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栀陈易的其他类型小说《公主看上我夫君?让给她,男人多的是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三鲜馅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月光透过窗格,洒在屋内的石板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见之生寒。紧靠东边墙壁放置的床帐里却是火热一片。单薄的帷帐被女子的细腿踢开一条缝隙,下一瞬,半截精瘦有力的小臂伸出,把女子的腿勾了回去,顺手合上帷帐关紧动人春/色。陈易在女子耳边低声哄着。离家去县里书院求学已有三载,同窗里不乏有放/浪形骸之人,陈易自认恪己守礼,一心向学,从来不为外事扰乱心境。可身下女子乌发凌乱,半合的双眸里要溢出来晶亮水珠挂在眼睫,整个人像一朵被骤雨袭过后颤抖脆弱的白色栀子。“阿栀,阿栀......”陈易呢喃着,心头燃着的火倏地窜到了额间发顶。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陈易这样告诉自己,而且二人前日才成婚,新婚燕尔,便是放纵些又如何。有了完全正当的借口...
《公主看上我夫君?让给她,男人多的是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屋内的石板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见之生寒。
紧靠东边墙壁放置的床帐里却是火热一片。
单薄的帷帐被女子的细腿踢开一条缝隙,下一瞬,半截精瘦有力的小臂伸出,把女子的腿勾了回去,顺手合上帷帐关紧动人春/色。
陈易在女子耳边低声哄着。
离家去县里书院求学已有三载,同窗里不乏有放/浪形骸之人,陈易自认恪己守礼,一心向学,从来不为外事扰乱心境。
可身下女子乌发凌乱,半合的双眸里要溢出来晶亮水珠挂在眼睫,整个人像一朵被骤雨袭过后颤抖脆弱的白色栀子。
“阿栀,阿栀......”陈易呢喃着,心头燃着的火倏地窜到了额间发顶。
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
陈易这样告诉自己,而且二人前日才成婚,新婚燕尔,便是放纵些又如何。
有了完全正当的借口,陈易不再克制,把身体压得更低,去亲吻女子的眼角嘴角。
如一叶扁舟置于茫茫江水之上,宋栀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沉浮晃动不由自己,她下意识张开手掌合起,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她抓不住,只给陈易的后背添了几道指甲痕。
这点细微的疼痛对沉迷于情/欲之中的男人来说,就是奖赏,宋栀好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意识再次被男人狠狠碾碎。
月落参横,情意缠/绵未断。
陈易抱着宋栀,掌下肌肤光滑细腻,他一边摩挲着她的腰侧,一边意犹未尽地啄吻她的额边鬓发。
宋栀身体僵硬,心跳如雷,脑子里好像装满了熬烂的不见米粒的白粥,浆糊一碗。
可腰侧渐渐有了越来越重的按压感......她现在头脑不清,但还是能瞬间接收到陈易的意思。
她按住男人的手,“有些累。”
陈易动作一顿,抬手摸了下鼻尖,“后日......明日回门,今晚我不闹你。”
而后微微涩然问:“要清理下吗?”
回门?
宋栀胸口震动,呼吸有些不畅。
“只想睡觉。”
宋栀摇头,同时把头更深地埋进了陈易的胸膛里。
然后就感受到男人胸膛的震动,他在笑她。
笑什么。
可比起骂他掐他咬他,比起身体的粘腻不适,宋栀更想理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在长安城,不在失控颠簸的马车里,也没有以为会有的粉身碎骨的疼痛与沉溺在水面之下的压榨窒息感。
她还好好活着,没有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哪怕是在陈易的怀里,她也在好好活着。
元朔二十五年春,她随陈易从临清州进京作政务述职,六月中旬考核结束后,陈易被任命为户部郎中,属陕西清吏司,官职为正五品。
临清是直隶州,知州是从五品,从临清知州到户部郎中,别看只升了半个品阶,同样的品阶来说,京官天然就比地方官高了半级,何况还进了户部,这一来一回,算是大升。
这一年,陈易不过三十有二。
三十二岁的陈易儒雅俊美,周身皆是非阅历所不能得的独特魅力,圣人见了直言道:当年果真点错状元,合该叫你做探花郎才是。
圣人有眼,圣人的女儿也不瞎,偶然的一次见面,孀居的升平公主竟对陈易一见钟情。
那一段时间,宋栀出门赴宴,身上总有目光投来,这目光有名字,叫做同情。
升平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而无论哪一位公主,也绝对不可能做妾,她们已经给她定好了结局。
像是阴天的水面,宋栀则是水面下的一条鱼。
渔人会在阴天撒网捕鱼,宋栀知道自己应该潜入深水中,可她要想活着,却必须浮出水面呼吸。
这次的阴天持久稳定,一眼望不到头,让宋栀分不清比起父母离世那次的暴雨倾盆,哪个更让她难捱。
她与陈易的夫妻关系淡薄,几近形容陌路,要不是有一双儿女,日子过不下去半分。
荣华富贵,加官晋爵,皇亲国戚,就连她自己都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她不觉得陈易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理由也正当:迫于权势。
他依旧清清白白。
宋栀煎熬了一个月,直到去南山青云观的前一晚,陈易来到后院。
他对她说,“我不会休妻,公主也不会进我陈家门,你不要多虑。”
阴霾天瞬间放晴,就算只是她头顶的那片水域被照亮,她也想不顾一切地探出水面拼命呼吸。
陈易的怀抱被女子填满,女子的发丝不住地摩擦他的颈间。
清淡多年的栀子花香突然浓郁,从来睿智敏捷的陈大人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直到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夏衫单薄,很快被泪水浸湿,陈易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宋栀。
那一夜的二人,好似重回到十多年前夫妻和顺的时光,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对彼此是这般渴求。
第二天一早,宋栀很羞涩,以致看都不敢看陈易一眼。
往日去青云观,心中遍布愁云,除了两个孩子的身子康健,宋栀别无所求,但这回她还给西南院里的月老庙添了把香油钱,叫两个贴身丫鬟笑红了脸。
变故来得很快,就发生在回程的路上。
马车突然被拦,车夫被杀,来人张狂道:“陈夫人,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路。”
车马狂奔,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颠簸出来,很快行到南山北侧的断崖山道,山道下方便是渭水。
车马坠落,马车的布帘翻起,宋栀好像看到了那人腰上的玄铁烫金字的腰牌,金色的“升平”二字刺眼到让她想流泪。
濒死的惊惶与绝望席遍全身,宋栀用力掐着手心,转动了身体,背对着陈易。
其实,她不止挡了升平公主一个人的路。
没有人不想做驸马,她其实一早就知道。
宋栀被光怪陆离的梦境侵扰,睡得不实,伸出被褥的手脚猛然抽/动一下,她翻身坐起,双目有些失神,心口惴惴。
眼前红色床帐透着喜意叫她陌生,身上盖着的多子多福红色喜被更是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颤抖着手撩开帷帐,入目是青灰色的地面和黄白色的墙面。
果真是她居住过数年的陈家老宅。
“我还活着”、“回门”,这些字眼不住的在脑中闪现,她真的回到了元朔十一年,出嫁后的第二天。
日光调皮,顺着床帐缝隙跳到脸上,四月的天也还有凉意,宋栀打了个寒战。
她不再呆坐,要去床尾摸衣裳。
动作有些大,才组合在一起的骨架似乎又松散了一下。
宋栀抿唇,手上穿衣动作不停,心里骂陈易禽/兽不如。
新媳妇不好当,秀才娘的儿媳妇更不好当,要不是他闹人,她哪里至于起不来侍奉婆母?
