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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台精品推荐》精彩片段
还要和沈昭争一个高下,那时候她和沈昭在前面跑,沈仲安就在后头跟着,不时还能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
想到这里,沈妤只觉得心下疼痛难忍,沈嫣还有母亲在,可她从此就是一个人了。
谢停舟说完就看着他,却发现他紧咬牙关,眼眶憋得通红,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他也没说什么吧?到底还是年纪小,皮薄成这样,才说他一句就要哭了。
谢停舟看得一阵烦躁,敢跟他甩脸子的人还没出生。
“殿下叫我来,是又要人陪着下棋吗?”沈妤忽然抬头问。
谢停舟顿了片刻,想着如今午睡被他给搅了,确实是睡不着,那便下棋打发打发时间也行。
唤人进来收拾干净,两人净了手下棋。
车厢内很安静,只余落子声,两人下了半个时辰,谢停舟不经意一扫,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时雨满头大汗。
“你很紧张?”
沈妤:“……”
我他妈这是给热的!
你倒是只穿一件单衣,我这一身棉袄都在冬日把我捂中暑了。
“殿下马车上的暖炉烧得很足。”沈妤旁敲侧击。
谢停舟这才注意到他还是一身薄袄,“那你脱了吧。”
傻子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沈妤麻利地脱掉外甲和袄子放到一边,脱到中衣时,已经捏住绑绳却放开了手。
她里面裹了束胸,脱太少怕是能看出来。
看起来本就瘦小的人,脱了棉袄便更小了,那体格带了几分女气,倒不像是个练武的人。
谢停舟看了两眼,也没管,两人自顾下着棋。
若论武艺,沈妤倒是可以和谁都拼上一拼,但是术业有专攻,她在琴棋书画上没什么造诣,只能说摸到个边角。
但谢停舟似乎并不嫌弃她,自那日下棋过后,频频邀她去他车上对弈。
沈妤怀疑他其实棋艺也不怎么样,只是喜欢虐菜而已。
心情好的时候,谢停舟会指点一二。
还别说,名师出高徒,几日下来,沈妤发觉自己的棋艺似乎好了不少,她也从下棋中找到不少乐趣,至少不用在外面吹冷风。
午后照旧去和谢停舟下棋。
沈妤已经轻车熟路,和兮风打过招呼,进了马车就开始自顾脱衣服,一直脱到只剩下里衣和中衣。
“今日我定能撑过一个时辰。”沈妤说道。
谢停舟倒了茶,说:“你要是落一子就要想一盏茶的时间,那撑上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行。”
沈妤听出他在讽刺自己棋艺不精,但她素来要强,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在心里下决心有一日一定要胜过他,学得也越发尽心,偶尔有疑惑还会向谢停舟求教。
但这祖宗脾气古怪,讲不讲全凭他心情。
马车又行了一会子功夫,兮风在车外汇报,说是往前一个县城还有十多里路,照如今这个速度怕是要半夜才能进城落脚。
谢停舟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快要黑了。
若是今夜赶不到,就要宿再这寒风里了,沈妤知道照谢停舟这一路以来的奢靡程度,他决计不会委屈自己,果然就听见他吩咐。
“先进城再说吧。”
巡防前去队伍前头通报,行进速度立刻就快了起来。
兮风也改为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沈妤一直想着适才兮风提到的怀唐县,往前再去七八里就是龙景峰,那里有一处地势险峻的地方,一边是山坳一边是河流,非常适合伏击。
常衡赶紧跟上,“这事属下去解决就好,怎能劳殿下亲自去。”
谢停舟淡淡道:“此战疑点过多,若是沈仲安的亲兵,应当知道一些东西。”
帐前点着火把,火星子被风吹得乱溅。
那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面朝营帐的方向一动不动。
谢停舟走过去,敛了眸子看地上的人,“你叫什么?”
