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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剑侠女

千里一碗汤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位神秘的“疯女”寄住清慧寺长达十年,她就是横遭灭门之祸的金陵镖头戈荣之女——戈芊莹。一把神奇的木剑,凝结着一段非同寻常的故事,它就是老方丈赠给戈芊莹的临别礼物。十年磨砺,戈芊莹练就了一身武艺,她仗剑独闯江湖,寻觅仇人,又陷入在一场杀机四伏的骗局之中。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忍辱负重,遁迹江湖。清廷正追杀,仁人志士在寻,于是一场场斗智斗勇的生死较量接踵而至……

主角:戈芊莹   更新:2023-01-28 09: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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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戈芊莹的其他类型小说《木剑侠女》,由网络作家“千里一碗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位神秘的“疯女”寄住清慧寺长达十年,她就是横遭灭门之祸的金陵镖头戈荣之女——戈芊莹。一把神奇的木剑,凝结着一段非同寻常的故事,它就是老方丈赠给戈芊莹的临别礼物。十年磨砺,戈芊莹练就了一身武艺,她仗剑独闯江湖,寻觅仇人,又陷入在一场杀机四伏的骗局之中。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忍辱负重,遁迹江湖。清廷正追杀,仁人志士在寻,于是一场场斗智斗勇的生死较量接踵而至……

《木剑侠女》精彩片段

越过龙背山,穿过小池塘,再转过两个山角弯,迎面是一块平地。

在这块方圆数亩的平地,四周种植着浓浓的翠竹,和高高的丹枫。

现在正是秋天,但见一片起伏的翠绿波涛之中,点缀着簇簇鲜红。在这翠绿鲜红丛里,隐约但见红墙绿瓦、高喙檐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寺院。

这天,早课方毕,突然钟鼓齐鸣,而且历久不绝。

数百名寺僧,在一阵惊愕之后,纷纷披着袈裟,循序进入大雄宝殿,八十一岁的老方丈知诲大师,已经合掌端坐在法座之上,垂眉阖目,法相庄严。

钟鼓声止,金铃玉罄,清音悠扬,宝毁上一片和南,少时归于一片肃穆。

将近三百多僧众,大家都是合掌低眉,跌坐在蒲团之上,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偏殿檐角的铁马风铃,被萧萧的秋风,偶尔带来一两下叮当的响声,越发点缀出这偌大的宝殿,那一份空荡与那一份肃穆。

但是,每一位僧众,在心底都有一个疑问:“老方丈将我们召唤在这大雄宝殿

上,到底为了什么?怎么又沉默不说话?”

大雄宝殿的空气似乎是凝固了,时间也过得特别慢,一炷香的时辰,使静坐的僧众,感觉到是那么悠长。

这时候,一顶蓝布小轿,停在山门之外,轿中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蓝布衣裙,举止端庄,脸色凝重,缓缓地走进来,隔着数十步,远远地朝着大雄宝殿跪下,恭恭敬敬叩三个头。

大雄宝殿传来老方丈知诲大师的声音:“施主不必多礼。”

中年妇人依然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答道:“弟子感谢大师慈悲,衷心顶礼,没齿难忘。”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

“弟子静候大师法旨。”

“十年之约,骨肉连心,做母亲自然不会忘记。十年岁月,老衲以风烛残年,总算不负故人之托。”

知诲大师转过头,对着监寺知百大师一点头,监寺便从蒲团上站起来,朝着管塔的塔头吩咐:

“拿钥匙,随我来。”

这样轻轻的六个字,立即引起大殿上的僧众震惊与猜疑。

无论是久居清慧寺的僧人,或者是刚才挂单不久的行脚僧,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清慧寺后骨塔之旁,有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棚门终年深锁,里面幽禁了一个疯癫的女孩。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是如何在这里的,偶尔有僧人去扫塔,隔着那粗粗的栅门,还有那巨大的灌汁铜锁,伸头张望一下,看到的是一头蓬乱的长发,一张肮脏的脸,和一身破烂的衣衫,大家都是勿匆地一瞥,掩鼻而去。

岁月的流逝,疯女孩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可是给予清慧寺的僧众,却是一天一天的淡忘了。

没有人想到这个疯女孩是怎么活过来的,更没有人想到这个疯女孩未来将是如何了局!

今天,监寺分明奉了老方丈的法旨,要塔头拿钥匙,是开启那锁了十年的栅门吗?是要将那个疯女孩交给这位中年妇人吗?

既然有亲人下落,为何十年无人闻问?

这一连串的,甚或还有更多的问题,盘桓在僧众的心中。

“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佛号,收敛了众僧驰骋的心神。

老方丈沉滞凝重的声调,缓缓地说道:“有一件事,老衲忍藏了十年,今天要告诉你们大家。”

一阵脚步响,监寺领头,塔头在后,中间是一个浑身衣衫破烂、满脸泥垢,而且臭气四溢的人,一行来到大殿。

大殿上立即低低响起细语。

“是她!疯子!”

是疯子吗?看她来到大殿,先朝上礼拜佛祖,然后长跪在老方丈的面前,清清楚楚地说道:

“十年掩盖,十年教海,来生结草衔环,无以言报。”

声音清脆悦耳,说话条理分明,这是疯子吗?

大殿之外,中年妇人冲进来,解开手中携带的小包裹,抖出一件墨绿色湖水皱的大氅,包住那破烂得几平露体的身子。

随着大氅的抖开,一股浓郁奇特的香味,盖住了那刺鼻的恶臭。

中年妇人紧紧搂住对方:“芊莹!我儿”

裹着大笔的女孩儿,污垢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微向下撇的嘴角,透着过人的冷静。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娘!老方丈有话要说。”

老方丈又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点点头,似乎有一分叹息之意。

这才说道:“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清慧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着他八岁的女儿,这是他唯一的掌珠,请求老衲收容。

这位不速之客是老衲忘年方外之交,如今面临大难,他将唯一的女儿托付老衲,于情于理,无法拒绝。”

跪在大殿上的中年妇人哭泣了。

老方丈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老衲深知,这一诺之后,就是一生的是非,但是,一念同情,便无由后悔。老衲接受了这位忘年老友的托付,相约十年,老衲要还他一个完整无损的女儿。”

那个身裹大氅的女孩儿家,跪在地上磕头说道:“何止是完整无损,而是恩比天高,十年教海,耳提面命,文学武功,虽然晚辈生性鲁钝,受益依然良多。”

老方丈宣着佛号,说道:“小施主!你是聪明过人的,八岁娃娃寄身在山寺之中,知道以疯癫保护清白,因此,你换得十年幽禁,也换得十年老衲每夜面授文事武功,这是老衲私心的一点补偿,谈不上恩惠,更没有师徒之谊。

十年的秘密,今朝一旦揭开,老衲要让天下武林知道,收养藏匿戈芊莹的,只是老衲知诲一人所为,与清慧寺任何僧家无关,不要让这佛门清静之地,搅进武林恩怨。”

中年妇人叩谢再三,说道:“戈家能有一脉香烟未绝,都是大师所赐,先夫九泉之下,也是感谢不尽的……”

突然,山门外一阵哈哈大笑,说话声如洪钟:“你休要谢得太早!”

声到人到,从山门之外,步履快捷地进来一个人。

遮阳斗笠掀在背上,浓眉环眼,落腮虬须,势如奔虎。

他在大雄宝殿一站,戟指着老方丈:“老和尚!你是个出家人,不应该搅进是非恩怨。”

“阿弥陀佛!”

“念佛已没有用,老和尚!你要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吗?”

他反手一探,从遮阳斗笠里面拔出一柄弯刀,蓝汪汪闪着寒光。

戈芊莹姑娘一声叱喝,手里大氅刚一旋飞,身形尚未扑出,从旁边闪电伸一只手,拦住姑娘,那手掌箕张,正好罩在前胸致命的“七坎”大穴上。

“乖女儿,你还是乖乖不要动吧!”

戈芊莹姑娘一怔,一声“娘”字还没有叫出口,老方丈却朗声说道:

“施主!其实你走进山门,老衲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戈荣的夫人,虽然你外貌很像,你却不晓得老衲与戈荣戈施主之间,有一项信物作证。”

虬须汉子喝道:“老秃驴!你害我们找了十年,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了?还有什么废话可说。”

一个箭步,弯刀一晃,削向知诲大师右肩。

知诲大师坐在那里二动不动,只见蓝光一闪,喷出一阵血雨,连肉带骨,削去一大片。

知诲大师是绝对可以闪躲得开的,可是,他非但没有闪躲的动作,似乎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虬须汉子收刀之后,他怔住了。

中年妇人也征住了。

他们惭没有想到会如此轻而易举地了结了知诲老和尚,但是,这一瞬的征住,戈芊莹姑娘反掌如飞,拍开中年妇人,人如飞鸟投林,扑到知诲大师身边,抓起袈装,按住伤口。

老方丈脸色煞白,嘴唇发乌,却带着一丝笑容、是那么从容地说道:

“这刀八成是喂有剧毒的。”

戈芊莹姑娘浑身一震,但是,刹那间、一股杀气上冲,

她刚一回头,就被老方丈叫住:“小施主,老衲当年接受令尊托付之日,就已经准备有这样一天。”

老方丈的脸色已经开始变黑,他仍然是那么和缓地向着虬须汉子说道:

“老衲以风烛残年,换得你消除一口怨气,你应该可以去了。”

“难道你还要血染这佛门净地不成!”

虬须汉子呆了一下,顺起弯刀,朝着中年妇人看了一眼,低喝道:

“咱们走!”

中年妇人嘴角流着血,她被戈芊莹一拍成伤,是她没有料到的。心有未甘地问道:“这丫头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吧!咱们走,”

两个人走得极快,扑出山门,消失无踪。

戈芊莹姑娘几度要起身拦阻,老方丈的眼神,似乎有一股力量,留住了她。

老方丈迟缓地说道:“小施主十年磨练,你的成就是超人的,唯一让老衲放心不下的,便是佛家所说的慈悲为怀,是儒家所说的仁恕之心。”

“师爷爷!”

“小施主!你的杀心太重呐!”

“师爷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冤仇宜解不宜结,小施主!冤冤相报,何时得了?千万记住老衲这一点临别赠言。”

“师爷爷!”

老方丈没有再说话,他坐在血泊里,就这样圆寂了。

大雄宝殿上响起一阵佛号,无限祥和,替代了方才那一阵暴戾之气。

戈芊莹姑娘松开双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污垢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哀伤!是迷惘!还是虔敬!

她站起身来,一昂头,朝山门外走去。

“小施主请暂留步。”

监寺知百大师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黄包袱,右手拿着一柄短剑,双手递给戈芊莹。

戈姑娘接过来,掂了一掂:“盘缠、兵刃,师爷爷的恩情,只有期待来生图报了。”

知百大师面色庄严地说道:“方丈师兄说过,这是小施主十年苦难所应得的报酬,谈不上恩情。”

“那是师爷爷说的,不是我的心里感受。尽管他连授艺之情都不承认,口口声声称我作小施主,我仍旧称他作师爷爷。”

“既然小施主如此铭记方丈师兄的恩,就请小施主一并记住他的临终赠言。”

戈芊莹垂下了头。

“除了父母之仇。”

“阿弥陀佛!但愿小施主常存此一念善心,福祉无边。请小施主拔开这柄短剑看看。”

剑身出鞘,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泽,只是一柄白杨木削制而成的木剑。

“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小施主,请吧!

