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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凌霄

月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唐从心,一个美术落榜生,意外来到一方女帝世界,成为一个朝不保夕的没落皇孙。但,弃子亦有凌云志,没落皇孙当如龙。这皇帝,祖父做得,祖母做得,我一个弃子也做得。

主角:唐治,贺兰娆娆   更新:2023-01-13 11: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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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治,贺兰娆娆的其他类型小说《莫若凌霄》,由网络作家“月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唐从心,一个美术落榜生,意外来到一方女帝世界,成为一个朝不保夕的没落皇孙。但,弃子亦有凌云志,没落皇孙当如龙。这皇帝,祖父做得,祖母做得,我一个弃子也做得。

《莫若凌霄》精彩片段

“唐庶人,我是玄鸟卫,今奉陛下之命,接你一家回京!”

佛堂上,遍地尸体,贺兰娆娆劲衫提剑,身姿韵律,款款动人。

曾经的冀王唐仲平,如今的唐庶人,身躯止不住地发抖,却还努力维持着一个皇族最后的尊严,壮起胆子问道:“你们……既然是我阿母派来的,却为何……要杀掉这些看守我的官兵?”

“因为,他们已经不忠于陛下。朝廷十几天前,就有旨意,叫他们护送你们返京,可他们却迟迟不动。我查到,他们居然勾结谋反的北朔王,想拿你们待价而沽,自然该死!”

贺兰娆娆盯着唐仲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蝉鸣寺’现在由我接管了,唐庶人可以放心歇下,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神都!”

说罢,贺兰娆娆向唐仲平优雅地一欠身。

夜行衣靠,紧致贴身,优美的臀线如惊鸿一瞥。

藏身于梁上的唐治不禁暗想,好美!待我成了“隆基哥”,我就把她召进宫来,时不时就让她撅一下!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二声撅二撅。三声四声全身白,共渡残星与晓月……

房梁上的唐治,本名唐从心。

五年前,蓝星上的他报考美术学院落榜了。

其实他并不难过,不过他觉得至少该对家长有个态度。

恰好那天大雨,他就故意把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但他顺手扶了一根漏电的电线杆……

而这个世界,唐庶人的第三子唐治,当时正在蝉鸣寺后院的一棵大桃树下避雨。

忽然一道惊雷落下劈中了大树,也劈中了唐治。当他一脸焦黑地苏醒过来,就从唐治变成了唐从心。

唐从心不仅掌握了这具肉身,同时也拥有了这具肉身的记忆。

于是,他知道,这个世界叫大周。

大周的皇帝是一个女人,名叫贺兰曌,是他的祖母。

而他的父亲叫唐仲平,是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唐庶人。

女皇帝本是皇后,夫死谋国,大炎就变成了大周。

唐从心以一个学渣所能记起的有限的历史知识,结合这个世界的现状,总感觉这个平行世界特别像蓝星的唐朝。

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唐朝,而他唐三郎,大概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李三郎!

按照这种概率,他将来也会做皇帝!

……

蝉鸣寺的建筑布局,就像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儿。

第一进是前殿,原本由看守他们的士兵们驻守,现在被玄鸟卫占据了。

第二进,住的就是唐庶人一家和他们的贴身仆从、奴婢。

第三进院落是个大院子,里边是一处塔林。

前殿的杀声震天,就连风雨惊雷都遮掩不住,住在二进院落里的人早就被惊醒了。

不过,他们不敢踏足前院,只能忐忑地等在游廊之下,忽然见唐庶人仓惶而归,顿时骚动起来。

“回去,都回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不等他们跑过来,唐庶人便厉声喝斥起来。

廊下雨水密如珠帘,惨淡的廊下灯光映着唐庶人铁青的脸色,宛如一只鬼魂。

说完,唐庶人就仓惶地钻进了第一处禅房。

冀王妃韦氏就站在门里,丈夫一进门,她马上“呯”地一声关紧了房门。急急问道:“夫君,前边发生什么事了?”

唐仲平坐在榻边,惨淡的灯光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脸上还有斑斑血迹,看得韦氏一阵心惊肉跳。

唐仲平哑着嗓子道:“‘玄鸟卫’的人来了!”

韦氏吓得腿儿一软,骇然道:“阿母知道我们要投奔朔北了?”

唐仲平摇摇头,脸上涌起一抹扭曲的笑意,比哭还难看:“应该没有,只是……朝廷已经发觉看守咱们的人被北朔王收买了。”

韦氏惊道:“那……那么那些守卫……”

唐仲平道:“被杀光了。”

韦氏呆住了。

唐仲平又道:“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带我们回京。”

韦氏听了,脸上不禁露出似哭又似笑的表情。

在”蝉鸣寺”苦捱了十年,始终不见回京的希望。如今终于下了决心,要投奔北朔王,可女皇的旨意偏偏到了。

唐仲平僵滞的眼神动了动,缓缓抬起头,对韦氏道:“娘子,回京,自然是我们的首选。阿母雄才大略,北朔王又只有一隅之地,不可能抗拒天兵的。”

韦氏迟疑地道:“可是回京……怕是凶吉难料啊!”

唐仲平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在想,应该安排治儿去投奔北朔王!”

韦氏愕然道:“让三郎去投奔北朔王?你不是说北朔王不可能成气候么?”

唐仲平道:“虽然北朔王成不了气候,但是只要我和大郎和二郎还活着,三郎就永远不是前朝大炎的第一合法继承人。

那么,若他在北朔王手中,你说,阿母会杀了咱们,替北朔王扛起大义之旗扫清障碍么?”

韦氏一听,不禁豁然开朗。

她一把抓住唐仲平的手臂,惊喜地道:“好主意!反正三郎也不是咱们的亲生骨肉,叫他替咱们去挡个灾,也不算白养了他!”

唐仲平嘿然一笑,抚须自得地道:“当初你生下三郎时,我就把他与家仆之子悄悄调换了。

原本打算一旦阿母对咱们动了杀心,至少可以给咱家留一条血脉,却不想无心插柳。”

韦氏欢喜地道:“是呀!这假三郎不过是个奴才子儿,却要唤你我爹娘,和咱们的亲骨肉称兄道弟,我早看不下去了,这次正好把他打发了去,也省得碍眼。”

惊雷声又起,韦氏停顿了一下,等那窗棂扑簌簌的声音稍歇,才在密集的雨声中继续说话。

“万一北朔王和安载道真的造反成功,你我再以孝道相迫,叫他让出皇位,大不了先以太子之位稳着他,再找机会把他毒死,咱们一家也就能团聚了!”

韦氏越说越开心,夸奖道:“郎君真妙计也!”

自从被贬为庶人,“啖狗肠的懦痴汉”是韦氏骂丈夫时常挂在嘴边儿上的话,如今却开口夸奖了。

唐仲平抚着胡须,悠然自得:“吾父为皇,吾母为皇,吾兄亦为皇,吾,毕竟也是天潢贵胄,一些存身延嗣的小小谋划,不算什么……”


唐治悄然潜回房间,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行踪。

因为他修习了一门武功,名曰“子神炼气术”。

子神,是老鼠的雅称。

唐治所修习的子神练气术,习自于一位山中奇人,黑齿虎。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多次跑到后院儿,研究那棵被雷火烧焦的老桃树。

他想弄明白穿越的真相。

真相他倒是没弄明白,却从后院捡回了一个抠脚大汉。

那大汉当时逾墙而入,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唐治没有通知“蝉鸣寺”的守卫,而是悄悄把他藏了起来。

这个大汉,就是黑齿虎。

黑齿虎伤愈之后,在“蝉鸣寺”逗留了有一年之久,在此期间传授了唐治“子神炼气术”,随后不告而别。

唐治始终不知道黑齿虎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那一天他为何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蝉鸣寺”后院。

唐治坐到桌前,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折叠的画板。

画板四下一翻,便成了一块标准大小的素描板,一道倩影,跃然纸上。

画中人是一个玄衫的劲装少女,她的肩头位置,绣着一只金色的玄鸟,她的手中持着一口剑,正以矫健之姿,挑剑斜指,一腿腾空,杀气凌然。

这正是他在梁上,现场绘画的贺兰娆娆动手杀人的画面。

贺兰娆娆的肖像旁边,有一串简洁的符号:BS,;YT,!

这是用拼音首字母简单的一行标注,意思是,半身比:,腰臀比。

极其完美的体态比例。

唐治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看美女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尺!

欣赏了许久,唐治重新收起了画板,脱了外裳,吹熄了烛火,躺到了榻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今晚终于等来了转机,他对于未来的路,得好好捋捋。

........

清晨,雨停了。

天空一碧如洗。

廊下的芭蕉叶上还有晶莹的水珠,随着微风缓缓地荡漾着微光。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下的冀王一家,一早得到了唐庶人亲口告知的消息,顿时轰动起来,马上兴高采烈地收拾行装。

他们的想法比较单纯,在他们看来,皇帝下旨宣他们回京,那就是好消息,唐庶人很可能要复王爵了。

可是最先收拾停当,赶到院子里的是唐治。毕竟他昨夜就已提前得到消息了,当然,他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唐治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里,看到廊沿下那些一夜都没挪过地方的“玄鸟卫”,深深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

上位者一句话,他们就可以在那里不言不动地顶着风雨站上一夜。

此去神都,我这个没落皇孙,也该抖起来了吧?

到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权力吧?

唐治越想越是心驰神往,他已经盘算好了,那腐朽糜烂的封建权贵生活,他是一定要深入了解一番的,来都来了,不了解,怎么进行深刻批判呢?

烟花柳巷这种历史文化盛地,那怎么也得去采采风吧?采风嘛,就要深入基层,脚踏实地,一次采风不够,可以多采几次,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也挑战一下自己的肾……

唐治正在想入非非,冀王妃韦氏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三郎,你已收拾妥当了么?过来,帮你父亲收拾一下!”

“好嘞!”唐治爽快地答应一声,就向唐仲平的卧房走去。

其实唐治和唐庶人夫妇的关系很一般。

这种一般,不是从唐从心穿越过来开始的,而是从他的前身唐治就开始了 。

古语有言“天家无情”,其实是有道理的。

天家无情,不仅仅是因为至高权力宝座的诱惑。

哪怕没有那张宝座,皇室子孙之间,父母子嗣之间,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这和皇家特殊的成长经历有关。

身为皇族,他们刚一出生,就有自己单独的起居之所和侍奉之人,父母子女之间、兄弟姊妹之间很少有共同生活的经历,这样的生活氛围如何能培养出亲情?

