟然还敢追来!
伏长歌的脸色,在这一刻比寒冬还要冷冽三分。
而站在他对面的萧无忌,却盯着他怀中的那道倩影,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小蝶,你……”
“啪!”想说的话尚未出口,便被一个巴掌狠狠打断。
“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
一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萧无忌的面庞随即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脸上那火辣无比的痛意,执拗的将目光投向那道曼妙身影。
伏长歌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道:“去做个告别吧。”
见洛小蝶点头,伏长歌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杀意。
然后下一刻,一只玉手便牵起了他的大手,朝着前方走去。
这倒是让伏长歌一时有些错愕起来,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握紧了那只纤纤玉手。
洛小蝶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肿胀的脸,看着他悲伤的眼,看着他干裂的唇。
她笑道:“萧大哥,你是来祝福我的吗?”
犹如晴天霹雳在耳旁炸响,萧无忌只觉眼前一黑,心头更是剧痛不已。
他徒步十数天,跋涉千里之远,时时刻刻忍受着筋脉断裂之痛,更是数次差点葬送妖魔之口!
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说好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约定的海枯石烂,天涯海角……
那一切的一切,又到底算什么?
见萧无忌不说话,洛小蝶自顾自地开口道:“萧大哥,你不愿祝福我吗?”
“这几天,我经历了很多事,也想了很多事。”
“以前我觉得洛家很大,姑苏很大很大。”
“可这短短十余天,我发现自己错了,其实姑苏很小,洛家很小很小……”
洛小蝶缓缓诉说着这一路的见闻,有价比一座城池的碧雪仙莲,有被剜心割骨的魔物……
“我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你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马上我就是太子妃了,未来更是一国之母,你我之间,已是云泥之别……”
“往后,还是各自珍重,莫要打扰的好。”
说罢,她看了一眼愣愣失神的萧无忌转身离去。
“若是再敢追来,本王必杀你!”
耳边传来凶厉的威胁,但萧无忌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中倒映出伏长歌扶着她登上马车的画面,最后又遮盖在茫茫白雪之下。
他跪倒在这漫天大雪中,愣愣的看着前方。
为何爱,如此脆弱?
为何她,如此薄情?
他心有余恨,却难发泄。
他目光渐散,心却极痛。
这遮盖天地的大雪中本寂静无声,却响起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小蝶,你骗我的……”
他呢喃一声,随即栽倒雪中,没了动静。
阿兰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洛小蝶不知道。
但伏长歌却很清楚,当暗卫向他禀告阿兰夜半曾外出送恭娄之后,她的命就悬在了一条线上……
“本王很好奇,以你的身手是如何摆脱暗卫的?”
面对伏长歌的质问,被捆绑了一天的侍女阿兰一脸茫然道:“还请王爷明示。”
“哦?”伏长歌挑眉冷笑,看着跪伏在地的女子,眼中寒意弥漫。
“既然你不说,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说罢,伏长歌对着一旁的暗卫招了招手道:“上刑。”
一旁托着盘子早已等待许久的暗卫立即上前,而后跪坐在阿兰对面。
他沉默着打开一个小瓷瓶,将其中的液体全部灌入了阿兰嘴中。
只消片刻,阿兰便觉得头脑一阵清爽,五识更是增强了不少。
然而未等她过多体验这种感觉,嘴中便被人粗鲁的塞入一块荆棘铁球。
五识增强,这意味着任何疼痛都可以被放大数倍!