戈芊莹姑娘注视着手中木剑,半响无语,慢慢地她转过身去。

望着已经走进山门之内的知百大师,轻轻地说了一句:“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可是……”

她还剑入鞘,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清慧寺,远离了她终身难忘的地方。


秋高气爽,枫叶喷红,这景色、这气候,此刻都不属于戈芊莹的。

一身仇恨,满心疑问,还有十年幽居如今一旦终见天日的感怀,都比不上她一身肮脏、满头臭气使她急于解决。

转过山角弯,隔着一丛芦苇望过去,是一条小河,沿着河流绕过一处坳口,一片古桠垂柳,拥抱着一处清澈如镜的水塘。

垂柳落叶已尽,剩下千缕红条,闪摆如丝,倒映在清澈的水塘里,真是一幅奇景。

戈芊莹四倾荒野无人,便走到老柳树的根盘之旁,放下包袱,搁下木剑,跃身到水塘之内,再脱下身上破烂成片的衣裳,尽情地洗个痛快。

秋水是凉的,当她觉得有一分寒意的时候,才想到那包袱软软的,除了盘缠之外,想必还有衣服。

正当她拧干湿衣,欲待上岸,突然看到有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

这里不是交通要道,不应该有人到这里来。

戈芊莹缩身入水,就在水里穿上那身破衣。

就在她露出水面的时候,那人已经来到水塘旁边,拾起包袱,拿起木剑,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盯着戈芊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掉身扬长而去。

戈芊莹姑娘勃然大怒,从水中一跃而起,正要追赶,她又停下脚步,羞得满面通红,立即义翻身回到水塘之中。

因为,那一身破衣水淋淋地贴在身上,简直就好像是没有穿衣一样。

姑娘急了,站在水中叫道:“把东西还给我!”

那人走得并不快,但是,他听若未闻。

姑娘大声叱喝:“强盗!”

在这样的山野荒郊,慢说是叫一声“强盗”,就是敲锣捉贼,恐怕也没有人响应。

但是,事有凑巧,就在戈姑娘这一声“强盗”喊叫之后,从山坳处出现一条人影,来势疾若鹰隼,身形停住,正好拦住去路。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相搏。

抢东西的人,拳脚不俗,步眼灵活,出手如风。可是拦住他的人,仿佛还要高出一筹。转眼几招过去,那人一拾右脚,疾如闪电地踢出一招“鸡心腿”,只听得“砰”地一声,对方滚出七八尺开外,挣扎起来,一溜烟跑了。

戈芊莹看得精彩,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因为“鸡心腿”是一招最具功力的攻势。

拳经上有说:“鸡心出现,百物不见。”踢“鸡心腿”的人,必须抬右脚至胸口,

然后笔直踢出,快速、准确、力猛,当者无不披靡。

姑娘忘情地喝了一声彩,那人转身来望着姑娘点点头,从地上拾起包袱和短剑,走到水塘旁边,问道:

“这些东西是姑娘的吗?”

戈芊莹赶紧缩身到水里,这才看清楚来人,二十多岁,武士装束,内着排扣劲装,外披大氅,肩头露着剑把,洒一络黑色流苏,在脑后飘动。剑眉星目,是一位十分英俊的年轻人。

戈芊莹微微一点头说声:“多谢!”

“其实我要谢谢姑娘方才那声赞美。”

这句话换过旁人,很容易流入轻佻,但是出自他口,显得是如此诚恳。

戈姑娘的脸上不觉一热

“姑娘是位高手!”

“胡乱学过几天。”

“姑娘谦虚。只是在下不明白,有人抢走了你的衣物,为何不追,姑娘能识得鸡心腿,自是高人,对方绝非敌手,为何...…

啊!失礼得很。姑娘请换衣服,在下暂时回避,少时再来请教。”

他不等戈芊莹说话,便匆匆地走去,转过山坳,不知去向。

戈姑娘等了一响,才跃上岸来,打开包袱,果然有一套新衣服,她心里着实感动了,老方丈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到。

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正在揉搓着一头水淋淋的长发,那个年轻人从山坳那边,牵着一匹马,慢慢地走过来。他一来到近前,站在那里呆住了。

戈姑娘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了?”

年轻人仿佛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姑娘!你愿意听我说老实话吗?”

“老实话人人愿意听。”

“你实在是太美了,你的美貌,使我一时神往。”

“这就是你的老实话?”

“字字真实,姑娘千万不要认为我是轻佻之言。”

戈芊莹生活了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白天装疯,黑夜全心练功习艺,除了老方丈和监寺知百大师,她几乎没有人跟她讲过话,更没有人赞美一个浑身脏臭的女疯子。

今天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赞场她的美貌,听在耳里,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可以走到老柳树的根上,对着清澈的水塘照一照,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冷冷地低着头,收拾那一堆破衣服,拧干了包起来,她舍不得丢弃,这些破衣服,,代表了她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年轻人见她没有答话,自觉没趣,讪讪地说道:“对不起!姑娘!是我失言失态了。

萍水相逢,总算得是个缘字,他日姑娘能有机会路过河南上蔡,务请光临骆家堡,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再见了,后会有期。”

戈芊莹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你是上蔡人吗?”

年轻人正待拉马离去,听到一问,立定身子点点头:

“世居上蔡。”

“尊驾既然世居上蔡,而且武功又自不凡,想必这武林中人物,都是耳熟能详了。”

“姑娘要打听人?”

“戈荣。”

“哦!戈荣戈大爷。住在上蔡的人,没有不认识戈大爷的,武功、人品、声望,都是第一流的。但是,可惜得很,苍天无眼!”

戈芊莹心里一跳。

“为什么让你可惜?”

“戈大爷全家遇害了,真是惨极了!”

戈芊莹身子晃了一下,但是,她仍然十分镇静地:“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两年以前。”

“凶手是谁?”

“这等江湖上的仇杀,官府哪里有能力缉凶破案!因此,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为什么说是仇杀?”

“戈大爷曾经担任过金陵威远镖局总镖头,年轻气盛,武功又高,虽然他急流勇退,早回家乡,这江湖上的恩怨是不会少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招来杀身之祸?”

“你方才说,猜测中的仇人,是哪几位?

“金陵的‘一刀快斩’许桓、太原的剑‘出鬼愁’郑天寿、高唐的‘双尾蝎’牛奇、关外的‘笑面屠夫’朱火黄…...”

“对不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戈大爷的事,上蔡武林人士,谁个不晓得。”

“戈家没有人去寻仇吗?”

“寻仇?说来可怜!戈大爷一家,除了后槽那几匹马,再也没有一个活口,谁去寻仇?”

戈芊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这位骆姓年轻人,赶紧上前拦住。

“姑娘!你是怎么啦?”

戈姑娘甩一甩头,将眼泪忍了回去。

“戈家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是的,听说戈大爷这位唯一的千金,早在十年前就无端失踪了,真是好人无好报。”

“谢谢你!请问尊驾贵姓是……”

“骆,我叫骆非青。”

“真是多谢,改日我能回到上蔡,一定踵府拜候。此刻告辞!”

“姑娘这么急着上路,是到…...”

“金陵!去找一刀快斩许桓。”

“啊!姑娘你是?”

“我就是戈家失踪了十年的女儿戈芊莹。”

姑娘走了,走得十分快速,骆非青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戈芊莹远去的背影,半响,口中喃喃说道:

“真是一个令人倾心的姑娘,也是一位令人同情的姑娘,为什么会是她呢?”

背后突然有人笑道:“贤侄!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待你闯荡江湖的时候,令你倾心的姑娘,何愁没有?至于同情,那是千万不可犯的错误。”

骆非青回头说道:“二叔!你吓了我一跳!”

他面前站着一位削瘦的中年人,好似风干皮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说道:

“贤侄台!你的心都在戈芊莹身上去了,哪里还能听到背后有人来!”

“二叔!是不是方才的话,都听到了。”

“非青贤侄!这一次出来,大哥把你交给我,办完了这件事,就让你独自历练江湖,如果遇事都像你今天这样失魂落魄的,那是一件非常危脸的事。”

“多谢二叔教海。”

“哈!哈!哈!”

风干皮的瘦子,笑起来声音还真大。

“贤侄台!你不要在意,老叔只是提醒你,江湖上处处都是陷井。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像你这样年轻人,这种事要特别留心。”

“小侄记在心里。”

“很好!你现在就可以请了。”

“我?现在?到那里去?”

“咦!现在事情已经办好了,你爹交待的,五湖四海,让你历练一年半载,再回骆家堡。”

“二叔你呢?”

“你三姑四叔还在等我,而且你三姑还受了内伤,我得去料理料理。”

骆非青眼神里流露出迷惑。

那风干瘦子摇摇头说道:“这就叫做:一时疏忽,就会惹祸上身。放心,你三姑不会伤得太重。”

骆非青点点头说道:“二叔!替我问候三姑。”

说罢拉着马走了几步,又站住说道:“二叔!我想请问你两个问题。”

“说吧!”

“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样做对吗?”

风干瘦子脸色一沉:“贤侄台!你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奉命行事,你这个问题,最好是留着以后请问你爹。”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骆非青在骆家堡是少主人,但是,借一个胆子给他,也不敢拿这个问题问爹。

风干瘦子又笑了笑:“贤侄!我的话说重了一点,你可别介意,我辈在江湖上行走,不知道的事少问,知道多了,并不是好事。”

“多谢二叔。”

“你的第二个问题呢?”

“我……我不想问了。”

“怎么?老叔方才那两句话,让你生气啦?”

“小侄不敢,”

“那你干嘛要吞吞吐吐的?老叔知道的就会告诉你。”

“请问二叔,照二叔的眼光估量,那位戈姑娘的武功,与小侄比起来如何?”

“你还是念念不忘那丫头!”

“二叔!我是说…...”

“好!好!好!老叔给你说。清慧寺的老和尚究竟是哪一号人物,摸不清楚。戈芊莹这丫头在清慧寺的十年,过的是监禁的生活,则是事实。

照这样推断,她没有机会学习武艺,可是,照她的行止举动,分明是个会家子,到底有多少火候,那只有以后再印证了。”

说了半天,等于没有说,骆非青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只有称谢之后,拉马就走。

这样慢慢走来,骆非青心里在自问:“我如此关切戈姑娘的武功,是准备将来有朝一日,准备与她放手一搏呢?

还是担心她此去金陵的安全?如果我和她是敌人,我又该怎么办?如果我和她不是敌人,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一路想来,不觉已经走到官道,遥望前面,蓝天如洗,阡陌无垠,骆非青一时倒怔住了。

从现在起,有足够的银两,有足够的时间,但是何去何从?

