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川，你要杀了我吗？”
谢晚书跪在地上，红色嫁衣迤逦，她哭着，一步步爬向他，语气哽咽。
“你说过要娶我，爱我，护我。为什么，为什么把剑对向我！！！”
她质问他，说到后面语调尖锐，盈满泪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怨恨绝望。
“我要修仙。”他回道。
从婴儿啼哭那声开始，他就被长辈定了和她的婚约。
情窦初开那时，他看她会不自觉笑，想起她时会彻夜难眠。
他很爱她，恰巧她也爱他。
这本该是一桩佳话。
可惜他修了无情道。
可惜无情道，情越深，斩时越能证道。
他跪了下来，拥住她，像从前每一次她难过时他都会抱住她那样。
只是这次，让她难过的是他。
她听到他轻柔到颤抖的声音，他说，“对不起。”
随后那剑便从背后，一剑刺穿了心脏。
毫不犹豫。
谢晚书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泪水朦胧的眼眸更是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唯有眼泪滴落时，他肩部的婚服刺绣格外显眼。
那是她一针一线熬了一个月绣出来的。
临死之际，她突然想起那位国师大人说的那段话。
“你家相公呀，是那九天之上的道生帝君转生，入人间是为了历情劫，连你与他相识都是天上月老写的剧本。你死于他手是天命。”
“天命，你要不要从？”
她原是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话的，直到他提剑打开房门，直到他刺穿她心脏。
他要杀她，在她日夜期盼，心怀欢喜的大婚之夜。
因为她踏马就是他历情劫的一个工具人，天生由他践踏她的真心，由他献祭她的生命，成就他坦荡仙途。
何其搞笑，何其可悲。
又凭什么！！！
“我、不、从。”
她一字一句泣道，止不住的血液从口中流淌，混着眼尾血泪一起滴落在他肩颈。
“绝、不、从！”
天地刹那变色，乌云翻滚着笼罩晴天，狂风呼啸，雷声轰鸣响彻大地。
段言川生出不祥的预感，他将剑翻转，绞动她心脏，但已然来不及了。
“以我来生为引，以我血肉为祭。”
“民女愿魂堕魔道，永世不得脱离！！”
“只求逆转天命！”
“诸天，诸魔应我！！！”
她心脏血肉尽现，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能拼尽全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凄怨声，可见其心决绝。
“允。”
伴随遥远天际传来的一声玩昧应诺。
漫天黑气从她心脏穿透而出，森然白骨一寸寸尽现，那娇俏美丽的脸颊转瞬只余骷颅。
一瞬间，万籁俱静。
段言川下意识抱紧白骨，茫然地看向四周。
房间里亮着的蜡烛早被呼啸的疾风吹倒，他只能借着门外时不时的闪电看清此时的情形。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图案古怪诡异的阵法，阵法中心正是他所在的位置，不，更准确的来说，是谢晚书所在的位置。
滔天怨气从她白骨涌出来，从那阵法核心涌现边缘，那凹槽黑雾涌动，充满不祥。
他的妻子，就是通过这个阵法献祭自己吗？
段言川抽出剑，挥剑划过阵法，阵法丝毫无损。
“道生帝君真是让在下看了一出好戏呀。”
门口突兀地出现绣着骷髅的墨色袍摆，来人逆着光，耳下暗金蛇环璀璨夺目。
千瑞国以蛇为祥瑞，能有资格佩戴暗金蛇饰的只有一人。
国师。
待来人走得近了，段言川看得清楚，来人确实长得和国师一样，但，
“国师半只脚踏入仙途，身上根本不会缠绕这么浓重的黑气，你到底是谁？”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
娇气可爱的妻子不知从哪里学来邪法，献祭自己，现在只剩白骨，而原本如谪仙般的半仙国师不知为何如同魔般黑雾围绕。
“是启明魔君大人呀，夫君。”
启明魔君，魔界六大领主之一，手握魔军令，掌七万将士，是仙界敌首之一。
亦是回应她之人。
段言川身后涌出黑雾，翻滚着伸出一双白嫩细腻的手，环住他腰间，亲昵暧昧。
他感觉到肩颈一重，余光一看，熟悉的娇俏脸颊贴着他，下巴抵住他肩膀，笑嘻嘻地回看他。
是他死去的未婚妻。
段言川心脏漏了一拍。
“那么惊讶吗，我没死让你遗憾了？”谢晚书娇笑着拂过他脸颊，不着寸.缕的身体隔着单薄的婚服，冰冷又旖旎地拥住他。
“唤魔阵法成功，我由人身脱胎换骨入魔道，重获新生。”
“作为夫君，不应该为我感到欢喜吗？”
她的白骨仍在他怀中，她却巧笑嫣然贴在他背后，一如往日相处情态。
画面诡异又怪诞。
“你疯了。”段言川偏头躲开她动作。
凡界归属仙界，她由凡入魔，背弃仙界，无疑与仙凡两界为敌。
魔没来生，而以她修为，如何堪敌仙界大能。
倒不如死于他手，至少......至少他可以允她来世富贵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是你疯了，别忘了，是你想杀我的，是你逼疯我的。现在这副姿态是做什么，怜悯我？”谢晚书将他头掰过来。
黑雾缠着他不让他动，见他被迫把视线投向她后，她才一语双关，嘲道，
“倒不如怜悯怜悯你自己。”
她扭头看向启明魔君，笑颜如花，“启明魔君惯常喜欢看戏，不如就由妾身为君上献上一戏，以报君上赐我重生一恩。”
“此戏名为——”
她亲亲密密地缠着段言川，娇嫩柔荑划过他胸口，脸颊贴着他。
然而下一秒，她五指化爪，直入他身体，挖出那颗鲜活到还在动的心脏。
“杀、夫、证、道。”
“夫君说过爱我至死，也说过倘若负我，不得好死。”
“既然夫君做不到，就让妾身帮夫君做到。”
“夫要杀我，我要祭夫！”
“请夫君祭我魔途。”
“祭我魔道昌盛！！”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要她成就他无情道，她就偏要用他献祭她的魔道。
她要用他的命告诉全天下，她不是柔弱可欺，任由他人踏着她命飞升的凡女，更不是任由人摆布的傀儡。
她睚眦必报，她恶毒狠辣。
谁若惹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会追杀那人直至——
不死不休。
如此方算平息她心头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