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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我家产?重生灭你满门!大夏南宫羽完结文

煎牛排大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呜呜——”顾若曦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脸转过去。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嘶吼。大夏权势滔天的首辅,南宫羽,她的夫君。地下室肮脏不堪,污水与血水肆意横流。她的头发沾染上血水和污物,引来很多苍蝇在她头上飞舞。南宫羽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咬牙切齿地说:“你还不死?你的命怎么这么硬?”接着把脚狠狠踩上她的脸,重重碾了几下,“呸”地朝她扭曲变形的脸上吐了口口水。“呜呜——”她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可惜她的舌头被南宫羽残忍地拔掉了,说不出话。为什么?她也想问自己。他长得很好看,她一见钟情。谁让她看人先看脸呢?他对她深情款款,说最爱的人是她。他是她的天,进了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后来,他成了她的夫君,日日花前月下,夜...

主角:大夏南宫羽   更新:2025-06-02 21: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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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大夏南宫羽的其他类型小说《夺我家产?重生灭你满门!大夏南宫羽完结文》,由网络作家“煎牛排大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呜呜——”顾若曦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脸转过去。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嘶吼。大夏权势滔天的首辅,南宫羽,她的夫君。地下室肮脏不堪,污水与血水肆意横流。她的头发沾染上血水和污物,引来很多苍蝇在她头上飞舞。南宫羽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咬牙切齿地说:“你还不死?你的命怎么这么硬?”接着把脚狠狠踩上她的脸,重重碾了几下,“呸”地朝她扭曲变形的脸上吐了口口水。“呜呜——”她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可惜她的舌头被南宫羽残忍地拔掉了,说不出话。为什么?她也想问自己。他长得很好看,她一见钟情。谁让她看人先看脸呢?他对她深情款款,说最爱的人是她。他是她的天,进了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后来,他成了她的夫君,日日花前月下,夜...

《夺我家产?重生灭你满门!大夏南宫羽完结文》精彩片段


“呜呜——”

顾若曦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脸转过去。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嘶吼。

大夏权势滔天的首辅,南宫羽,她的夫君。

地下室肮脏不堪,污水与血水肆意横流。她的头发沾染上血水和污物,引来很多苍蝇在她头上飞舞。

南宫羽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咬牙切齿地说:

“你还不死?你的命怎么这么硬?”

接着把脚狠狠踩上她的脸,重重碾了几下,“呸”地朝她扭曲变形的脸上吐了口口水。

“呜呜——”

她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

可惜她的舌头被南宫羽残忍地拔掉了,说不出话。

为什么?

她也想问自己。

他长得很好看,她一见钟情。

谁让她看人先看脸呢?

他对她深情款款,说最爱的人是她。

他是她的天,进了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后来,他成了她的夫君,日日花前月下,夜夜缠绵,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为了他能攀附太子,她散尽家财,用家族几代累积的巨额财富为他换来首辅之位。

他说,她爱她,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笑话!

原来这是个笑话!

“我恨你!”

“因为你,别人都笑话我,说我靠你才有今天,大家都看不起我!”

“我恨你!”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我的能力?我可是大夏公认的才子啊!我连中三元,我是圣上亲赐的状元啊!”

“我也很努力啊!你们为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

“你看不起我,对不对?你和别人一样,都看不起我!”

“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呀?没错,我是穷,可是我有志气啊,如果不是靠我,你怎么成了得首辅夫人?一品大员见了我都要弯腰行礼!跟着我出门,有衙役在旁边开道,多大的排场啊!不是我,你有今天吗?”

“呜呜——”

顾若曦挣扎着,身子扭曲向前。

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从来不会看不起他,他是她的天,是她心底的白月光。

她,爱他!

她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却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把她全身的关节一寸一寸敲碎,让她承受蚀骨的疼痛!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羽哥哥,杀了她!”

有人走进来,是她的堂妹顾艳妮,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把顾艳妮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吃的穿的优先给她挑。为她择夫婿,送她丰厚的嫁妆。

可是,她却要她死?

南宫羽一把揽她入怀,柔声道:

“你怎么来了?让我来,别弄脏了你的手。”

顾艳妮盯着顾若曦,像看一条死狗:

“都说顾若曦的脸绝艳天下,小羽哥哥,你剥下来做人皮灯笼给我玩。”

“好,都依你。”南宫羽摸摸她的脑袋,小声安抚她。

“小羽哥哥,你爱的是我,对不对?”

顾艳妮娇羞地望着南宫羽,道。

“傻艳妮,我爱的当然是你。”南宫羽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柔声说。

这对狗男女,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恨!

恨自己愚蠢!

她不甘!

不甘付出一片痴心,得到的却是背叛!

他蹲下来,脸上挂着嗜血的笑容,像把玩猎物一般用匕首在她身上比划,接着,猛然举起匕首,用力捅去……

“噗嗤——”顾若曦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刀……

匕首无情地割开她的皮肉,血肉分离,疼痛让她的身体剧烈扭曲,像一条任人宰割的蛆虫,丑陋,无助……

“真可怜。”

南宫羽轻蔑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不屑。

此时,她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楚,无根的魂魄缓缓飘在天花板上,不带一丝情绪,冷冷地看着这两个将她推向深渊的恶魔。

南宫羽把匕首一下又一下插进她的身体,整整三十二刀,刀刀见骨。

“哧啦——哧啦——”

她的血溅到南宫羽脸上、身上,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我恨你!你配不上我!都说你美艳绝绝,可是在我心里,你连艳妮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听见了吗?顾若曦,我知道你的魂魄还在这里,我恨你!所有人都恨你!所有人都巴不得你去死!”

“我要你带着这个执念,去做地狱里的恶鬼,永不超生!”

南宫羽疯狂地叫嚣着,又将一把火丢在她的尸体上。

火光熊熊燃烧,映出眼前人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脸。

在火焰即将吞没她的那一刻,她的眼里蓦地流下大颗血泪……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席卷落叶,窗棂被吹得噼噼啪啪响。

……

南宫羽说对了,她顾若曦,死了,却还带着无尽的执念。

她,顾若曦,要做恶鬼,去找他们报仇!

她死了,被她生前最信任的人千刀万剐,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顾若曦,你是贱人!你该死!”

“你去死吧!”

“给我下十八层地狱!”

“永不超生!”

咒骂声如汹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啊——”

顾若曦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直愣愣在床上坐起。

她胸闷得仿佛要爆炸,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袋里疯狂搅动。

四下里漆黑一片,烛台的烛光微微闪烁,快要燃尽了。

罗帐轻垂,粉色丝线勾勒的并蒂莲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娇艳,床边矮几上白色香炉正发出袅袅香气,雕花窗透进细碎月光,洒在窗前的黄花梨妆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仿佛之前的血腥与残酷只是一场噩梦。

这是她的闺房栖霞居。

顾若曦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这不是梦。

身上盖着青缎绣被,是娘一针一线绣的,还带着娘的体温。

可她头疼得厉害,像被重锤猛敲,天旋地转,身子也烫得如同置身火海,难受至极。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身上仅着一个红色肚兜。

而身旁竟躺着一个男人,男子全身赤裸,身子滚烫,双目紧闭,脸上是不正常的酡红。

“啊……”她惊恐地拉起被子裹住身子,怀疑自己眼花了。

她用力揉揉眼睛,没错,这不是幻觉,这不是二房的小厮吗?他怎么会在自己屋里?还以如此羞耻的姿势?

“当——”

一声钟鸣如天雷般撞进她的耳膜,悠长、深远,却带着无尽的哀伤。

是丧钟!

“当——当——”

紧接着,无数脚步声急促响起。屋外小厮丫鬟乱作一团,吵吵嚷嚷,灯笼一盏接一盏被点亮。

“不好了,大夫人殁了!”

嬷嬷失魂落魄的声音陡然响起。

娘死了?

今天?

自己竟重生了?重生在三年前,母亲去世的这一天?

“大小姐在哪里?”

“快去通知大小姐,夫人殁了!”