突然,他心里一动,下定决心告诉自己:“对!到金陵去。”

扳鞍上马,立即在官道上卷起一股黄尘,一人一骑顷刻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金陵是水陆通衢大邑,大街上车水马龙,小巷内摩肩擦踵,尤其是秦淮河两岸,六朝金粉繁华仍在,华灯起处,片片笙歌。

靠近三牌楼有一处茶楼,临窗正是秦淮河,河上画舫弦歌不绝,鬓影钗光;而楼上锣鼓殖天,有一个小小的场面,一位女孩儿在清唱。

茶楼名叫迎宾阁,还不是上座的时刻,三三两两散坐的茶客,彼此大声谈笑,几乎盖过了那锣鼓声,又有人独自靠在椅子上冲吨。这是一个标准的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场所。

正在这个时刻,从楼梯上来一个人,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

这种地方可以说是女人的禁地,如果有女人的话,多半是卖唱的,或者是一些不正经的人。

可是上来的这位姑娘一身乡下村姑打扮,紫花衣裤,系着紫色腰带,扎着裤腿,穿着一双千层薄底黑布鞋。

挽着一头长发,松松地扎了一根辫子,黑头绳结,斜插着一朵白绒花。

额前留着大刘海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脸蛋儿白白的吹弹可破,是一位绝色的大姑娘。

这位姑娘一上楼,迎宾阁就像点了几十盏油灯,照着大家都发呆了,连冲盹打瞌睡的客人,都直瞪瞪地睁大了眼睛。

姑娘若无其事,找一处坐下,将手中包袱向桌上一放,就先招呼茶房:

“伙计!给我来一碗连锅牛肉汤面。”

此语一出,茶楼上立即哄堂大笑。迎宾楼有名的是鸭油烧饼、干丝、汤包、烧卖这一类的点心,要吃牛肉汤面,那得到三牌楼小巷子里去,蹲在小摊子前连吃带喝呼啦一碗。

不用说,这位姑娘亮了底儿,不但是一个村姑,而且是一个雏儿。

店小二不敢随着客人笑,照旧哈着腰招呼着:“对不住这位女客官,小店没有牛肉汤面。”

这位姑娘啊了一声,接着又问道:“那你们这里有没有火烧,或者是锅盔?”

店小二笑了。

“小店没有火烧跟锅盔,女客官你要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伸来一只手猛地一拉,店小二一个踉跄,儿乎撞到一张桌子。他正准备开口骂人,抬头一看,打了一个哆嗦,赶紧一缩脖子,退到一边去。

拉开店小二的人,一身短打装束,领口开着,露出胸前刺青,拦腰系着一条黑板带、灯笼裤、花绑腿,一只脚翘在凳子上,脚上穿的是薄牛皮靴爬山虎。

这个人有一只闪亮的眼睛,此刻正色迷迷地盯着那位姑娘,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说大妹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吃锅盔。来!来!今儿个我作个小东,迎宾阁有什么吃什么,嗯!”

这位姑娘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吃你的东西?”

“哟!我说大妹子!我是什么人?你可问对了,我叫马三儿,嘿嘿!三牌楼花蝴蝶马三儿,你可记住了吗!大妹今儿你一定是第一次进城,进城就碰到马三儿,算你运气。

来来!别害臊,大妹子!你要吃什么尽管说。”

他一转面骂道:“小二!你这个混球,还不给三爷我送点心来。”

店小二连声应是,颠着屁股就跑。

这位姑娘突然一声叱喝:“站住!姑娘不吃点心,你忙什么?”

马三儿一听,一拍巴掌:“得!这点心不对口味,走!我这就请你去吃锅盔跟牛肉汤面去。”

他伸手就来拉姑娘的手。

姑娘手一缩,脸色一沉:“姑娘有银子自己会吃,你请吧!”

马三儿一怔,立即又邪笑着说道:“银子!对对!要银子我也有,跟我走,要什么你都有,大妹子!走哇!”

他刚一伸手拉姑娘,只觉得眼前一花,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马三儿左脸上着实重重挨了一巴掌,五条手指印,立即红肿起来,马三儿一张嘴,一口血水,好几颗牙齿,吐在地上。

可是这位姑娘坐在那里,仿佛没有移动一下。

马三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挨这么重的一耳光,当时怔住了,待他回过神来,可豁出去了。

一摸小腿,拔出一把雪亮的攘子,口里骂道:“臭娘们!老子宰了你。”

一抡攘子就扑过来。这位姑娘坐在那里没有动、只见她翻手,马三儿就像一块石头,“吧答”一声,摔在楼板上直翻白眼。

那把雪白的攘子,落在姑娘手里,一扬腕子,攘子扎在楼板上,痛得马三儿哎唷哎唷直嚷。

楼上锣鼓停了,茶客都张大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喘。

姑娘开口发话了。

“金陵是大地方,怎么尽出这些不入流的下三滥,也不怕江湖上当笑话传。让人家说,金陵的人物都到哪里去了?真是叫人想不到。”

姑娘说着话,提起桌上的包裹,就要下楼。

这时候过来一个中年人,一抱拳说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姑娘一拾头,只见此人鹫眼魔鼻,白净脸堂,一件青布长衫,洗得十分干净,抱拳拱立,态度十分严谨。

“你是不是也是有银子要请我去吃牛肉汤面!”

那人立刻陪笑说道:“姑娘息怒,马三无知,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在下向姑娘赔个不是。”

姑娘摇摇头说道:“我不跟这种人计较,”

“多谢姑娘宽宏大量。不过,有一句话要请姑娘当着众人收回去。”

“哦!什么话要我收回去?”

“金陵并不都是下三滥。”

姑娘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说的话,从不会收回去的。”

“啊!姑娘想必是位高人,把金陵的人都不屑于一顾。”

“那是你说的。”

“姑娘看来你是存心到金陵来找茬儿的,金陵可是个大地方。”

“我说过,大地方使我大失望。对不起!我要走了。”

“姑娘要走先得通过我这一关”

“你这一关?你是什么关?”

那人不再说话,双手一起,一招“钟鼓齐鸣”,双手分从左右,合击姑娘太阳穴。

这一招平谈无奇,但是,招发一半,倏地闪电一变,双拳化掌,向中一合,蕃地又一分,拍向姑娘前胸。

变化快、出招奇,而且劲道足,还透着几分轻薄。

这位姑娘骂了一声:“下流!”

随手一抬,喀嚓一声响,双掌齐腕折断,痛得那人汗珠有如黄豆滚落,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姑娘不屑地看了一眼:“找个接骨医生,还不会残废。”

说着话,就下楼去了。还没有走到门口,姑娘朝着柜台留话:

“人是伤在你们这里,麻烦我承担。有人找我,说我在城南诚记客店落店。”

姑娘匆匆走进人群,绕了个大弯,回到城南。

诚记客店正对面有一家夫妻面馆,此刻早就打样收灯,姑娘花了三钱银子说服了这一对夫妻,在面馆楼上,临时租了一间小房。

没有点灯,黑地里,姑娘一碗白水,啃着硬锅盔,眼晴注视着对面的诚记客店。

她的心里暗暗地警告着自己:

“戈芊莹!戈芊莹!江湖上的事,你是一张白纸,如今你匹马单枪一个人,独闯金陵,如果你失败了,丢掉自已的性命事小,父母血仇就没有人能湔雪了,你可要小心!”

她吃完硬锅盔,也喝完了一碗白水,静下心来,坐在暗处。

鼓楼已经起更了,这条街足较偏僻的,此刻已经没有了行人。诚记客店的小伙计,正要取下挂在门前的灯笼,忽然,一辆马车从街头过来,停在诚记客店门口。

拉车的马黑得像发亮的缎子,马车漆得像镜子,驾车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坐在那里像半截黑塔。

车里出来一个人,是一位姑娘,也是浑身黑色装束,只有上身滚边镶扣,是银白色的盘花,显得十分俏丽。

一根大辫子黑油油地拖在身后。

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朝着里面叫了一声:“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是一位瘦小的老头,出得门来,一看到马车和姑娘,立即一躬到地,带着颤声说道:

“不知道姑奶奶来到小店,恕罪!恕罪!”

姑娘银铃似的笑了一声:“哟!掌柜的,干嘛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到你们这里来接一位贵客,用不着那么装腔作势的。”

“贵客!姑奶奶别说笑话了,我们是个小字号,哪里有什么贵客。”

“亏你还是老江湖,真人不露相你都不懂。人家到了咱们眼皮底下了,咱们招子不亮,顺风不灵,没有接待,老爷子才特别派我亲自迎驾。

快去通报吧!”

“姑奶奶!小店今天真的没有特别扎眼的客人。”

姑娘突然上前一步,压低着嗓门:“是人家自己亲口说的,住在你这儿。”

“姑奶奶!小老儿……”

姑娘上去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此喝道:“是一个女的,一个乡下姑娘打扮,有没有?”

“没...…没有,是真的……没…...有。”

“你没有说谎?

“对!他没有说谎。

那姑娘大吃一惊,一松手,电转回身,一双大眼睛朝着声音来处看去,一位身穿紫花布衣裤的姑娘,气定神闲的站在五步开外。

“哟!果然高明,请问姑娘芳名是?”

“戈芊莹。”

“我叫许琰。戈姑娘!请上车吧。”

“许姑娘!我们是索昧平生呀!”

“对!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讲,在金陵,我们大家都是素味平生,可是,戈姑娘在迎宾阁你是成心叫阵的。“

“许姑娘的意思我受了人欺侮,都不应该有一点愤怒的表示。我教训了那两个下三滥,姑娘认为是向你挑衅?”

“戈姑娘!你的言词很利害。”

“我只是讲道理。”

“好!偌大的金陵,会有地方让你讲道理。请吧!”

“许姑娘要挟持我?”

“你害怕了?”

“我只怕遇到不讲道理的人。”

许琰笑起来,笑得很豪放:“戈姑娘!你的豪气干云,令人敬佩!我为戈姑娘驾车。”

她跳上车把式坐位,将那个黑凛凛的大汉,赶下了车辕。并且顺手掀起马车的布帘,道声:

“戈姑娘请!”

戈芊莹从容地上车坐定,只问了一句话:“许姑娘!你要带我到哪里?”

驾车的许琰没有答话,车跑得很快,也很颠簸,车外见不到有一点灯光。

戈芊莹十分平静地坐在里面,再也没有问话。就这样狂奔了一盏茶的光景,马车停下来。

许琰跳下车叫道:“到了!戈姑娘请下车吧。”

戈芊莹掀开车门,左脚刚一踏出车门,她停住了。

“许姑娘!这是哪里?”

“清凉山。”

“清凉山?你不是说到了吗?”

“你以为我把你送到哪里?”

“我以为你是送我到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去。”

许琰笑了起来。

“戈姑娘!你是聪明人,还装什么糊涂,”

“对不起!我很笨,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在迎宾阁把金陵的武林人都给瞧扁,我今天要你瞧瞧金陵是否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的人。”

“我没有瞧扁金陵武林的意思。”

“可是你说了这句话。”

“既然你要认定如此,今天就让我开开眼界吧!”

“早就应该说老实话,请吧!”

深秋,深夜,露重,星繁,清凉山上只有秋虫啾啾,有一分萧杀之气。

戈芊莹刚一摆开架势,只听得唰地一声,一股劲风迎面缠住。这一着攻势来得突兀,而且来得凌厉。

戈芊莹蓦地一惊,侧身就地一个滚翻,险煞人地让开一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叭”地一震,卷起砂石齐飞。

许琰叱喝道:“老戆!不可以!”


就在这声叱喝的同时,刷地一声,鞭风又起,戈芊莹这次有了准备,顺着绞来的劲道,反手一捞,将皮鞭缠个正着,断喝一声:

“过来!”

对方倒真是听话,只见他脚不沾地似的,踉跄跑过来,戈芊莹一拾右脚,砰地一声闷响,半截黑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姑娘!这就是你所说的金陵武林的作风?”

“我很惭愧!不过他已经受到了处罚。说实在话,老戆为人戆直,他是怎么跟上来,我并不知道。”

“我姑且相信你。”

“现在我要请教了。”

许琰欺身出掌,戈芊莹刚一让开,对方连绵快如闪电,连连翻身踢出三脚。

戈芊莹全神贯注着,全力闪让,并不放手攻击。

许琰停身收势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手还招?”