不过也正因如此,唐治和他的兄弟姊妹之间,关系倒是很亲密。因为他们青春成长最重要的十年时间里,是在一起长大的。

唐庶人有三子一女,唐齐、唐修、唐治和唐小棠。唐齐今年二十五,唐修二十三,唐治十九,唐小棠十六。十年前,他们一起被关进了“蝉鸣寺”。

五年前,唐治换了一个叫唐从心的内核。但他不仅拥有了唐治的记忆,这五年间,与唐氏兄妹,也真的处出了感情。

看到唐治走过来,韦氏难得地对他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虽是徐娘半老,依稀仍可看出她年轻时的绝美容颜。

韦氏王妃出身关中大族,十六岁就嫁给了冀王唐仲平,十七岁生下了唐齐,如今已经四十二岁。

这还是在“蝉鸣寺”过了十年困苦的生活,而且心理上还日日承受巨大的压力,不然的话,哪怕她如今已经四十二岁,也依旧会丽质天生、貌美如花。

“治儿见过母亲大人!”到了门前,唐治先对韦氏作了一个揖。

唐庶人夫妇对三个儿子感情上虽然很淡漠,但是礼数上却一直要求很严格。

今日,韦氏却似乎不太在乎礼数了,她急急将唐治招进门去,便在门口假意收拾着东西,实则却是在把门望风。

“三郎,你过来!”内室里,唐仲平正来回踱步,一见唐治到了,马上把他拉到身边,急声道:“治儿,为父有一桩大事,需要你去做。”

唐治一愣,这都要回京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儿?难不成觉得我大哥太没出息,他复爵之后想让我做世子?这样不太好吧,树大招风啊,隆基哥刚一开始好像猥琐发育来着……

唐治正胡思乱想着万一这便宜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自己是直接答应,还是委婉地答应,唐仲平已经把他拉到榻边一起坐下,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治儿,回京路上,你要想办法逃出去,然后直奔朔北,去投靠你堂叔北朔王唐浩然。”

唐治惊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什么?我……让我去投奔北朔王,这是为什么?”

唐仲平叹了口气道:“治儿,你大伯太子一家的下场如何,你是知道的,他只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帝,就被拉下马来,重新立为皇太子。没多久又被贬为宋王,接着再被贬为庶人,流放川南。

可这还不算完,你皇祖母的亲信大臣孟神机巡视川南时,寻了个借口,便杀了太子满门。如今,你皇祖母让咱们一家回京,是吉是凶,殊难预料哇!

为父想,让你去投北朔王。这样,一旦你皇祖母对咱一家人动了杀心,有你在外边,也能保咱家一条血脉不是?”

唐治有些懵了,不是,让我去朔北投反贼?“隆基哥”的剧本没有这一段吧?为了保一条血脉?您可别逗了!

在唐治有限的历史知识中,藩王造反的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了,严格说起来,古往今来也就永乐大帝一个。

可永乐大帝能成功,那是因为朝廷出了朱允炆这么个史上第一明君,再加上方、黄、齐三大盖世贤臣的辅助,又有大明第一战神李景隆领兵平叛,在他们通力合作、完美配合之下,这才勉强成就了朱棣啊。

你让我去投北朔王,要是北朔王失败了怎么办?我可是要做“隆基哥”的人啊!

见唐治神色怔忡,唐仲平又和蔼地鼓励道:“治儿,你大哥性情柔弱、二哥则性情鲁莽,都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为父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去北地,才能肩负起这个重任了。”

他拍了拍唐治的肩膀,加重语气道:“北朔王反了,他需要一个近支宗室奉立为皇帝,以此来号令天下,拉拢前朝旧臣。你一旦到了那边,是要被立为皇帝的。”

唐治心想,皇帝是皇帝,就怕我有运做,没命享啊。

唐仲平微笑道:“为父希望你去北方,不仅仅是期盼在万一的时候能为咱家留一条苗裔,也是希望你能在北朔王的辅佐之下,光复我大炎江山,成为我大炎中兴之主啊!”

唐仲平对说服唐治很有信心,本来这就是父命不可违的事儿。

更何况,用回京有生命危险来恐吓他,又用去北方做皇帝来诱惑他,一个从九岁起就被幽禁在“蝉鸣寺”中的少年,他能有什么见识?应该只剩下欣然同意、感激涕零了吧?

唐治定了定神,诚恳地答道:“父亲,这样的重任,孩儿实在是惶恐啊。要复辟我大炎,这重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孩儿啊,儿愿意冒死制造一个机会,替父亲大人您创造逃往北地的机……”

唐仲平的嘴角抽了抽,果断地打断了唐治的话:“为父年纪大了,身体也欠佳,哪里还能再经历风雨?更何况,为父决定让你去北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唐治奇怪地道:“什么原因?”

唐仲平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道:“治儿,你出生那一晚,为父曾梦见电闪雷鸣中,有一婴儿呱呱自天而降,头上有九鼎盘旋,随后,你就出生了。”

“啊?”

“千真万确!这件事,为父一直深藏在心中,不敢说与任何人知道。如今想来,这个吉兆,正该应了今日之事。如此说来,我儿,你有大帝之姿啊!”

他要不这么说,唐治还真就相信他是为了留一条血脉在外边的打算了。可他这明显不靠谱的话一出口,唐治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儿。

不对啊,我这便宜老爹为什么要编这么个荒唐的理由,千方百计骗也要把我骗我去朔北?

唐治心思微微一转,便已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心中不禁冷笑起来。

呵呵,我出生那一晚有九鼎盘旋于空?

我怎么觉得是九口大黑锅在围着我打转呢?

对了,鼎,可他娘的不就是锅么!


唐治心中急急思忖,脸上却是从容镇定,轻咳一声道:“我看父亲大人多虑了,皇祖母若是对咱们一家起了杀心,在这蝉鸣寺就可以动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护送咱们回京呢?”

“治儿,你皇祖母……”

“伯父一家被皇祖母杀了不假,可那是因为伯父是前朝大炎的太子啊,他还做过一个多月的大炎皇帝呢。

皇祖母既然取了大炎的江山,建立了大周皇朝,这大炎的皇帝还活着,那就等于她每次登基坐殿,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她是乱臣贼子。

所以,就算她不杀,她的人也必须动这个手。”

“治儿……”

“如今不同了,皇祖母江山已固,年事已高,想法性情自然与往昔有所不同了。

再说,香火祭祀、血食供奉这种事,总得是她的直系血脉后人才行吧?

所以,父亲大人您大可不必多心。”

唐仲平被他说的词穷,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声色俱厉地道:“混账东西!为父生你养你,你是为父的骨血!如今为父将如此要事托付给你,你怎敢推三阻四?”

“不是,阿父,我是觉得吧……”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唐仲平一拍榻沿儿,愤怒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这是为父的命令,你答不答应?”

“父亲,我若去投奔北朔王,万一皇祖母一怒之下,父亲大人您……”

“这个不必你来操心,只要你一走,为父会马上公开与你脱离关系,自然可保全家安全。”

懂了!看着你挺怂的,其实你又怂又阴呐!你这是明摆着把我扔出去送死,保你平安呗!

唐治已经全明白了。

唐仲平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又换了一副慈祥的模样,“茶”颜悦色地道:“治儿,事关家族,事关皇族,这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不容你推辞的!你明白了么?”

“孩儿……明白了!”

唐治知道自己不能跟他明着干,在这“孝为天下先”的年代,他再拒绝,那就是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虽然唐仲平要他做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他就算拒绝了,唐仲平也不敢说出去,但是悖逆父亲,他们的父子关系就算是彻底掰了,那他还怎么有机会做“隆基哥”?

行叭,你不是让我想办法自己逃出去吗,那我就逃呗!

可我要是逃不掉,你总不能怪我了吧?

主意已定,唐治马上也换了态度,郑重地道:“孩儿之所以顾虑重重,也是因为担心父亲您的安危!既然父亲大人您执意如此,孩儿一定想办法逃出去,前往北方,去寻北朔王!”

唐仲平转嗔为喜,柔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咱们一家的命运,为父可就都交托给你了。你千万莫要让为父失望才好!”

“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会伺机逃脱的!”

……才怪!

唐治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个“尾缀”。

这个“老银币!”

本来他对唐庶人他就没感情,这回在心里是直接骂上了!

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可是你老儿子啊,你怎么就舍得牺牲我?难道因为你不是老太太?

唐治心里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唐庶人所住的禅房,思量着怎样才能破坏自己的逃跑计划,如此一来,既应付了唐庶人,又不至于激怒玄鸟卫。

“三哥!你好快呀,这就完事了?”随着一声黄鹂鸟儿般悦耳的笑声,一道俪影翩跹而来,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唐治的怀里。

这是唐治的四妹,唐小棠。

因为她和唐治年岁最相近,所以感情也最好。

唐小棠生得很漂亮,虽然年方十六,已经是个小美人儿了。

能开国称帝的皆人中之龙,哪有长成歪瓜裂枣的。

而皇帝的妃嫔,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

所以皇家基因,强强联合,代代改进,这样的基因优化之下,想挑出几个难看的都不容易。

十六岁,正是碧玉破瓜之年,唐小棠虽然年方十六,身材已经颇具妍态。一身蔽旧的衣衫也掩不住她天生的俊俏。

神采飞扬之下,她那俏美的容颜,在这初升朝阳之下,更似墙头迎雨的蔷薇一般粉嫩娇艳。

唐治被她一把抱住胳膊,臂肘处一片柔软,连忙“嫌弃地”抽出了手臂。

这个臭妹妹,还真是不懂男女之防。

她不懂,自己可不能不自觉,毕竟在这异世界,可没地方去找德国骨科。

唐治抽出胳膊,在她光洁的额头捺了一指,嗔怪道:“你多大的丫头了,还疯疯癫癫的,这要是回了神都,可就不能这般随意了,要行不摇裙、笑不露齿,做个小淑女,懂么?”