随着那荆棘铁球入口,口腔中的血肉随即便被割裂出数道血槽。
剧痛让她忍不住颤动起来,可哪怕再微弱的颤动,也会使伤口被撕裂的更大一些。
两侧的腰间突然传来强烈无比的剧痛,竟是被有着无数倒刺的锯齿细丝贯穿了那细嫩的腰肢。
尖锐而细小的长针从手指中心穿透而过,而后又狠狠拔出。
将其在浓烈的辣椒水中浸泡过后,再次精准的从伤口中穿透……
一根,两根……
半炷香的时间,十根手指皆被长针刺穿。
而这,仅仅只是这场刑罚的开场罢了。
“刺啦~”
身上的衣衫被那只宛若毒蝎的手掌粗鲁撕碎,白嫩的酮体随即闯入眼帘。
随手拧断侍女阿兰的手臂骨,那暗卫狞笑着开口道:“如果要招,就点点头,老夫会停手的。”
见对方只是拼命摇头,那暗卫手中银钩一闪刺穿女子跟腱,而后将之倒挂了起来。
伏长歌起身将侍女阿兰口中的荆棘铁球扯出,开口问道:“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招,便教你尝尽百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伏长歌到底是失望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从阿兰口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看着肠肚飘散一地的女尸,伏长歌面无表情的询问道:“影七,你觉得此女像不像死士?”
“回禀王爷,奴才觉得不像是死士。”
伏长歌的目光落在影七身上数秒方才离开,他语气平淡道:“不是就好。”
直到伏长歌离开此处许久,那暗卫才满头大汗的直起腰来。
被伏长歌的目光注视,他只感觉自己仿佛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那滋味,怕是比地上女子生前所受之刑罚也差不到哪去。
当然,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将尸体包好抛到荒野之后,影七头也不回的直奔延陵城而去。
天光已散,哪怕他武力高强,也不敢在外过多停留。
夜晚,是妖魔横行的世界。
而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阿兰,就在这样的夜晚中复活了。
阿兰不是死士,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是人。
她的体内,流淌着妖的血液。
妖是什么?没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亦或者,妖就是妖。
充满血腥味的尸体很快便吸引来了什么东西,在这没有月光的暗夜之中,那是无法看清样貌的存在。
但可以听到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
蓦然,这黑暗的天地间亮起了一抹碧绿色的幽光。
那幽光藏匿在一颗头颅之中,若是细细打量,就会发现这头颅与阿兰长的有些相似。
但现在,这头颅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像极了半透明的碧绿琉璃。
“砰~”的一声,这头颅突然从上方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只散发着碧绿色光芒的飞虫从中缓缓飞出,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于是,那隐匿在暗夜中的身影显现出了真身。
它是那般肥硕,像是一个巨大的肉球。
它的身上长满了细长的肉丝,头颅像是一座粗壮的老皮树墩。
然而就是这树墩一般的头颅,却在下一瞬如花般瞬间绽放,将那碧绿飞虫一口吞下!
很显然,这个大肉球根本不知道这碧绿色的飞虫是什么。
所以很快的,它的身体便开始散发出碧绿色的光芒,硕大的身躯更是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起来。
又是“砰~”的一声,它的头颅炸出一个大洞来。
当飞虫再次落入阿兰的头颅之后,那碧绿色的幽光明显变大了不少。
一条条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肉丝将阿兰的骨头、肠子一一拾起,最后与那头颅拼接成了一个灯笼。
已经消瘦成骷髅的它,就这样打着颅灯,在暗夜中漫无目的游荡着。
只待飞蛾扑火,焰光便会更烈……
伏长歌不知道阿兰的变化,正如他不知道阿兰活着时,会使用易容术。
那夜从房屋中走出来的,压根不是什么阿兰,而是洛小蝶!
那一夜,所有打探萧无忌下落的死士,所有帮助她掩埋行踪的护卫都死了。
死了,便不会再有人泄露秘密,便不会再有人知晓她在那夜做了什么。
至于阿兰,她只会记得自己送了恭娄,买了点心……
洛小蝶清楚,那短暂的半个时辰,她究竟做了一件多么荒唐、多么疯狂的事!