戈芊莹就把握住这一瞬间的空隙,落地盘旋,快得如同电闪,双腿连绞,缠向对方下盘。

许琰知道上当已来不及了,勉强提气拔身,左脚踝已经被扫中,重心尽失,身影一歪,戈芊莹探身一扑,双手正好搭住肩头。

“许姑娘!只要我的手一使劲,你的双肩立碎。”

“你好诈。”

“你知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缠斗,不得不如此。”

“你要怎样?”

“打听一个人。”

“在这种情形之下吗?”

“对不起!方才我说过,我没有时间。”

“谁?”

“一刀快斩许桓。”

“你为什么要找他?”

“那是我的事。”

“你到金陵来,在迎宾阁故意生事,就是为打听消息?”

“人生地疏,只有用这种方法,能引得一位武林朋友出面,我就可以问出许桓的下落。”

“你的心计很重!”

“换过你,也会这样做。血海深仇要报,一切在所不计,这就是我所以用心将事的原因。”

许琰浑身一震,连声说道:“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你造谣。”

“你说什么?血海深仇能造谣吗?”

“你造谣!我爹自我晓事以来,从未结过仇家……”

“什么?一刀快斩是你爹?”

双手一松,脚下退了好几步。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原以为引出一位武林人士,问出一刀快斩的下落,没有想到引来的竟是一刀快斩的女儿。

是天意如此?还是父母泉下有灵?

许琰问话了:“戈姑娘!你说的血海深仇是指的什么?”

戈芊莹的怒火又腾腾而起,咬牙说道:“父母双亡,灭门血案!”

“那么你呢?”

“这是天意留下复仇的种子。”

“是你亲眼看到的?”

“不是。”

“那如何能确定是我爹做的呢?”

“许琰!我不找你,上一代的仇恨,至少我以为不要结在下一代身上,”

“你倒是慈悲起来了。”

这“慈悲”二字,像是一声平地焦雷,震得戈芊莹心头一颤。

她不禁喃喃地说道:“是我的杀心太重吗?”

许琰惊讶地问道:“戈姑娘!你在说什么?”

戈芊莹深沉地摇摇头,沉重地说道:“方才你说我心计太重,我倒认为我是杀心太重,所缺少的就是佛家所说的慈悲,与儒家所说的仁恕。”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会懂的。许姑娘!今夜之会到此为止,你这位赶车的伤得不轻,我很抱歉。

不过你既然是一刀快斩的女儿,自然知道该怎么救他。”

“戈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请说。”

“父母之仇,自然是非报不可,要不然做子女的算什么东西,不报仇应该算是不孝。不过,要慎重!”

“我懂得你说话的意思。”

“仅凭传闻,就认定仇家,万一有了差错,岂不是让真的仇家,渔人得利?”

“许姑娘!你读过不少的书,很会说话。”

“你说笑了。说句难听的话,一个江湖上独霸一方充老大的女儿,还能读多少书?我只是站在同情的立场,为姑娘设想,这就是我们女孩儿家的特点。”

“你的话很有道理,有道理的话我听得进去。”

“谢谢!既然你认为我的话有道理,我就要讲出我所要讲的话。请你不要把我爹看成杀你父母的仇人好吗?”

“你这话……”

“暂时的!我是说,明天如果你来我家,不,应该说明天我亲自迎接你到我家,不要当作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事情真象,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好!我接受你的意见。”

“戈姑娘!还有一句话,我不能不说,我这么劝你,绝不是一刀快斩许某人的女儿怕事,或者是许某人的女儿心虚。

我忽然觉得你的处境,非常值得同情与凉解,方才我曾经想,如果我换过是你,我会比你更要激烈。”

“我也可以告诉你,今天晚上你并没有落败,也不足以说明你的武功底子。”

“谢谢你安慰我。”

“有机会我要真正斗斗你。”

“我等待这个机会。”

“明天我去拜见令尊老太爷,独霸金陵的一刀快斩许老爷子”

“好现在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金陵你生疏。”

“每个地方都是从生硫而熟识的。再见!”

戈芊莹临行之前,在黑暗中露了一手轻功,双腿屈膝一弹,人从地上冲天拔起,一个折身,凌空燕子三抄水,一转眼间,远去十儿丈开外。

许琰不觉自言自语说道:“好俊的功力!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会练到这样精纯的功力?好生叫人奇怪。”

她远远地交待老戆:“自己爬起来调息,回头我叫人来接你。”

跃身上车,刚刚拿起缰绳,感觉到不对。

她沉声问道:“车里面是什么人?”

“赶车走吧!不要跑得太快,我有话要问你。”

许琰冷笑说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听你的使唤。”

“我知道你是一刀快斩许桓的女儿!”

“那可曾衡量,你能使唤我吗?”

“你会听话的,因为你的背正对着我的剑尖。像你这样的年纪,没有人愿意你死,包括我在内。”

“你威胁我?”

“我说过,我只是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是这样请教的吗?”

“没有办法,我还能用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许姑娘!绝不是威胁,而是请教。”

“你说说看,让我听听是什么问题,我再作决定。”

“请姑娘赶车离开此地。”

“为什么?”

“我怕今晚清凉山上还有别人。许姑娘!螳螂捕蝉,当心黄雀在后。”

“好吧!”

她一抖动马缀,马儿轻快地跑起来。

“你可以问了。”

“姑娘今年芳龄可有十八岁?”

“就是这个问题吗?”

“姑娘千万别误会我轻浮。”

“好!告诉你,我今年十九岁。

“十年前,姑娘是九岁,九岁的女娃娃,一般都比男娃儿懂事得多,请问姑娘,你可曾记得十年前,令尊是做什么的?”

“威远镖局保镖的镖头。”

“可曾失过镖?”

“不晓得。”

“令尊是什么时候离开威远镖局的?”

“就是那一年…...我是说,就是在十年前的那一年。”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人离开镖局以后呢?”

“奇怪!你为什么盘问我爹。”

“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令尊离开镖局以后,他有没有再做别的事?”

“嗯!没有。从那时候起,我们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房子没有这么大,令尊的名气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十年后,莫愁湖畔许家大院,是金陵有名的地方,一刀快斩的威名,成了金陵的一颗星。

许姑娘!你不觉得十年的变化太大了吗?”

“你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慨罢了。”

“你是戈芊莹的同伙吗?”

“谁?你是说谁?是方才和你谈判的那位姑娘吗?”

“你们不是一伙?”

“恰好相反,她会妨碍了我的事。”

“你到底是谁?”

许姑娘这句话问得极其自然,但是,她的话音一落,人随即从坐位上一弹而起,冲向前面的马背上,右手一晃,“叭答”一声,长皮鞭绞向车厢窗帘,左手一扬,三点寒星射人窗内。

这三个动作是一气呵成的,快捷、利落、准确,说明许姑娘的功力是相当高明的。

车厢里没有一点反应,许姑娘将马驭慢下来,刚一停下,只听得车厢哗啦一阵响,从马车后面窜出一条人影,落地的脚尖一点,拔上路旁的屋檐,等到许姑娘越身上房,已经不见了人影。

许姑娘心里感到一阵沉重。戈芊莹是来寻仇的,这个人似乎也不是无事而来的,而且,这两个人的武功都是佼佼者,他们会为莫愁湖的许家大院带来血雨腥风吗?

在许琰的记忆中,许家大院的生活,是快乐的,是热闹的,但是却从来没有风波。许家的人在金陵是令人敬畏的,那是因为一刀快斩在武林中名气响,同时也因为许家有钱,财加上势,凑成许琰所感受的生活快乐。

没有想到,今天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两个人,会为许家大院带来风波吗?她对许

家大院的生活有了一层阴影。

她缓缓地登上马车,带动缰绳,在青石板上得得的蹄声,敲在这寂静的街上。

突然,前面不远,街道的旁边站着一个人,许琰眼尖立即认出,她飞跃下车,扑上前去叫道:

“爹!你怎么站在这里?”

但是,她立即发觉到,她爹的腰际挂了一把刀,那就是许桓在武林闯出字号的兵器,薄刃、厚背、锋利、尺寸短的一柄奇形刀。

许桓当年以出刀快速闻名,通常对方还没有来得及攻击,就已经挨了许桓的刀斩,而落败下来。

不过,在许琰的记忆中,十年来,几乎很少看到爹用刀,今天晚上,独自一人,佩刀站在这里,代表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爹!你带了兵刀!”

“我刚从清凉山下来。”

“爹!你也去清凉山了?”

“人家敢到金陵公开叫阵,说明她自恃很高,常言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怕你接不下米。”

“爹!”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该来的都来了。”

“爹!我们跟戈姑娘真的有仇吗?”

“有!但是,要报仇的是我,而不是她。”

“啊!爹的意思是?”

“走吧!明天一切都会明白。”


莫愁湖畔的许家大院,是个占地很广,气派很大的庄院,可是看在江湖人的眼里,有几分异数。

没有护庄河,没有围墙,没有吊桥,没有栅门,有的是迎面一大片花木扶疏的园地。

此刻是深秋,池中荷已尽,架上菊未残。

一盆一盆栽培得极为出色的菊花,蛇紫、粉白、鹅黄,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将偌大的花园,装饰得锦绣一般。

微风起处,清香淡淡。

一个保镖的镖头出身,而且现在又是独霸一方的武林名人,居然有这样一处优美中又带有几分淡雅的居处,真叫人想不到。

清晨,花园里还是一片露重。就在花园进口处,迎面一堆假山之前,站着一个中年汉子,长衫飘拂,昂然屹立,手里牵着一条巨葵。

花园里老园丁刚一转过假山,巨獒一阵低吼,把他吓得一跳,手里的水桶正好盛满一桶水,哗啦一声,泼个满地。

那中年人微微笑道:“不要怕!它不会咬你。”

老园丁一抬头看到那张微笑的脸,越发的吓得一阵颤抖。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但是,岁月流逝并没有完全掩去当年的那份英挺之气,可是如今却让那双眼睛整个破坏了。

其实那已经不是一双眼晴,是两个瘪下去而又深深的两个洞。

老园丁好像有些话不成句:“请问...…你是……

“去请你们主人出来见面,”

“请问大爷……你是?”

“请你们主人出来,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阵呵阿笑声,来自花园那一端的厅前,笑声一落,有人声如洪钟地说道:

“村仆不知贵客驾临,得罪!得罪!”

中年瞎子站着没有动,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许大哥你没有想到是我吧!”

“确实有些意外。不过,要说意外应该是在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知道你到了清凉山,今天你来到这莫愁湖畔,就又不算意外了。”

“哦!昨天晚上你已经知道是我了?”

“昨天晚上听到小女一说经过,我就料想到是你老弟大驾到了。只不过是...…”

“只不过没有想到我梁禀临双眼俱瞎的人,居然能在深夜出现在清凉山是吧!”

“梁老弟!我只是奇怪你到了金陵,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老哥哥。”

“我要先摸清楚底细,我不能再有第二次上当。”

“梁老弟!你对我有误会!”

“是吗?是误会吗?”

“丙林老弟!今天你来了,不论是否误会,一切都可以解决。请!请到庄内再说,至少我们十年没有见面,不应该像仇人似的,站在这花园之内,对立僵持吧!”