唐小棠“哎哟”一声,揉着额头,翻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冷哼道:“这还没回京呢,三哥你就摆起小王爷架子啦。”

“诶诶诶,老三,你看你看,你快看!”一旁突然响起了低促神秘,兼带些猥琐的声音。

二哥唐修背着包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这时突然用胳膊肘儿兴奋地拐了拐唐治。

见唐治诧异地向他看来,便朝唐治挤眉弄眼地呶了呶嘴儿。

唐治顺着唐修示意的的方向看去,顿时眼前一亮。

从前殿方向,正款款地走来三个女子。

三个少女,俱都穿着玄青色的“玄鸟卫”劲服。

这“玄鸟卫”的劲装借鉴了胡服的特点,翻领、对襟、窄袖、锦边。

但是较之胡服更加贴身,将她们优美的体态恰到好处地呈现了出来。

三个少女并肩而行,迈着轻盈曼妙的步伐,整齐如一。

三只款款摆动的小蛮腰上,俱都系着蹀躞腰带,腰带上各自挂着一只盛放手巾、火石等物的小盤囊。

那小盤囊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们的胯部,就像是在一下一下地撩拨着男人的心。

左侧那个少女,约摸有十六七岁,一张甜美的娃娃脸儿,身材娇小玲珑,有着小小的嘴巴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起来,是一个甜美的萝莉相。

可是,她那鼓腾腾的胸脯儿实在是太壮观了,因为她想跟上两个长腿美女的步伐,步子迈得就快了一些,一时间竟有一种duang~~duang~~的起伏感。

直叫人担心绣在她衣襟上方的那只金色玄鸟会不会站不稳摔下来。

只看脸,这是一只小萝。有了这胸,便成了大萝。

而且她才十六七岁,还有着向大萝金仙进化的潜力。

而她现在的规模,相比她娇小的体态,已经叫人叹为观止了。

右边那个女子,约摸有十八九岁,鼻梁高挺,眼窝微凹,这是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少女。

她的身材在三人之中最显高挑,也最是火辣:窄细的蜂腰、悠长的大腿,丰盈的臀部、饱满的胸膛……

她的肤色就像汲饱了阳光雨露的成熟麦谷一样,整个人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

这两个人,昨夜唐治并未看见,当时应该是在清理外围战场。

而中间那个女子,就是昨夜被唐治画下肖像的贺兰娆娆了。

她的身材比例最好,最完美,不是那么的夸张,但是山水跌宕、婉约有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与协调之美。

半袖翻领,蛮靴短裾的“玄鸟卫”劲装穿在她的身上,更是映衬得她润玉娇靥,粉光脂艳中透着一股子俏皮的英气。

颊上还有一双诱人的小酒窝儿。那酒窝里没有酒,看着却比美酒更醉人。

唐修极具侵占性的目光扫视着她们,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有些目不暇接。

直到大萝注意到了他眼中的贼光,奶凶奶凶地瞪了他一眼,唐修这才忙不迭地扭过头去。

至于唐治……

他只一眼看去,就跟苍鹰叼走了一口肉似的,那目光之锐利,可比唐修狠多了。

但是他很及时地收回了目光,所以三个姑娘完全没有发现他刚刚甩出来的一对“钩子”。

“唐庶人,你们可准备好了么?”

三个劲装少女停下身来,贺兰娆娆扬声唤道:“昨夜一场豪雨,山洪冲垮了道路,下山的路可不好走,我们得早点发轫才行。”

发轫,就是这个年代的“出发”。

“好了好了,我们都已准备妥当了。”

唐仲平从禅房里抢出来,陪着笑脸,微带谄媚之色。

虽然他曾经贵为冀王,可是如今面对玄鸟卫,却是谦卑得几近阿谀。

毕竟,孟神机能杀太子,那么这个贺兰娆娆,也就能杀了他。

“好!”贺兰娆娆淡淡一笑,吩咐道:“竹小春,唱名!狸奴,点人!”

“喏!”两个少女齐齐答应。

那只大萝显然就是竹小春了,就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花名册,便开始唱名。

而麦色肌肤的小胡女就叫狸奴,她则示意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到一旁站立。

很快,唱名就结束了,毕竟被羁押在“蝉鸣寺”中的,连主带仆一共也就二十多人。

只是念到唐治的名字时,贺兰娆娆点漆似的眸子着意地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小嘴儿,微笑道:“原来,你就是唐家三郎呀。”

唐治马上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顺杆儿爬:“姑娘你认得我?”

贺兰娆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不认得,不过我对你唐三郎,可是久仰的很了!”

唐治有些奇怪,他听得出这不是一句客套话。但是他九岁时就被关在“蝉鸣寺”了,童年的记忆里,似乎完全没有这个贺兰娆娆的影子,她怎么会很早就听说过我?

只是,不待他再问,贺兰娆娆已然一个转身,拔腿向外走去。

贺兰娆娆一边走,一边潇洒地一扬手指,漫声吩咐道:“发轫!”

短剑随着她的小蛮腰一个摆荡,在她的臀尖儿上“啪”地拍了一记,就像她的声音一样清脆。


唐庶人一家在“玄鸟卫”武士们的护送下,开始下山了。

经过一夜的豪雨,山涧里原本潺潺的溪水,此刻变成了发狂的公牛。

洪水轰鸣着,裹挟着泥沙树木,沿着溪谷向山外狂奔,发出牛哞一般的巨大咆哮声。

山路很是崎岖泥泞,间或还有被大风刮断的老树拦在路上。

老二唐修的步伐时快时慢,你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个规律:他的速度快慢,完全取决于贺兰娆娆、竹小春和狸奴的速度快慢。

他的贼眼一直盯在三位姑娘身上,方便看谁就看谁,一点也不挑。

此时,他正盯着贺兰娆娆的背影。

贺兰娆娆举步下山,不管是迈过碎石,还是跳过断树,举手投足间,不仅优雅轻盈,而且姣好的体态总能在不经意见呈现出一道诱人的曲线。

唐修看得两眼放光,忍不住对一旁的唐治道:“三郎,你瞧瞧,你瞧瞧,这腰、这腿、这屁股……,真他娘的要命啊!”

唐治无语道:“二哥,我劝你啊,还是该多读读书,你说你除了‘要命’、‘太要命’、‘要了老命’,还会说什么?这么说话,显得你粗俗了些~~~”

唐修身材高大,一身的腱子肉,听了唐治的话,不服气地反问道:“那要是你,你怎么说?”

唐修瞄了一眼贺兰娆娆优美动人的背影,悠然说道:“一搦纤围间舞腰,行也媚,坐也娇。盈盈圆圆弧流线,摇曳里、珠玉窕。”

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了,曾经的学渣唐从心,自从推断出自己将要成为“异世隆基哥”后,就开始发愤读书了。

冀王一家迁来“蝉鸣寺”时带来的所有藏书,他都已经看得滚瓜烂熟。

唐修听了这句话,不禁喜得抓耳挠腮:“好听,好听,啥弧、啥圆,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唐修好不容易肯好学了,大哥唐齐却拄着一根树枝,蹒跚地走到了两人身边,调侃地道:“老二,你就别学了,怎么学,你也学不来老三那种斯文败类的优点啊!”

“大兄你又来调侃我!”唐治伸手就去夺他的“拐杖”,三兄弟顿时闹作一团。

这三兄弟从小被拘于“蝉鸣寺”中,一起成长了十年,兄弟间的感情是很深的。

三人笑闹一阵,唐齐感慨地道:“二弟三弟,咱们离开神都时我才十五岁,如今却已二十有五。许多年来,神都气象,只在梦中,今日得以重返神都,为兄心潮起伏,如浪潮之难遏……”

唐大哥诗兴大发了,他顿了顿拐杖,漫声吟道:“欣得帝诏辞蝉鸣,阶阶高崎步履轻,心若……心若……”

唐修和唐治对视一眼,双双架起了唐齐,大步向前走去。

唐治坏笑道:“大哥,咱们走着,你一边走,一边想,看能不能七步成诗!”

这山路越往下走,道路越是难行。

唐庶人夫妻不曾修习过体术,正常山路走多了都会气喘吁吁,更何况如今是在大雨之后。

快到山脚下时,道路更显泥泞湿滑,虽然有家仆搀着,唐庶人还是跌了两跤,弄得一身污泥。

唐修眼见父亲狼狈之相,不耐烦起来,便大步赶过去,轻舒猿臂,一把揪住父亲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大踏步地跨过了那片泥泞区,步伐竟是稳若磐石。

唐修天生神力,虽然没习过什么高深的武学,但是有一身蛮力,所以百十斤的重量于他而言,自然也不算什么。

贺兰娆娆瞟了一眼唐修的举动,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唐修天生神力。

这些年来,看守唐庶人一家的官兵,要时常把他们的情况报送神都。而贺兰娆娆做为“玄鸟卫”的首领,对唐庶人一家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在她的资料里,唐家三兄弟中,大哥唐齐喜好吟诗作赋,斯文懦弱,身体单薄。二哥唐修身材魁伟,有天生神力,喜弄拳脚棍棒,却只粗识文字,一让他翻书,用不了多久便昏睡不起。

至于老三唐治,却似乎兼具了两个哥哥的优点,文也懂一些,武也练一些,只是文不及唐齐,武不及唐修,倒是喜欢拿着炭条作画,画风很是罕见。

“哇,你看二哥,都带着阿父走了,三哥,三哥,你背我呗!”唐小棠一见二哥帮父亲下山,马上也偷起懒来。

不过她也确实举步维艰了。

她今天特意穿了那双最喜欢的靴子,那是她母亲韦氏的一双旧靴。靴子虽然陈旧,却是韦氏做王妃时穿的靴子,自然华丽舒适。

虽然山居简陋,但是小姑娘天生爱美,自从向母亲讨了这双靴子来,便成了唐小棠的心爱之物,平时她还不舍得穿呢。

今日返京,唐小棠欢喜不禁,才换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最心爱的鞋子。

只是,她从未离开过“蝉鸣寺”,根本不知道雨后的山路如此难行,如今一路行来,靴上的泥巴越沾越厚,如同灌了铅,便向唐治撒起娇来。

唐治“鸡贼”,他穿的是一双草鞋,所以步履甚是轻盈。

眼见小妹已经累得娇喘细细、额上香汗涔涔,唐治便弯腰道:“上来吧。”

唐齐一见,便摇头责备道:“只不过下个山而已,你辛苦,那你三哥难道就不辛苦了?三郎啊,你不要惯着她。”

唐小棠一双美眸天生带着甜意,俏巧地白了一眼大哥,纵身一跃,便跳到唐治背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才向大哥傲娇地扬起小瑶鼻儿,得意洋洋地道:“三哥疼我,就喜欢背我,咋滴。”

唐治托着唐小棠的一双大腿,便朝山下走去。

五年来,唐治勤修“子神炼气术”,风雨不误。

练气术与其他技术一样,不仅需要苦练,同时还讲究悟性。

悟性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个人通过各种学习、实践、思考、见识,渐渐养成的一种触类旁通的能力,乃至培养出来的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作为一个蓝星现代人,即便唐治当初只是一个落榜美术生,是一个学渣,但是在系统而科学的现代基础教育体系培养下,他对于事物的理解、接受能力,较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也是高明多多的。

这种能力体现在学习“子神炼气术”上,效果也很明显。

虽然只是短短五年时间,唐治如今的炼气术,已然早非等闲。

这泥泞的山路,他若施展出“子神炼气术”来,也能健步如飞。

只不过,唐治一直在藏拙,所以走得极是惊险,时不时他就出溜一滑,险些跌倒,骇得唐小棠搂紧了他的脖子只管大呼小叫,一对鸽乳在他的背上都挤扁了,自己也是浑然不觉。

唐治倒不是有意在揩唐小棠的油,唐小棠再漂亮,那也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

而是因为他唐治如今的人设,就是文不成武不就,他总不能健步如飞,泄了自己的根底儿吧?