她会将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她会亲口告诉伏长歌。
想到那个画面,洛小蝶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只是这笑意之下,似乎还隐匿着一份悲伤,一份癫狂……
她站在九黎城中最宏伟高大的王府之中俯瞰着被白雪覆盖的巨城,笑道:“真好,江南看不到这样的雪。”
伏长歌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是将她揽入怀中,陪她看着那鹅毛大雪。
良久,良久,就在洛小蝶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伏长歌突然开口道:“有你在本王身边,真好。”
洛小蝶摸了摸日渐圆润的肚子,声音一如往日清灵:“等小家伙出生,你也要常在我们身边才好。”
风卷云雪又朝朝,一晃春秋十六载……
二月春风别有心,细裁绿叶挂柳枝。
人间才有绿意出,繁花早已满府园。
这人间九万里山河境,想必也只有大伏炎王的府邸最是暖和了。
传闻万年之前神魔一战,令天地倾覆,人间危亡。
在那个末日即将到来的时代,出现了人族历史上第一位皇者——伏羲!
据史书记载伏羲当年悟道成圣时仰首明天象,俯首通地法,以人间九万里山河为卷,刻印太乙神纹护守山河。
然后神魔之战何等可怕?即便后来得十方神王相助,终也没能护住那九万里山河。
腥风血雨满人间,无尽生灵渐枯竭……
神魔一战历经漫长岁月,直到六千多年前方才落下帷幕。
这一战,令天界沦为废墟,让地界分崩离析。
诸神立冢,万魔沉坟……
而人间虽然破败不堪,却也侥幸成功渡过这场末世之劫。
“那十方神王燃尽神力,助羲皇再夺天地一丝造化,成功炼出太乙神图,自此掌控十方神王传承之力……”
伏长歌微醺着讲述着流传已久的故事,却不想又被身旁的少年接述了去。
“后来羲皇的八个儿子分别继承了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种神力,并将其世世代代继承了下来,而咱们继承的正是离火神力。”
那少年说到此处,一手托着脑袋躺在伏长歌大腿上又继续讲述起来。
“至于阴阳两仪之力则流于人间,唯天道所眷者方能继承。一旦继承这两种神力,就会成守护山河的帝君双卫!”
伏长歌将喉中的美酒咽下,哑然一笑道:“也是,都与你讲过许多次了。”
说罢,他却不禁沉默了起来。
常年在外征战的他,肚子里能有什么故事?
能讲的,不外乎就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
这些故事,在他小时候就听的差点让耳朵长出老茧咯……
伏子川看着自己父亲有些怅然的脸色,不禁轻问道:“父王,您怎么了?”
伏长歌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一脸神秘道:“父王今日给你讲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不感兴趣。”
“对还活着的神也不感兴趣吗?”
“活着的神?”伏子川猛地坐起身来,一脸震惊道:“在哪里?”
伏长歌嘴角扬起一抹得意,面色却一脸淡定的举杯喝起茶来。
这可把伏子川看的心急万分,恨不得一手捏住其父嘴巴,一手将那茶倒灌而入……
“都快满十六岁了,还是这么毛躁。”
伏长歌给了小家伙一个脑蹦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讲起那个尘封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
“那是遇到你娘之前的事了……”
一箭光阴飞逝,携梦直穿旧岁……
昏暗的天地间,一道雷光突然乍起!
“让我来!”伏长歌怒吼一声,身影宛若游龙般腾空而起。
然而下一刻,一条由无数雷电组合而成的雷龙瞬间便轰击在了他身上!
“长歌!”数道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看着那道被雷电吞噬的身影,众人眼眸中都不禁泛起一抹担忧之色。
但比这担忧来的更快的,是他们汹涌澎湃的攻势!
这昏暗的天地里,不止有爆裂的雷光……
“咳咳~”伏长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口鼻中不断喷涌出黑烟似的热气。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去了哪里,可赤着的身躯却几乎被黑色所包裹。
这些黑色,显然是被那雷电之力所伤而形成的。
“可恶,这雷王早不发疯晚不发疯,偏偏要在封王大典之夜发疯!”