“我们难道不是仇人吗?我这一双眼睛难道还算不得仇恨吗?

许桓!你如果以为我现在是个瞎子,就可以花言巧语,欺我看不见,或者三拳两腿就可以把我解决掉,那你就错了!

如果你不信,就以你那柄快刀,来跟我较量一下,看看你这个有眼晴的,到底强我多少。”

“丙林老弟!就算你把我许某人当作仇人,也得让我把话说清楚。来!来!我扶你到屋里去。”

许桓刚一走过来,唔地一声怒吼,梁禀临手里牵的那只巨葵,人立而起,如果不是牵在手里的链条拉得紧,早已经扑过去。

梁禀临叱喝着说道:“小虎!坐下。”

真像是小老虎似的巨葵,乖乖的坐在身旁,一动不动。

梁禀临像是对自己孩子训诫一样,认真地数说着:“小虎!你也不看清楚地方,许家大院也容得你撒野逞能的吗?

人家许大爷有名的快刀,一刀出手,你的狗命就没有了。”

许桓尴尬地问道:“丙林老弟!你这只狗,好像很能听懂你的话。”

“对极了,许大哥!这是我十年来,最大的收获,我发觉有时候畜牲比人要可爱得多,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不像某些人,表面上情深义重,节骨眼上,一分钱不值,看到这种人,我就越发地觉得畜牲的可爱!”

“老弟!你的话中有刺。”

梁禀临脸上笑容一收,厉声叱道:“许老大!我梁某人今天不是来跟你斗嘴皮子的,十年老账,今天应该算算了。”

“老弟,账是要算的、难道你就不能进到屋里坐一会儿,算账以前,让我把话说清楚。

“不行!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我特地起早赶来,就是为了争取这一段时间,因为,待一会儿你有一位仇人,要来找你拼命,我不愿意搅和到你们的恩怨里去。

“老弟!你这就说对了,只要你稍等半月,让我将这件事了结,回头我们怎么样都好谈,因为,拿你现在的情形来讲,我应该是亏欠你的。”

“许老大!你又错了!老天宽容,给了十年时间,你却没有好好的把握,就凭你这几句话,证明你十年来,没有一点进步。”

“哦!老弟!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方面。自大、无知,你还以为你那一刀快斩,真可以唬人?告诉你,恐怕连我这条狗你都唬不住。”

“住口,梁禀临!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念在你千里迢迢而来,而且又是一个瞎子,我对你客气,对你礼遇,你就张狂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执刀的屠夫,我是案板上的肉?

十年前,你以为老大我欠了你的情,呸!我看你不但是瞎了眼睛,而且瞎了心。

你有什么能耐,摆下道来,我许某人接着就是了。”

梁禀临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许桓吼出来的每一个字,最后,他终于笑了。

“许老大!我十年艰苦的岁月,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松下右手的皮带,叮咛着那只巨獒:“小虎!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然后,他拿起左手所持的弯手杖,右手一拔,刷地声,应声出鞘的是一柄窄长雪亮、略带弧形的弯刀,左手刀鞘一撇,那只叫“小虎”的巨獒,立即冲上去衔在口里。

只见他双手紧握着刀柄,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双膝微曲,刀尖下垂,指着地上,他十分沉静地叫道:

“许老大,我要的是你的一只右耳、一条右臂。”

一刀快斩许桓是以一柄快刀闻名闯万的,但是,此刻他的脸色凝重。

梁禀临的刀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弧,尖停处,正好碰到一个饭碗大小的鹅卵石。

蓦地只见他一挑刀尖,鹅卵石直飞而起,刚一越过一人高,梁禀临霍地一个虎跳,双手握刀一翻,只见寒光一闪,他大嘿一声,刀起处,那个鹅卵石应刃而破,削成两半,飞去老远。

梁禀临收刀敛势,恢复到原来的姿态,刀尖下垂,指着地上,人在那里气定神闲。

这样一个小动作,是够令人吃惊的,梁禀临眼盲心灵,听风知警,刀法快、刀法怪、而且刀法准,一个盲人能有这样的功夫,除了下了苦功之外,一定还有一位高明的师父。

许桓缓缓地说道:“梁老弟!你是在向我示威!”

梁禀临冷冷地答道:“可以这么说。”

“可惜此刻我没有带刀。”

“一刀快斩的威名到哪里去了?你怕了吗?”

“你知道我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养气的功夫,你激不倒我。”

“许老大!你千万不要打算把事情拖过去,我开出来的账单,你要照单全付,你应该知道事情是拖不过去的。”

“我不会吝啬我的一只耳朵、一条右臂,我是不忍心伤害到你的性命。”

“好!说得好,有豪气,快去拿刀来!”

“我的刀,会有人送来,在刀送来之前,我要请问你几句话。”

“你还是在拖!”

“你放心!正如你所说的,这件事是拖不过去的。”

“好吧!那你快问。”

“梁老弟!你这握刀的姿势,出刀的身形步法,是中原武林所仅见...…”

“不要卖弄你在刀法上的常识。”

“我是请问你的师承,我敢说他不是中原人士。”

“这不是无聊吗?一场拼斗就在呼吸之间,你说这些是要表示什么呢?”

“不表示什么,只是要证明某一些事情而已。如果你能告诉我,给我一个证实,可以解决悬了很久的疑团,与你我都有关系。”

“我不能答复你这个问题。”

“你能,而且你也应该。”

“你忘了我是伤了一双眼晴,成了瞎子之后,才遇上救命授艺的恩人。”

梁禀临咆哮了。

“你可以听出他说话的声音。”

“跟你我一样,口音很杂,听不出来。”

“十年相处,你可以默察他的生活习惯。”

“十年时间,除了教我的武艺,教我练习耳朵分辨一切细微的声音,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别的话。”

“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有半年前跟我分手,他告诉我,你住在金陵。”

“好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

梁禀临仰天一阵大笑,然后带着凄厉的叫声说道:“许老大!我熬了十年废寝忘食的苦,如今仇人当面,让我来听你的故事?

他向前走了两步,两只手紧握着刀柄,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你不拿刀,怨不得我。”

话音一落,弹腿一扑,雪亮的刀,划出一道弧,只听得“嘶啦”一声,许桓的外套,正在右胸之前,划开一道长口子,认位之准,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梁禀临的刀尖仍然斜指在地上,叱喝道:“许老大!你再不拿刀,下一个刀创,就不是你的衣裳了。”

刀快斩许桓说道:“既然如此、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他一招手,很快从屋里飞奔出来一个人,双手捧着许桓那柄奇形刀,呛啷出鞘,寒气逼人。

一刀快斩许桓的刀法,最令人惊服的就是在于“快斩”这两个字,出刀之快,使人无法防范,而这个“斩”字,是形容出刀之狠。

凡是挨上许桓快斩的人,大抵都是“一刀”之下,斩去手脚。

但是,一刀快斩许桓虽然以快捷怪异狠毒著称,他毕竞是传统刀法变化而来。所谓单刀好使,左手难藏”。

如今面对的梁禀临双手握刀,完全不是传统刀法,两个使刀的高手过招,看来胜负就在呼吸之间。

一刀快斩许桓将刀抱在左手,认真地说道:“梁老弟!我的本意是要将事情真象说明白之后,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今,你要坚持先在兵刃上见高低,这兵刃交锋之后,不论是你死或者是我亡,都会是一件憾事。”

梁禀临根本不再讲话,他双手紧握着刀,一步一步慢慢逼上前,他的刀尖拖在地上,一种沙沙的声音,令人汗毛竖立。

一刀快斩许桓抱刀依旧,只是右手已经搭上了刀柄,这一瞬间的结果,就是溅血五步,伏尸一人。

许家大院的清晨,整个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使人室息,使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踩碎了这令人难耐的凝固滞重。

很快地马车就冲进了许家大院,车把式座位上坐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人一声尖叫:

“爹!”

真是有如巫峡猿啼,扣人心弦。

一刀快斩右手微微一动,说时迟,只听见一声“呀”的怪叫。

梁禀临弯刀从地上一翻,一旋身,刀从头上划着半月长弧,准确无比的斩向许桓的右肩。

这一刀太突然,而且太快,进步、旋身、翻刀、挥斩,一气呵成,如同闪电。而许桓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刀远没有交到右手,对方的刀锋已至。

蓦地一道黑影,刚地抽到,几乎是与梁禀临的弯刀,同时到达许桓的面前。

只听得“铮”然一声作响,一点黑影飞去老远,梁禀临的刀锋也因此带偏了两寸,许桓就在这个呼吸的空间,抱刀侧滚,翻到假山左侧。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紫花布衣的戈芊莹姑娘,俏生生地站在梁禀临对面不远,手里是从许琰姑娘夺过来的马鞭,已经被削断了三分之一。


梁禀临持刀姿势未动,他侧着脸问道:“是昨天夜里在清凉山的那位戈姑娘吗?”

戈芊莹点点头说道:“是我!听许姑娘说,尊驾是来寻仇的,对不起!刚才我是出于一点自私…...”

梁禀临慢慢转过身来。戈芊莹大惊:“尊驾你是……”

“是个瞎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没有关系,我以前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由于我交了一个不重交情的朋友,才使得我一双眼睛失明。”

“那真是遗憾”

“既然姑娘觉得这是一件遗憾,我就要向姑娘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请姑娘今天暂时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

“问题非常简单,姑娘和我今天来到莫愁湖畔,目的就只有一个,刀头饮血,快意怨仇。

可是你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我请姑娘让我一个先着。”

“尊驾的意思是让你先报仇?”

”十年黑暗岁月,十年的面壁苦修,姑娘总不至于让我终生含恨吧!”

“对不起!十年的苦难,恐怕我要超过尊驾,有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一点我是不能遵命的。方才那一鞭,就是出于这一点点私心…...”

戈芊莹言犹未了,一刀快斩许桓纵声哈哈大笑。

他大踏步走过来,朗声说道:“你们两人把我许某人当作什么?待宰的羔羊是吗?”

梁禀临沉声说道:“是不是待宰的盖羊,兵刃上见过真章,自有分晓。”

一刀快斩许桓收敛笑声,恳声说道:“梁老弟!方才我说过,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说完一个故事,到时候,你再作任何决定,我许某人决心一条命来奉陪。

如果我要是存心使坏,许家大院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梁老弟!你看不见,但是,那位姓戈的姑娘可以看得见。”

他说着话,回身一挥手,从许家大院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五、六十个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托着一张弩,对准着站在花园里的人。

梁禀临沉下脸问道:“戈姑娘!他们有埋伏。”

戈芊莹姑娘怒叱一声:“真是卑鄙!”

梁禀临双手握刀,又向前迈步。

一刀快斩许桓十分冷静地说道:“我们许家大院这种弩,是真正的硬弩,能够在五十步之内,穿透两层牛皮制成的甲。

而且,每一张弩可以在一次拨动机组之后,连发十支箭,我知道,这五六十张弩,一齐连发,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恐怕都难逃不伤。

但是,这些埋伏并不是我安排的,而是我的护庄家丁,怕我吃亏,自作主张。”

梁禀临不屑地说道:“许老大!你以为这样的诡辩,能使人相信吗?”

一刀快斩许桓笑笑说道:“你们二位最好相信。”

“你是威胁我们?”