对于武功一道,他从没有暴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这两个兄弟和小妹。

虽然他相信极大的概率上,自己会是“异世李隆基”,可是万一出现偏差呢?

谁也不知道他身怀绝技,到时候就是保密的本钱。

唐齐跟在唐治屁股后边,一路喋喋不休:“三郎啊,你太惯着她了,这么惯可惯不出好儿来!”

莽莽山林中,有一棵老槐。

高处横生的树干上,稳稳地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细腰窄背,一身短打,皮护腰上插了一排飞刀。

虽然,他的衣衫遮掩了身体,但是随着他的动作,依旧能看出他拥有一身极具爆发力的肌肉。

眼看着唐庶人一家在“玄鸟卫”的护送下走在山间小路上,他忽然一弯腰,便从那高高的老槐树上向下滑去。

他的双手上套了一双“虎爪”,锋利的铁爪勾挂着老槐树树皮上的裂隙,使他稍缓下坠的速度,但是下滑依旧很快。

老槐树下,还站着一人,同样穿着劲装,脸颊长如驴马,颊上有两道法令纹,双眉如髭须,但是中间似乎断了一截似的,貌相有些凶狠。

那人从树上下来,便道:“徐老大,‘玄鸟卫’的人接了唐庶人一家,已经离开‘蝉鸣寺’了。”

徐老大沉声问道:“玄鸟卫来了多少人?”

“约摸有三四十人,加上唐庶人一家,一共六十多人。”

徐老大略一沉吟,冷笑道:“可惜,我们只晚了一步啊!”

“老大,我们怎么办?”

徐老大把牙一咬,沉声吩咐道:“他们刚刚出山,此时戒备之心最强,我们不好接近。吩咐咱们的人,且在暗中辍着他们,寻找好机会再下手,一定要把唐庶人一家劫回朔州去!”

“虎爪飞刀”眉开眼笑:“放心吧老大,我以前就常干‘绑票’的活儿,这一回也算是重操旧业了,一定不会失手的。”

将近中午,唐庶人一家人终于出了山,却没人注意到,从他们不远处的丛林里,适时地飞出了一只白鸽,展翅朝远方飞去。


山脚下,唐庶人夫妇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从家仆手中接过水囊,便咕咚咚地牛饮起来。

山居十年,他们夫妻俩曾经的贵族风范,已经快要荡然无存了。

唐小棠嫌那石头太凉“拔”屁股,便扶着唐治的肩膀儿,金鸡独立地站着,叫唐治帮她脱下靴子。

她那布袜儿早就湿透了,连袜儿一脱,便露出一只白生生的小脚丫儿来,微微的泥痕,反而更显出肌肤的白嫩。

六寸肤圆、粉光致致,腕踝适度,那脚趾头儿就像冒了尖的嫩藕芽儿似的,煞是可爱。

若是叫那喜欢美足的老色胚们看见,定要把这样的绝世美足捧在手心里赏玩留连,再不舍得放开了。

待唐治帮她刮去靴上的泥巴,唐小棠也不穿湿袜子了,就光着脚儿穿上靴子,便立刻乱窜起来。

对于十年来从未踏出“蝉鸣寺”半步的唐小棠来说,这山下的一切都透着新鲜。

唐齐望着青葱的原野,又不禁诗兴大发了:“蝉鸣少年喜原野,纵目神驰实怀忧,忧且……含且……,似乎还是含且更妥当一些……”

唐修就站在他旁边,似乎在听大哥吟诗,可他的一双贼眼却在乜视着正弯腰剔着靴上泥巴的狸奴。

狸奴的身材实是说不出的火辣,这一弯腰,把一个盈盈圆圆,宛如圆规画出来似的标准的圆月便露了出来,十分的惹眼。

“大哥,大哥,诶诶,三弟、三弟……”

唐修很有分享精神,唤了两声大哥,见那书呆子还在字斟句酌,便想喊自己的同好唐治来看,莫要错过了这好春光。

唐治此时,却正站在一片湿漉漉的草丛中看风景。

以他的六识,隐约感觉到,这一路下山,似乎有人跟踪。

想到北朔王已经派人来收买看守蝉鸣寺的人,那么,他们不可能不派人来接应他们一家吧?

会不会是……北朔王的人已经到了?

这一路下山,唐治就在琢磨着如何逃避去北地且又不露出破绽,如今想到北朔王可能已经派了人来,唐治不禁动起了脑筋,也许……可以利用利用他们?

只是,还要再确认一下才成。

贺兰娆娆喝了几口水,妙目一转,发现唐治独自站在野草丛中,正望着远处发呆,便把水囊递给竹小春,款款地走了过去,微笑道:“唐三郎,在想什么呢?”

唐治收回心神,转过身,从容地对贺兰娆娆道:“没想什么,只是很久不见这山外风光了……,对了,贺兰姑娘,你在山上说对我闻名久矣,我很好奇,难道……我们曾经认识?”

贺兰娆娆听了,不禁嫣然道:“你我今日算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从刚刚记事时起,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而且,不只一次听说过。”

唐治笑道:“治本凡人,没有那么出名吧?”

贺兰娆娆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因为,我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啊。家里人每到我生日时,都会对我说,我的曾祖姑母有一个孙儿叫唐治,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呢。”

贺兰娆娆没有说的是,她的爹娘还说过,因为她刚出生时,冀王家里也生了三郎,他们还想过要结这门亲,只是没多久冀王就被贬为庶人,她们家便也不做此想了。

唐治听了贺兰娆娆的话,这才明白她因何说起“久仰”。

唐治转念又一想,自己的皇祖母如果是贺兰娆娆的曾祖姑母,这样一论辈份……

唐治不禁惊喜道:“我皇祖母是你的曾姑祖母?如此说来,要是论辈份儿,你岂不是还要叫我一声小表叔?”

贺兰娆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了白皙的下巴,用眼角的余光,下倾25度角地睨着唐治。

那眼神儿,分明写出了三个大字:宁配么?

……

唐治的曾祖父一手开创了大炎王朝,他曾祖父所继承的本来就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而大炎王朝历二世而终,旋即被贺兰曌取代。

由于贺兰曌是和平继承的前朝江山,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所以如今的大周朝,正处于国力蒸蒸日上的时候。

出了山,就可以看见阡陌纵横、农舍处处,有农人在田间辛勤地劳作。

放牧的儿童,赶着牛儿羊儿,在庄稼地边儿上的野草地里嬉戏。

朔北节度使安载道与北朔王唐浩然掀起的叛乱,显然还没有把战火燃烧到这里。

山外有“玄鸟卫”准备的马匹和车驾。

唐庶人夫妇和唐小棠以及一些奴仆,都选择了乘车而行。

唐家三兄弟却都选择了骑马。

大炎朝风气尚武,小时候,唐齐、唐修、唐治三兄弟都是骑过马的,如今稍加适应,少年时“跨鞍打浪”的感觉便又找了回来。

“驾!驾!”一匹骏马,忽然自后方追了上来。

狸奴扶剑回眸,看了一眼。

从后边赶上来的人,是一个脸颊长如驴马的行贾。

他颊上有两道法令纹,双眉如髭须,但是中间似乎断了一截似的,貌相便显得有些凶狠。

在他的马包里,还露出一截刀柄。

这年代,单身跑商的行贾,大多都会功夫,有武器防身,倒也不足为奇。

但是,唐治总觉得这人的气质,不太像个商贾。

他的目光迅速从竹小春和胡女狸奴脸上掠过,两女瞟了一眼那个行色匆匆的商贾,微微地皱了皱黛眉。

她们的动作虽然轻微,唐治还是看到了。

唐治心里有数了,这个商贾果然可疑。

一旁马上,唐齐还在摇头晃脑地吟诗,这一首,他总算吟出了一首完整的五绝:“薄薄身上衣,轻轻浮云质。陌上花初绽,草上……马蹄疾!”

马车里,唐庶人夫妇放下车帘儿后就一直没有露面,似乎因为回京后境遇的不确定,他们依旧在忐忑着。

唐小棠则跪坐在座位上,翘着屁股,从侧窗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孜孜不倦地看着沿途的风光。

这些田园、这些牛马,还有农夫与牧童,对她来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

她以前的世界只有“蝉鸣寺”那么大,全凭想象力是无法如此具像的。

而唐修,则在乐此不疲地盯着美人儿看。

他看到贺兰娆娆端坐在马上,挺胸直背,英姿飒爽,“跨鞍打浪”的动作说不出的柔软协调。

尤其是顾盼之间,她脸上那皎洁如玉的肌肤,被阳光洒照了一层金边儿,愈发显得明艳照人。

而她那一身胡裤绷紧了她的娇躯,马背上凸出的臀部曲线姣美如梨,叫你一看,便能意会它是如何的股肌紧致,肉感十足。

唐修看得都快要化身“泰日天”了。

刚下山时,他只觉得狸奴的“八月十五”就已是这世间最完美的造物,此时瞄见贺兰娆娆的身姿,忽然便有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感觉。

这一路上,唐修兄就没干别的,光看美人儿了。

要论执着与专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矢志不移、孜孜不倦地追求美,那还得是咱唐二哥。

唐治则开始有意地观察起了行人。

荷锄的农人、骑着驴子挎着褡裢的商贾、挑着扁担走村窜乡的货郎,青衫仗剑的游侠儿、赶着粪车的“倾脚工”……

“倾脚工”就是这个时代在城镇里专门收集粪肥,再卖到乡下的人。

别小看了这一行,据说朝廷御苑饲养的骏马,每年光是马粪产出,就能卖出十余万贯钱。

民间垄断了某一个街区的“倾脚工”,也是收入不菲。

这些知识,都是唐治在“蝉鸣寺”的这五年里,与看守他们的士兵闲聊时掌握的信息。

经过认真的观察,他还真发现有一些路人神色异常。

应该不会错了,“北朔王”的人是真的追上来了!