人群嘈杂,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栖霞居的方向。

顾若曦瞬间想起来,前世,母亲去世这一天,她被人下了药,和小厮全身赤裸躺在床上,被破门而入的顾令仪带人抓了个正着。

她吓得瑟瑟发抖,想要辩解,可慌乱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小厮却突然指着她,恶狠狠地说:“我们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上眼了,还是她主动的,平日,我们悄悄见面,情意绵绵,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她大声否认:“不,他撒谎!二叔,他撒谎!”

然而,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知廉耻!下贱! 她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掉眼泪,可眼泪又怎能帮她辩解?

顾令仪缓缓走到她面前,说出的话却像绳索一般紧紧扼住她的咽喉:

“别怕,小曦,虽然你做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二叔不相信她?顾若曦急忙辩解:“二叔,我没做!真的,我没做!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二叔,你要信我……”

“嘘……”顾令仪伸出手轻轻擦过她的唇瓣,声音轻得像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只要你今后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会替你保密……”

不!不!这是默认她做了那等丑事?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清誉、她的清白,瞬间化为乌有。

从那以后,她的生死便掌握在顾令仪手中,她成了顾令仪手里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大家都说她性子温顺、乖巧,可谁又知道她背后的无奈与痛苦。

后来,她认识了南宫羽,本以为是命运的转机,是爱情的降临,却没想到逃离了一个魔掌,又落入了另一个魔窟。

等大房的家产到手,她便再无利用价值,最终被残忍杀死,一把火烧了栖霞居。

原来,这一切都是二房精心策划的算计,她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开门!”

拍门声如重锤般响起……


大门关得死死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屋里安静得跟鬼屋似的。

顾令仪扯着嗓子喊:“撞开门!”

他这次可是带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就跟要吃人似的,原来是来捉奸的。

几个小厮一听,立马使足了劲儿撞门,“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

可屋里呢,愣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顾令仪心里直犯嘀咕:睡得这么死?

门缝慢慢变大,外面的人都能清楚看到屋里的床,还有那乱糟糟的被褥。

眼瞅着,门马上就要被撞开了。

“你们,在找我吗?”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是谁啊?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

众人回头一瞧,就看见顾若曦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夜风吹着她的头发,轻薄的裙子被掀起一角,也不知道她在这儿站了多久。

顾令仪跟见了鬼似的,拨开人群就冲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满脸的不甘心。

再看顾若曦,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乱,神色也很淡定。

要说有啥不一样,就是两腮有点不正常的红,还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憔悴。

就那么一瞬间,顾令仪恍惚觉得,她嘴角好像闪过一丝瞧不起人的笑。

难道她察觉到啥了?不,不可能。

她不过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哪能这么机灵。

可他到底咋就失手了呢,一时半会儿还真搞不明白。

“你怎么在这儿?”顾令仪压下心里的失望,开口问道。

顾若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二叔问得怪,你说,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她本来应该衣衫不整,和那个小厮躺在床上才对。

顾令仪嘴角抽了抽,立马换上一副亲切的样子,活脱脱像个疼爱晚辈的好叔父:

“夜深了,你不睡觉,在外面干啥呢?”

“我娘病得那么重,我哪敢睡?守了大半夜,刚回来。”

顾若曦神色平静,

“你们来做什么?”

顾令仪到底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地说:

“算你孝顺,既然这样,你娘去了的事儿你也该知道了,快去准备准备发丧吧。”

“二叔带这么多人?知道的是让我去看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人来捉奸呢。”

顾若曦看着那一大群脸色不善的人,嘲讽道。

“捉奸?”顾令仪嘴角又抽了抽,

“这时候,你还开啥玩笑?”

“哼!”

顾若曦瞧了一眼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冷哼一声,“要是没啥事,我去换身丧服。”

“好,好,我们先去准备丧事,你快点过来。”

顾令仪说着,灰溜溜地带着众人转身走了。

顾若曦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脱了力。

要不是最后关头翻窗出去,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她松开手掌,一把带血的匕首出现在眼前,掌心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药力让她神志不清,要不是割破手掌,根本撑不住。

“小姐,小姐。”

立春、立夏、立秋从厢房跑出来,满脸羞愧地看着自家小姐。

也不知道为啥,她们昨晚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丧钟响了,门外闹哄哄的,才醒过来。

“开门。”顾若曦冷冰冰地说。

门开了,小厮一脸茫然地看着屋里的人。

这咋回事?计划里没这一步啊,不是二老爷带人来捉奸吗?

二老爷呢?小姐怎么还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你胆子不小,敢陷害我,坏我清白,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丢去乱葬岗喂狗。”顾若曦下令道。

“是,小姐!”

立春她们本来还纳闷小厮咋会光着身子出现在小姐屋里,听小姐这么一说,再看看今晚这阵仗,啥都明白了,下手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大堂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跑来跑去,忙着布置灵堂。

西厢房门口,一口松木薄棺格外扎眼。

房间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跟死人一样,身体早就凉透了。

“娘!娘,你慢慢走!娘!”

顾若曦轻轻合上母亲的眼睛,泪水无声地滚落。

“娘,你安心走吧,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没想到还能再见母亲,却又一次阴阳两隔。

顾若曦拉着母亲冰冷的手,痛哭起来。

“小姐,小姐,你节哀啊,小姐。”

赵嬷嬷抱住她的肩膀,哭着劝道。

赵嬷嬷是母亲出嫁时带来的丫鬟,后来和家里绸缎庄马掌柜成了亲,生了一对双胞胎,又成了顾若曦的奶娘。

“小姐,夫人的手……”

赵嬷嬷惊讶地说。

老夫人的右手姿势奇怪,三根手指微微蜷着,食指向前伸,好像在指着什么。

“昨天夜里谁在这儿守夜?”

“是老奴。”

“娘有没有留下啥话?”

赵嬷嬷努力回忆:

“夫人她,好像有话要说,可已经说不出来了。”

顾若曦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沉思了许久。

“小姐,”管家陈叔垂着手站在身后,小声问,

“杠夫来了,问现在能不能把夫人请入棺中?”

顾若曦从母亲身旁起身,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寒光:

“现在就要抬走吗?”

“是。”陈叔应道,见小姐脸色不好,赶忙补充,“二老爷说,吉时已到。”

上一世,母亲去世后,也是这么急匆匆就被抬出去埋了,停灵、守灵、超度,一样都没有。

顾若曦觉得不对劲,可那时刚被人捉奸,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不敢吭声。

既然重生了,这一世,一切都得按她的规矩来,她说了算。

两个杠夫站在门口,伸着头往里张望,就等主人一声令下,好把逝者抬出去。

“赵嬷嬷,”顾若曦缓缓站起身。

“老奴在。”

赵嬷嬷赶忙走过来,不知为啥,她觉得小姐身上多了股说不出的气势。都说经历变故人会成长,小姐才十四岁,就接连没了父母,真是可怜。

“你给娘擦身,换衣服。”

“是,老奴明白。”

太太久病在身,府里早就做好了后事准备,赵嬷嬷作为府里的老人,也强忍着悲痛安排好了一切。

“立春。”

“奴婢在。”

“给娘梳妆打扮,娘爱漂亮,让她最后一程风风光光的。”

“好,小姐。”立春哽咽着说。

顾若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点都不像个十四岁的丫头:

“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我母亲。”

“是,小姐。”

顾若曦冷冷扔下这句话,看都不看众人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父亲死后,娘整天卧病在床,自己又没能力撑起来,丫鬟们都欺负她们,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又要这么草率地把娘埋了。

真当她顾若曦是死人?


顾令仪正指挥着下人们布置灵堂呢。

顾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顾令鸿,娶了王氏,生下个闺女叫顾若曦。

顾令鸿四十岁那年,倒霉透顶,从马背上摔下来,就这么没了。

顾若曦走上前,喊了声:“二叔。”

顾令仪回过头,一看是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小曦啊,你娘走了。你从小没爹,现在又没了娘,二叔知道你心里苦得很。可日子还得过下去,你还小,别太伤心啦。以后二叔护着你。孩子,记住,不管碰上啥难事,咬咬牙就挺过去啦,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懂不?”