宋栀早把自己不喜早起的习惯忘到了脑后,觉得全是陈易的错。
默默骂了陈易好几句,却在系长裤的腰带时突然停住。
她醒来时身上没有黏腻之感,这是陈易在她入睡后又起来了。
在家中有丫鬟伺候之前,陈易好像每次都会这么做。
她又往窗边看去,角落里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足面盆架。
瓷盆里有水光反射,屋子中间的炭盆上,还坐着一个黄铜壶。
陈易有过怜惜她的时候。
宋栀晃了晃头,冷哼一声,那有怎样呢。
净了面梳了头,宋栀看着镜子里的略显稚嫩的自己,要拿起并蒂海棠金步摇前动作微顿,转而挑了枚桃花粉玉簪斜插在了发髻里。
陈家是庄户人家,世世代代都在上河村务农为生,无论是陈家人还是上河村的村民们,都不在梳妆打扮上多花心思。
不出两刻钟,宋栀便把自己和屋里都收拾妥当了。
迈出东屋门槛,中堂里空无一人,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四方的木头矮桌,正门西侧摞着七八个用木板钉成的矮凳。
简朴过头,但也整洁。
西屋的门帘被掀开,有个小姑娘悄悄探出了头。
是陈宛,陈易的小妹,陈家二老的老来女。
陈家人丁兴旺,陈易上面便有两个已经成亲生子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六岁的小妹。
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再过得仔细些,长久地积攒下来,也算是略有薄产,五年前更是盖起了三大间宽敞明亮的新房,这样的好日子不说是村里头一份儿,也绝对数得着。
情况急转于去年年末。
陈家二哥的小儿子年满五岁,长着一副聪明相。
陈家二嫂不知听了谁的话,动了送儿子读书的心思。
读书费钱,一个庄户人家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随着二儿媳妇慢慢地不再收敛,连带着大儿媳妇也蠢蠢欲动,两个儿子也越发沉默,为了不至兄弟阋墙,陈老汉和陈母王氏商量了三宿,在陈易的一个旬休中,于元朔十年的年底,给几个儿子分了家。
房子自是一个兄弟一间,家中攒下的二十两银子则被分成了五份。
陈家二老和陈家小妹跟着陈易住,银子则是一个兄弟拿四两,老两口一人拿四两。
陈家二嫂不愿意了,二老拿的银钱还不是贴补老三,“房子也是三弟分得大,爹娘也还康健......”王氏眼睛一瞪,一句“老三还没娶妻,小碗过了年才六岁”便把陈家二嫂给堵了回去。
陈老汉则看着陈家老/二说:“今年县里修河道,你没少出去做工。”
做工做得不少,交到公中的钱却不多。
老/二一家彻底没了话说。
陈家大哥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为着前些日子给二老摆脸色懊悔不已,直打自己嘴巴。
陈老汉叹口气道:“是我一开始没想明白,总想着这个家不能散,才在你们成家后还笼着你们。”
谋事为亲子,老/二媳妇是,他们老两口也是,如果陈家只能供一人读书,谁都会选自己儿子。
而且老三年后二月里就要参加秀才试,绝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分了心。
都是儿子,二老也不是不为这两个儿子考虑,各家虽有小心思,头些年一起供老三读书是事实。
老三若真有造化,中了秀才乃至成了举人,他们老两口还是希望老三多少能帮衬他的两个兄长一些。
为着这个,三间房子之间并没有竖起篱笆,一大家子还是进出一个大门,便是三个孙子孙女们,王氏也时常看顾着。
一个院子三间房,大大小小住了十多口人。
人多口杂,口一杂是非就多。
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头的小碗儿,便是在八岁生辰前夕,丧命在这无端的是非中。
她太小了,腊月里出生,说是八岁,实际才只有六周岁。
回来得突然,人也迷糊,昨晚的宋栀下意识把陈易往最坏处想,现在清醒冷静些了。
她不知道陈易在害她性命这件事中到底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她也知道一点,陈易称得上始作俑者。
向升平公主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远离陈易、偏活一隅却不是没有可能。
而长达十年的冷漠相对,她又怎么可能不怨恨。
可再如何怨恨他,想要远离他,她也做不到任由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丢了性命。
宋栀往前走了两步,越过院落望了大开的大门一眼,哪怕是为了她自己能过几天舒坦日子,这个家也必须分得彻底些。
陈宛被父母哥哥宠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觉得宋栀陌生,却不会害怕。
小姑娘腿短,十分小心地迈过门槛后便蹬蹬蹬跑了几步到灶台处,从大锅里捞出一个鸡蛋。
“嫂子,吃鸡蛋。”
陈宛还不到宋栀腰间,为了把鸡蛋塞进她手里,还得抬胳膊。
宋栀下意识接过,一低头就看到陈宛的笑脸。
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细布衣裳,头顶用两根红绳绑了两个小揪揪,红花绿叶,娇嫩的小脸是嫩黄的花蕊。
侄女肖姑,圆眼笑唇,有那么一瞬间,宋栀以为眼前的陈宛是她的乖乖小女儿。
手中的鸡蛋温热,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宋栀轻轻抓了两下陈宛的小揪揪,问她:“就我们在家?”
“爹娘去地里了,哥哥也去地里了。”
陈易不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旬休时会和家里人下田务农,是以虽然是个书生模样,身材并不淡薄,反而精瘦有力。
宋栀蹲下来和陈宛平视,不自觉夹起嗓子:“怎么把鸡蛋给我了,你不想吃呀。”
“娘煮了三个的,我昨天吃了两个呢。”
陈宛想了想,才说。
一个被哥哥分成两半给了爹娘,一个她自己吃掉,还剩一个。
所有人都吃了,就嫂子没吃呀,所以她想吃也不能吃。
宋栀从陈宛零碎断续的言语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前世的这天,她可没有分到鸡蛋,可听陈宛的意思,这两日王氏都煮了三个鸡蛋?
是因为那时候她午时才起,所以没赶上?