这里四野空旷,北朔王的人不可能动手,因为只要他们一围过来,马上就能惊动玄鸟卫的人。

但是越往南去,就是朝廷控制越严密的地区,尤其是大城大阜,都有朝廷驻军。

因此,北朔王的人也不会尾随太久,毕竟越往南去越难下手。

如果今晚驻扎的地方适合动手的话,他们很可能就在今晚行动。

想到这里,唐治的眼神儿亮了起来。

现在,唐治只盼望贺兰娆娆选择的歇宿地点,能够合乎他的要求。

傍晚时分,贺兰娆娆选定了歇宿地点,这是“马跑泉”河旁边的一处大磨坊。

从这里再往前去二十多里,就是“放州城”。

这一带的阡陌田亩,大多属于“放州城”中的门阀世家、豪族权贵。

他们借助这“马跑泉”的水力,在此沿河岸建造了一排的大磨坊.

水车就悬挂在哗啦啦的流水之上,借助水力,启动水车,再以水车绞动轴承,转动磨坊中的大磨……

这是大地主的手笔,小门小户才用驴子拉磨。

因为每年地里收上来的粮食没有辗磨加工之前也需要存储空间,所以磨坊区还建有许多防潮防蛀的储粮仓。

如今正是一年的春耕季,这里的磨坊还没有启用,那些储物仓也都空着,就被他们征用了。

唐治一见不禁大喜过望,这个地方攻无可攻、守无可守,选得实在是太好了,小表叔稀饭你!

今夜,我就在这里“逃跑!”


一幢举架很高的空旷大屋里,贴墙摆放着一张木榻.

木榻锦幄,还架了防蚊的垂帷纱帐。

房中用简易的木板屏风,隔开了几个功能区。

其中一个区域,有哗哗的水声传来,灯光也从那合拢的木屏风里,透出一束束的光线。

内中,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木桶,哗哗的水声,是正在注入桶中的热水。

提着木桶注入热水的是有胡人血统、小麦肤色的狸奴。

狸奴以一匹白布缠绕着胴体,裹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姣好的体态一览无余。

健美修长的双腿,富有质感的翘臀,饱满耸挺的酥胸,小麦色的细腻肌肤,在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那大木桶一桶怕不有三十斤水,提在她的手中,却恍若无物。

桶中已经注满了七成水,狸奴这才放下了水桶。

贺兰娆娆正在宽衣,娇小玲珑的竹小春在一旁服侍。

竹小春的穿着却不似胡女狸奴一般大胆,她把长发绑成了两条乌黑的大辫子,顶发则盘成了少女特有的双鬟丫髻。

身上穿着的是短袖小襦,一双宽大的裤脚曳地,在她足踝边松松地笼了几迭,只在高齿木屐的前端,露出几趾新剥蒜瓣儿似的可爱脚趾。

若非她胸前一对不成比例的峰丘,倒真像是一个稚嫩的小萝莉。

她把贺兰娆娆脱下的亵衣搭在臂膀上,那边狸奴试了试调和的水温,说道:“大王,水调好了。”

大王,此时此刻,她称呼贺兰娆娆,竟然是称呼“大王”!

大王,是亲王、嗣王、郡王的身边人,对他们的敬称。

当今女帝贺兰曌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对贺兰氏一族曾大加封赏与重用。

因为是女帝临朝,所以女子为官袭爵也不稀奇了,只是没想到贺兰娆娆小小年纪,竟然也是一个“王”,要知道,对于王爵,贺兰曌可并没有滥赏,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贺兰姓的王爷而已。

贺兰娆娆长腿一抬,便迈进水中,身子一矮,整个身子就浸入了水中。

水浪翻涌,浪花中那白皙赤裸的身体便如一条大白蛇般,在水光中耀目生辉。

“呀~~,好舒服~~”贺兰娆娆长吁了一口气,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竹小春在桶边搭上一块叠好的毛巾,贺兰娆娆便枕了上去。

她闭着眼,抬起一双傲人的大长腿来,搭在对面的桶沿儿上,玉趾微蜷,脚掌心红嫩红嫩的。

“说说吧,你们觉得唐庶人这一家人怎么样?”贺兰娆娆闭着眼睛,神情慵懒地问。

竹小春一边撩起水淋在贺兰娆娆的粉颈上,轻轻为她推拿着,一边道:“唐庶人和韦氏,看来心情颇为忐忑,自出山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藏在车中,放着帷帘儿不见人。”

贺兰娆娆微微一笑,道:“他们不知此去神都是福是祸,忐忑不安也是应该的。”

狸奴揉按捏着贺兰娆娆粉光致致、毫无瑕疵的大长腿,说道:“那个唐家大郎,我不喜欢,一路上,他吟了悯农诗两首、咏溪诗一诗、还做了一首还京赋,摇头晃脑的样子叫人好不讨厌。”

竹小春“哼”了一声道:“还好啦,那唐家二郎才讨厌呢,一双眼珠子就像长了钩子似的,尽往咱们身上剜,坟地里拉弓,整一个色(射)鬼,真是讨厌死了。”

贺兰娆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挑开一边眼眸,眼波流转,如丝如缕:“此去神都,唐庶人可是要复爵的。小春呐,你要不要提前勾搭一下那唐家二郎?他很快就是小王爷了,到时只怕你就高攀不起了。”

竹小春皱了皱俏巧的鼻子,又向上推了推胸前的一对“累赘”,不屑地娇哼一声道:“我才看不上他呢,真要是勾搭,我宁可去勾搭唐家三郎,就唐三郎瞧着还顺眼些。”

贺兰娆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兴致勃勃地问道:“哦?你说唐治啊?这位唐三郎,你们怎么看?”

狸奴道:“唐大是个掉书袋的酸臭书虫,唐二是个孔武有力但是没脑子的匹夫,这个唐三么,我瞧着可能还算有点用处。”

贺兰娆娆又看向竹小春,竹小春摇摇头,双丫鬟晃了晃:“时间还短,我看不出来什么。”

贺兰娆娆从鼻腔里“唔”了一声,又阖上了眼睛。

随着竹小春和狸奴的推拿,她的娇躯在水中轻轻起伏,水光中玉瓜浮沉,可堪入画。

贺兰娆娆思索片刻,缓缓地道:“陛下年事已高,已经到了要考虑身后事的时候了……”

竹小春和狸奴竖起耳朵,安静地听着,她们是玄鸟卫的人,是女帝的内卫。女帝的继承人,也是她们今后将要效忠的人,对此自然很是关心。

贺兰娆娆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此番迁唐庶人回京,固然是为了避免他为北朔王所用,但是更重要的是,为了朝局的平衡与稳定。”

贺兰娆娆唇角逸出一丝冷笑,讥诮地道:“梁王贺兰三思已经两次在御前奏请,央求陛下立他为太子了。但是,陛下属意的人,显然不是他这个侄儿。”

竹小春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不成陛下中意的人,是唐庶人?”

贺兰娆娆悠悠地道:“陛下圣心独断,又岂是你我所能够揣测的。不过,现如今梁王贺兰三思一家独大,陛下虽然不想立他为继承人,却也不想削弱他的羽翼。

毕竟,他也是我贺兰氏的人,是确保我大周神器传承的一支重要力量,那么,陛下就只能再打造一支力量来制衡他了。这,也许就是陛下迁唐庶人回京的原因吧。”

贺兰娆娆叹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道:“不过,以我看来,不管曾经的冀王唐仲平是什么样,这十数年来,他惮于陛下之威,忧虑疑惧、惶恐不安之下,早就失了锐气了,纵然回去,怕也不能为陛下所用。

而那唐大唐二,我看,也是养废了的人,尤其是那个唐大。至于这个唐三么,如果也是个不成器的,倒是真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了,你们且再看着,回了京,是要禀奏陛下的。”

“喏!”竹小春和狸奴严肃起来,恭声答应着。

贺兰娆娆把一双笔直、丰盈的大长腿收回了水中,悠然又道:“对了,今夜,只怕不太平吧。”

竹小春挺了挺她的那对大凶器,傲然道:“大王放心好了,属下早已布置妥当了。今夜但有人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贺兰娆娆轻“唔”了一声,阖上了眼睛,梦呓般道:“好,那今夜,就交给你了。”

……

大磨房建筑群里一片静谧,只有流水潺潺,虫鸣唧唧。

唐治被分配到的住处,是紧贴着一处磨坊的小房子。

吃过晚餐,唐仲平就按捺不住地“遛达”到了唐治房前。

“三郎……”唐仲平的目光有些严厉,旁边的韦氏脸色也有些阴沉。

唐治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对唐仲平夫妇的最后一点情意也被抹杀了。

他向唐仲平夫妇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唐仲平夫妇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开。

不久,唐治就出了门,仿佛要出去遛达一圈儿消化食儿似的。

唐治特意到唐仲平门前晃悠了两圈儿,和唐仲平对了一眼,表示自己将马上逃走,这才向更远处走去。

此时,在磨坊区下游约三里地之外,一群青衣劲装人也刚刚下了马。

他们只留下两个人管理数十匹马,其他人便沿河溯流而上。

看他们一个个身负刀剑、青巾蒙面,身手矫健、步履轻盈,显然不是好相与。

远处的大磨坊区,在静谧的夜色中,仿佛静静踞伏着的一只只猛兽。

一群青衣劲装人一路趟行过去,蚱蜢、青蛙纷纷受惊,惊飞四跳着,落水声“卟嗵”不绝。

队伍中人有一人青衣劲装、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有些阴鸷的眼睛,在他腰畔,挎着一口环首刀。

眼见离磨坊区越来越近,他突然把手一抬,左右的夜行人马上停下了脚步。

那人沉声吩咐道:“大家准备了,一会儿突入他们的住处以后,不必与玄鸟卫的人缠斗,梁王殿下交代给我们的唯一要务,就是杀光姓唐的人。”

众人轰然称喏。

那人又道:“当然,谁若是能顺手把贺兰娆娆那小娘们儿也一并干掉,梁王驾前,我高某人会亲自为他请赏的!”

随着这句说笑,四下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一个青衣人笑道:“贺兰娆娆那小娘们儿可不是好对付的,也就典军大人你才能干得掉她,我们可不成。”

高典军嘿嘿一笑,缓缓拔出环首刀,用力向前一挥,沉声道:“发轫!”