伏长歌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但很快便再次站起身来。
他已重伤,却不敢休息片刻。
从他承受攻击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呼吸的功夫,已经有两位弟兄被打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都得死,都得死……”
“哈哈哈……”
耳边突然响起癫狂无比的声音,伏长歌看着不远处那张弥漫着雷光的脸,眼眸中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运转起体内残存的真气。
痛,极痛……
被雷电糟蹋过的身躯本就疼痛难忍,这一运功更是痛到骨髓,浑身经脉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但伏长歌的眼神依旧坚定的冰冷。
而这冰冷之下,却蕴藏着无尽人的怒火!
“轰!”
烈焰升腾,赤炎滚荡!
灼热,令他周身的空气都大幅扭曲起来。
他忍着无尽的痛意,不断凝聚着离火之力在掌心,一步步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一个又一个兄弟接连倒下,心中的怒火也在一步一步的攀升!
终于,这几乎耗尽他一切意志,一切力量的一掌成功递出,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对方脑门之上!
这一掌,直接炸掉对方大半个脑袋!
看到雷王的惨状,伏长欢心头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对着伏长歌勉强一笑,随即昏死了过去。
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总算放松了下来,伏长歌此刻好想睡一觉,哪怕就睡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那一刻,眼前只剩下一小半头颅的雷王却露出一个无比渗人的微笑:“你也得死啊……”
“咕咚~”
伏长歌耳边响起巨声,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本已消散的雷光,随着雷王的笑容一起绽放在这暗夜之中,将他拖入了无尽的恐怖深渊……
“就在为父以为必死之时,雷王身上爆发出来的雷电却统统朝着上空直奔而去。”
“是神出现了吗?”伏子川眨巴着眼,有些激动。
伏长歌没理会小儿的插嘴,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由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圆球。”
“它洁白,似又柔软,像是一只手便可以握住的小月亮。”
“可当它舒展开身体之时,我却难以用言语去描述那一瞬的感觉……”
“或许,可以称之为神圣!”
“只一个呼吸,雷王便化作齑粉散去,而那小家伙则落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不,他不是人,他是神!他是世间最后一尊神明!”
听到此处,伏子川不由激动起来:“父王,他究竟是怎样的神?”
夜,在恍然间来临。
随着天光的消散,人间的喧嚣也渐渐沉寂。
这偌大的麟州城,宛若巨兽般就此安静的匍匐在暗夜之中。
远方突然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混杂着微风的呜咽声,它在夜色中逐渐绘清轮廓。
这空旷而安静的石板路上,躺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车轮碾压过去时,马车便有了来由的猛一抖,惊醒了那躺在马车上的人儿。
睁眼的那一刻,漆黑的四野随之映入眼帘。
姜枬忍不住惊呼一声,恐慌在瞬间涌上心头,浮出眼中。
最后凝结成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入夜人不出,天明妖伏隐。
夜,是妖魔横行的世界。
姜枬突然想起,白日里那位好心拉自己赶路的老爷爷。
她拧过头来,看到那个在黑暗中蜷缩着的背影,心脏猛地一跳。
麟州城头微弱的火光照映下,她看到那身影的臀部有什么在不断扭动着。
“尾,尾巴……”
声音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如何听不到?
那道佝偻着的瘦小身影回过头来,看着姜枬的小脸,猥琐一笑。
他那长满灰毛的脸上,两颗长长的白牙清晰可见。
一张鼠脸。
暗夜突起尖叫,四野空,只惊飞鸟又一程。
……
月神轻轻一指点在少女额头,而后摆了摆手,示意鼠妖驾车进城。
鼠妖名唤寸光,修行至今已三千七百余年,是可以在白日行走的大妖!