王氏性子硬,见她不肯起来,一气之下完全能做出来把她的鸡蛋分给小妹这种事。
宋家是安阳县城有名的富商,宋栀又是宋家二老的独女,莫说鸡蛋,便是飞禽海味也不觉新鲜。
可她现在竟觉得有些心虚。
宋栀坐在矮凳上,一手揽着陈宛,姑嫂俩亲亲热热的一起吃完了那颗鸡蛋。
醒得晚,心里还想着事情,人就不觉得肚子饿,可半个鸡蛋进肚后,突然就有了饥饿感,还是很凶猛的那种,咕噜咕噜声震天响。
陈宛小手捂嘴笑,指着锅里,“有山药馒头。”
“这两天娘都做了山药馒头。”
王氏厨艺不精,面食倒是做得不错。
山药捣成泥混上面粉再撒上一把白糖,加水和成面团分剂子,上火蒸好后白生生的,绵软又清甜。
这种好东西,哪能天天吃。
可她这两日,确实是天天吃。
于是宋栀忍不住想,这不会是特意做给她吃的吧。
前世她刚嫁过来时,觉得夫家穷困就算了,菜品还难以下咽,也就能吃两个山药馒头了。
她自怜自艾,并不与陈家人多亲近,现在不过主动出屋和陈宛说了几句话,便知晓了一些她忽略掉的事。
宋栀没去掀锅盖,她有点不好意思,而是转身回到东屋,捧出了个小木盒。
木盒上下两层,每层又分成了两个格子,上层是红枣和剥好的核桃仁,下层是用桃肉和杏肉做的蜜饯。
宋栀一边给陈宛手里塞了块桃脯,问她:“嫂子中午做饭好不好?”
陈宛不答好也不答不好,反而问了句:“您会吗?”
宋栀一听,就知道她那婆母肯定没少在背后说她闲话。
惫懒娇气什么的,不用猜都知道。
“何止是会,给你炖鸡吃。”
宋栀生气,她不会,婆母难道会不成?
一瓮咸菜都能腌到发苦。
也不光是为争一口气让婆母刮目相看什么的。
她自己也有些馋了,而且还有些心虚,一锅鸡抵山药馒头,她才不想欠下什么。
想好就干。
新妇不好独自出门,宋栀在陈宛耳边说了两句。
小姑娘一溜烟儿跑出家,没一会儿就领了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进来。
女孩儿姓吴,父母双亡,和哥哥逃荒到了上河村。
到此未满五年,还分不了田地,主要靠着吴家小子进城做工和打猎换钱为生。
家养的母鸡自然最好,可才过了年,整个村里也不会有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宋栀也是碰碰运气。
听了宋栀的意思,吴家小妹眼睛锃亮,“我去追我哥哥!”
过了能有两刻钟,吴家小妹背着个背篓进院,陈宛机灵,赶紧把人推进屋里,门也关了个严严实实。
“鸡腿,不给石头他们。”
石头是二房的小儿子。
宋栀笑出了声,吴家小妹也抿起嘴。
宋栀和陈宛往竹篓里看,两只比男人巴掌大些的收拾干净的野鸡,还有五颗青灰色的蛋。
吴家小妹很腼腆,小声说:“哥哥说野鸡卖给您省了脚力,野鸡蛋是送给您的。”
倒是懂事,还鸡毛肚肠收拾干净了,不然她真不知如何下手。
宋栀笑了下,数给吴家小妹四十个铜板的同时还塞给她一把红枣和蜜饯。
吴家小妹推辞,宋栀又说:“还麻烦你带着小碗儿去村尾买块豆腐,家里还有几把咸菜。”
野鸡不好熟,爆炒味道大不说她也不太会,不如炖汤,一下午的时间,小火慢慢煨着,晚上关门喝汤吃肉。
中午的话,后院韭菜才割过一茬,也还算鲜嫩,和用猪油摊的鸡蛋一起炒;芥菜咸菜咸的发苦,用水冲一冲泡一泡和豆腐一起煨也是正好。
这么快就想出菜色,宋栀都被自己小惊了下,随即就笑了出来。
自知道她要嫁到乡下,母亲一边叹息一边对她进行紧急教学,从点燃灶眼到简单的烹炒,要想美味复杂不可能,总能摆上几道菜上桌就是了,就这样,母亲也担心她做不来灶间的活计。
现在这般,母亲应该能放心了。
还有父亲,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救下父亲,保住宋家家财。
火苗渐大,窜出火舌,烤得脸发热发红。
宋栀往锅里添了瓢水,刷干净锅后,放猪油,倒入打散的蛋液。
两个菜弄好后放到锅里隔水温着,就叫陈宛搬出来两个小凳放在檐下。
四月的天,外面比屋里头暖和多了。
王氏从田里回来赶回家做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阳光下头,一个红衣美人手里拿着绣棚,一个绿衣女童则在旁边坐得端正。
红衣美人绣几针停一停和女童说话,女童的小脑袋则离绣棚越来越近。
做了祖母的女人也是女人,这样美好的场景让王氏不禁咧开嘴。
可霸道的菜饭香味,一闻就知道得放了整整一勺猪油炒菜!
她急急往前走几步又停下,可是味道真香,吭哧干了一上午地里活,本就又累又饿,这可把她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这下好了,别说骂儿媳妇不懂持家,便是冲着她板起脸都有点困难。
不用动手就有得吃,还说什么挑什么?
“娘!”
陈宛跑了几步,抱住王氏大腿。
王氏接住陈宛,低头看了眼便抬头看向起身向她行礼的儿媳妇。
乡下人不讲究行礼这些,好看赖看却是能分得出来。
王氏觉得她儿媳妇和她行礼的模样,像极了小儿子中了秀才后,给自己磕头行大礼的模样。
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
这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没顾上说话,王氏又刷地低头看陈宛。
她就觉得刚刚被什么晃了眼!
这下看清了,原来是两朵黄金丁香戴在她小女儿的耳朵上,闪闪发光。
陈宛太小了,只懂吃喝不识金银,显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她又抬头看宋栀,见她神色自若,得,这小儿媳更不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了。
穿新衣戴首饰的小女孩儿也实在好看的紧。
王氏叹气,往水缸边走了过去。
宋栀一直在观察王氏的神态动作,挑了下眉。
不早起侍奉婆母的事,就这么过了?
前世可念叨了她一辈子。
王氏不冲她来,她也愿意暂时做个好儿媳妇。
宋栀快走两步,拿起葫芦瓢舀了水。
王氏顿了下,还是把手伸到了葫芦瓢下头。
细小的水流缓缓浇到手上,混着泥溅到地上,有泥点子蹦到她的裤腿上。
新媳妇穿得可是新衣裳。
想到这,王氏赶紧把胳膊往前伸了伸。
“怎么给小碗儿这么贵重的首饰。”
她还是没忍住。
宋栀回道:“我喜欢小碗儿。”
然后呢?