“喏!”四下众人摩拳擦掌,迅速向前方潜去。

然而在大磨坊区域的上游,此时也正有一行人马,正在悄然潜近。

他们穿的不是夜行衣,也没有青巾蒙面,手中提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不乏月牙铖、独臂铜人、虎爪等各种奇门兵刃。

与另一面悄然潜近的那些人统一蒙面、统一的制式武器大不相同。

这些人,才是朔北节度使安载道招揽的那群游侠儿,他们从“蝉鸣寺”一路追下来的。

北朔王和安节度已经反了,所以他们派来的人自然不需要像梁王贺兰三思派来的手下一样有那么多的忌讳,不需要隐藏形貌与身份。

眼见前方离磨坊区越来越近,那游侠儿首领徐老大停住了脚步,开始动员起来:“大家都听好了,我们此行的唯一要务,就是把冀王一家抢出来。玄鸟卫的人并不好惹。如果行动不顺利,那就争取至少带回一个唐家人,明白了么?”

这些游侠儿可不像高典军带的那些军中精锐,一个个七嘴八舌,胡乱地答应着。

“明白了,徐老大你就放心吧!”

“不就是偷人嘛,这个我最擅长了。”

“哈哈哈,这个我也在行。”

徐老大也是游侠儿出身,对大家的七嘴八舌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把大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喝道:“走!”

……

一处处磨坊和一处处储粮仓之间,并没有建有院墙。

马厩倒是很大,因为拉运磨好的粮食进城时,需要用到大量的骡马。

不过此时正值春耕时节,马厩里只有贺兰娆娆一行人的马匹。

唐治慢悠悠地行走在磨坊区的晒谷场上。

月如弯钩,将清冷的光,霜一般洒在他的身上。

这片磨坊区左面临着“马跑泉”河,河的对面是缓缓蔓延向上的一片山坡,山坡上则是一片密林。

磨坊区的右面是一条官道,官道之外,就是阡陌纵横了。

这样的一片民用建筑群,几乎不具备任何军事上的防守优势。

但是以唐治的眼光,还是轻易找出了几处适合埋伏防守的地方。

这得益于黑齿虎教给他行围狩猎之术,并在夜晚带他去深山老林实践训练过的原因。

唐治不知道这些地方现在有没有“玄鸟卫”布防,不过小心无大错。

这处粮仓……

看着不远处的粮仓,唐治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储粮仓上方有一个透气窗,这是一个很好的瞭望位。

如果那里安排的有人,进入马厩的人将会一览无余。

心念一动,唐治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慢慢拐向河边,看那样子,就像是要趁着夜色去河边洗漱一番似的。

唐治到了河边,蹲下身去,又回眸看了一眼。

以唐治绘画构图的能力,可以轻易判断出,从那座储粮仓的透气窗望下来,这里会有一个小小的死角。

于是,他立即四肢着地,极其迅速的,贴着那个河沿坡度的死角,迅速向马厩爬去。

唐治顺利潜进了马厩,然后他拔出猎刀,将那些马缰绳一一割得只剩下一线牵连。

接着,他又抱来一捧捧的稻草,在那些马屁股后边,抛洒出了一条长长的草埂。

等他做完了这一切,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来,拔下折帽儿,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又摇了几摇,一蓬火苗便“呼”地一声就燃烧起来。

火光映着他的脸庞,神气有些诡谲。


唐治引燃了一把稻草,收好火折子,就以这引燃的稻草为火把,将那一条草梗线分别点燃了几处,这样能确保整条草埂线燃烧的速度相对一致。

然后他又马上翻出马厩,重新贴着河坡死角飞快地爬了回去。

唐治在河边蹲下,掬了捧河水,飞快地打湿了自己的脸面和头发,便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的“想走走不了”计划,正式开始了……

唐治的计划是这样:

第一步,引燃马厩,制造惊马。

第二步,趁着混乱与惊慌实施“逃跑”计划。

希望会发生的意外情况是:北朔王的人也在今晚采取行动。这样可以更好的掩饰他的真实意图。

产生的效果:

由于马厩失火,引起“玄鸟卫”警觉,他的“逃跑”一定会失败。

但是失败之后,他可以告诉唐庶人,是他机警地点燃了马厩制造动乱,趁机想逃出磨坊区,结果身手不好,还是被玄鸟卫抓回来了。

毕竟他“文不成武不就”嘛,这个理由说的通。

而对贺兰娆娆,他则可以解释:

是因为马厩失火,惊马四处奔跑,他被吓坏了,所以一时慌不择路,想逃上山坡避险,幸好被玄鸟卫的人搭救回来了。

如果北朔王的人今晚真的来了,那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马厩起火就不必对唐庶人解释那是自己放的火。

对贺兰娆娆也不必解释是意外失火,而是被潜入的贼人点燃的。

让人背黑锅嘛,唐庶人会,他也会。

所以,在设计了一条火线,等待惊马出现的时候,他就快步离开河边,返回了磨坊区的晒谷场。

这里地势空旷,很容易叫人发现他,但是从唐庶人的居住地,却又看不到这里的情形。

完美!

谁也不能阻挡我去神都,谁也不能阻止我去抱那世间最粗的大腿!

我可是要做“隆基哥”的男人啊!

唐治仰望星空,澄净的夜空中有一颗颗明亮的星辰,汇聚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这个时代的天空无比地澄净,星像一颗颗宝石,缀满了天空。

星星压得很低很近,似乎只要一抬手,就能将那星辰摘到手。

“吱呀”一声,唐治身后的那处磨坊的门,突然打开了。

那门轴应该已经很久没上油了,静谧的夜色中突然传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惊得唐治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倏然一转身,袖中黄杨木柄的猎刀便滑到了掌中,化作一道寒光向前刺去!

唐小棠提着灯笼,正从磨坊里出来,回手关门。

此时的她,短衫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高齿木屐,头发湿亮湿亮的揽在一侧肩上。

灯光侧照,映出她袅娜的一道小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唐治的刀尖已经将要刺至唐小棠侧露的玉颈,突然看清她的侧颜,心中陡然一惊,间不容发的猎刀,竟在紧要时刻猛然停住。

然后,他手臂一抖,那猎刀便又划入袖中。

“呀!”唐小棠关好了坊门,一扭头儿,忽然看见唐治站在面前,也不禁吓了一跳。

唐小棠拍着胸口儿,娇嗔道:“三哥?你跟个鬼似的在这晃悠什么呀,可吓死我啦。”

唐治愕然道:“你这是……沐浴呢?”

唐小棠穿着洗得发黄的月白小衣,领口微微敞露出了一痕粉嫩的肌肤,上边还有几颗晶莹的水珠。

胸前小丘微微贲起一道美妙的曲线,虽然规模还不够大,但已有了起伏的轮廓,透出几分温润柔美。

唐小棠皱了皱鼻子,得意地道:“是呀,我发现这磨坊里临河的一面没有墙呢,在里边汲水沐浴特别方便,还不怕被人看见。”

借着灯笼的光,可以看见她小小的瓜子脸蛋儿白净如雪,依稀可见肌肤下隐隐的青络。

唐治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清凉幼嫩的跟果冻儿一般。

唐治忍不住责备道:“三月天气水还很凉呢,你用河水沐浴会冻坏的。”

“不会啦,就一开始冰一下下,然后就不觉得凉了。”

唐小棠摆摆手,不以为然:“现在只能将就着了,等咱们回了神都再享福呗。”

唐小棠憧憬地道:“我隐约记得,咱们家足足有十几个‘蝉鸣寺’那么大,有上千个奴仆丫鬟,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是不是呀哥。”

唐治微笑道:“嗯,咱们是王侯之家嘛,钟鸣鼎食、肥马轻裘,富贵荣华,自然不在话下。”

“我来放州时还小,已经记不清了。”

唐小棠遗憾地撅了撅嘴巴,忽又充满希冀地道:“如今能回京了。三哥你说,皇祖母这算是已经原谅阿父了吧?咱们回去肯定能过上以前那样的好日子对不对?”

唐治微笑道:“那是,就算皇祖母不喜欢阿父,她见你这么伶俐可爱,也会宠着你的。”

唐小棠笑了,笑的很开心,她也相信,皇祖母会喜欢她的,毕竟她这么可爱。

唐治趁机劝道:“可你要想讨皇祖母开心,以后就得更加乖巧一些才是,不能还像在‘蝉鸣寺’一样疯疯癫癫的了。”

唐小棠嘟嘴道:“你又训我,我怎么就疯疯癫癫的了嘛。”

唐治呶了呶嘴儿,道:“喏,你自己看!”

唐小棠顺着唐治的目光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领口敞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一痕雪白,有月下仿佛发着光。

唐小棠吐了吐舌头,顺手拉扯了一下衣衫,笑嘻嘻地道:“嗨!你是我哥,又不是外人,我没注意嘛。”

唐治嗔怪道:“是你哥也不成,女孩子长大了,要懂得避嫌。好了,这里的夜间尤其清冷,你快回去吧,盖上被子暖和暖和,万一着了风寒,这一路上就要遭罪了。”

“知道了墨迹精……”唐小棠向他扮了个鬼脸,便踢嗒踢嗒地向住处跑。

灯笼被她放低了,正照在地面上,照见了她那双趾敛踝圆的雪白小脚丫。

如霜的秀足汲着木屐,奔跑在浅浅的青草之上,此时的她,宛如夜中的一个精灵。

“终于把她忽悠走了。”唐治收回目光,往马厩方向看了一眼,火该起了吧?

刚想到这里,就听一声鸣镝,尖锐的声音在夜空里越窜越高,响彻了云霄。

提着灯笼正奔跑在草地上的唐小棠讶然站住,抬头望向夜空。

唐治这边也是心中一喜,鸣镝?

北朔王的人真的来了?

……

最先闯进磨坊区的,是梁王贺兰三思的人。

“玄鸟卫”确实布置了暗哨,不过他们防的是北朔王唐浩然的人。

孰料,朔北的人还没来,梁王贺兰三思的杀手却已闯了进来。

贺兰三思是当今女帝贺兰曌的侄儿,在他心中,早已把这周朝江山,当成了他的禁脔,容不得他人染指。

女帝要把亲生儿子冀王唐仲平召回神都去,两次求太子之位而不得的贺兰三思,立即将唐仲平视作了他在政坛上最大的威胁。

为了永除后患,他干脆派出杀手,想把唐庶人一家消灭在半途。

只是,高典军的人刚一潜入磨坊区,就被“玄鸟卫”的暗哨发现了。

虽然这里的建筑群不具备多少防御价值,不过竹小春还是充分利用现有的条件,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那一幢幢储粮的高屋,透气窗后俱都安排有玄鸟卫的暗哨。

高典军的人甫一潜入,便有玄鸟卫的暗哨射出了“鸣镝”。

“鸣镝”一出,借助地势与夜色隐藏了行迹的“玄鸟卫”立即现出了身形,一枝枝劲矢,从夜色中向高典军的人猝然袭来。


高典军的手下猝不及防,惨叫声中,登时就有六七个人中箭倒下。

“散开,杀进去!”