沈妤抬起头,第一次看见了谢停舟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泼墨的底缀上眉眼的艳,却又被眼角那一尾弧度硬生生压出了冷淡,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太冷。
可以入画的皮囊下藏着的,怕是醉人的艳骨。
谢停舟果真如传闻那般绝艳,可沈妤此刻没有功夫去欣赏他的脸。
看到谢停舟的同时,她忽然想通了一些关节。
她得站到权利的中心去,否则以她自己的力量就是螳臂当车,而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现目前最方便的一条路子。
“时雨。”她说:“我叫时雨。”
她早年以女子之身在军中行走不便,便化名时雨。
“时,雨。”谢停舟重复了一遍。
那两个字从他的薄唇间吐出来,竟凭添了几分旖丽。
他看向营帐,“你为何要跪他?”
沈妤咬了咬牙,“我是沈将军的兵,理应替他送终。”
“是他的亲兵?”
沈妤斟酌着这个问题应该如何作答。
沈仲安的亲兵都造过册,没她这么年轻的亲兵,可如若只是个普通的小兵,她便失去了价值。
“我是少将军沈昭的亲兵。”
谢停舟微微颔首,吩咐道:“带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城墙外的北方,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风里依稀传来烧焦的味道。
谢停舟身后跟着一名近卫,接着是两名穿着软甲的将领。
沈妤听说过北临世子谢停舟身边有两名很是厉害的副将,想必就是那两位了。
沈妤被带入营帐,两名副将没有跟进来,帐子里只有谢停舟和一名近卫。
“抬起头来!”谢停舟声线冷淡。
沈妤缓缓抬头,目光和谢停舟对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能将人剖析开来。
但沈妤没躲,视线专注地回视,因为她清楚一旦露怯,她之后所说的话听在谢停舟耳中都会大打折扣。
谢停舟打量着她。
个子不高,骨架和脸都非常小,皮肤有些偏黑,但生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
这人脱了甲胄,看上去比他想象中要纤弱得多。
想到此处,谢停舟不禁微怔了一下,他竟会用纤弱这个词去形容一个一刀就能砍下西厥人头颅的兵。
这还叫纤弱的话,那军中也找不出几个英勇的人了。
他收回思绪,问道:“十月二十五,沈仲安出兵偷袭西厥北营,西厥南营回援不及,你们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
“因为下雪了,大周士兵不擅长雪中作战,只能先退回营地。”沈妤说道。
谢停舟落座,手臂支在扶手上,继续问:“沈仲安没有发现军中有奸细?”
“发现了,”沈妤说:“所以二十五日出兵前临时更改了计划,原计划是突袭西厥南营。”
“你也在其中?”
“我随少将军偷袭北营,烧了他们的粮草,歼敌后少将军赶去南营支援老将军,我和两千轻骑一起负责运回部分粮草。”
谢停舟缓缓点了点头,这和他所了解的情况一致。
问这些问题不过是抛砖引玉,为了确认这个叫时雨的家伙吐出的话能有几分真。
“你认为谁是内奸?”
她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人已经没了,或许被埋在尸体下面,或许已经被砍得没了人形,但她根本不敢往这方面想,只要一日没找到尸首,她就只当沈昭还活着。
这一找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在伤兵营里见到了受伤的尤大嘴和杨邦,尤大嘴轻伤,杨邦伤重一些,身上挨了好几刀,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狗日的博达,”尤大嘴唾骂道:“北临世子就该杀过去,烧他们的土地,杀他们的亲人。”
“管好你这张大嘴,”杨邦躺在床上虚弱地说:“你这条命都是世子捡回来的,就别指挥别人该怎么做事了。”
沈妤垂着头,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大军不继续进攻是对的,再往北作战更难。”
大家都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军帐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尤大嘴抹了把脸说:“阿虎他们都没了,我眼睁睁看着西厥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呜呜——”
他这一声像是个引子,不一会儿帐子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都是七尺热血男儿,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没哭,却在这样的惨烈下忍不住泪。
沈妤撑着腿缓缓站起来,这几日她觉得压抑得厉害,无数次的怀疑自己,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
父亲和哥哥的仇还没有报,始作俑者还躲在背后逍遥快活,他们怎能瞑目?