但此刻的它却瑟缩着身子,长满灰毛的脸上透露出浓重的恐慌。
一如方才的姜枬模样。
朱红色的城门上,两只衔着金环的麒麟匆匆闭上眼睛,转瞬间便恢复成了白日的模样。
城门未开,但马车却畅通无阻的穿过城门,朝着一座府院驶去。
“上、上神……”
“到到到到了……”
寸光脑袋伏在地上,可它小小的眼中却有一点微弱白芒浮现。
只一点白芒,却在它心头激荡起无尽的恐慌。
月神摸了摸卧在他肩头那小家伙的脑袋,对着鼠妖开口道:“收你千年修为,以后千年不得再入此城。”
“多谢上神开恩!”寸光眼含热泪,对着月神连连叩首。
晚风轻拂,鼠耳微动。
寸光看着膝下熟悉的石板路,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在城中。
起身、回头。
麟州城还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只是寸光却觉得,自己与这城相隔甚远。
甚远,是多远?
大概,就是一千年吧。
它苦笑一声,口中呢喃道:“害人之心,果然不可有啊……”
三千多年来,他从未对活人下手。
如今披在它身上的人皮,也只是十三年前一个孤寡老人死后所留罢了。
而这也正是它没被彻底吞走修为的原因所在。
想到月神肩膀上的那个唤作“明月”的小不点,寸光的心头就一阵又一阵的恐慌。
它佝偻着身子,在黑暗中随意行走着,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者。
害人之心不可有,明月神肩头。
夜色浓重,可月神眼中的人间却如白日般清晰可见。
他看着府门上头的牌匾,一声轻语:“景家……”
晚风拂动他长长的发丝,却无法拂去他眉间轻轻锁起的一缕忧愁。
他似问晚风:“凡人,也能触碰到月魄吗?”
晚风悄悄沉默着,而月神却不再沉寂。
他一步迈出,身影便仿佛被这暗夜所吞没。
就好像他从未来过,又似乎他早已离去。
已是深夜,漆黑的景府之内独有一舍灯火通明。
看着床榻上沉睡不醒的孩童,月神轻锁的眉头锁的更紧了些。
“已经与月魄融为一体了么……”
“如此,便也只有一个法子了。”月神轻语,身躯之上有白芒在刹那间浮现。
一缕月魂就这般离体而出,随后缓缓落入那孩童的身躯之中。
“以吾之魂,凝魄予生……”
“岁尽人消,白骨还珠……”
神音渐微,当最后一个“珠”字随着烛光的跳跃而消散时,那孩童的额头上方有一颗白珠突然显现。
那白珠散发着温柔的芒,将她娇小的身躯完整包裹。
片刻功夫,那白珠便落入孩童额头消失不见。
当周身的白芒缓缓散去之际,便有一抹嫣红悄然浮现于她本苍白的脸颊之上。
月神看着床榻上那张稚嫩的脸蛋,轻声诉念道:“如此,不过百年……”
音止,神隐。
不知烛光何时熄,天光微微,舍中乍起梦语,一府愁云散。
“老爷老爷,殿下醒了,小殿下醒了!”
景家老爷子景镇柯,平日里可是喜怒不形于色,见皇无需下跪的大人物!
可一听自家的小闺女醒了,老爷子竟激动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口中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快”字,以此催促搀扶着自己的下人。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景镇柯看着昏睡了半个多月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
终于,醒了啊……
“爹爹!”
稚嫩的声音瞬间融化一切悲苦,只余下满心的欣喜。
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一日,景家设宴,帝君亲贺。
只是谁会在意,那被家丁一脚踢飞出去的少年重重砸在了一辆破旧推车上。
躺再那推车上的,是那少年相依为命的娘亲。
“我娘,就要饿死了……”
“求求你们,赏口吃的吧……”
少年跪倒在地,清澈的泪从脸颊不断滑落。
他拼命地磕着头,希翼着能得到一两个馒头的恩赐。
但回应他的,却是狠厉的一脚。
瘦弱的身子便这般飞起,最后重重砸在自己本就奄奄一息的母亲身上。
“呸,居然给砸死了,真是晦气!”
“赶紧滚,再不滚老子连带着你一起踢死!”