本来应该是敌明我暗,突然就变成了敌暗我明。

行藏已经暴露,高典军便不再掩饰,大喝一声,扬起环首刀,向前一个跌扑,左肩先着地,紧接着一个灵巧的翻滚,纵身再一跃,就冲到了一处屋檐下。

窗棂炸裂,从中陡然刺出一口长刀。

高典军一扭腰,那刀堪堪贴着他的腰刺了过去。

高典军一刀劈开窗棂,就向里边扑了进去。

这外围房屋中,驻扎的都是”玄鸟卫”的武士。

破碎的窗棂中顿时传出一阵金铁交鸣声,那是冲进去的高典军与藏匿其间的“玄鸟卫”武士厮杀了起来。

其他杀手见状,也是各施本领,鼠伏兔窜,狐潜狸跃,纷纷冲进了磨坊区。

双方混战一起,弓弩便没了用处。

玄鸟卫的人纷纷从暗处扑出来,拔出刀剑,与高典军的人对砍起来。

“轰”地一声响,高典军撞破了后窗棂,提着带血的环首刀冲了出来。

很显然,房中的玄鸟卫已经被他解决掉了。

高典军蒙面巾上一双冷厉的眼睛四下一打量,辨识了一下方向,便拔足向前奔去,其势若疯牛,凶悍无比。

厮杀声一起,唐小棠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扔了灯笼,转身就向唐治冲了过来。

唐治一听四下里喊杀声起,顿时眉飞色舞。做戏要做足,他提足了一口丹田气,发出“呀~~”地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堪比维塔斯在《星星》里“呀~~~!马大叔与小舅舅唔~唔~~”的那一声尖叫,海妖开喉,好不惊艳。

喊完了这一嗓子,估摸着一定可以引起玄鸟卫注意了,唐治就打算跑。

可是,他忽然看见小妹向他跑了过来!

唐小棠跑得飞快,两只木屐都甩飞了,白生生的小脚丫就踩在草地上。

“三哥啊,有坏人啊!”

唐治瞪大了眼睛,绝望地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妹,在心底里尖叫:你不要过来啊~~~

很显然,唐小棠听不见他心底的尖叫。

她跑过来了,甩着脚丫子跑过来了……

这年代的地面没有水泥块、玻璃碴子一类的东西,草地里偶尔会有一两枚圆润的小石子,情急之下,唐小棠也是顾不及了。

“三哥三哥有坏人啊!”

唐小棠尖叫着,一个“旱地拔葱”,就跳到了唐治的身上。

她的双腿往唐治肋下一夹,无尾熊一般抱住了他的脑袋。

小姑娘力气还不小,一双手臂紧紧地箍着唐治的脑袋,大声喊着“救命”。

唐治也想喊“救命”,他的脑袋被唐小棠紧紧按在胸前,直接来了个“洗面奶”。

唐治不仅目不视物,想喊都喊不出来。没发现臭妹妹已经发育的这么好了啊,快憋死我了。

“唔……唔……放、你放开……”唐治划拉着双手,拼命想拉开唐小棠。

可是唐小棠就像溺了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截浮木似的,哪里还肯撒手。

高典军提刀冲杀出来,一路势如破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忽然看见前方的唐治兄妹,高典军双眼一亮,立即提刀飞奔过来……

唐治好不容易把大呼小叫的唐小棠从身上扒拉下来,一转眼就看见一个青巾蒙面人,提着一口血淋淋的大刀,兴冲冲地向他跑过来。

唐治的目光顿时一凝,两道慑人的光芒激射出去。

他的肩头顺势一矮,仿佛一头窥伏于林间、择人而噬的猎豹,凌厉的气势喷薄欲出。

他虽然还没有杀过人,但是随黑齿虎修习“子神练气术”期间,他已不只一次深夜逾墙离开“蝉鸣寺”,在丛林之中猎杀各种凶禽猛兽。

“杀人如屠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此刻,提刀猛冲而来的高典军,在他眼中,就如一头疯狂冲撞而来的野猪。

而同样的野猪,在他手中,已经被猎杀过三头了!

唐治手腕微翻,袖中刀就欲滑出。

这时,唐小棠却一下子抱紧了唐治的胳膊,跺着脚,带着哭音儿地喊:“三哥,三哥啊,那个坏人过来啦,快跑啊,我们快跑啊!”

唐治顿时一头黑线,你让我跑,你倒是撒手啊!

唐小棠这一叫,倒是提醒唐治了,他不能当着唐小棠的面,暴露出自己的实力!

那就……

跑吧!

唐治肩膀一抖,震开唐小棠的双手,一把牵起她的小手,拔腿就跑。

高典军一瞧这二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不是玄鸟卫的人。

在这磨坊区里住着,又不是玄鸟卫的人,那就是唐庶人一家喽。

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想法,高典军急急追了上去。

……

晒谷场对面,高高的储粮仓下,沉重而高大的仓门缓缓打开了。

两行”玄鸟卫”武士,手中举着火把鱼贯而出,雁翎状列阵而立。

中间,一身晚装的贺兰娆娆袅袅而出,脸上噙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

贺兰大王,就是有这个心高气傲的本钱。

一个玄鸟卫将“逍遥座”搬了过来,贺兰娆娆大剌剌地往上一坐,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逍遥座”就像简装版的太师椅,坐着很舒服的。

在贺兰娆娆身后的储粮仓高处,透气窗内,竹小春手中拈弓,裹着油布的箭矢往旁边的烛火上一引,火箭“蓬”地一声燃烧起来。

竹小春扣箭搭弦,向外一箭射去,弓弦颤鸣,引动她胸前呼之欲出的一对小兔子也是一阵的乱颤,

未来的大萝金仙,名不虚传。

那火箭正中远处一个腐烂干燥的稻草堆。

稻草堆“轰”地一声,便升腾起一阵冲霄的烈焰。

火势烧得如此之快,就算是易燃的稻草堆也绝不可能,除非事先就淋了火油!

竹小春这一道火箭射下,就像一个讯号儿似的,零散堆放在磨坊区各处的一堆堆稻草便纷纷燃烧起来。

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将整个磨坊区照得亮如白昼。

群魔乱舞的场面,顿时清晰无比。

一个青巾蒙面人,正握着一口长刀劈砍一个步步后退的玄鸟卫。

冷不防高处有一支弩箭射下,正贯入他的左眼。

铁制的箭矢深入眼窝,那青巾蒙面人顿时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烈焰一起,混战的优势便去了一半。

“玄鸟卫”隐藏在暗处的弩手,依旧可以发挥远攻优势。

他们不仅可以趁隙射杀对手,还可以让那些正与玄鸟卫武士动手的敌人分神他顾,从而很难发挥出真正的战力。

如今看来,这玄鸟卫武士何止三十人,贺兰娆娆显然隐藏了实力。

贺兰娆娆坐在“逍遥座”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夜来犯之敌,不许给我放走一个!”

“大王放心!他们走不了!”

狸奴两口弯刀贴着臂肘,长腿甩开,飞奔而去,寒光一闪,一个与她错身而过的青衣蒙面人项上头颅就被她一刀卷起,裹着一腔热血,冲向了天空。

贺兰娆娆斜斜地倚靠在“逍遥座”上,下巴拄在手上,笑吟吟地道:“有小春运筹,狸奴动手,本王今晚可以高枕……”

她刚说到这儿,妙目一转,突然怔住了。


熊熊火光之下,贺兰娆娆看见了叫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烈焰冲天,照亮了整个磨坊区。

贺兰娆娆面前就是晒谷场,唐家三郎正拖着他的小妹,奔跑在晒谷场上。

唐小棠个头儿不及唐治高,腿也不及唐治长,速度更不如唐治快,被唐治扯着她的臂膀,都快变成他放出的一只风筝了。

后边,一个青巾蒙面人紧追不舍。

唐治拉着唐小棠左闪右避、连滚带爬,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袭来的刀锋,简直是惊心动魄。

可是,虽然形势惊险,可唐治拖着一个累赘,却总能幸运地避开必杀的一刀。

而那青巾蒙面人一刀劈下,脚下便要一停,被人避开后再要追杀,便又拉开了距离,只看得贺兰娆娆眉心直跳。

“你去死吧!”高典军越追越怒,前边这对男女,十有八九就是唐庶人的子女了,可他们逃起来比泥鳅还滑,着实叫人恼火。

高典军突然纵身一跃,如大鹏一般扶摇而起,掌中刀一记“力劈华山”,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救命啊!”唐治一边跑一边仓惶回头,看见高典军举刀腾跃于空的一幕,“吓得他”脚下一软,“诶”地一声惊叫,整个人就滑倒在地。

前方,是看磨坊的人晾晒的一地豆子,约有七八丈方圆。

地上没有铺席子,那豆子就晾晒在地上。

不过晾谷场的地面,都是用特殊的混合土铺就,再用石墩子夯实,最后用石辗子反复辗压找平过的,所以不但平坦,而且极其结实。

豆子直接在这上面晾晒,最终扫起,用簸箕颠筛一下灰尘就行。

今日因为玄鸟卫一到便征用了此处,看守磨坊区的人连晒晾的豆子都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就被赶出去了。

唐治一跤摔倒,正倒在晾晒的豆子上面。

唐小棠被他一拉,“哎哟”一声,扑在了他的身上。

唐治背贴地面,唐小棠压在他身上,倒是没有受伤。

唐治这一倒,身下都是豆子,整个人就像摔在了冰面上似的,嗖地一下就滑了出去。

高典军自空中一刀劈下,不但没有劈中唐治,身形落地,脚下踩在豆子上,险险一跤滑倒,顺势向前滑去。

他可不想狼狈地摔在地上,马上双膝一屈,腰马如桥,重心移转,整个背部几乎平行于地面之上,身子平稳地向前滑去。

特鲁索娃若是在这儿,见了他这一手都得高呼一声“内行”。

高老师这一手“蟹步”,实在是太标准、太优美了!