“我是提醒二位,五、六十张硬弩,即使伤不到二位,恐怕二位所想的报仇,恐怕就很难如愿了。

不过,为了表示我不是二位所想的那么卑鄙,我叫小女将这五、六十张硬弩完全挥退,我只希望换得你梁老弟的一个允诺,同时又希望换得戈姑娘的一分忍耐,请听完我说的一个故事。”

“许老大!你是在用诡计吗?”

“如果你真的对自己有信心,又何在乎我使什么诡计?”

“戈姑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梁禀临显然是有了活络之意。

戈芊莹缓缓地说了一句话:“只要不是无关要旨的胡扯,我愿意听。”

一刀快斩许桓招招手,叫女儿许琰到他身旁,将怀抱着的奇形刀,交给许琰,郑重地说了一句:

“让他们走远些,包括你在内。”

许琰姑娘满脸委屈又带有几分不安,她深深地望着戈芊莹姑娘,欲言还止。

戈芊莹叹了一口气说道:“撤走这些强弓硬弩,我开始有些相信你所说的那许多话,至少,我同情你的用心,在某种情形之下,你的心情是和我一样的,我能了解。”

许琰没有说一句话,抱着奇形刀,走进到屋里,屋顶上的弓弩手,也都走得一个不剩。

一刀快斩许桓自己倚着一块假山石坐下来,但是,他却说:

“我不请二位坐下,更不请二位到屋里面去坐,因为人只要一坐下,就不容易猝然出手发动攻势。”

梁禀临双手拄着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戈芊莹却倚在车辕旁,一双眼晴盯着许桓。

一刀快斩许桓仰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往事。

“十多年前,金陵的威远镖局是南北十三省叫得出字号的,总镖头戈荣以一柄七孔丧门剑,和千杯不醉的酒量,确实为威远镖局带来风光无限的几年。

但是,有一年,吴江织造要保一批红货到北方去,当然,就找上了威远镖局总镖头“什么叫红货?”

“这话出自戈荣女儿之嘴,岂不是个笑话?”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因为你姓戈。”

“姓戈的多的是,凭什么就肯定我是戈荣的女儿?那只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你随时随地都在注意着戈荣全家的事,因为你要斩草除根。”

“戈姑娘!你不听故事了吗?”

“我问你,是不是要设法斩草除根?”

一刀快斩许桓笑笑说道:“姑娘!其实你应该先听完故事,有时候,太过性急是会坏事的。”

梁禀临侧着耳朵一直在听,突然大叫:“许老大!你果然有诈。”

言犹未了,只听得砰、砰、砰接连三响,分从三个方向响起震耳的炮声,随着炮声,分从三面电射而出一团黑忽忽的东西,临头散开,竞是三面网,罩将下来。

梁禀临刚一挥动手中的弯刀,划破两张网,无奈那飞落而下的网,沾身就有倒刺,连衣带肉一齐钩住,只要一动,疼痛万分。

事实上,三张网还有人分从三面收绳子,将戈易灵和梁禀临像两条鱼一样,紧紧地包在网子里。

梁禀临笑了,笑得很大声,但是,笑声里不难听得出有着一分凄凉。

“梁老弟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眼盲心也盲,居然能相信一个丝毫没有信义的人。”

“戈姑娘!你呢?”

“我只觉得奇怪。”

“奇怪?奇怪什么?”

“奇怪像你这样奸诈的人,怎么会有一个率真的女儿。”

一刀快斩许桓悠然自得地笑道:“你们都错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必须懂得自保,我一刀快斩能在金陵这个地盘上活下去而且活得有声有色,我有我的自保之道。”

梁禀临说道:“许老大!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老天对你不薄,给了你十年的时间,可惜的是你不长进,你一点也不长进,十年,被你轻易的浪费掉了。

你以为保持你这份奸诈,就是你的自保之道?告诉你…...”

梁禀临朗声接道:“像你这样下去,要想躺在床上寿终正寝,恐怕你是梦想了。”

“梁禀临!你不要激怒我。”

“你不是说你有十年养气的功夫吗?”

“梁禀临!我不欠你什么,如果你一味的激怒我,除了你的眼睛瞎,你还会成为哑巴。”

“是吗?是你要用刀子割我的舌头是吗?”

“梁禀临!当年不是我许某人剜掉你的眼睛,今天我也不想割去你的舌头,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深仇大根。

今日之事,方才我说过,是我许某人自保的方法之一,我要活下去,我就不允许你拿着刀在许家大院耀武扬威。

你放心!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只是你这十年的苦功,恐怕还得让你白费了。”

他说到此处,挥手高叫一声:“收网!”

但是,这三张重叠覆盖,连头都包住的大网,却没有动静。

许桓“咦”了一声,心头一动,一垫脚,冲天拔起,落身到假山之上。

这时候操纵这三张网的绳子,非但没有收紧,反而松驰下来。

从堂屋转角,缓缓地出来两个人。

一刀快斩许桓大惊:“丫头!你是…...”

许琰姑娘身后跟着一个人,此刻接着说道:“许大爷!对不起,令爱现在是我的人质。只要你许大爷照着我的话做,我保证令爱毫发无伤。

要不然,刺进令爱心脏的,就正是你许大爷这柄奇形刀尖。”

许琰姑娘脸上有一种很古怪的表情,低低地说道:

“爹!女儿对不起你!”

一刀快斩许桓冷静地摇摇头道:“丫头!你放心!他绝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许桓气势仍然很盛。

“朋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是最重要的,你应该问我打算干什么?”

“你!”

“许大爷!你千万不要再打其他的主意。你只要动一动任何歪主意,你的宝贝女儿就是利刀穿心的下场。”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很简单,叫人将这三张网割开。”

“你到底是跟谁一伙的?”

“我跟我自己一伙的。”

“那你为什么要淌这滩浑水?”

“武林中的老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许大爷!别罗嗦!你现在是下风,还是少节外生枝,照我的话去做,拖时间对一个缺乏耐心的人,是不利的。

一刀快斩许桓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挥手叫来人,其实就在这个时候,网绳没有收紧,梁禀临已经挥动手中的弯刀,将三层网绳割开一个大洞,钩在身上的倒刺,也很快地摘下来。

倒是戈芊莹整个人都被倒刺困住,等到来人割开网绳,浑身衣服,都被钩成大洞小洞。

一刀快斩许桓一直闷在那里,这时候他开口说话了:

“朋友!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我还有一件事情。”

“朋友!看你年纪轻轻的,不要把篷扯得太满。”

“对不起!这件事是非办不可。”

“我说过,你现在是上风,请说吧。”

“请那位梁大爷、戈姑娘暂时都不要生气,就在原地坐下,委屈二位、暂时听我的安排。”

梁禀临问道:“尊驾昨天晚上曾经出现在清凉山?”

“曾经有那么一会儿!”

“尊驾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十足的无名小卒。”

“听尊驾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音不便,是蒙了脸的吗?”

“梁大爷真高明,我没有蒙脸,但是我戴了人皮面具。”

“啊!此地有人认识你?”

“嗯!可以说没有。梁大爷!你用不着盘问我,请你坐着歇着,我跟许大爷还有话讲。”

一刀快斩许桓此刻一肚子闷气。

“有话请说吧!”

“你许大爷不是有一段故事要讲吗?那就讲吧!”

“啊!”

“许多事就是因为没有讲明白,误会越结越深。”

“好!我倒要谢谢你安排了这样的机会。”

“长话短说,拣要紧的说。”

“还是从十年前那批红货说起。戈姑娘!你问红货是什么,是一箱子珠宝,价值五十万金。

老实说,威远镖局曾经保过比这更多的金银,但是,这么多珠宝则是第一次,按说像这样的宝贵红货,应该由总镖头亲自出马,但是,戈总镖头却指定由我来保这趟镖。”

“那是看重你一刀快斩的功力。”

“戈姑娘!令尊是不是看重我,回头你就知道。”

许桓的语气,开始带有-一分愤懑和激动。

“红货最好是走暗镖,我把这箱珠宝分装在五十个倭瓜里面。”

“那是什么意思?”

“戈姑娘!那是令尊总镖头的意思,将倭瓜挖空,填进珠宝,而且是总镖头亲自动手,然后将五十个倭瓜交给我,让我扮成菜贩,明的是一车倭瓜,实际上是一车珠宝。

令尊说,这一趟暗镖保下来之后,我的奖赏可以够我活下半辈子。”

“这也没有错啊!”

“错了!大大的错了!我们戈许两家的怨仇,就从此而起。

连带着今天持刀要命的梁老弟,也牵扯在内。”

“许老大!如果是自己的罪过,千万不要推给旁人。”

“我唯一的女儿,落在人家手里当人质,我还能推什么?”

一刀快斩脸色激动得通红。


“我押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装载着五十个倭瓜。在启程之前,我请了一位好友,与我同行,因为我怕万一有了意外,一个人势单力孤,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梁禀临忽然插口说道:“许老大!当初你意我的时候,只是说你有一趟京城之行,沿途寂寞,邀我作个伴。”

“为了安全,我只有骗你。”

“可是你却没有办法骗得别人。”

“是的!我奇怪,我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件秘密的暗镖,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戈姑娘!你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吗?令尊戈总镖头。”

“你血口喷人!”

“戈姑娘!你且别急,慢慢听下去。我和梁老弟押着一车倭瓜北上,第一次就在瓜州碰到了劫镖的人,凭着我一刀快斩和梁老弟的一柄独门单手吴钩那时候梁老弟不是使刀的。”

梁禀临接口说道:“轻易地击退了劫匪,那时候我已知道一车倭瓜,绝不是普通倭瓜。

但是,既然你不讲,我就索性不问,我要看看你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那时节你赌气离开了,又何至于为了一车倭瓜,伤了你的眼睛,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想想真是不值。”

“不是一车倭瓜,是一车珠宝。”

“倭瓜!一车烂倭瓜!”

“不是说倭瓜里面装了珠宝吗?”

“戈姑娘!这就是我要在你身上讨回公道的真正关键!我们离开了瓜州…...”

“一定要走这条路线吗?”

“没有预定路线,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这是掩饰行踪的方法之一。走仙女庙下载,改走运河水路,就在这里出了事。

四个高手,转攻我们两个人,我们伤了对方两个,可是,梁老弟受了重创,倭瓜也被劫走了。”

“啊!你该怎么办?”

“追镖!保镖的人丢了镖,还有什么可选择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将镖追回来。

人在舍命相拼的时候,是挡不住的,我追上了劫镖的人,也追上了倭瓜。

劫镖的对我吐了一口唾沫,气愤愤地走了,撤下一地倭瓜。

“镖总算是追回来了!”

“什么镖?是倭瓜!一堆烂倭瓜。”

“我不懂你说的。”

“你不懂,当年你爹懂,真的珠宝他早已运到到了京城,那才是真正的暗镖,我这一堆倭瓜是幌子,明是暗镖,实际上是个饵,我被你爹耍成了傻瓜。”

“至少你应该再回来看看我。”梁禀临沉声发话。

“我回来了,你人不见了,留在地上的是一滩血。我不敢想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当时,我确实有无限的歉疚之意。”

“不要在这时候说好听的,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我从没有想到什么是好听的,什么是不好听,要是拣好听,也不必等到今天。

当时我只觉得什么是恩,什么是仇;什么叫苦,什么叫乐。眼前就是运河滔滔的水,跳下去倒是一了百了。”

“你跳下去了,今天后悔歉疚的是我。”

“你说这话,是太不了解我。一刀一剑,杀得血肉横飞,在我这种人来说,家常便饭,所谓刀头舔血过日子,如果要我一个人想不开,跳水自尽,我实在没有这种勇气。

我打从那里走回程,回到镖局,我只有一个念头,要凭着手中奇形刀,向戈总镖头讨回公道。”

戈芊莹的手心开始出汗。

“我爹杀败了你,因此你越发地痛恨我爹。”

“没有,如果真的杀败了我,怪我习艺不精。可是等我回到镖局,总镖头根本没有再回来,就从北边梢回来一封信,说是从此归隐,派人将家眷接去,不知去向。

倒是给我留下一笔金钱,这一点他倒是实践了他的诺言。”

“从此以后,你就恨到底了,这一口气可以憋死人的,我不能不恨。”

“于是,你就杀了我的全家!”