这些话,跟他上一世说的一模一样,假惺惺的。

以前啊,顾若曦就是被二叔这副假好心的模样给骗了,还把他当成第二个爹,心甘情愿听他摆弄。

结果呢,不到两年,她爹留下的房子、财产,全被这二叔霸占了。

“哎呀,小曦啊,我的儿啊,你咋这么命苦啊!”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门外冲进来,看见顾若曦,二话不说就扑上去要抱她。这人是二房的杨木娜,也就是顾若曦的婶母。

顾若曦心里早有防备,冷冷地看着她扑过来,轻轻往旁边一闪,杨木娜一下子扑了个空。她抬起头,瞧见顾若曦脸色冷得像冰,就尴尬地拿起手帕,假装擦眼泪,小声抽搭着。

顾若曦没搭理她,直接对顾令仪说:

“二叔,我娘刚走,杠夫就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心里都犯嘀咕,这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咋敢质疑大人的决定呢?

杨木娜看向顾若曦的眼神都变了,她使劲眨眨眼,心里想,这孩子,还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顾若曦吗?

顾若曦她爹去世的时候她还小,她娘又一直深居简出,母女俩孤孤单单的,干啥都得看别人脸色。

以前她总是唯唯诺诺的,从来不敢说个“不”字,胆小得很,每次说话都得在嗓子眼儿里反复琢磨好几遍才敢说出口,说话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大人说啥,她就只会应着“是,二叔知道了,二叔”,可今天这是咋回事啊?

顾令仪老奸巨猾,瞧出顾若曦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心想她可能是太伤心,情绪有点激动。

就说:“那你说说,该咋办?”

一边说,一边心里好笑,这小丫头懂个啥呀,还敢指手画脚的。

顾若曦说:

“停灵七天,请高僧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顾令仪一听,“哧”地笑出声来,看着她说:

“小曦,你还小,不懂事,二叔不怪你。办丧事是有规矩的,可不是你想停几天就停几天。都像你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那还不乱套了?”

他心里想着,这黄毛丫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个家,还得听他的。

要是以前,顾令仪这么一说,顾若曦早就吓得不敢吭声了。

可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她翻了个白眼,直接回怼:

“二叔,我说停灵七天,你说不合规矩,马上出殡就合规矩啦?我倒要问问,你遵的是哪门子规矩?”

大堂里忙活的下人们一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惊讶地看着她。

大小姐一向乖巧听话,今天咋敢质问当家的顾令仪了呢?

顾若曦接着说:

“再说了,我娘走了,难道不通知外祖家?哪有远嫁的女儿去世,不等外家来人就匆匆忙忙下葬的道理?”

顾令仪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

“小曦,不是我不等,你外祖家在扬州,走水路,紧赶慢赶到京城得三天,拖太久不合适。”

“敢问二叔,哪里不合适?”

顾令仪一下子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地说:

“这,这……”

他能说请亲友来要花钱,超度也得花大钱吗?

自从顾令鸿去世,大房的钱就慢慢进了他的口袋。名义上是帮大房管家,实际上有去无回,这笔账,他算得可精了。

见男人落了下风,杨木娜赶紧扭着腰过来打圆场:

“我的儿啊,你还小,没经历过这种事。你现在伤心过头,心神不宁的,这些小事就别操心了,小心伤着自己。你二叔心思细,他的安排都是为你好,干脆都交给他操持,你就别管了。”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杨木娜脸上挨了一巴掌。

“哟,你,你咋打我?!”

杨木娜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顾若曦,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没错,就是顾若曦打的,可她咋敢呢?

“我长房嫡女说话,啥时候轮到你二房插嘴了?顾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规矩都喂狗了?”

顾若曦厉声一吼,大堂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下人们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小姐居然打了二太太一巴掌?没看错吧?大小姐平时最温顺,从来没大声说过话,也没跟谁红过脸,她咋敢呢?

再看看二太太脸上红肿的手印,众人又看向顾令仪,顾令仪也愣住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顾若曦,你咋敢打我娘?我打你!”

一个穿红裙子的少女朝着顾若曦扑了过来。她是杨木娜的女儿顾艳妮,比顾若曦小一岁。

见自己娘被打,她哪能忍得住?

顾若曦稳稳地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闪。等顾艳妮靠近,她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过去,顾艳妮的小脸上立马出现五道清晰的手印。

“放肆!我长房嫡长女讲话,二房竟敢插嘴,谁给你的胆子!还有,我娘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穿大红裙子出来,你是在庆祝吗?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娘死?你安的什么心!”

顾若曦一顿痛骂,顾艳妮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捂着脸,委屈地说:

“你,你敢打我?娘,她打我!”

顾艳妮在家里被宠坏了,大房没落之后,下人们都看眼色行事,顾府里谁不把她当正经主子伺候着?

她啥时候受过委屈,听过重话呀?只要她想要啥,不用开口,东西就送到跟前,别人不给,她就抢,她根本不知道“不”字咋写。可现在顾若曦怒火冲天,气势汹汹,连她亲娘都被扇了一巴掌。

顾艳妮再没眼力见儿,也不敢硬碰硬了,只能把一肚子不满咽下去,想理论又不敢,只能捂着脸哭哭啼啼。

站在一旁的赵嬷嬷都看呆了,使劲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错,心里直喊:

小,小姐,打得好,打得好!

立春心里直呼:太爽啦,小姐整天被二房欺负,今天可算出了口气!

立秋也在心里喊:揍她!

“赵嬷嬷,给我拖下去,教教她规矩!”

赵嬷嬷马上冲上去,和立春、立秋一起,把顾艳妮拖了下去。刚才还忙乱的下人们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两巴掌把大家都打懵了,难不成顾家要变天了?


杨木娜恶狠狠地盯着顾若曦,拳头攥得紧紧的,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顾若曦!”

顾令仪突然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那声音格外刺耳,

“你是不是疯了?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他一边喊,一边狠狠跺脚,咬着后槽牙,一副气炸了的模样。

小丫鬟立冬才六岁,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心里直喊:

妈呀,可吓死我了。

失心疯?

顾若曦猛地想起上一世,她母亲王氏摔了一跤,就把怀胎四个月的遗腹子给摔没了。

她母亲怀疑有人在结了薄冰的地面上泼了油,就去找顾令仪讨说法,结果顾令仪居然说她疯了。

大冬天的,滴水都能成冰,还让人把她母亲绑起来扔到马圈里,连饭都不给送,差点把她母亲逼疯。

“谁敢?”

顾若曦扯着嗓子大喝一声,那清脆有力的声音都穿透了屋脊。

陈叔看看暴跳如雷的顾令仪,又瞅瞅顾若曦,愣是没敢动。

“咱们顾家在京城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又不是乡下的小门小户,大家可都盯着呢。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在京城传开了。正好这几天亲朋好友都要来,他们来了会看到啥?”

顾若曦跟连珠炮似的发问,

“看到二房欺负长房,骑在长房头上作威作福?还是看到堂妹对堂姐大呼小叫,连名带姓地喊,一点长幼规矩都没有?

我娘刚去世,还不等娘舅家来人就急着出殡,这叫孝悌忠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瞒着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二叔,我娘该不会是被人害死的吧?”

顾若曦声音不算特别大,可每一句话都跟重锤似的砸下来,愣是没人敢搭腔。

立春在心里忍不住叫好,心想小姐终于长大了,能自己给自己撑腰了,以后可不用再受气了。

顾令仪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四岁的侄女。

这丫头说起话来条理清晰,还拿长幼有序来压人,得理不饶人,这是谁教她的?