耳畔的声音犹如魔鬼厉吼,少年从地上艰难爬起,而后踉跄着走向远方。
夕阳在他身后拖拽出长长的影子,像是一柄锋利的尖刀。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无神,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已失去色彩。
是啊,这世间,不该有颜色的。
你,我,应该是一样的。
所以凭什么你与我在一样的年纪里,你可以吃大肉包吃到饱,而我……
却连一个馒头都不配拥有!
姜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
她拨了拨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而后弯着腰从这辆显得有些破旧的马车中钻了出来。
她忍不住嘀咕起来:“奇怪,怎么会睡这么久的。”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四周热闹的喧嚣声吸引了去。
这热闹的麟州城中,每一样事物都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以至于初来乍到的姜枬有些恍惚,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还未梦醒。
姜枬回过神来,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腰。
指尖传来奇特的触感,那不是衣服该有的。
她垂下头来翻开自己的腰带,最后找出一张马契。
姜枬心头刚消散的疑惑又凝聚了起来。
“莫不是送我的,可非亲非故的……”
她在马车上等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被咕咕大叫的肚子所击败。
“不等了,卖马去!以后要是遇到了,再把银钱还给那老爷爷便是。”
一辆马车,姜枬卖了三两银子又二十五个铜板。
头一次揣这么多钱,姜枬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她走在路上,腰板比平时要挺直几分,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她感觉自己算得上是人了,那应该也配得上去吃口包子了。
用十二枚铜钱换来了满满一笼飘着热气的大肉包,但姜枬觉得店小二那句“客官,您的肉包子来咯”起码得值两文钱。
她听到那句话时,清亮的眼眸中有藏匿不住的喜悦流出。
姜枬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高兴,很高兴。
这一笼肉包,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也是最饱的一顿饭了。
是的,是这辈子。
当一块石头突如其来的砸在脑袋上时,姜枬的身子便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瘦小的少年。
夕阳拖拽着他的影子,像是一柄锋利的刀。
姜枬身子微微颤栗着,喉咙中吐出轻微的“嗬嗬”声。
夜色深重,晚风中有浅浅的异响传来。
姜枬听着那声音,犹如残烛般微弱的意识飘浮起来。
她好像记得,她曾经在一座繁华的大城中奔跑、跳走……
在疲惫与饥饿中吃到了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远山的半轮残阳染红了飘荡的晚霞,而夜幕又将这红霞的美渐渐遮盖。
一如红豆巷中那滩渐渐失了色彩的猩红血水。
你看,大日沉沦时,是悄无声息的。
但暗夜之中,却总会有一些动静。
晚风温柔,即便是来自幽冥的恶魔,它也盛情引领。
夜色渐深,若无明灯,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黑夜中看到任何事物。
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将那少女所吞食,未留一丝痕迹。
……
暗夜无辉,是绝望的漆黑。
然而此刻,月神却在这漆黑中看着更加漆黑的脚下。
他的脚下有一条深邃无比的通道,它名——通幽!
在人间的传说中,通幽连接着极恶之地。
幽冥。
清冷的白芒从月神肩膀缓缓流下,而后如花般铺成一团。
月神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通幽的黑暗到底是遮挡不住他的凝视。
他面色淡然,随即迈步踏入其中。
耳旁温柔轻语的晚风在这一刹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回荡于脑海之中的惨叫、大笑、嘶吼……
月神嘴唇微动,声音有些低沉道:“姜枬。”
这般低沉的声音,却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顷刻间,他的声音便在这黑暗中来回震荡,压盖一切怪声。
他知道姜枬的灵魂不会被收拢在这里,但他喜欢安静,所以他的脚步也不会在此停留。
一声姜枬起,定幽万音沉。
第二幽……
第三幽……
月神的脚步踏过一重又一重的幽冥,但始终不曾得到一丝回应。
他脚下的白芒,不知何时已经瑟缩到了脚掌旁。
似乎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要彻底消散而去。
但月神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第八幽——皇阎。
“姜枬!”