“杀全家?我一直在打听你爹住在何处,打听不到,今天你来了,我以为可以从你身上算算这笔老账,我为什么要杀你全家,至少这还谈不上灭门之恨。”

戈芊莹任怔地没有说话,突然有人在假山背后说道:

“爹的故事讲完了吗?”

一刀快斩许桓仿佛也是从往事中一惊而觉。

“丫头!那浑账小子呢?”

“走了!就在你们说得最入神的时候,悄悄地走了。”

“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莫名其妙地来插一脚,莫名其妙地抽身就走。”

许琰姑娘低着头说道:“他说,他还要来许家大院,那要等梁叔叔谅解了爹当年的不得已,而戈姑娘也知道爹不是杀他全家的人,许家大院变成许家农庄,他随时回来。”

许桓一怔,骂道:“连个姓名都没有,他回来算老几?”

梁禀临淡淡地说道:“回来做你许老大的乘龙快婿。”

许桓又是一任,立即朝着许琰间道:“丫头!这可是你串通好了的?”

许琰此刻恢复了她的刁蛮与爽朗:“爹!你的硬弩用了,钩网也撒过了,差一点就是没有用上你的奇形刀,你用所有的方法,都是越描越黑。

我知道爹不是那样毫无心肝的坏人,可是我帮不上忙,这时候他出现了…...”

“于是你们就合演了这场戏?”

“他没有丝毫恶意。”

“没有恶意?他为什么用人皮面具蒙着脸?为什么连姓名都不留?为什么一抽身就走得那么利落?”

“许老大!将许家大院改成许家农庄,他不就回来了吗?等他叫你老丈人的时候,难道还不能知他姓名么?”

一刀快斩许桓张大了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许老大!我看不见你,但是,我可以猜想到你的样子很滑稽。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许桓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兄弟!你是原谅了我?你愿意住到许家农庄来,你愿意让我们父女以有生之年,对你补过?”

“许老大!世间事,莫非都是注定的,我不愿意说原凉二字,那是我十年苦难的岁月,所不能抵偿的。

但是,我不原谅你又如何?杀死你?或者也剜掉你的眼睛,让你和我一样的痛苦?那样对我又有何补益?那样我的侄女将来是否要誓报父仇?”

一刀快斩许桓噙着泪水,只说得一句:“兄弟!我……”

下面哽咽住了。

梁禀临仍然是十分平静地说道:“一个人心里有了恨,生活太苦了,我恨了十年,我也苦了十年。

如今,我一旦将根从心里除了,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做‘心安’二字。”

许桓含着泪笑道:“兄弟!我肚子里没有你那么多墨水,我说不上来,你的意思我都懂得。”

梁禀临说道:“其实我也不懂,倒是方才那个年轻人,给我太多的启示。一个不相干的人,倒能够为我们排解,而我们自己却是偏偏死捏着一点不放,岂不是愚不可及吗?”

许桓连忙接着说道:“是的!是的!只可惜这小子是什么来路我们都不知道,就这么溜掉了。”

“急什么,他不是跟丫头说,他会回来的吗?”

“我们总不能尽站在外面这样谈下去吧!请吧!还有……戈姑娘!你呢?”

戈芊莹脸上有一分凄凉的表情,说道:“我只是感到很抱歉。”

“你没有抱歉的地方。”

“我是代表先父抱歉。不过,我和许姑娘一样,对自己的父亲,有坚定的信心,我相信父亲不是那样奸诈而不顾旁人生死的人。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是在真象没大白以前,我真的为父亲的所为,感到抱歉。”

许琰姑娘扑过来,拉住戈芊莹的双手。

“戈姐!留在许家农庄住儿天可好?”

戈芊莹抚摸着许琰的手,摇播头说道:“血仇在身,我是一天也不能停留的。许家农庄这么美的环境,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再向你道贺。”

“那你现在要到何处?”

“现在我也拿不定主意。天地之大,至少在目前,我不晓得应该何去何从?”

许琰走到马车旁边,将缰绳解下来,交到戈芊莹的手里,然后,默默地拥抱着戈芊莹,半响才说道:

“长途跋涉,用它代步吧!戈姐,珍重!”

戈芊莹伸手为许琰抹去泪痕,轻轻地说一声:“谢谢你!也祝福你!”

她上了马车,抖动缰绳,得得的蹄声,逐渐远去。

这时候正是日高三竿,照耀得莫愁湖水波粼粼,反映一片光芒,戈芊莹的心头却难得有这样的开朗和平和,一声娇叱,将平静的莫愁湖,撇在身后。


太原是汾水西岸的一个重镇,是从雁门关算起,几百里之内,人文风云荟萃之地。

在这样大的地方,呵气成云,挥汗成雨,对于个陌生人,是使人目不暇接的。

戈芊莹姑娘从金陵到太原,遥远的路程,使她日趋成熟而老练了。

她舍弃了那辆气派十足的大马车,留着那匹健蹄肥膘的坐骑,配上一副银灰色的鞍缰。

她为自己换上男装,紧密排扣,撒花扎腿青布裤,薄底快靴,头戴一顶露发遮阳,迎面上翻倒卷,当中插着一朵颤巍巍的白缨,坐在马背上,自然有一分英挺与潇酒,而引入注目。

戈芊莹进得城来,缓缓而行,纵览着沿街熙攘的人群,一直来到城西,拣了一家干净的客店,交待过店小二溜马、上料,自己歇在上房漱洗风尘,茗茶小憩。

利用这段时间,心里盘算着应走的步骤。

店小二进来,垂手听候盼附。

戈芊莹要了四样小菜,一壶烧酒,泡馍。

交待后送一碗羊肉汤店小二刚要转身离开,戈芊莹叫住了他,取出两钱重的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

“拿去吧。”

店小二怔了一下,立即恭谨的一点头。

“客官离店时再算账。”

戈芊莹摆摆手。

“这是给你的。”

店小二这时候朝后退了半步。

“谢谢客官的赏,只是小店没有这个规矩。”

戈芊莹笑笑说道:“二钱银子,谈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

再说,客人给的外赏,不收,那是不给客人面子。”

店小二是个三十靠边的人,剃着个油光的葫芦头,一双跟睛滴溜溜地转动,是个老江湖,而且还透着儿分精明。

“小的无功不敢受禄。”

戈芊莹用指头敲着桌沿,点着头说道:

“何至于!”

回店小二刚要伸手过来,但是,他的经验告诉自己:两钱银子可以养家活口过一个月好日子,但是,也可以卖掉白己一条命。

他缩住手,恭谨地说道:“客官请明言吩咐吧!”

戈芊莹站起来,踱到窗口,缓缓地说道:“我要打听一个人。”

“太原地方大,小的人头不够熟,恐怕不能如客官的意,但我可以尽力。”

“很好。我要打听‘剑出鬼愁’郑天寿。”

店小二瞪大了两只眼睛,半晌才说出一句。

“是江湖人物?”

戈芊莹脸色一沉说道:你是在装糊涂!”

“小的不敢。”

“‘剑出鬼愁’郑天寿是叫得出字号响叮当的人物,我只是打听他的住址,用不着那么神秘。”

店小二笑了,从他那狡猾的笑容里,可以看出他的老练。

“客官!如果这位郑爷是位叫得出字号的人物,小的应该知道他的来路。

不瞒客官说,小的在小店将近十八年,本地的人物,也见过几个。”

店小二不卑不亢地答话,使得戈芊莹愣住了。

店小二见戈芊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知道是自己的话说得太冲了,像他这种察颜观色混饭吃的行业,是标准的神仙老虎狗,在顷刻之间可以将一张趾高气扬的脸,缩成扁柿子。

他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客官要打听的这位郑爷,想必是位不愿意在江湖上露面的高人,小的这就去打听,回头再给客官回话。”

戈芊莹没有再理他,只是一挥手,店小二识趣地走开,他的眼光停留在那两钱银子上,可是,他不敢拿。

“把银子拿走。”

“谢客官的赏钱。”

店小二拿着银子刚走到房门口。

“回来。”

“客官还有吩咐?”

“太原府可有姓郑的大户人家?”

“有!最近就有一家姓郑的大户,家里正在走倒霉运,太原城里茶楼酒馆,大家都在谈这件事。”

“是什么事让大家这样的谈论他呢?”

“女婿谋夺老丈人的财产。”

戈芊莹失望地笑了。

“这样的事也值得太原府大家来谈论他吗?看来想必是太原城内太平淡的日子过久了的关系。”

“不!客官!那是不同的。”

店小二似乎为这一点在分辩。

“因为这家姓郑的是一位大善人。”

戈芊莹“啊”了一声,正待继续听下去,外面有人严厉地叫声“小二”,店小二匆匆地说声“对不住“就走了,连原先那小锭银子,仍好端端的放在桌上,没有带走。

戈芊莹感觉到有一分异样,不自觉地跟了出来。

她刚一跨出房门,迎面站了一个人,青衣衣裤,扎板腰带,打半截黑白相间的绑腿,长了几根疏落的黄胡须,浓眉大眼,透着剽悍。

来人朝戈芊莹上下一打量。

“尊驾要打听‘剑出鬼愁’郑天寿郑老爷子?”

戈芊莹讨厌这种问话的方式,没好气地反问他。

“你是什么人?”

“一个可以提供消息之人。”

“哦!你知道郑天寿?”

“我不知道郑天寿郑老爷子,怎么叫提供消息的人?”

“好极了!郑天寿他现在哪里?”

“尊驾平时都是这样获得消息吗?”

“你要条件是吗?请说吧!价码开得对,我绝不吝啬。”

“至少要到房里去谈,是吧!”

戈芊莹点点头,转身进房,说道:“你要什么条件,说那人随后进来,笑了一笑说道:

“尊驾贵姓大名可否请教?”