她不能再继续听这些丧气的话,否则她怕自己会疯,她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像梦里的父亲一样拉她一把,替她指明前进的路。
从伤兵营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停下来才发觉自己走到了父亲停尸的营帐外。
燕凉关的冬日太冷了,尸体停灵多日也不会坏。
上辈子她千里迢迢从盛京赶来扶灵,这辈子,她想按父亲的心愿将他葬在关外,沿着石马河顺流而下,爹和娘便能团聚了。
营帐前守着士兵,她进不去,于是一撩衣摆,在帐前跪了下来。
“爹,我替您守灵。”她在心里轻声说。
虎帐的灯光一直亮到第二声暮鼓声响起。
几名副将在谢停舟帐中谈完事,陆陆续续走出来。
常衡在最后没走,说:“盛京那群孬货,打仗的时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如今打完了八百里加急倒是来了。”
谢停舟两指压了压眉心,“河州陆氏的动向如何?”
兮风回道:“陆氏之前送粮来被梁建方压在城外不让进,如今粮草都已进城,陆氏当家人没来,但是他们主事的说想要见一见殿下。”
常衡道:“殿下哪能是区区商户说见就见的?”
谢停舟横眉看去,“若不是梁建方封城,你口中的区区商户能救下数万将士。”
常衡自知失言,埋着头不敢说话了。
帐门口帘子忽然掀开,季武探了个头进来,“老常,外面有人找你。”
常衡对谢停舟行礼退出去,帐外的声音隐隐传来。
“将军,您让我们照看的那个人,可他实在不是个消停的,这才刚能下地呢,白日里就在伤兵营里转悠了一圈,这么冷的天又跪在那里,肯定得跪出病来了。”
常衡说话间嘴里哈着气,“那小子有病是不是?他没事跪什么跪?”
大夫解释道:“他是沈将军的兵,跪的是沈将军的灵帐。”
“这么忠心,至少得是个亲兵吧?”
“那您看……”
帐帘再次掀开,兮风托着帘子,谢停舟从里面走出来,径直朝沈仲安停灵的帐子走去。
江夫人这样说,倒让沈仲安有些犹豫。
他长居边关,在盛京停留时日不多,但对京中的一些事也略有耳闻。
江敛之如今刚及弱冠之年,便已位居正三品礼部侍郎之位,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其恩师在去年涉及一桩贪墨案,他也受到了一点牵连,恐怕升迁速度能惊掉京中众人的下巴。
官居几品他倒是不甚在意,但他与江敛之同朝为官,曾见过几面,江敛之一表人才,待人接物谦逊有礼,倒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沈仲安想着,江敛之配他家阿妤倒也不算委屈。
见沈仲安仍有疑虑,江夫人微微一笑,架子端得十足,“我一个妇道人家,虽说不是出身将门,但为人父母思虑也大致相同,我家老爷也说过,若是男孩,定望他文能安邦武能卫国,不过女孩儿倒是希望她平安顺遂就好。”
沈仲安一时间心下怅然若失,亡妻生前也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厅上一时静默。
沈妤看沈仲安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松口了。
她扶着窗想,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与其嫁给江敛之成就一对怨侣,最后再死在江府,倒不如孤老一生。
没了江敛之,父亲定会给她再找其他的,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婚嫁没有半点意思,得想个办法完全打消父亲的念头才行。
江夫人看着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心下也欢喜,准备再添上一把火。
若说她有多喜欢沈妤,倒也不是,只是林大人被斩,六岁以上男女眷悉数流放,林清漓也在此列,这原是两年前的事了,只是如今江敛之已过二十,每次提及议亲便是严辞拒绝。
她怕就怕江敛之一颗心拴在那林清漓身上,正愁得发慌时,江敛之却主动提出想娶沈大小姐,虽不是她心目中儿媳妇的万全人选,倒也比没有的好。
况且沈将军如今正是如日中天,据说其子沈昭今后是要尚公主的。
按家世来说,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我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江夫人道。
沈仲安犹疑不定,刚想开口,一旁静默半晌的沈昭接话道:“父亲,我以为此事还是先问过阿妤自己的意思再说。”
沈仲安想到那个女儿就头疼,若是真一声不响就定下来,怕是这家里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的。