天亮之后,附近的亲戚就会陆续来吊唁了,要是在这时候闹起来,说二房欺负孤女,传出去对儿子的仕途、女儿的名声都不好,以后女儿可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想到这儿,顾令仪压下了火气,问道:“你想咋办?”嘿,他这是让步了。

杨木娜急得直跺脚:

“老爷,小曦还小,你怎么能由着她瞎闹呢?”顾令仪还没来得及制止,“啪”的一声,杨木娜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顾若曦骂道:

“我尊敬你才叫你一声二婶,你别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算老几。长房说话,哪有你二房插嘴的份儿?”

“老爷。”

杨木娜委屈巴巴地看向顾令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不敢掉下来。

“闭嘴!”顾令仪喝道,他心里明白,今天这形势不对,这女人也不知道收敛点。

顾若曦收回手,轻蔑地瞥了杨木娜一眼,又看向堂下的薄棺,一字一句地说:

“停灵7天,请高僧超度七七四十九天,7天后,把我母亲和父亲合葬。还有,棺木要用上等楠木。”

上等楠木?

那哪是楠木啊,分明就是一堆银子啊!

“不行!”

顾令仪一听,咽了口唾沫,赶紧拒绝。

顾若曦冷笑一声:

“哪条不行,还是都不行?”

顾令仪堆起笑脸,含糊地说:

“小曦,你还小,没管过家,不知道挣钱有多难,花钱就跟流水似的。日子还长着呢,有钱也得省着花,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顾若曦可没上当,直接问:

“二叔是说,都不行?”

顾令仪点点头,心想,一个还没成年的丫头,父母都没了,我说不同意,她还能翻天不成?当下强硬地说:

“不行。”

“是因为钱?”

“没错。”

“二叔,你该不会说,连给我母亲买具棺木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顾令仪正要点头,就看见顾若曦不慌不忙地坐下,接过立春递来的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慢悠悠地问:

“那你说说,我父亲留给我的二十万两白银,二叔都花哪儿去了?”

杨木娜在一旁脸都吓白了,这丫头平时笨嘴拙舌的,今天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当年大房托孤的时候,顾若曦才四岁,她怎么会知道顾令仪手里有顾令鸿的二十万两银子呢?

顾令鸿临死前,在族长、妻舅、岳父的见证下,把母女俩托付给了顾令仪,想着大房没儿子,二房嫡子顾云之将来可以过继过去,这些财产以后自然也是他的,只是当时没人明说,大家都默认了。

顾令仪也就顺理成章地把钱当成自己的了。

现在顾若曦突然质问钱去哪儿了,钱当然进了顾令仪的口袋,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

问就是没有。

老奸巨猾的顾令仪才不会承认贪墨了巨款呢,又堆起笑脸说:

“小曦,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要停灵7天、诵经四十九天,行;买楠木棺木,也没问题。但是……你母亲要葬入祖坟,绝对不行!”

顾令仪说出不同意王氏葬入祖坟的时候,顾若曦脸色骤变,重重地放下茶盏,发出让人心里一紧的声响。她慢慢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顾令仪,就跟看一个死人似的,一字一顿地说:

“我母亲是顾家明媒正娶的正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凭什么不能葬入顾家祖坟?”

顾令仪没来由地头皮一紧,说:

“王氏是不祥之人,她八字命硬,克夫克子,葬入顾家祖坟,会坏了顾家的风水。”

“二叔,你说我母亲是不祥之人?”

顾若曦气得声音都哑了,大声质问,

“谁说她八字命硬?谁说她克夫克子?到底是谁?”

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愣是没人敢接话。

“小曦,我知道你难接受,可你父亲出事的时候你还小,不了解情况。

他擅长骑射,出事的时候才四十出头,好端端的就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怎么解释?

还有,你母亲好好的,怎么就没了你未出世的弟弟?你怎么解释?”

“我能解释。”顾若曦声音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你能解释?”

顾令仪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头还不到他脖颈的丫头。


顾若曦没搭理顾令仪,直接就说:

“出事前几天,我爹老是说心慌气闷。”

这事儿是上一世顾若曦听赵嬷嬷跟她娘聊天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顾令仪还没回过神来呢,顾若曦又接着讲:

“我娘经常后悔,怪自己没注意我爸心痛的那些症状。一直到我爹摔下马,她才明白,爹死于胸痹。要是那天我爹没去骑马,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顾令鸿出事之前,顾令仪一家住在偏僻的乡下,他大哥出了事以后,他才打着照顾寡嫂和侄女的幌子搬进来的,所以顾若曦说的这些事儿,他压根儿就不清楚。

顾若曦冷哼一声说:

“至于我娘,好好的房门口怎么会被人泼油呢?

我看,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关起来,查个三天三夜,总能查出点什么。”

这话一出口,就跟扔了颗炸弹似的,把大家惊得心里“砰砰”直跳:

夫人当年竟然是被人害了?

还是府里的人干的?

一屋子的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气都不敢出,都静静地听着这惊人的消息。

谋害长房嫡子,这可不是吃几天牢饭就能解决的事儿,要是被抓到官府去,不是被杖毙就是砍头。

谁都没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杨木娜悄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顾令仪总算听明白了,就问:

“你是说,有人害你娘肚子里的胎儿?”

顾若曦没直接回答,冷冷地反问:

“二叔,你觉得呢?”

她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明摆着就是怀疑二房嘛!

顾令仪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说:

“小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的这可是谋杀罪。除非你有真凭实据,不然,我能到官府告你诽谤!”

“二叔,你这是吓唬我呢?”

“小曦,我只是提醒你,说话小心点!”

“我只是说出事实,要是谁听了害怕,那是他心里有鬼!”

叔侄俩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来吊唁的客人陆陆续续到了顾家,被管家陈叔领到后堂去了。

内堂和后堂就隔了一堵墙,叔侄俩吵架的事儿大家听了个大概。

客人们心里各有各的想法,不过表面上都不动声色,眼神交流的时候,心里都在嘀咕:

“瞧瞧这高门大户,看着挺光鲜,背地里竟然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

“还不是为了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二房叔叔见钱眼开,暗害寡嫂。这小丫头可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还被亲叔叔欺负,以后可咋办呐?”

“不过这丫头跟叔叔吵架,一点都不落下风,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以后肯定更不得了,真是后生可畏。”

“这丫头胆子可真不小!”

“小丫头嘴皮子厉害,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丫头聪明,说话在理,谁要是娶了她,可就有福了,也不知道她定亲了没?”

大堂安静了一会儿,叔侄俩都没再说话,最后还是顾若曦打破了沉默:

“二叔,我妈当年小产,我没了弟弟,你们还污蔑她克夫克子。我就不信,这世上没个说理的地方。你说,顺天府尹会跟你们一样糊涂吗?”

顾令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你,你说什么?你要闹到顺天府去?”

顺天府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子脚下最大的官府,府尹战五札是当今圣上的妻舅,他说的话,能直接传到皇帝耳朵里。

要是真闹到那儿去,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万一王氏落胎真有人捣鬼,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顾令仪心里直骂该死的杨木娜,胆子大还没脑子,做事也不跟自己商量,这下可捅出大篓子了,自己又收拾不了这烂摊子。

顾若曦没直接回应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自己的要求:

“我娘要葬在顾家祖坟,和我爹合葬。这是我爹的心愿,也是我娘的心愿。”

顾令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好,依你!”

“多谢二叔成全。”

顾若曦扔下这句话,不再看顾令仪,伸手让赵嬷嬷扶着,慢慢往灵堂走去。

灵堂设在后堂,管家陈叔办事可麻溜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灵堂布置好了,还请来了灵云寺的高僧正在那儿念诵《金刚经》呢。

灵堂里,白色的帷幔低垂着,白色的蜡烛晃来晃去,光影在墙上摇摇晃晃,好像是魂灵不安在挣扎似的。

吊唁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在灵前鞠躬、点香。

顾若曦穿着一身重孝,跪在蒲团上,身形看着特别单薄,感觉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可被她强忍着没掉下来。

她左手边坐着顾艳妮,被赵嬷嬷拖下去打了十大板子,说是教她学规矩,背上的皮肉都烂了。

顾宅办丧事,宾客多,要是伯母去世都不来祭拜,被扣上不孝不悌的大帽子,那可就被人戳脊梁骨了。

杨木娜好说歹说,顾艳妮才勉强撑着过来。

顾艳妮一看见顾若曦,眼里的仇恨根本藏不住。

杨木娜怀里搂着十岁的顾云之,看见顾若曦过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顾若曦就当没看见,垂下眼帘。

突然,一双小脚从旁边伸了出来。顾若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想:

狼崽子再小也是狼,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不接都对不起你。

她抬脚狠狠踩上去,落地后还重重碾了几下。

“哎哟!妈——”顾云之疼得大叫,胖乎乎的脸都疼变形了。

“怎么啦?”