“这也是条件之一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尊驾与郑老爷子的关系。”

“没有关系。”

“风尘仆仆,大概是来自千里之外,尊骑蹄铁都快磨损坏了,决不是邻近短途。

这样的鞍马劳顿,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的住处,难道没有其他的用心?叫人如何能相信。”

“我没有要你相信。”

那人又笑了一笑。

“尊驾这种处事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打听消息的。”

“我并没有向你打听,是你自己要来交换条件的。

如果你没有诚心提供消息,请出去吧!我还要用餐。”

戈芊莹没有再理他,朝桌子旁边一坐,斟上一杯酒,刚举起筷子,突然人影一闪,一柄雪亮的短刀,伸到戈芊莹的面前,刀光就在鼻前晃动。


来人沉下脸色,语气十分严厉地问道:“你到底跟郑老爷子有什么关系?说话要老实,耍花枪说谎话,是要吃亏的。”

戈芊莹用眼睛看了他一眼,竟然露着一丝微笑说道:

“你的记性太坏,刚刚我说过,我和他没有关系。”

“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敢卖弄口舌。”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我和郑天寿没有关系,上一代有。你可以把刀拿开了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戈芊莹突然闪电般一伸手中的筷子,快速地一拨,那柄短刀的刀锋向旁边一偏,那双筷子就如同一点寒星,顺着刀背、虎口、手背,一直到“曲池”。

当时那人手一麻,叮当一声响,短刀掉在桌上,砸碎了一盘热炒。

那人大惊,微一仰身,倒退好几步,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戈芊莹发怔。

戈芊莹认真地说道:“能在出刀之际,留一分余地,老实说,你不失为一位正派人的行径。

不像有些江湖客,出刀见血,才能感到快意与满足,所以,我也在出手的瞬间,保留分寸。”

那人脸色十分阴沉,停了半响才说了一句:“尊驾果然高明,只是我为尊驾可惜。”

戈芊莹奇怪地反问道:“为我可惜吗?可惜什么?”

“论武艺、人品、尊驾都是上等,为什么千里应邀,要为虎作伥呢?”

他竟然叹了一口气,掉头出门去。

按说戈芊莹应该拦住他,而且也有这份能耐拦住他,但是,戈芊莹没有这么做。

她觉得对方是个汉子,方才出刀受挫,分明对这种人来说,是一种耻辱,如果硬行拦住不让走,问不到消息是其一,恐怕还要引起一场生死搏斗,非死方休,是不值得的。

戈芊莹肯定自己有了收获,确定“剑出鬼愁”郑天寿是在太原,只要人在,还怕找不到吗?

但是,此刻却无由地使他猜疑着,店小二分明是要说明“郑大善人”的事,为什么会被喝止呢?

“郑大善人”与郑天寿之间,有何关系吗?

房门又响起剥剥之声,戈芊莹以为是店小二,喊了一声:

“进来!”

房门推开了,进来一个削瘦的人,新头巾当中嵌着一块玉,一领青衫轻飘飘地好像挂在身上,颧骨高耸,两肋无肉,两撇八字胡,就像是贴在唇上,十足一副獐头鼠目,脸上挂着一副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手里捧着一个丝绒的红色拜盒。

戈芊莹一皱双眉:“尊驾找错了房间。”

来人腰一直没有伸直过,此刻看来活像一只大虾,笑容挤得小眼睛成了缝。

“没错!没错!”

戈芊莹脸色一沉:“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来人连忙点着头:“当然!当然!像戈爷你这样英雄少年,怎么会认识我们这一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姓戈?”

使防“嘿嘿!这家店东自然会说,自然会说。在下自我介绍,敝姓吴,名叫三玄,在金在山金爷手下充当账房,也可以说是文笔师爷。”

“金在山是什么人?”责“戈爷!戈爷!。你这就把我见外了。在下刚才已经向你戈爷亮了底,我是金爷面前的亲信,用不着对我防着。”

戈芊莹皱着眉头,已经有几分厌恶。团醒带“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我看尊驾还是请便吧!我没有心情跟你打哑谜。”

人只国吴三玄脑袋一扬,眼睛滴溜溜一阵乱转。小名洋“不对呀!戈爷你不是金爷派护院大爷邀请来的吗?”由戈芊莹笑了。

“我看你搞清楚之后再来讲话,告诉你吧,没有人邀我,也没有人请我,我自己来到太原的,我讲的够清楚了吧,尊驾可以走了,不要耽误我用饭。”论吴三玄腰也直了,脸上那副冻结的笑容也没有了。

64

“那你刚才为什么把赛金刚给打发走了?而且还走得灰头土脸的!”

“谁是赛金刚?”

“就是方才在你房里……不对,难道你不知道他是郑老头的老跟班的?

“谁是郑老头?”

吴三玄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可以听出有一分揶揄之意。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戈爷!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如果像你这样不够意思,不是我们混江湖的道理。你戈爷一到客店,就打听郑老头,如今反倒说不知道他是谁,你说,这样子我们还能谈下去吗?”

由理戈芊莹忽然心里一动。

度“且慢!你说的郑老头就是剑出鬼愁郑天寿吗?”不“在太原,你问不到剑出鬼愁郑天寿,你要问郑无彦郑大善人。”

“啊!原来是这样。”结全大“请问,你找郑老头做什么?”

的士“那是我的事。”

“对不起!在太原,你找郑老头,是你的事,也是我们的事。”

“你说话不太受听。”

“受听的话已经说过了,你不听,怨谁。现在我要告诉你,戈爷!如果你是郑老头的仇家,你就应该加入我们这一边……”

“你们这一边?是些什么人?”

“金在山金爷所统领的一群江湖上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一边是郑天寿的仇家!”

“说起来让你吃一惊,金在山非但不是郑老头的仇家,而且金爷还是郑老头的女婿。

至于说到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金爷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当然我们跟郑老头就谈不上有仇。”

“你话愈说愈让我糊涂。”

“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够了,加入我们这一边,在太原府你戈爷是贵宾。

如果你不加入,我们当然也不勉强,只是奉劝你不要搅局。”

“什么叫搅局?”

“戈爷!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糊涂?既然你要打开天窗说话,我就直接了当告诉你戈爷!

郑家庄的事,你戈爷不要插手。不管你找郑老头做什么,三天之内,请你不要前往郑家庄。”

“如果我非去不可呢?”

“在太原有人跟金在山金爷为敌,很少能全手全脚离开太原的。”

“吴三玄!你是威协我?”

“不敢,我吴三玄习惯的是实话实说。”


戈芊莹淡淡地笑了一下。

“做个缺手缺脚的人,倒也很好,一切有人待候。”

说着她突然笑容一收,断喝道:“吴三玄!你给我滚吧!我数到三,你要胆敢不离开此地,我就让你断了两条腿爬出去。

一!

二!”

吴三玄突然一矮身蹲下来,门外奔马似的冲进来一个人,手里持着一柄弯形长刀,朝着戈芊莹迎头劈下。

刀法单纯,但是,事出突然,来势既快又猛。

戈芊莹仓促一闪身,只听得哗啦一阵响,一张八仙桌子被刀劈成两半。桌上的碗碟汤水,四溅乱飞。

戈芊莹还没有来得及问话,来人又“呀”地一声怪叫,寒光一闪,刀锋划着弧形,斜劈过来。

戈芊莹一矮身形,刀锋从她头顶上削过去,几乎削掉她束发金箍。

戈芊莹嘉地长身一旋,侧身不让反进,单掌闪电一削,来人痛呼怪吼,弯刀刚好反腕横扫一半,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来人甩着右手腕,龇牙咧嘴,痛得直跳。

吴三玄一缩头,正待要溜出门去。

戈芊莹喝道:“站住!”

吴三玄一个哆嗦,两腿一软,人就坐到地上去。

戈芊莹指着吴三玄说道:“两个一起给我滚,两个不够料的东西,站在这里脏了这块地。”

吴三玄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朝着那个矮胖家伙,比比手势,一步一步退到门外。

“回来!”

戈芊莹从地上拾起那把弯刀,掂在手里看了一看,金线缠柄,十分精致,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弯刀。

只是她不识得这是东瀛倭铁打炼而成的。

她将刀尖刺在地上,单手一使劲,喀嚓呛啷,折成两截。

戈芊莹将这两截断刀,飞越过吴三玄他们两人的头顶,双双插入门外走道上,深入地下三四寸。

“回去带信给金在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管你们要跟郑天寿捣什么鬼,那是你们的事,不过有一点,你们务必要给我把话带到,在我没有见到郑天寿之前,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滚吧!”

吴三玄跟那个矮胖子走后不到一会功夫,店小二进来闷声不响地收拾房间,将破坏的桌椅和碗碟清理掉了之后,很快地又摆上漆得发亮的八仙桌,四冷盘四热炒,菜肴比前次还要精致。

店小二十分利落地收拾好了,恭恭敬敬地一哈腰。

“戈爷!你请用餐。”

戈芊莹招招手,含笑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还是你的。”

是才供员总店小二惶恐不安,青光油亮的头上,冒着汗珠。

“戈爷!小的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你老就高拾贵手不要再深究了。”

戈芊莹微笑说道:“不相干的事,与你何干?我这锭银子只是买你所知道的一件事,告诉我有关郑大善人的任何一切事情,讲多讲少都没有关系。”

“戈爷!小二就是借给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讲。”

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进门就是深深地一躬。

店小二如逢大赦一般,抽身就溜了出去。

戈芊莹望着来人,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

“我是小店掌柜的。”

“啊!”

“我要让戈爷先知道一件事,这间客店正是郑无彦郑老爷子暗中拿银子开设的。”

“郑无彦!郑大善人?”

“也就是戈爷你一直追间的郑天寿郑老爷子,当年江湖上人称‘剑出鬼愁’的郑天寿。”

“照你说话的口气,你与郑天寿有深厚的关系?”

“十六岁起就跟在郑老爷子马后,闯荡江湖,一直到十年前,郑老爷子落户在太原府,今年我痴长了五十岁。”

“好极了!你跟了郑天寿三十多年,而且是在身边,对于他的一切自然是知道甚详,我正要向掌柜的请教。”

“说到请教那是你戈爷客气,戈爷客气,戈爷你需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无不奉告。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向戈爷请教一件事。”

“请说。”

“戈爷你这尊姓甚是罕见,府上是……?”

“河南上蔡。”

“啊,河南上蔡有一名人,不知道跟戈爷怎么称呼?”

“是谁?”

“戈荣戈总镖头。”

“就是先父。”

“戈爷!你的意思是说戈总镖头是令尊?他已经...…”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突然双膝一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戈芊莹飞身到窗前,扬掌推开窗户,一折身,人从窗口越过去,刚一落地,弹身而起,双手一搭屋檐,人上了屋顶。

留神纵目四望,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人当戈芊莹回到房里,店掌柜的已经趴在地上,气绝身亡。

在他的背上,插了一柄长约三寸的小剑。掌柜的手伸得很直,右手的食指在地上用力画一个“郑”字,显然他还想写下去,但是血流过多,一剑致命,生命力枯竭,没有能够写下去。

在戈芊莹换房间的时候,她用脚磨去地上那个“郑”字,心里充满了疑问,几乎使她彻夜无法入睡。

最使她苦思焦虑不可得的一个问题,掌柜的打算要跟她说些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猝施杀手?

要解答这个疑问,只有个一地方一个人,他就是郑家庄郑无彦郑大善人。

在太原,郑家庄是无人不晓的。

郑家庄实际上讲来,只是一个较大的大宅院,前后分成三进。

第一进是两间并列的大花厅,夏天是屯储着白面大米,在太原有任何人三餐不继的困难时刻,都可以到郑家庄大花厅里来,领一缸白面与两升大米。

郑家老主人郑无彦特别关照,对于前来领米面的人,要给与应有的尊重,不要让别人感觉到是“嗟来之食”。

就凭这一点,郑无彦是个真善人,而不是那些沾名钓誉,假冒伪善的人。

到了冬天,这两间大花厅便改成流水席的大餐厅,人家冬天施粥,郑家施饭,青菜豆腐火锅,管吃管饱。

至于平日的修桥铺路,斋僧布道,更是不在话下。

郑无彦善名远播,可就有一点,郑无彦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出落得貌美如花。

就在她十八岁那年,招赘了一门女婿在家,希望将来也有个半子之靠,这个女婿就是金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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