唐治滑出豆子区,爬起身来,重又牵起妹妹的手,撒腿又跑。

高典军气个半死,腰板儿一挺,便硬生生地站起来,气沉脚底,以“千斤坠”的方式,疯牛一般向前冲去,每一脚踏下,脚板下的豆子都被他踏碎了。

贺兰娆娆看得心里有气。

她把重兵埋伏在唐庶人一家人住处附近。虽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可外敌侵入,鸣镝响起,他们应该逃回住处啊。

可谁知唐治居然昏了头,要穿越这片空旷的晒谷场,这不是想当活靶子么?

贺兰娆娆银牙一咬,双手一拍“逍遥座”的扶手,整个人便凌空翻出了一溜跟斗。

左右两个玄鸟卫只觉手中一轻,火把就被贺兰娆娆夺去,脱手掷出,砸向高典军。

贺兰娆娆的倩影在空中翻出一溜儿残影,双足只一沾地,就以“八步赶蝉”的身法,追着前方两道旋转如轮的火把,向唐治和唐小棠迎去。

贺兰娆娆一动,站在谷仓高处的竹小春立即发觉了。

她往前一看,便也看到了唐治与唐小棠的险状。

竹小春弩箭一举,几乎不用瞄准,就向紧追唐治不舍的高典军射出一箭。

高典军正双目喷火地追向唐治,突然汗毛一竖,心中危机陡生。

他立即改变重心,身子一歪一转,那夜色中无声无息射来的一矢,贴着他的脸颊便射了过去。

高典军这一改变身法,不能再用“千斤坠”踏碎豆子,身形立时不稳。

刚刚露了一手“蟹步”的高典军,马上变成了“虾滑”,以其极狼狈的姿势倒着滑出豆子区,还习惯性地蹦跳了几步,这才停住身子。

高典军蒙面青巾下的老脸一红,眼见唐治就在前方,不禁狞笑一声,脱手就把环首刀掷了出去。

好巧不巧,唐治忽然看见侧前方有一幢房子,马上拖着唐小棠折转了方向。

正是这一转,那环首刀便旋转如轮,贴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劈中一个燃烧的大稻草堆。

那个大稻草堆烧得火势正旺,被这环首刀狠狠地旋转而入,顿时炸了开来。

“轰”地一声,一个大稻草堆就像千树万树梨花开,无数大大小小的火星儿,就像炸开了满天的焰火一般,纷纷扬扬。

两道火轮,从那漫天的火星中激射而来,砸向高典军。

高典军的刀已脱身,急急一甩袖子,两只大袖迎向那火轮,“蓬”地一声,大袖炸裂,碎帛纷飞,两道光轮也被砸开,这才发现竟是两支火把。

高典军猛然抬头,就见漫天纷扬的火星之中,有一女子,身形如鸢,向他凌空一剑刺下。

人剑合一,那直指高典军的一剑,在高典军的眼中,只见剑尖,不见剑身,只那一星剑尖,也似漫天飞扬的焰火中的一颗火星一般。

高典军只觉眉心发炸,他急急后退,右手一探,往腰间一摸!

“铮”地一声,一口三尺长的软剑,就像一条颤颤悠悠的灵蛇,吐着蛇信子缠向那一点星芒!

“小妹快来!”

趁着贺兰娆娆缠住了那个刺客,唐治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唐小棠,一头扎进了那处石砌的屋子。

待他们跑进房子,这才发现,这石屋虽有门框,却没有门。

房间里没有点灯,借着外边的熊熊火光,倒也能看清房中情形。

石屋之中,有两个大灶、两口水缸,一溜儿案板,墙上挂着一些干菜干粮,灶台上还有一些干湿佐料,案板上靠墙放着一只米袋子,一只面袋子。

这里竟是一处厨房!

看这案板上一片狼藉的模样,他们的晚餐,应该就是在这处伙房烹制的。

唐小棠跑得芳心乱跳,一时间气儿也喘不匀当:“三……三三……三哥,我……我跑……不动了……”

唐小棠按着胸口,就像一条刚被钓上岸的鱼儿似的,拼命地喘息着。

唐治苦笑道:“我知道啊,要不然怎么会把你带到这儿来,我们在这儿躲一躲吧。”

唐治说着向外边看了一眼,虽然计划有变,可我是为了救小妹,所以才无法逃走。

这理由,应该也能搪塞我那个便宜老爹了吧?


北朔王唐浩然招募来的那些北地游侠儿,此时刚刚潜到磨坊区附近。

忽然发现磨坊区内火光冲天,杀声不止,众游侠儿纳罕不止,马上停住了行动,派了两个身法出众的游侠儿去前方打探消息。

其余游侠儿,则掩身于草丛之中,一个个抻着脖子,仿佛一只只鸭,警觉地眺望着前方。

片刻之后,那两个游侠儿便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徐老大一听,竟然有一支人马先他们一步冲进了玄鸟卫的驻地,双方正在厮杀,不禁惊疑不已。

“是谁抢先动手了?没有道理啊……”徐老大心中嘀咕。

一个头顶半秃、余发只能勉强在头顶挽个散髻,手握一对鸳鸯钺的矮胖游侠儿不耐烦了。

他大声道:“徐老大,咱管他娘的是谁呢,既然里边正乱着,我们还犹豫什么,正好‘始乱终弃’哇!”

另一边,一个与他身量相仿,也是矮胖且半秃的中年游侠儿,紧紧握着一只独臂铜人,嘿嘿冷笑道:“老郭,你不懂就不要乱放屁,那叫‘趁人之危’。”

郭姓游侠儿向他一瞪眼:“姓袁的,老子没跟你说话。”

“袁成举,你们不要吵!”

徐姓游侠儿首领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点点头道:“郭绪之说的对,管他娘的谁跟谁干起来了,咱们趁火打劫,便省了很多气力,哈哈哈!”

郭绪之和袁成举眉毛齐齐一挑,心中只想,咦?对啊,应该说“趁火打劫”才更恰当。

徐姓首领把手一挥,沉声道:“兄弟们听了,咱们趁乱冲进去,抢了唐庶人一家就走,若是没办法全抢出来,至少带走一个!”

说完,徐姓游侠儿瞪眼道:“先前从蝉鸣寺守军手里买来的唐家父子画像,你们可都记住了么?”

众游侠儿乱烘烘地道:“记住了记住了,不会抢错人的,徐老大,你放心。”

徐姓游侠儿把手一挥,喝道:“走,杀进去,好好做他一场。”

“走走走!”

“并肩子上啊!”

一众北国游侠儿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子似的,一股脑地杀将进去。

……

高典军能成为贺兰三思府上的典军官,一身武艺自是不俗。

他修习的是“飞黄练气术”,飞黄即是马的雅称。

这门“练气术”讲究动静结合,于身法和力量上追求相对的均衡。

而高典军显然在“飞黄练气术”上浸淫多年,一身功夫十分的高明。

贺兰娆娆的武功就有些怪异了。

她动作时而如猱如鼠,时而大开大阖,时而轻盈灵动,时而威猛无俦,身法又飘忽不定,高典军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他以前跟着贺兰三思是见过这位女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义阳郡王的,不过从未见她用过功夫。

此时与她交手,高典军才知道,贺兰娆娆修习的应该是“云螭练气术”,也就是龙之练气术。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以龙命名这种练气术,正是因为它的风格飘忽不定。

其实各种类型的练气术,并不能从功法类型上决定谁更高明。

其分类只是从其侧重的修习风格和表现出来的动作特点来划分的。

每一门类的练气术都有高明与普通。

就像同样是枪法,周侗老师傅传给岳飞的枪法,和你村头二大爷教你的二杆子枪法,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高典军既然知道了贺兰娆娆的功法特点,当然是拿出十二分的小心,全力应对。

此时,马厩里的火终于烧成了一条火线,并且燎着了那些马匹的马尾。

马儿吃痛,挣扎起来,已经割得只剩一线的缰绳顿时挣断,一匹匹屁股着火的骏马,就从马厩里冲了出来。

徐老大领着一帮游侠,也从北面加入了战团。

一汪浑水,变得愈发浑浊了。

北朔王唐浩然派来的游侠儿,甫一冲入磨坊区,便迎来了“玄鸟卫”的猛烈狙击。

徐游侠和郭绪之、袁姓游侠儿等人,本是一群江湖中人,拿钱办事而已,哪有什么军纪可言。

至于分兵合击、配合协同等等,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他们很快就各自为战,寻人厮杀了。

只是一路闯来,他们也没发现一个长得像那四幅画像上的男子。

高典军的人本来落了下风,徐游侠的人加入后,吸引了不少火力,倒是让高典军的人松了口气。

高高的谷仓之上,指挥战斗的竹小春惊讶地发现从北面又有一支队伍杀了进来。

竹小春只道是之前潜进来的那些人安排的接应人马也出动了,不禁冷笑一声,她又何尝没有后手?

竹小春探手摸向了箭囊。

她的箭囊分成两格,其中一小格里,有三枝涂了颜色的箭,那箭杆儿“胖”了一圈儿,内装的是火药。

竹小春一伸手,就将那支红色的箭抽了出来。

竹小春将红箭虚搭在箭上,便去烛火上引燃箭上的药捻儿。

药捻儿“嗤嗤”地燃烧起来,竹小春弯弓向天,双臂一较力,如怀抱满月,猛一松弦,那火箭便冲天而起。

“砰!”

满天的绚丽,犹如夜空中突然绽放了一支七彩缤纷的菊花。

竹小春的“总接应”,也出动了!

学过兵法的人,都知道预备队在战斗中的作用有多大。

双方一旦交战,事先不曾预料到的任何意外情况、战前侦伺中不曾发现的任何兵力、调兵遣将中出现的任何纰漏,都很难靠已经投入投入战斗的部队去解决,只能靠预备队。

预备队在现代被称为“预备队”,而在古代,则被称为“总接应。”

那火箭在夜空中炸响,“啪”地一声,一丝丝一线线姹紫嫣红的颜色,便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看到夜空中这朵绚丽的烟花,磨坊区外的稻田深处、对面山坡上的丛林之中,忽然涌现出一队队官兵。

这些官兵如林徐进、如墙之涌,一队队一排排,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磨坊区逼近过来。

尽管磨坊区内杀声震天,但是他们的步伐却是不疾不缓,始终队列整齐。

在行进当中,还有几支队伍分裂出去,缓缓掩向上下游,似乎是要构成四堵兵墙,困住磨坊区。

果然打着“今夜来犯之敌,不许给我放走一个!”的主意。

四面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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