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朝的立冬之日,自晨起就下了好一场冷雨。
大雨将偌大的王宫笼罩在一层寒寒疏影之中,是一派“残影疏疏雨横斜,琉璃碧瓦尽朦胧”的萧瑟景象。
龙宁殿外,匆匆赶来上朝的朝臣们,大多眉头紧锁。
白玉砖暖银丝炭的龙宁殿中,九龙托云的皇位之上空空如也。
唯有金珠坠帘后,若隐若现一个妩媚奢贵的女子身影。
她稍稍一动,便是暗香萦绕。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朝臣们入了龙宁殿,甚至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雨丝,见洛云舒已坐于垂帘之后,都统统跪地请安。
珠帘之后的女子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来,一时无法适应这般身份。
她叫洛云舒,本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年轻副总,却一朝意外,穿越成了来了这劳什子的大宁朝!
而且,她竟然还穿越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妖妃”云贵妃!
云贵妃今年虽不过二十,却已入宫三年有余。她是大宁朝中唯一一个垂帘听政的贵妃娘娘,也是头一个。
如今皇帝病重,朝局混乱,外戚专政,朝臣们大多心怀鬼胎。
乃多事之秋,让洛云舒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她在穿越来之时,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若要一辈子困在此,即便不能匡扶正义扭转朝局,也要想法子让皇帝苏醒,将手中大权交托。
她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原主的野心。洛云舒不喜弄权,只盼能安稳度日,最后全身而退才好。
今日,是她头一天上朝。
就有一手举笏板的大臣上前一步:“贵妃娘娘,微臣有要事启奏。”
从昨儿晚上“消化”了原主的记忆,洛云舒便知道,眼前身着青鹤云纹朝服站立之人,便是刑部侍郎周正周大人。
洛云舒按照从前云贵妃的习惯,不带任何感情道:“周大人请说”。
周大人眸色严肃道:“微臣昨日抓获了一个犯人,名叫洛海。他乃御林军戍卫营营长,却与三个地痞流氓凌虐民女,致人死亡。因他身份特别,微臣不敢随意处置,特来问一问贵妃娘娘,此人该当何罪?”
洛海,是云贵妃的远亲堂弟。
从前在云贵妃的庇护之下,他是鼻孔朝天。虽只是个戍卫营的营长,却也敢对朝臣们颐指气使。
洛云舒知道他作恶多端,更知道他身后牵连着一众洛家外戚。
不好处置。
然而洛云舒思索的功夫里,周大人便再度开口:“据微臣所查,此人不止一次做出这种事情。他们四人凌辱至死的女子,高达十一人。请贵妃娘娘,处置洛海!”
说着,他便跪在了地上。
洛云舒透过珠帘,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洛家权倾朝野,世上没有几人不怕云贵妃。
周正今日,也算是冒死觐见。
却没想到,珠帘之后的洛云舒只顿了顿,便说出了她的想法:“杀。”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周正却像是没有听清一般,倏然抬起头来,惊得手中的笏板差点儿掉落在地:“娘娘说什么?”
洛云舒不喜自己的话多说二遍。
一旁的福德海上前一步,指了指周正:“周大人没听清吗?娘娘说,杀!”
“轰——”
这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枚石头一样,让本来安静的龙宁殿瞬间炸开了锅。
这个洛海在京中作恶多年,云贵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想不明白,怎么今日她说杀就杀了呢?
“娘娘三思啊!”
从周大人的身后走出一年轻朝臣,也跪在了洛云舒的面前:“若没有了洛营长,那整个戍卫营不是要群龙无首了?这事儿说不定和洛营长没有关系,是旁人诬陷,或者是其余那三人攀咬呢?”
朝中不知有多少背靠着洛家的人,自然不希望洛家出事。
此人乃户部中郎,与刑部案件无关,却是洛海的走狗之一。
他好似“不小心”给洛云舒提了个建议,如果是从前的云贵妃,大抵就让那其余三人抵罪,将洛海保全。
然而现在的洛云舒坐在珠帘之后,心下越发愤怒。
十一个女孩的一生,就被这群畜生给毁了!
杀了他,简直就是便宜了他。
她倏然站起身来,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
“杀。”
这一次,洛云舒的语气清晰,态度果决。
既是当权者的命令,自不容旁人置喙。
“是!微臣遵命!”
周正总算是反应过来,生怕错失了这个机会,忙应了下来。
一旁的户部中郎还想说话,却接收到了福德海的一个眼神,不敢多言。
旁的官员们都被洛云舒的处置给惊着了,一整个早朝,竟是都在讨论这件事。
直至福德海喊了一声“退朝”,众人才皆数散去。
洛云舒总算舒了一口气,若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她稍稍放松,抬眸看向了福德海:“有没有什么刑罚,能让他死之前受苦的?”
福德海愣了愣,不确定地问洛云舒:“您的意思……是洛营长?”
四下没有了旁人,洛云舒对福德海说话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凌厉:“他害了那么多女孩,轻松让他死,就太便宜他了。”
福德海心头一惊,忙低头:“是,小的这就去告知周大人。”
“等会儿!”
洛云舒叫住了福德海:“还有其余那三人,也别忘了。”
“是!”
福德海应声之后,忙匆匆退下。
他总觉得……昨儿开始,自家贵妃娘娘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却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同。
而此刻,龙宁殿外,缓缓走出殿中的肖丞相对着身侧好友龙虎卫大将军低声咒骂:“呸!这个妖妃!你说她这又演的是哪一出?”
那大将军被肖丞相这般模样吓了一跳,见四下无人,才扯了扯肖丞相的衣袖:“丞相大人慎言!可莫忘了三年前罗国公府惨案,便是祸从口出啊!”
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肖丞相,也即刻噤声,可足以见得云贵妃在朝臣们心中是何等可怕。
外间大雨骤停,天际破出一道暖阳之光,将红砖碧瓦照得愈发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