没了?
王氏没等到下一句。
她动动嘴,说:“知道你有嫁妆,手指缝也不能这么松。”
喜欢谁就给谁金子,这叫什么道理?
“小碗儿是妹妹。”
又不是外人。
......那倒也是。
但这是金子啊,哪怕只有那么一小点点,也是金子啊。
王氏没再说话。
她说啥,别说宋家财大气粗,一个县太爷给说媒的儿媳妇,她还能管住不成?
总归是没像昨天似的睡到晌午,家里一应不管的,至少今天还给做了饭。
儿媳妇嘛,一日好过一日就行,就说大房二房那两个,相处了十年八载的,不也还是作妖闹分家?
哼,她们回家可吃不上现成的饭。
王氏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不多时,陈家人尽数归家。
王氏靠在门边冲陈老汉和陈易喊:“阿栀给做了晌午饭,这下你们爷俩儿可有口福了!”
“有人给做饭就是好,我也是享了儿媳妇的福!”
这句话特大声,指向性特明显。
陈家大嫂赶紧进了屋,陈家二嫂的脸黑得像铁锹头。
隔壁刘家大娘是个爱凑热闹的好心人,大声捧了一句:“你可真有福气啊!”
王氏神清气爽,年前分家的郁气终于去了干净。
用过午饭,各自回屋休息。
陈易上床的时候,宋栀身体不受控制的紧绷。
她重生的时间不巧,偏偏是在嫁给陈易之后,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不过还好,只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她便会怀上安儿,她的长子。
大邺国法:女子不得立户,但寡妇或和离后有子可立。
陈易有状元之才,又有一张好面皮,安儿也不会父不详叫人欺负说是野孩子,若陈易能把血脉放在心上,将来也能帮衬安儿一二。
而且在床上,也不只陈易一个人快活。
他们俩夫妻关系一般,偏偏在床上合拍。
宋栀想到这,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禁感叹道:到底是重生之人,在这上头不会脸皮薄。
她都想好了,等孩子生了,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想办法寻由头同陈易和离。
带走孩子肯定不容易,但办法是人想的,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不用早早地着急上火。
陈易一上床就搂住宋栀,用唇瓣去摩搓宋栀耳廓,一只手往下伸,握住宋栀放在侧腰的手。
这是不含情/欲的亲近。
“多谢你。”
陈易轻生说道。
多谢你善待小妹,多谢你为一家人张罗饭食,也多谢你成为我的妻。
他又想起那日下学时,冯知县遣了小厮传他的事。
年前他以头名得中童试,秀才于他称不上难。
冯知县是进士出身,自不会对一个才称得上是个读书人的小儿加以笼络,但秀才越多乃至出来一位举人,便是他任安阳知县期间实打实的政绩。
是以陈易对冯知县的传见,有些意外,不觉忐忑。
谁料冯知县竟是给他说媒?
冯知县是安阳县的父母官,极重政绩。
又逢大邺三年一次的官员考校,索性把百姓的肚子饱不饱、婚事利不利都装在心上了。
他绞尽脑汁想让自己的考核能再好看些,三更半夜睡不着觉,想起了丝绸商宋家似乎还有个待嫁的女儿。
连夜从前院赶去后院,晃醒冯夫人。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左脸上也挂了三道指甲痕。
冯县令在没见过宋栀的情况下,把宋栀夸的天上有地下无,那叫一个才貌无双、温婉大气。
他越说越觉得真,满脸一副“便宜你小子了”的模样。
可陈易竟然在发呆。
冯知县皱眉,“你不会因宋家是商户而不愿意吧。”
罢了,读书人一时间想左了,也无妨,待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他就晓得自己多疼他。
可陈易盯着他脸又叫他开不了口。
冯知县抬手挡脸,“养了只猫儿,脾气不太好......”下一秒陈易给他行了跪拜礼,“学生谢先生。”
陈易是未来的秀才,秀才见了县官是不必行跪拜大礼的,刚见面的时候冯知县就拦住了他行礼,这跪得突然,倒是把冯知县吓了一跳。
陈易出县衙时,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双腿像是不在地上。
宋家阿栀,他知道的。
生得娇艳动人,才名不显;大气是有,温婉应该......明明是个娇气姑娘。
娇气。
陈易停下脚步,自己家中怕是不能娇养她。
可是冯知县说了,她将年满十七周岁,宋家往上孝敬再多的钱财,冯知县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过了十六还能算是十六,到了十七可就真是十七了。
依照律法,有女满十七不嫁,父兄徒三年。
他一定会爱她护她,别人却不见得能把她捧在手心。
他不图宋家钱财,莫说旁人,便是宋家族人也在虎视眈眈。
那一夜陈易辗转反侧,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宋栀最好的选择,一会儿又怕自己让宋栀受委屈。
他被放弃和不放弃两种选择撕得都要碎了,学堂上却更能沉浸。
好在过了几日便是旬休,事关终身大事,出于孝道,陈易也得把冯知县给他做媒的事告知父母。
不料一进家门,家中竟在闹分家。
家分了,宋栀进门后就不用直面相对两面三刀的大嫂和贪得无厌的二嫂。
陈易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这实在是有忘恩负义之嫌。
可有些念头一旦冒出,越去忽略越能疯长。
母亲暗骂大哥和二哥没脑子,意思他的秀才功名近在眼前,这会儿闹分家,便是把从前供养幼弟的恩情都扔了出去。
父亲则沉默不语。
陈易直言:“中了秀才不过算得上读书人,称得上什么功名。
不说进士,便是举人于我而言,也与痴人说梦无异。”
他话说得文邹邹的,却没什么难懂的词,陈老汉和王氏都听明白了。
“是啊,才要开始花大钱。”
王氏讷讷,竟有些迷茫。
陈老汉闻言连忙拍了下老妻。
儿子有天资,在没有财力支撑下,考取功名的过程中势必要多走上许多弯路。
原因无他,再有天资,也得经人点拨指导。
延请名师,需要钱。
他们是泥腿子,土里刨食,不能给儿子更多。
但总还能给他信任和支持。
至于老大和老/二,不拖着他们也是好事。
大掌落在木桌上,“啪”得一声,当家人陈老汉当机立断:“分!”
旬休结束回到安阳县,陈易去了趟宋家。
见过宋老爷后,返回县学的途中,天色已晚。
他没着急回去温书,反而慢悠悠地走。
那点时间里,陈易想明白了自身: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让你成为我的妻已称得上强求,再多的他不敢奢望。
宋栀动了下头,算是回应他,其实在心中冷哼: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能装贤惠。
我好大家好,也让你好两天就是了。
西屋渐渐安静下来,东屋里头陈老汉和王氏在低语。
陈宛睡得香,冒了一脑门汗,王氏给她抹干净汗后又用手背去碰她红扑扑的脸蛋儿。
还是没忍住把小女儿耳朵上的两粒金丁香摘下来。
看王氏把它们放在帕子里包了又包,陈老汉笑话她:“就知道你不能让小碗儿那么戴着。”
王氏不觉得被笑话,“你这老鬼吃了顿好饭就骨头沉了是不?