“她,她踩我!”顾云之恶人先告状。

顾若曦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越界了。”

她眼睛微微眯起,透着冰冷的气息。顾云之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捂住了嘴。

心里直纳闷:怎么突然这么冷?


三天后,外祖父一家可算到京城了。

外祖家在扬州那可是大家族,祖上做生意特别有一套,攒下了不少家财。

到顾若曦外祖父王敬业这一辈儿,就想着培养后代去当官,花钱给儿子王弘光捐了个主簿的官职。

没想到王弘光脑子特别灵光,抓住一个朝廷大官来巡视的机会,攀上了这贵人。

在人家的提拔下,不到三年就当上了扬州府尹,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外甥女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妈,王敬业这次来京城奔丧,带了足足四十五个人。

这么大的阵仗,一是不想让顾家小瞧了,二是怕这孤女远在京城被人欺负,想着护着顾若曦。

王敬业第一个走进灵堂,他都快六十岁了,虽说一路奔波,可眼睛还是透着精明劲儿。看到灵堂里的牌位和白幡,他眼神一下子就暗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伤,嘴唇微微发抖,小声念叨着:“我的儿啊……”

若曦赶紧撑着身子,带着哭腔扶住他:“若曦不孝,没留住母亲……”

王敬业看着眼前的外孙女,年纪小,个头还没长起来呢,但眉眼跟她去世的母亲特别像。

瞧她身形单薄,眼睛肿得像核桃,心里更心疼了:

“怎么这么突然?上月写信还说好好的。”

王敬业显然一时接受不了,

“你外祖母听到消息,伤心过度,卧床不起了,她叮嘱我安葬了你母亲,就把你带回扬州去。孩子,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回扬州?

那是母亲老念叨的家乡,山清水秀,杨柳依依的。

母亲去世前还想着回去呢,可惜那时候已经走不动了。

顾若曦摇摇头说:

“不,外祖父,我不想回去。”

她还没报仇呢,怎么能走?

她要亲自试试自己磨的刀快不快,要把顾令仪、杨木娜一家生吞活剥,让他们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用他们的血肉祭奠母亲。

王敬业觉得若曦还小,不懂一个人过日子有多难,父母留下的这么大家业,肯定会招来那些贪心的人争抢,一个孤女,到时候说不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就劝道:

“小曦,我们在扬州照应不到你……”

顾若曦却坚持说:

“外祖,您别担心,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

王弘光上前扶住站不稳的父亲,眼里闪着泪光,强忍着悲痛劝道:

“父亲,这事不着急,咱们慢慢商量,您老身子要紧。”

又看着若曦轻声劝,“小曦,你也别太伤心,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若曦强忍着泪水,点头答应。

“表妹很坚强,阿爷不用太担心。”

王育上前劝道。他是王弘光的长子,今年十七岁,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已经有当大哥的派头了。

“哭哭啼啼有啥用?小曦,敢挡你路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们王家子孙一不信神,二不信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杀不了的,给我们写信,我们王家上下两百多口人立马杀过来!”

王弘光身旁的女子大大咧咧地说。

她身材壮实,嘴巴大嘴唇厚,

顾若曦见状就要行礼:“若曦见过舅母。”

舅母李兰英赶紧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

“小曦你是好样的,王家没有软蛋孬种,你虽然姓顾,骨子里也流着王家的血,母亲走了,你还有我们,别怕,舅母和王家上下两百口人给你撑腰。”

“谢谢舅母。”

若曦望着他们,心里满是感激和温暖。在这冷冰冰的灵堂里,亲人的到来让她有了点安慰,就像黑暗里照进来一束光,虽说微弱,可也足够支撑她熬过这艰难的时候。

顾令仪面对若曦这么一大帮亲友,心里直发怵,只能硬挤出热情,张罗这一大帮子人的吃穿用度,就盼着早点出殡安葬,把这些“瘟神”送走。

丧事办得挺顺利,打醮祈福、做法事、出殡、安葬,丧礼结束后,大部分亲友都走了。

正要离开的顾家族长被管家陈叔客客气气地留了下来,带到正堂,请到上首左边坐下。大堂坐满了人,王家和顾家分坐两边,就跟楚河汉界似的,特别分明,可又暗潮涌动。

王敬业坐在上首右边,神色威严,眼神深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顾家的人。

岁月把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染白了,可一点没折损他的气势。

几十年商战里,他好几次掉进对手设的陷阱,都靠自己逃出来了,还反手给对手狠狠一击。

这两天,他冷眼观察,发现顾家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杨木娜低着头,假惺惺地装可怜,她的一儿一女在暗处好几次朝若曦翻白眼,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令鸿去世后,女儿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后悔没早点来京城给女儿撑腰。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护好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告慰女儿的在天之灵。

顾令仪站起来,朝上首拱了拱手,慢慢说道:

“族长,小曦刚没了母亲,提出这事本来不太合适。可外家路途远,就算写信来回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又怕有心人误会我欺负孤儿弱小。所以,趁着大家都在,为了小曦今后着想,我勉强提个提议,请族长做主。”

王敬业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族长疑惑地问:“到底啥事啊?”

顾令仪扫视一圈,才说:

“顾家人丁不旺,大哥只有一个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之身为顾家男丁,自然该担起承嗣的责任,他现在虽然小,也得挑起家族重担。”

族长问:“令仪,你啥意思啊?”

“我想让云之兼祧两房,给大哥延续香火,族长,您看这样行不?”

顾令仪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族长。

让顾云之兼祧两房、承担家族重担,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让大房的庞大产业都落到顾令仪一家手里。

顾令鸿去世后,大房的家产其实一直是顾令仪在管,现在当着族长和王家的面说出来,不过是想把这事摆到明面上。

等房产地契、店铺都名正言顺过户到顾令仪手里,要弄死小小的顾若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顾令仪说想让儿子顾云之兼祧两房,族长琢磨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的王敬业说:

“子嗣承继可是咱顾家的头等大事,大房没儿子,二房来兼祧,这再合情合理不过了,王兄,你觉得呢?”

二房兼祧,老早之前就有这规矩了,两房本来就血脉相连,说白了,就是好处不能让外人占了。

这么看来,顾云之接手大房产业,好像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顾令仪这招够阴的,先给大房扣上无后不孝的帽子,让大房在宗族里先低人一等。

要是一般人听了这话,说不定就被拿捏住,慌了神,只能乖乖听话。

王敬业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心里有了主意,嘴上却没吭声,看着坐在下首脸色苍白的顾若曦,心疼地问:

“小曦,你咋想的?”

顾若曦慢慢站起身说:

“二叔,你也知道兼祧两房责任重,能担这事儿的人,品德得好,才华也得过人。

要说品德,去年顾云之点火烧了私塾暮初先生的衣服,先生后背都重度烧伤了。

他还带着人打学弟,把人家两根肋骨都打断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要说才华,云之都十岁了,十以内的算术都算不明白,他怎么兼祧两房啊?”

长老们一听,也顾不上宗族议事该有的严肃样儿了,纷纷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原来我家侄子是被这坏小子打的,今天非得让令仪给个说法!”

“啧啧,云之年纪小,心却这么狠,以后长大了指定也是个祸害,哪能担起顾家的重任啊?”