一语惊雷,震彻皇阎。
这一刻,月神的身躯散发出无尽白芒,驱散万里浓黑。
只是,为何还是没有回应?
看着脚下幽黑的通道,月神眉头紧锁,眸深若海。
无神能登九霄,无魔敢下九幽!
即便是神魔大战前最为强大的妖帝和魔尊,也不敢踏步九幽半步!
九霄尚可登,九幽绝不入,这是三界共知之事。
他月神,又岂敢踏入其中?
“罢了……”
一声轻叹,周身白芒似乎已无力对抗黑暗,宛若潮水般开始回拢起来。
如今的他无法在这皇阎界中长留,仅仅一炷香便已是极限。
他的身影在轻叹中离去,而这浅浅的一声轻叹却遮盖了一道微弱魂音。
他不知道,这永寂的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当最后一抹白芒消散之际,那藏匿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禁狞笑起来。
“所谓三界最后一尊神明,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黑暗中响起低语,十裁捏了捏掌心中崭新的魂影,嘴角满是得逞的笑意。
“姜枬。”十裁轻语,但这一声呼唤却在姜枬的意识中无尽回响。
“你要记住这道身影,就是他,遗弃了你!”
遗弃……
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要丢掉我?
为什么,要遗弃我?
我,难道生来就不配被拥抱吗?
一次都不配吗!
当仇恨的火种点燃了灵魂,邪恶的力量便有了寄托。
十裁狠狠的捏住姜枬脖子,恶声道:“你想杀他?你知不知道,他乃三界唯一神明?”
“若他是神,我便屠神!”
“哈哈哈……好!好一个屠神!”
十裁大笑,捏着姜枬脖子的手掌猛一用力,后者便化作尘埃飘散而去。
黑暗中,唯有笑声雷动。
离开通幽之时,月神的眉头依旧轻锁着。
只是随着晚风的轻拂,他的眉头很快便舒展了开来。
这夜夜吹拂的晚风,究竟送走了多少无辜的魂灵?他月神又如何能顾得及?
但总有人该顾一顾的。
“这丫头……”
一声苦笑,他步伐微动,身影便消散于夜色之中。
黄昏日迟暮,红霞凌山涌。
远方的天空,想必是有狂风在呼啸的。
否则那绯红的晚霞,怎么会舒展的那般肆意?
大宴结束,景府一如既往的冷清起来。
景清泠神色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拥抱着一个甜美的梦。
大梦之中,白雾缭绕,似有仙人于其中隐现。
景清泠心头不禁升起一股迫切来。
一种想要看清一切的迫切,于是这种迫切便催促着她不断向前,向前……
只是年幼的她并不清楚,越是惹人迫切的东西,就越要沉稳的追寻。
否则,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
“清泠~”
空灵的呼唤声响起,于是将四周的白雾震散了去。
但她的脚下依旧踩着浓浓的白雾,一道妙曼的身影在她轻盈的脚步下显现。
“清泠,来,快过来。”
她寻着那声音望去,于是看到了一张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脸。
她看着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脸,于是模糊的记忆便不再模糊。
她双眼湿润,看着面前的身影,嘴唇颤抖着呢喃道:“娘亲……”
怀抱,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的温暖。
泪珠轻易的滑落脸庞,但那份思念带来的痛苦,为何走的那般漫长?
如果这是梦,那我希望永远沉浸在这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月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儿已经被迷雾笼罩了一大半的身子。
他没来由一阵后怕,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这人间。
但好在,他没有来的太晚。
一缕缕白芒从身上浮现,而后在空中飞舞着凝聚成圆。
月神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他的一位朋友曾将之取名为“白玉盘”。
“可是,它是一面镜子。”
……
思绪收拢,嘴角极淡的微笑刹那隐去。
月神看着床上的小人,嘴唇轻轻蠕动道:“摄!”