小碗儿多大点,还能把金子戴耳朵上?”
太招眼了,就跟前两天她那三儿媳妇头顶上的金步摇。
我的乖乖哦,一晃一晃的,比天公老爷都刺眼!
提起这个,王氏小声说:“老三媳妇也挺懂事。
这不今天就没戴?
才嫁人,戴两天新鲜,也正常。”
她不知道宋栀今天戴的桃花粉玉簪更值钱,陈老汉也不知道。
“老三媳妇出手就是鸡蛋金子,晚上还有野鸡汤,我看你这老太婆是被哄住了。”
陈老汉并非挑拨婆媳俩,就是觉得自家老婆子真能变脸。
田里干活时还憋了一肚子气,耕牛一样埋头苦干,干得比他都快。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都开始给老三媳妇圆了。
“哼,你知道我不是。”
王氏没再多说,把装了金丁香的帕子塞进箱柜底下,就要睡了。
但没睡着。
“儿媳妇手艺不错。”
陈老汉害怕自己老婆子找事,提问:老娘做的菜难吃是吧?
于是保持沉默。
“老头子?”
陈老汉迷迷糊糊:“嗯?”
“下午我不去地里了,明天儿媳妇回门,得备些礼。”
午觉醒来,东屋门窗紧闭,王氏在炕上扒拉家里的铜钱袋子。
分家后,明面上分得十二两银子,他们老两口也攒了一两半的私房银子,一共就是十三两半。
十三两半的银子,还有一间房,要不是老三读书,这日子其实挺好过。
就在她开始为将来发愁的时候,老三年后中了秀才,又被选为了叫什么廪膳生员的。
什么生她不懂,就知道是老三念书好,知道有钱有粮食拿,一个月有两钱银子加上半石的米。
才有点笑模样呢,老三就带回来一个说不清是好是坏的消息。
娶妻肯定是好的,就是这妻竟是县城里宋员外家的独生女儿。
宋员外她知道,农闲时挑菜去县城里走街串巷,县衙边上的一处宅院就是宋家。
但王氏第一个反应是愧疚。
老三快十九了,老大老/二这个年龄的时候,孩子都在媳妇肚子里了,到他这却是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有。
王氏可不记得小儿子多花的学费纸笔钱。
读书明理,当初每个儿子都送去前山村老秀才那里读了几天书,偏只小儿子被留了下来。
儿子是读书的料,做父母的还能不理会?
哪个乡下老妇不想做宰相娘?
老/二媳妇不也是为着这个闹腾?
至于这桩婚事,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懂,明知在聘礼上会有些为难家里还开了口,那就是真喜欢真想娶。
县令夫人做媒人,王氏也没有士农工商的弯弯绕绕——吃饱肚子才几个年头,还瞧不起富贵商户?
而且正如儿子所说,将来若真有考取举人功名那一天,有个有钱的老泰山,也不必为了赶考的盘缠银子给旁的地主豪绅多好得脸色。
她听说过,邻县头些年出了个举人老爷,中举的好消息传到家门的同时,三五个富贵员外就带着银两田地和貌美丫鬟登了门。
当时让多少人羡慕啊,一传十十传百的,结果没过上两年呢,那举人身上的功名竟被撸了干净。
似乎是为着他身上挂着太多地主的田地,能免税赋,让朝廷收不上来钱了。
当时她就想了,商人多精怪,还能白给你银子不成。
可老泰山会。
宋员外家人口简单,本人名声也不错。
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氏节俭到抠搜,在大事上却绝不含糊,第二天就回娘家把三两银子的欠账要了,手头上就有十六两银子。
十两银子做聘礼,算是图个十全十美;三两银子办个有三个大荤的酒席,儿子中秀才多长脸的事。
娶妻立业,双喜临门值得把肥鸡鲤鱼和肘子都摆上桌。
二两银子给全家老小都做身细布衣裳,半两银子置办些新的瓷碗筷子。
王氏又算了一遍算过无数遍的账,再次确定手头上确实就剩了不到二两银的散钱。
老大和老/二的媳妇都是前后村的,家里过得不如陈家,二两银子的聘礼是半文没带回来不说,嫁妆不过一身新衣裳和两条薄被。
凡事都讲究礼尚往来,说是回门礼,叫俩儿子切上两斤猪肉带回去添个菜都算礼重,老三媳妇这边,还真让王氏有些头疼。
八抬装得满登登的嫁妆,雕花木床都是娘家送过来的,为了全陈家脸面,只说是儿媳妇认床。
更别提还有现银二十两。
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肯定给了更多。
不是她算计惦记。
她可是秀才娘,自有点傲气在身上,才不会见天儿想着怎么搜刮儿媳妇的嫁妆。
将心比心,假说她要是有那么大一份家财,等小碗儿出嫁那天,非得陪上自己半数私房。
这还是因为小碗儿不是独女,否则全家不还都是她的?
一家人分不清,再说不用儿媳嫁妆,天长日久下来,肯定是他们占便宜。
等儿媳妇生了孩子,更不用说了。
便是眼前的,今天午饭后她给了小儿媳妇五十文,也被退回来十文,儿媳妇只收了野鸡的钱。
唉,穷就是穷。
王氏琢磨来琢磨去,把钱袋子收起来,出了屋。
嘱咐了几句陈宛不要乱跑,就拎着背篓,往山里去了。
心中无事,身体疲惫,宋栀这一觉睡得踏实,睡了能有一个半时辰。
醒来后头脑清醒,身体也十分轻快,简直满足的要命。
只是看天色,她又该做晚饭了。
她轻轻皱眉,第二顿就开始烦了,装贤惠可真难啊。
忍忍,忍忍,等把东西两侧的房子空出来了,非得把她的丫鬟翡翠给接过来!
再把厨房里的珊瑚和她娘要过来。
还要雇个洗衣服的仆妇!