“若曦说得对,品德得放在前头,延续子嗣在后,这种人可不行。”

顾令仪脸色变了,勉强挤出个笑容说:

“小孩子嘛,天性调皮,偶尔闹点小乱子也正常,云之还小,以后我肯定好好管他。”

顾若曦一脸严肃地说:

“司马光7岁就能背《左传》,项橐7岁就成了孔子的老师,甘罗十二岁就当上卿,蔡文姬6岁就能分辨弦音。

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云之都十岁了还这么调皮捣蛋,长大了能好到哪儿去?”

顾令仪有点尴尬:

“这……各位长老、族长,你们放心,我肯定好好管教云之。大房宅里的事儿,我先扛着,等云之长大了、懂事了,我再放手。”

族长有点为难,看向王敬业:

“王兄,你啥意见?”

王敬业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你是一族之长,要不先听听你的想法?”

族长心里暗骂王敬业老奸巨猾,明眼人都知道那小子不是啥好东西,可这坏人却要他来当,真让人头疼:

“这……”

顾若曦话里带刺:

“族长,歪脖子树再怎么长,也长不成参天大树!”

顾令仪不敢当面骂族长和王敬业,可对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可不会客气,立马生气地说:

“小曦,你咋能把自己堂弟比作歪脖子树呢?”

堂弟?上一世,就是这个顾云之沉迷赌博,把两家财产都败光了。

为了还赌债,还亲自带人来抓她,要把她卖到青楼去。

在这个小畜生眼里,哪还有一点姐弟情分?

顾若曦一点都不留情面:

“既然根子都坏了,还不如早点除掉。”

“好样的!”

李兰英高兴地一拍大腿,王弘光轻轻“嘶”了一声,她才发现拍到人家腿上了,不好意思地说:

“这孩子,跟我一样爽快!”

王育在一旁冷眼旁观,二房心狠手辣,这些年,表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顾令仪在心里暗暗咬牙:

“顾若曦,你,好狠的心。”

王敬业插话说:

“既然二房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族长揉着眉心:

“这……还能有啥办法?总不能看着大房绝后吧。”

顾若曦说:

“族长,承继子嗣的办法多着呢,二房兼祧不过是其中一种。”

顾令仪脸色一变,这死丫头又要搞什么花样?

二房兼祧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好主意,可不能让这丫头给搅和了。

王敬业语气缓和,鼓励她:“比如呢?”

“比如,可以从族里其他优秀的子弟里挑承继的人。”

族长连忙点头:“对,这也是个办法。”

宗族长老们一听,都乐开了花,纷纷点头赞同。

族里优秀子弟不少,便宜谁不是便宜,只要没出顾家的门就行。

本来以为二房兼祧这事儿铁定了,今天来议事就是走个形式,现在其他子弟又有机会竞争了,除了顾令仪一家,谁能不高兴?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几个心急的长老互相使了个眼色,偷偷想着抛弃顾令仪,给自己家子弟争取机会。

顾氏家族人多,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没有十几也有几十,大家都有机会,堂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对啊,顾家优秀子弟这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思路好,有想法,我看行!”

“子弟多,正好优中选优,大家公平竞争。”

“这丫头脑子真灵活,以后肯定有出息。”

顾令仪想反对,可一看这形势,寡不敌众,也就把话咽回去了。

顾若曦又说:

“或者,我找个上门女婿,生了孩子随顾姓,这也可以吧?”

大堂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只要孩子姓顾,那就没问题,看来大家之前还是太局限了。

族长出声,一锤定音:“行!”

只要孩子姓顾,那就是顾家子孙。

顾若曦今天表现得大大方方,一点没有闺中女子的扭捏,说话虽然犀利,可句句在理,让人信服。

再加上她长得又漂亮,能出厅堂,也能下厨房,要是能做她的上门女婿,那可就跟得了一座金山似的。

就怕消息传出去,那些世家望族都得争破头。这有啥不行的呢?

其实,这不过是顾若曦的拖延之计,嫁人?她这辈子都不想。重生一回,除了报仇,她就想游山玩水,看遍世间美景,不婚不育,自由自在。

族长又说:

“既然这样,大房承嗣的事儿就先缓缓,要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大家再一起帮着参谋参谋。不管是过继顾家子孙,还是招上门女婿,都行。”

这话意思很明显,谁都行,就是顾云之不行。

顾令仪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狠狠地瞪着顾若曦。

族长脸上都藏不住高兴了:

“那今天这议事,就到这儿吧。”说着,就准备起身。

“且慢!”顾若曦突然叫住了他。


“小曦,你还有啥事儿啊?”

族长满脸疑惑地问道。

顾若曦瞅了顾令仪一眼,提高嗓门说:

“族长,我想请二叔把我爹当初交给他保管的财产还回来。”

“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惊讶。

顾若曦接着讲:

“我爹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我娘身体又不好,就把财产托付给二叔代管,说好了十年为期限,今年刚好十年,还请二叔遵守承诺,把财产还我。”

十年为期?

这丫头咋知道的?

顾令仪一下紧张起来,当初顾令鸿委托他的时候,身边明明没其他人啊。

她不可能知道,想到这儿,顾令仪给自己壮了壮胆:

“别瞎扯,哪有什么十年之约?听你这话,好像我多乐意管这摊子事儿似的。

我这人就是心软,当初可怜你们孤儿寡母,才答应大哥帮你们管理这一大家子产业。

十年了,我为你们母女俩付出多少,你看看我的头发,都熬白了!

现在,你竟说我故意霸占你的家产不还?你是这个意思吧?真是不知好歹!”

族长见顾令仪已经失态,赶忙劝道:

“令仪,都是一家人,和为贵,有话好好说,别着急。小曦啊,空口无凭,你说十年为期,有证据吗?”

二房代管大房财产十年这事,不光族长,堂上其他人也是头一回听说。

事情都过去十年了,当事人一方已经离世,又没见证人,哪能说要回就回呢?

顾若曦毫不示弱:

“二叔,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你霸占我大房的家产不肯还!”

顾令仪正要发火,顾若曦不紧不慢地说:

“我爹名下有京城店铺65家,各处地产37处,每年收白银二十七万两,还有现银50万两。二叔,我说得对不对?”

顾令仪大惊失色,心里直犯嘀咕:

她,她咋知道的?

这些账目他藏得可隐秘了,连管家陈叔都不清楚。

那些管事的都是他的人,给他做了真假两本账本,真账本他也藏得好好的,连杨木娜都不知道。

顾令鸿出事时,这丫头还小,更不可能知道这些底细。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顾若曦没看他,从宽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族长:

“这是当年我爹和二叔立下的字据,后面列着交付时的财产清单,请族长过目。”

堂上众人又被惊到了:

“啊?真有这事儿?”

“二房为啥不主动提出来,难道真打算独吞大房财产?”

“不对呀,二房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没有十年之约吗?”

“想不到,令仪是这种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们一众长老在这儿,他都敢信口胡说,平时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

“这孩子太可怜了!”

长老们小声议论起来。

族长看着手中的纸,纸张泛黄,边缘都破了,一看就是旧物,不像是假的。

原来,那晚顺着母亲去世前手指的方向,顾若曦在屋顶横梁上找到一个匣子,里面就放着这张财产保管协议书。

族长仔细看完协议书,抬起头说:

“这确实是当年大房二房共同签订的协议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房财产暂时交给二房令仪保管,以十年为期,一式两份,大房二房各保管一份,下面的签字也确实是令鸿贤侄的。”

说完,又回身递给王敬业,长老们也传阅了一遍。

“没错,就是协议书。”

王敬业朝李兰英和王弘光暗暗点头。王育则冲顾若曦竖起大拇指:表妹,厉害!

顾令仪见事情败露,赶紧拍拍脑袋,假装说道:

“哎呀,瞧我这糊涂劲儿,十年了,我整天忙这忙那,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族长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既然贤侄也承认协议书是真的,你打算啥时候履行承诺?”