清冷的光辉从镜中散落,于是白雾便落在了镜中。
月神的目光又落在镜中那流转不息的白雾上,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意,而后伸手探入那镜中道:“逃哪里去?”
话落,他那如雪般的手掌已然从镜中抽离,一朵妖艳无比的花跃然指尖。
雾里寻花,镜中摘之。
他轻笑着打量了一眼这朵妖艳的花儿,而后转身将之插到了少女的发间。
起身弹了弹小家伙的脑袋,月神有些忍俊不禁道:“吃这么多。”
说罢,已是不见踪影,只是空中尚有一缕清辉,在飘转中落入少女的额头……
“清泠乖,娘亲走了……”
“以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她抚摸着面前的少女,温柔的将一朵花插在了少女的发丝间。
她的眼睛早已变得空洞,然而模糊了双眼的少女又如何能够看的清?
当少女擦干泪珠,那刚勾起她眷恋的娘亲却化作晶莹的光点逸散而去。
人世间为何总有这般苦楚分离,以至于人们的心永远残留伤思……
景清泠睁开双眼,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怅然若失。
然而低头的一瞬间,眼帘的边际却有一朵妖艳的花儿缓缓飘落,于是泪眼朦胧,抽泣哽咽。
“娘亲……”
“你真的,来看我了……”
少女的泪珠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晶莹,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发现,那掉落在衣衫上的泪珠,竟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绯红之色。
许是伤思太久,脆弱的意识抵不住困意侵袭,景清泠终是沉沉睡去。
屋内的烛光愈燃愈弱,在几次努力抗争的摇曳之后突兀的熄灭了去,于是外头那浓重的黑暗顷刻间便填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入夜人不出,天明妖伏隐。
这样浓重的暗夜里,本不该有人出现的。
但此刻,一道身影却从景家的大门前经过。
这道身影是消瘦、矮小的。
他踏着僵硬的步伐踩着这漆黑的夜晚,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诡异与不详。
自入夜以来,他的脚步便不曾停顿过。
但不知为何,在路过景家大门前他突兀的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的转动脑袋朝着景家大门望去。
昏暗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似乎要揭开他这张隐藏在黑暗之下的面容。
然而当他脑袋停止转动的那一瞬间,景家大门两侧高墙上挂着的灯笼竟直接熄灭,全无半点征兆!
黑暗再次遮盖了他的面容,这一刻注定不会有人看到,他那包裹在黑暗之中的身躯在无声无息之间扭转,而脑袋却丝毫没有动静!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再次迈出了脚步,缓缓的登上了景家大门前的台阶。
这一次,他已然确定了目标!
诡异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但这诺大的麟州城中几乎无人胆敢于夜晚出门,甚至鲜少有人起夜到茅屋中释放。
但今夜的景家,却偏偏有人闹起了肚子。
早前不久,一间摆放杂物的房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便有一个精壮的汉子从屋里走出,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着冲向茅厕。
“啐……”王仁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真他娘的晦气,每次一吃点肉就闹肚子。”
回想起今日宴席剩下的那些食物,王仁忍不住砸吧砸吧了嘴,但很快充斥鼻腔的恶臭就让他停止了这种行为。
平日里粗茶淡饭的他,今个儿一下子塞肚里五六斤鸡鸭鱼肉,也怪不得他闹肚子。
“嗯?”王仁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不知何时他脑袋的影子上方又多出来一个椭圆的黑色阴影,像是一个脑袋。
“刘马才,你又偷看你爹!”
王仁怒气冲冲的回过头来,然而微弱的光芒之下,那颗趴在茅厕上的脑袋却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刘马才,而是一颗消瘦、惨白的陌生人头!
“好像是白天的那个小子!”王仁打量着那颗脑袋,很快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回过神来的王仁顾不得擦拭,瞬间起身便是一个巴掌呼去,嘴中同时低吼道:“大胆,竟敢私闯景府!”
“啪!”
寂静的暗夜里,一道响亮的耳光凭空而起,而后又传来“咕咚”一声。
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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