接过来之后月钱怎么办......娘说了,娘家出钱用奴仆,太下夫家面子。
面子面子,宋栀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前世的陈易没有参加今年八月里的乡试,而是选择继续埋头苦读三载。
事实上他的选择没错,三年后他得中举人,转过年的会试也榜上有名,然后在殿试中得了圣上青眼,被钦点为状元郎。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是在陈易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就连她,也一跃成了状元娘子,人人称羡。
可是她没骨气,她鼠目寸光。
不想做状元娘子,只想早些享福。
宋栀生了几块碳,把王氏剁好了的野鸡碎块扔进了红陶砂锅里,煮开后撇去浮沫,又往锅里扔了一块敲碎的山姜并三颗红枣。
香味儿渐渐飘出的时候,宋栀连锅带炭盆的,全都搬回了西屋,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陈宛又把门紧紧关上。
宋栀又好笑又郁闷,住同一个院子,吃点好东西都得避着人。
烧炭炖汤都得有人看着,宋栀便在屋里继续教陈宛绣花。
读书习字她不是教不得,可人家有陈易这个兄长,班门弄斧的事她不做。
要教就教点别人教不来的。
刺绣煲汤管家事,大家小姐的闺中必修课。
可别等陈宛成了官家小姐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会把自己锁在家里。
不出门交际就没有知心朋友,找靠谱的夫家也难。
宋栀没有忘记自己不会在陈家久留,但能教多少教多少,若陈家二老像前世一样不随陈易赶赴任地,陈宛就能留在安阳县,能教她的机会就更多了。
她下意识忽略掉的,其实是自己不会有的薇薇,她和陈易的小女儿。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把陈宛当薇薇养。
王氏在陈家父子归来前进了家门。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只见门边铺满了野菜,还有一小捧红色的蘑菇,用衣服垫着。
王氏摘野菜的时候很仔细,没带几根杂草进家门,根上的土也抖落干净了。
趁着天还没黑,分类捆扎上就行了。
“这是水芹,和猪肉一起和馅儿,包饺子吃。
这是野蒜和红梗。
这点红菇也带着,再让老三背只鸡。”
王氏猜她这小儿媳妇不认识这些野菜,指着各样给她说了一下。
宋栀一听就知道这是在给她准备回门礼。
“家里的鸡,不是还......下蛋吗。”
王氏性子利索,听到人小声小气的胸口就堵得慌,刚想抬头让她大方点,就看到宋栀的神色。
这是不好意思了?
她就笑了。
脸皮这么薄,真要是嫁给心思多的人家,得被啃干净骨头茬子肉。
“咱家穷,金贵东西也拿不出来,这东西还能让你爹娘吃个新鲜。”
也不用说人家看不上金贵东西这种话,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
“做新媳妇都担惊受怕,你做好媳妇该做的,我也做好婆婆该做的。”
王氏说了句真心话。
宋栀点头,说了句:“多谢......娘。”
有什么可谢的。
王氏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昂着脖子应了声。
当过两回婆婆的人了,还是喜欢摆婆婆的款儿。
然后她就没忍住又唠叨了句宋栀指头缝松。
小碗儿耳朵上那对金丁香才叫她摘下去,又让人戴上两朵银丁香。
上午还回她两句的小儿媳妇,这下一句话都不说了。
王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罢了,银丁香也不值钱,也不打眼,比茶叶棍子是好看多了。
就让孩子戴着玩去吧。
.二房屋里,陈家二嫂刘氏黑着张脸,在小儿子低声啜泣声止不住后,又狠拍了下大丫。
嘴里骂道:“弟弟也哄不好!
指望不上你们!”
陈二咽下口中红薯,说:“吃饭呢,别打孩子。”
“吃饭,这叫饭!”
刘氏端起咸菜碗怼到陈二眼前,声音提高了两个度,有些尖锐。
咸菜碗duang得一声落在木桌上,刘氏道:“你爹娘可真够心狠,能关上门背着孙子吃独食!”
“什么叫独食,说这浑话!”
陈二瞪眼睛。
“曹家的可是说了,吴家小子今儿没去县里,他家那个丫头可进了咱家门。
吃饭还把门关上,防着谁呢!”
“咱家门不也关着?
晚上天还凉......”陈二也猜到了,而且他闻着点肉味,他这鼻子可是打小就灵。
但做儿子不能听着媳妇编排父母,便争上两句。
“凉个屁!”
刘氏更生气了,“你跟我过日子,得跟我一条心!”
“我不跟你一条心由着你闹分家?
我弟弟可中了秀才!”
陈二把筷子摔在了桌上,“老三童生试的时候排在前面,秀才怎么可能考不中!
你在这节骨眼上闹分家,村里多少人笑话我冤大头!”
眼瞅着要摘果子了,自己个儿把树给砍了。
陈二自认算个精明人,当初怎么就昏了头。
“我闹分家!
我闹分家!
你要是没这心思,我能闹得动吗?”
刘氏刷地站起来,指着陈二鼻子骂:“你一直就嫉妒你弟弟,恨你爹娘偏心,当我不知道?
大哥那也是你撺掇的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花大钱的地方在后头,现在分了家你不用再管,但前头你实打实供了,将来老三要是真有出息了,为着自己的脊梁骨,也得对你敬三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一直就这么想的,不过从来没把话拿明面上说。
至于刘氏娘家人找的相面师傅说的话,算是推了事情一把。
“你现在后悔,不就是因为老三娶了个财神娘娘回家?”
刘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该停了,可越说心里越觉得快慰,人对快慰这种情绪完全不能控制,连带着的,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老三那样的人物,娶财神娘娘是应该的。
我告诉你,你就是比不上你弟弟!”
“啪!”
陈二抬手抽了刘氏一个大嘴巴,他双眼猩红,鼻孔张合,像是要吃人。
刘氏嚎叫一声,朝陈二扑过去,又咬又挠。
石头哭得更大声,二丫抱着弟弟吓得动都不敢动。
第二天早上,陈易才披上外衫,宋栀就醒了。
他本想说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会儿,却见宋栀眸子很亮,可见是一点不困,全是要归家的兴奋。
陈易笑了下,趿拉着鞋去桌上倒了杯温水。
宋栀也是个被伺候惯的,杯子都凑到嘴边了,哪有不喝的道理。
陈易给倒的又怎么样。
炭盆后半夜才熄,烤的她嗓子要冒烟,就着陈易的手,宋栀咕咚咕咚喝了两杯水。
“你先穿衣裳。”
陈易把床尾的棉衣拿到宋栀眼前,才出门去打洗脸水。
怕开门的冷风扑着宋栀,还把床帐合了个严严实实。
宋栀撇了下嘴,没忍住说了句粗话,“孩子死了你知道来奶了”,也不纠结,快速动手穿衣。
王氏早都醒了,正把昨晚几块剩下的没肉鸡架子倒进锅里,准备添点水煮个面条,然后再打两个鸡蛋进去。
上河村离安阳县远些,牛车得晃悠一个半时辰,大清早的还冷,肚里没点热乎东西可不行。
唉,鸡蛋。
她就两只母鸡,一只母鸡一天下一个鸡蛋。
她这嘴怎么就这么快,亲家还能缺只鸡?