顾令仪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马上说:

“十年期限到了,我随时能交还代管的财产。”

“好,爽快。”

族长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松口,“那就……”

“可是,”

顾令仪轻蔑地瞥了顾若曦一眼,一本正经地说,

“管理大房这么大一份家业容易吗?会说几句话就了不起啊?没有过人的胆识、智慧和经验,拿什么赚钱?这么多年,我苦苦支撑,才没让家业败落,我付出多少,你们知道吗?”

族长连连点头:

“没错,经商可不容易。”

王敬业沉默了,他在商场打拼多年,也赞同顾令仪这话。

顾令仪得意起来,继续说:

“要是啥都不懂,贸贸然接手,到时候亏得底儿掉。”

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突然有人插话:

“你有吗?”

顾令仪奇怪地问:“小曦,你说啥?”

“二叔,你说的过人胆识、经商智慧和经验,你有吗?”

顾令仪嗤笑一声:

“小曦,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没有,难道你有?”

这小丫头,太自不量力了,我在商海沉浮十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轮得到你来嘲笑我?

王敬业也皱起眉头,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满,这丫头还是太嫩了。

顾若曦环顾在座众人一圈,才说:

“我问你,65家店铺,去年有几家盈利?一年盈利多少?”

顾令仪低下头,掐着手指,装出沉思的样子:

“这,我得想想,好像是……”

“去年亏损九成,只有一成店铺盈利,就算盈利,也不到2万两白银。那些地产,八成空置,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野猫老鼠到处跑,二叔,你去看过吗?”

这番话,说得顾令仪面红耳赤。

“令仪,小曦说的是真的?”

族长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房留下的产业,虽说属于顾家,但好多顾家子孙叔侄在里面做事,牵涉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顾令仪鼓足勇气说:“也,没这么差。”

“那是有多差?”族长追问道。

“呃,差不多吧。”顾令仪擦着满头的汗,小声嘟囔道。

“唉,你呀,把你大哥留下的产业都败光了。”

族长连连叹气,十分后悔没早点插手顾家的事,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那就请二叔履行承诺,归还我家财产。”

顾若曦一字一句地说,“还有,请二叔搬出顾家大宅。”

什么?

搬出顾家大宅?

顾家大宅是顾令鸿的产业,不是他顾令仪的。

顾令仪自从十年前来到京城,就一心想霸占大房家产,自己乡下那间破茅草房早就没了,要他搬出去,这不跟流浪街头没啥两样?

混乱中,顾令仪突然想到什么:

“族长,小曦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就算把店铺房产交给她打理,我也不放心啊。要是碰上居心不良的人,骗了她,不光倾家荡产,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哼,小丫头,你还想跟我斗?


店铺看着是亏了,实际上好多钱都进了顾令仪自己的口袋。

要是把产业还给顾若曦,以后他们一家人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族长和王敬业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族长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小曦确实还小,等她成了亲,多个人帮衬着能好点。那你说,该咋办呢?”

顾令仪满脸诚恳地说:

“我打算先留在京城,帮小曦一起打理产业,多个人就多双眼睛嘛,无非我辛苦点罢了。”

族长刚要回应,顾若曦就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二叔,你这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你留在京城,不就是想占着我家房子,继续花我家的钱吃喝玩乐吗?

还说帮我打理,十年时间,你有多少机会可以翻身,但凡你有点做生意的头脑,还能亏得底儿掉?”

顾令仪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小声嘟囔:

“我,也没亏那么多。”

“二叔就不怕我查账?”

顾若曦提高了音量。

顾令仪瞬间僵住,后背直冒冷汗。

查账?

那可绝对不行,那些明账乱得很,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族长恨铁不成钢,这个子侄太不争气,把这么大一份家业都败光了,自己作为族长也有责任。

于是说:“这样吧,就以一年为限。一年后,若曦要是能把亏空的局面扭转过来,令仪就离开京城,大房产业全部交给小曦;

要是小曦失败了,大房财产还是由令仪掌管。希望令仪这一年能总结经验,重新好好干。”

顾若曦接着发难:

“还有,我爹交给你保管的50万两白银,也一并还给我!”

顾令仪突然发火:

“哪还有银子?没有,一分都没有!”

“二叔,这可不对了。别的不说,就把这笔银子存到钱庄,十年下来,连本带利可有六十五万四千五百八十两。”

一旁的李兰英听得眼睛放光,连声称道:

“这丫头,太对我胃口了,太对我胃口了。”

又看看身旁的儿子,说,“你这臭小子,赶紧学着点,你要有小曦一半,我就放心了。”

被母亲踩一捧一,王育倒也不生气:

“几年不见,表妹越来越漂亮,还这么聪明,姑妈也能含笑九泉了。”

李兰英深深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没说话。

顾若曦要求二房连本带利归还五十万两白银,顾令仪恼羞成怒,也顾不上族长在场,突然咆哮起来:

“放肆!你这个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你父亲意外去世,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们母女到现在,没功劳也有苦劳。

这么多年,你们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要钱?没钱,你喝西北风啊?小曦,做人得有良心!我从你四岁把你养到现在,容易吗?”

顾若曦冷笑道:

“二叔,你这话可不对。你刚到京城的时候,两手空空,全靠我父亲接济,是我们养活了你一大家子。

没良心的是谁?白眼狼又是谁?二叔的意思是,十年时间,你把我父亲的钱全败光了?”

顾令仪也不顾脸面了,大声说:

“是,一分钱都没了,你找我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杨木娜忍不住搭话:

“小曦,你娘体弱多病,十天有八天躺在床上,我和你二叔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不说你,单说你娘,药当饭吃,这十年,给她抓药的钱都能在京城买套房子了。”

顾艳妮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

“娘,你怎么不说她,夏天要买冰扇,冬天夜夜烧暖炉到天亮,衣服只穿两个时辰就要换新的,这么奢侈,金山银山都不够她败的。”

顾云之也叉着腰跳起来:

“她打我,天天打我,掐我胳膊,捏我腿,哼,坏女人!”

大家看向顾若曦,目光里满是复杂。

顾若曦“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这世界真能颠倒黑白。二婶,京城的房子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

我娘天天吃药,难道不是因为你说药比米饭还便宜吗?大夫说我娘身体虚,要用人参调养,你说十月萝卜赛人参,让我娘冬吃萝卜夏吃姜,我娘连人参末子都没见着。

抓的药,十味缺了三味,剩下那七味,都是药房不要扔掉的,你让下人低价买来给我娘。二婶,你的良心呢?”

杨木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躲躲闪闪。

“还有你,顾艳妮,没错,我娘确实每两个时辰就要换干净衣裳,那是因为她体内燥热,出汗多,不换的话,很快就浑身湿透,所以才多备了几套干爽衣服。”

顾艳妮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顾云之,我都懒得说你。你说我天天掐你,伤在哪儿了,你敢不敢露出来看看?”

顾云之立刻把袖子往下拉,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众人这下都明白了,大堂里顿时议论纷纷:

“怎么能这样?叔叔霸占侄女财产不还,传出去整个顾家都丢脸。”

“以后我们孩子读书、求婚嫁娶,都得被人瞧不起。”

“顾氏家族从没出过这么黑心的人。”

“太不像话了,族长,你得为小曦主持公道啊。”

王敬业一拍桌子,桌上茶盏都跳了两下:

“顾令仪,你欺人太甚!我王家的财产也是你能惦记的?你欺负弱小,害我女儿,我要报顺天府把你抓起来……”

王育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走到顾令仪面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又一脚踩在他胸口:

“欺负我王家没人了?姓顾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曦还有我这个哥哥!”

“打得好!”

李兰英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儿子,给我往死里揍!”