“婚事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夫人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问一问倒也无妨,不如将军将沈小姐叫出来,正好我也见一见。”
京中多少姑娘想要嫁给江敛之,量她沈妤也不会拒绝。
沈仲安以为此举可行,郑重道:“只是小女这几日身体欠佳,晌午还烧着,怕是……”
“爹。”
门口陡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甫一打照面,江夫人顿时愣了一愣。
门口的女子一袭青碧色长裙,裙摆上细细密密绣着流云暗纹,头上簪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簪,不显简单,反倒是把她面容衬得愈发清丽。
沈妤自幼离京,甚少在京中露面,偶尔回来,那些个娇滴滴的贵女也和她玩不到一起,京中贵女闲谈间都说她貌若无盐,成日混迹军中,是个行为粗鄙的女子,未曾想相貌竟然这样出挑,便是在京中恐怕也挑不出能压她一头的贵女。
怪不得呢,江夫人心想,怪不得两日前江敛之出门一趟,回来后便催促着她上门提亲。
“爹,大哥。”沈妤又喊了一声
“不喊头疼了?”沈仲安笑着冲她招手,向江夫人介绍,“这便是小女沈妤。”
沈妤站在门口向江夫人略一福身,“夫人好。”
“好,好。”江夫人上下打量着沈妤,越看越欢喜。
江敛之本就生得好,再加上一个沈妤,以后两人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得好看成什么样。
“我和江夫人方才正说起你的婚事。”沈仲安道。
沈妤点了点头,抬脚刚往里走了两步,江夫人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抖着手指过去,“这,这这这是……”
沈妤一跛一跛地走近,天真道:“战场上落下的病根了,瘸了一条腿。”
沈仲安胡子抖了抖:“胡——”
闹字还没蹦出来,袖子便被身旁的沈昭扯了扯袖子,沈昭脸上憋着笑,冲沈仲安摇了摇头。
江夫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想方才幸好没直接定下来,这瘸了一条腿,以后带出去丢的可是她江家的人。
怪不得沈仲安不让人出来见客呢,原来是个瘸子。
沈妤刻意跛着脚走到江夫人面前,好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我走路慢,方才在外头碰巧听到夫人和我爹提起我的婚事,我现在就能给答案。”
江夫人连忙道:“倒,倒也不急。”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面上笑容尴尬,“听沈将军方才的意思倒是不舍得你这么早嫁人,我能理解。”
“夫人万万不可听父亲的,”沈妤走过去,亲昵地勾着江夫人的臂弯说:“我父亲是想留我在家管着我,我都十七了,江公子大我三岁,我觉得正好。”
江夫人心想,好什么好!这死瘸子也太恨嫁了!
京中小姐哪个不是提及婚事便一脸娇羞,如今沈妤这样,简直就是莽夫,不,莽女!
白瞎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边关的风沙果真养不出像样的高门贵女,倒是比那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如。
江夫人笑着往回抽了抽手,奈何沈妤力气太大,愣是没抽出来,反倒被拽得生疼。
江夫人顺势在她手背上假意拍了几下,干笑了两声道:“沈将军常年在边关,能承欢膝下的时间怕是不多,自然是舍不得你想要多留你几年。”
沈妤眨了眨眼,“不是啊,我也常在边关,和我爹低头不见抬头见。”
直接将江夫人的理由堵了回去。
江夫人尴尬地看向沈仲安,谁知后者竟一反常态,点头表示赞成。
沈仲安好歹混迹惯常多年,若是连江夫人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也白活了。
沈妤此举是能试出江夫人的态度,但是装瘸子也太过了,若是以后传出去,全上京都以为他沈仲安的女儿是个瘸子,那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他却不知沈妤心里想的就是这样。
上辈子遇人不淑,这辈子不嫁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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