小花鸡年纪小些,那就捆上小红鸡/吧。
王氏纠结又迅速地做出了这个重大决定。
村里有牛车的那户人家姓冯,陈老汉早就和他说好早些来家门口接人。
陈易和宋栀夫妻俩吃完饭,收拾好东西,赵老汉正好赶着牛车过来了。
上河村到安阳县,车费是一人八文,现在农忙,正是用牛的时候,一人本应多加两文钱。
不过自春节后,村里就没几个人去县城里,正有需要出门采买或透气的村民,一辆牛车倒是装了个满满当当,就还是按了原价。
赵老汉人情练达,先去了别的要去县里的人家,把他们挨个叫醒,又给留下两个舒服点的位置,才赶牛车去陈家接人。
曹家的不服气,意思一样的钱人家就能坐好位置?
赵老汉也不恼,回:“要不你也多付三文钱?”
上河村离安阳县实在是远,八文钱的车费就够肉痛的了,还多付?
浑身的骨头才几两重?
曹家的白了赵老汉一眼,心里骂陈家两个老的冤大头,儿媳妇罢了,当小姐的时候再金贵,嫁过来了还不是随着夫家拿捏?
当菩萨供着,小心人家真摆菩萨的谱!
赵老汉见了陈易便热情招呼,“秀才公这是要去拜岳丈啊!”
陈易拱手,带着推辞之意,“您还是叫我陈老三,哪敢称秀才公。”
赵老汉心里头舒坦,牛鞭指了下空位,“快上车吧,咱们这就走了。”
陈易应着,才伸手要扶宋栀上车,就看到她狠狠舒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突然冲背篓伸手,抓着鸡翅膀,把鸡塞进了母亲怀里,一气呵成。
“它还得给我下蛋呢。”
说完,头也不回,搭着陈易的胳膊就上了牛车。
又看着陈易道:“愣着干嘛,上车啊!”
陈易上车后把准备好的棉花垫子给宋栀铺好,两人坐稳后,赵老汉手中的牛鞭挥动一下,牛车便往前走了。
王氏反应过来,往前追了两步。
她的手正好夹在鸡腿之间,莫名有股热/流。
王氏气得跳脚,拎着鸡翅膀把鸡往前伸,“哎呦!
这死鸡!”
牛车上,陈易拿过宋栀手里的帕子,低头仔细给她擦手,低声道:“你胆子还挺大。”
男人/体热,手一握过来就像是冒热气,宋栀没躲,由着他擦手指。
听见陈易的话后,她本来不想回,偏不知哪根脑筋搭错了,没头没脑说了句:“鸡翅膀下面还挺热乎。”
陈易笑出了声,眼神宠溺地看她。
果真就得到了自家夫人的一记白眼。
真真是个好别扭的小女子,做好事也不许人夸。
小两口的互动被对面坐着的两个妇人尽收眼底,她们是心眼好的,相视一笑后也不再盯着看。
曹家的故意早上晚起,为着去县城里吃热乎包子,这会儿被颠簸的十分难受,也没力气说讨人厌的话。
一路相安,牛车赶在午前,拐进了行正巷。
近乡情怯,原来的兴奋高兴被紧张压过,宋栀抓住陈易的手,“叫赵叔把车停下吧。”
手上力气重,陈易叫停了牛车。
“吁!”
牛车在巷口停下,待陈易和宋栀站稳,赵老汉才问,“可还用我来接?”
不等陈易说话,宋栀就拽着陈易衣袖,“我能多留些时间吗?”
陈易怎么会不答应。
宋家门房的眼睛灵,在陈易他们下车的时候就认出了人,忙跨过门槛,对宋管家道:“小姐和姑爷到了!”
宋管家敲了下门房脑袋,“还不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这是让他讨个巧,门房傻笑了下,绕过影壁就开始喊:“小姐到了!
姑爷到了!”
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大日子,宋母一早起来后,就扎在厨房里,又怕枣泥山药糕不够甜,又怕鸽子汤过了火候,直让宋父找不见人。
还是她自己约莫着时间,女儿女婿要到了,才去了前院。
刚开始宋父还笑话宋母,说什么女儿胃口从来就小,用得着做那么多菜?
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后,宋父就开始坐立难安,在正堂里走来走去。
宋母被他晃的眼晕,“没到时辰呢,你快坐下吧!”
“上河村是远了点。”
宋父有些不高兴。
“呵,还不是你让女儿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喊叫声,夫妇俩神色一喜,霍地起身,往门口去了。
宋栀才上台阶,还没和宋伯说句话,宋父和宋母就出现在她面前。
健康的完整的父亲,美丽的幸福的母亲。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收不住,宋栀提着裙子快走两步,眼泪砸到地上,带着哭腔:“爹!
娘!”
不知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莫说宋家二老,便是陈易都觉出来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扶几乎跪在地上的妻子,却插不上手。
宋母眼泪扑簌簌地掉,宋父抹了下眼眶,把难受咽回肚里,说:“像什么样子,先进门。”
宋栀的贴身丫鬟翡翠也哭,宋母身边的吴妈妈也哭,但总还能听见宋老爷的话,一人一个,把母女俩连扶带抱的弄进了家里。
宋栀哭得鼻尖发红,一抽一抽的,但总能说话了。
宋父又有点生气,可又不好直冲着女婿,问女儿:“嫁人了还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少委屈。”
“离了你们就委屈。”
在家娇养了快十七年,骤然离开双亲,一时承受不了也是有的。
还嫁的那么远,夫家还穷。
连个丫鬟住的地方都没有。
宋父想明白了也冷静下来,知道女儿这般大抵是和女婿本人无关,瞅女婿那一脸迷茫又心疼的样子就知道了。
否则要心虚的,他看人最准了。
宋母听了这话心更疼了,又心肝肉的抱着哄了几句。
宋父起身,叫了陈易,“母女俩都是眼泪碟子,咱爷俩可躲远点。”
陈易有些迟疑,还是宋父握着他手腕子才把人拽走,去了东厢房。
宋家家财颇丰,住的院子却不大,一是宋父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二是他只有一结发妻子,一独生女儿,人口实在是少。
宋母让吴妈妈去厨房,告知晚上两刻钟再摆饭,就带着女儿回了后院。
每家女儿回门都会被母亲问上一问,“女婿待你还好吗?
亲家母呢,待你如何?”
其实真挺好的。
宋栀也不能说假话,“婆母这几天给做了山药馒头,昨天下午还去了山里采野菜给带过来。”
宋母心里有数了,她就觉得王氏是个利落人。
“那我也给他们做饭了呢!”
宋栀补充。
宋母最了解女儿,笑着问:“一顿?
两顿?”
“娘!”
“呵呵,娘不笑你。”
紧接着又问,“光说亲家母,女婿呢,女婿对你好不好?
那个册子......”宋栀声音更大了,脸刷得就红了,“娘!”
她是重活一世,加起来都活了快五十年,可在母亲面前提那事怎么好意思?