王育又是一拳,打得顾令仪鼻血直流。

长老们上前拉开王育,大堂乱成一团。

族长知道要是不主持公道,这事儿没法收场。等大家安静下来,便说:

“王哥消消气,我顾家也是京城有名望的大家族,要是不能为一个孤女主持公道,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样吧,会后长老们见证,令仪把十年来的账目拿出来核对,剩下的移交给小曦,今后开支收入都由小曦负责。

令仪,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以后就歇歇,让年轻人去折腾吧。”

王敬业这才气呼呼地坐下。

顾令仪心里窝火,碍于族长和各位长老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不光是父亲移交的家产,还有……”

顾若曦停顿一下,众人目光都转向她。

只见她走向王育,王育心领神会,连忙拿出一份单子交给她。

“这是我娘的嫁妆单子,外祖家有存底,请族长派人帮我清点,我要接管娘的嫁妆。”


一听顾若曦要接管她母亲的嫁妆,长老们纷纷点头说:

“那肯定得让她接管啊,母亲去世了,唯一的嫡女来接手嫁妆,这再合理不过了,一点毛病都没有。”

王育心里暗自佩服表妹想得周到,怪不得临来京城前收到她的信,让带上母亲的嫁妆单子,原来是在这儿派上用场。

顾若曦站在大堂中间,手里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扯着嗓子念起来,里面有她父亲在京城的好多店铺、房产,还有一百来件珠宝首饰。

“坤申路家宅一座……长青路23号店面一间……缠丝玛瑙镶金头面三副……东珠12盒……”

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才念完。

顾令仪干咳嗽一声,垂下眼皮说:

“店铺和房产都在,就是那些珠宝首饰……时间太久啦,都丢得没剩多少了。”

族长正发愁该怎么处理这事儿呢,就听见顾若曦脆生生地说:

“丢了?还是被别人拿走啦?”

顾令仪吓了一跳:

“小曦,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可不能乱说啊!”

顾若曦瞧他一眼,没吭声,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来转了一圈,大家都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她。

走到杨木娜跟前,顾若曦突然停住,伸手在她鬓角一拔,一根亮闪闪的凤钗就被她抓在手里。

杨木娜那高高的发髻被弄歪了,一绺黑发耷拉下来,别提多狼狈了。

“大家看看,”

顾若曦把金钗举起来给大家看,

“这发钗上面刻着个‘云’字,是我娘闺名王懿云的最后一个字,是我外祖母专门找人定制,当作新婚礼物送给我娘的,怎么到你手里了?”

“这,这……”杨木娜支支吾吾,都不敢抬头。

“还有……”

顾若曦冷不丁抓住顾艳妮的手,她白白净净的手腕上,戴着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一看就是上等货。

顾若曦抓住镯子用力一拽,镯子就到了她手上:

“这也是我娘的嫁妆,怎么在你这儿?”

顾艳妮揉着被扯青肿的手腕,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就是不说话。

王育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欣赏,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顾若曦朝门口勾了勾手指,立春马上明白了,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摆满了各种首饰,金光闪闪的。

杨木娜一看,心里暗叫不好,起身就想跑。

立春上前禀报:“小姐,这些都是从二太太房里搜出来的。”

顾若曦冷哼一声:

“缠丝玛瑙镶金镯,珊瑚珠手串,金丝羽蝶项圈……这些可都是我娘的嫁妆,二婶,你给解释解释呗?”

正想脚底抹油的杨木娜,脸涨得通红,只好停下了脚步。

李兰英不屑地笑出声:

“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顾若曦喊了声:“赵嬷嬷。”

赵嬷嬷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小姐。”

“去,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我娘的嫁妆能凭空消失!”

“老奴这就去。”

没人注意的地方,王育又偷偷给顾若曦竖了个大拇指。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睡不着觉。杨木娜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云纹雕花黄花梨拔步床、小口宽颈汝窑梅瓶、双面刺绣百鸟朝凤落地大屏风都被搬走了。

谁让这些都是人家娘亲的嫁妆呢?

杨木娜气呼呼地坐着,顾艳妮凑过来:“娘,还在生气呢?”

杨木娜摊开双手,哭嚎道:

“你瞅瞅,啥都被搬空了,一个子儿都没给我留下,这挨千刀的贱丫头!”

顾艳妮说:“我总觉得,那贱人跟换了个人似的。”

杨木娜奇怪地问:“啥意思?”

顾艳妮说:“就是感觉太怪了。娘,你还记得不,那贱人以前在咱们面前说话都不敢抬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打她一巴掌都不敢哭,现在呢?”

杨木娜琢磨着说:“对啊,以前走路弯腰驼背的,现在跟个骄傲的大公鸡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同时一拍手:

“哎呀!”

顾艳妮看着杨木娜:“娘,你先说。”

杨木娜说:“你说,会不会是她找了个特别厉害的靠山?”

顾艳妮摇摇头:“不像不像,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儿找靠山去?”

杨木娜问:“那你觉得呢?”

顾艳妮神神秘秘地说:“她还是她,她又不是她。”

杨木娜拍了下她的手:“你说的啥呀,跟说绕口令似的。”

顾艳妮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外表还是她,可内里换了。”

杨木娜一脸懵:“咋换啊?”

顾艳妮朝她娘挤挤眼:

“哎呀,我不是说真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以前她一直装成小绵羊啊?”

杨木娜晃了晃脑袋:“想来想去,也就这可能了。”

又看看女儿,“要是她一直藏着实力,咱们可咋办?”

顾艳妮恨恨地说:

“凉拌!我就不信,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能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杨木娜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拍着大腿:

“哎哟哟,她这不已经骑到咱们头上了嘛!”

顾艳妮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木娜又干嚎起来:“是啊,不能就这么算了。”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问,“你想咋办?”

“她不仁,咱不义。”

“可是……”

“没啥可是的,那贱人靠的不就是王家人嘛,王家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世?……”

顾艳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娘,眼睛里倒映的烛光,就像毒蛇吐出来的信子。

码头停着一艘大船,船又高又大,两边往上翘,高高的帆顶上,飘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个大大的“王”字,这是王家花了大价钱打造的巨轮。

顾若曦来送外祖父一家,母亲去世后,外祖家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想到这儿,她眼眶一热。

王敬业看出她的不舍,摸摸她的头说:

“丫头,我还是那句话,京城太远,我们护不了你,你要是改主意了,我随时派人来接你。”

顾若曦摇摇头:“不,我要留下来。”

都得到老天给的重活一次的机会了,不回去报仇,手刃仇人,反倒躲到千里之外苟且偷生,那不成天大的笑话了?

王敬业摇摇头:“你啊,跟你娘一样,太倔。”

这趟来京城,王敬业本来打定主意要把若曦带走,女儿唯一的血脉放在顾家二房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身边,他实在不放心。

可亲眼看到小曦靠自己夺回了家产和母亲的嫁妆,他又对她刮目相看。

她有胆量,有谋略,面对强敌,已经敢露出凶狠的獠牙了,就是年纪小,缺历练。

可年纪小,既是她的弱点,也是优点。

年纪小,容易让敌人小瞧,敌人一轻敌,就会露出破绽。

这两天,他把自己经商多年总结的经验教训,毫无保留地都告诉她了。

只有把她放在凶狠的狼群身边,经历残酷的厮杀,她才能成长为丛林里的狮子王。

李兰英一把将若曦搂进怀里,爽朗地笑道:

“爹,你咋这么婆婆妈妈的?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王育伸手想拉若曦,又觉得不太合适,伸到一半的手改成拍她肩膀:

“小曦,有事记得给我写信,需要啥就跟我说。”

顾若曦用力点点头,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王敬业喊了一声:“陈火。”

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马上走出来,王敬业指着他对顾若曦说:

“这是陈叔,跟了我二十多年了,经商经验可丰富了,让他留下来帮你吧。”

顾若曦看陈火为人忠厚老实,见人就先笑,知道是难得的人才,特别高兴,喊了声“陈叔”,谢过外祖父。

临走的时候,顾若曦把一封信交给王弘光,嘱咐他上船再看。

送人千里,终有一别。众人登上船,顾若曦使劲朝大家挥手,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上一世,外祖家被满门抄斩,她在京城,赶到扬州去给他们收尸,经历了丧母之后的又一次伤痛。

她抬头看看天,天气晴朗,一切还来得及。

这一世,她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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