她其实不太记得之前母亲是不是问过一样的问题,却想起了前一天晚上。
怎么就挑那个时间回来,可真够丢人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同你讲,这事上好,别的都容易好。
食色,性也,娘不唬你。”
宋母看着女儿红苹果一样的脸,就知道坏不了,又忍不住逗自己的小闺女。
“别的呢,对你还体贴?”
“哼,有什么体贴的,是每天都把洗脸水洗脚水端进屋了,衣裳我瞧着也是他洗的,这活儿翡翠还做不了吗?”
还不是因为陈家穷,地方小,一个丫鬟也养不起住不下的。
这话太刻薄了,宋栀说不出口。
听到这里,宋母才真/觉得安心了,这说明女婿是真疼女儿,还有心。
她手上拍了下宋栀后背,把人往怀里抱,“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女婿一个大男人,还是读书人,读书人清高,都愿意伺候你了!
你呀,就是嘴不好,心里头是不挺受用的?”
宋栀不说话了,伸出胳膊环住宋母的腰,一个劲儿地蹭脑袋。
耍赖撒娇。
宋母见状也不再说了,静静抱着女儿,直到吴妈妈敲门,说是到时间该用饭了。
宋母带着宋栀一进前厅,就发现女婿紧往女儿脸上看,担心紧张的模样,和当年她哭后宋父的样子没有区别。
“阿栀不懂事,让女婿见笑了。”
“岳母言重了,是小婿做得不好,让阿栀受委屈了。”
本来就是客套话,陈易的回答让宋母满意,“饿了吧,赶紧坐下,先喝碗鸽子汤,加了茯苓,炖了一上午呢。”
说着,也不用别人动手,亲自给陈易盛了一碗,陈易忙站起接了。
先给陈易盛的呢。
宋栀不高兴,就说:“你安心坐着行不行,一会起来一趟,饭还要不要吃了?”
后背又挨了一下。
“娘!”
宋栀非常不高兴。
“女婿你可真要多担待她,就是嘴不好,心里其实是好的。”
宋父也服了女儿的这张嘴,赶紧把汤勺塞进了陈易手里。
宋母也说:“她这是嫌我先给你盛汤呢,嫁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我就这一个宝贝,她受不了我疼别人。”
“你呀,”把鸽子汤放到宋栀跟前,用手指点她额头,“和女婿争就算了,有了孩子还和我外孙争?”
陈易嘴角挑着,慢悠悠喝汤,显然是被自己的小妻子可爱住了,待想到两人的孩子,人更柔和了几分。
殊不知宋栀正邪恶地想:外孙?
呵,等我给你们弄回来个姓宋的大乖孙!
饭桌上气氛轻松起来,谁也没注意宋父一杯一杯灌陈易酒,陈易自己也没察觉。
等陈易脸发红了,突然一个劲儿和宋父说多谢,他口齿不清,有点大舌头。
母女俩才反应过来。
宋母埋冤宋父,“女婿是读书人,可别喝坏了!”
宋父量大,“没多点,这是个一点喝不了的。
喝坏?
要是那么容易喝坏,说明身板子不行。
坏了正好再给闺女换一个!”
“我看你是醉了,说得什么浑话!”
宋母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去看陈易,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放心。
宋父说:“女婿醉了,正好晚点走。”
宋栀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就要晚些走的,陈易应了的。”
宋父:“......那怎么了,陪他老丈人喝个酒,怎么了?”
瞅瞅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狡辩的样子。
宋母没眼看,叫两个小厮进来把女婿扶进了西厢,又让女儿进去给他擦擦脸和脖子。
宋栀震惊,什么?
让我伺候他!
宋母的夫妻相处小课堂又开始了,“这夫妻之间啊,都是互相的,他疼你,你也得......”宋栀投降,钻进了西厢。
榻上男子有些不老实,手一直扯衣领。
宋栀凑近了看,陈易的额头上脖子上薄薄一层细汗。
他白,喝酒上脸的厉害,偏也不是红通通的关公模样,是淡淡的粉,很有些柔媚可欺。
睫毛也长,像袖珍羽扇,宋栀没忍住上手揪了一根下来。
她抿抿嘴,拧干浸湿的帕子往他脑门上贴,然后开始擦,动作一点不温柔,堪称粗鲁,“你好命,让我伺候你。”
“看在你哄我爹娘高兴的份上。”
完成宋母交代的任务,宋栀就迫不及待离开,但也没把陈易一个醉酒之人扔在屋里,而是叫了前院的一个小厮守着他。
宋栀舍不得母亲,宋母也好像还有千百句话要交代的,母女俩便一同去了后院宋栀的小院里。
母女俩没睡觉,也睡不着,最多再待两个时辰,用来睡觉实在是浪费。
宋母想了想,问宋栀要不要洗个澡。
宋栀本来没想的,听到洗澡两个字后,头皮发麻身体发软,仿佛已经置身于热水中了。
她兴致勃勃,喊人备水:“翡翠!”
出嫁前宋母边亲手给女儿洗了头发,当时她心情复杂,一边欣慰她竟真把一个两个手掌长的小人儿养成了这么齐整漂亮的大姑娘,一遍难过女儿嫁人,还嫁到了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穷秀才家。
她当时还想呢,谁知道下次再给女儿洗澡洗头是什么时候,结果下一次来得这样快,满打满算也就三天。
“你也不要随着女婿,身体吃不消要同他讲。”
宋栀坐在木桶里,氤氲的水汽的漂浮的花瓣遮挡了大半娇躯,身前的红痕清晰。
人舒服起来,也不知羞了,宋栀抹了把滴汗的下巴,点点头。
“娘,说起来,你不觉得今年的春夏也得时间短吗?”
宋栀状似无意,似乎是因为热水澡联想到的,“我记得前年这个时候我因为热洗凉水澡叫你骂来着。”
“你还挺记仇!”
宋栀哼了声,“还说着凉流鼻涕什么的,结果我根本没事儿。
但是你看现在,我总觉得冷。”
“昨儿我给做午饭,用韭菜炒了鸡蛋,听婆母说韭菜才割过一茬。”
她说着转头去看母亲神色,见她果真若有所思,“娘,我记得之前爹爹说要去蜀地瞧蜀锦,听闻蜀地闷热,蜀锦是不是很薄啊?
要是像去年一样,薄衣服才能穿几天?”
“傻孩子,蜀锦不薄,算厚的,春秋穿正好......”宋母不再说话。
去年天气和往年不同,春天来得晚,没过几日却进入盛夏,夏日炎炎,似乎比以往的夏天更难捱。
夏天一过,秋天也没持续多久,第一场雪很快就落了。
宋母全都想起来了,去年秋霜下得早,周边村镇的居民几乎是日夜不停,才把庄稼都收完。
比起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人是很习惯高枕无忧的。
对于成熟环境产生变化的感知,说迟钝也不迟钝。
不迟钝体现在他们可以迅速发现不同,从而采取措施积极应对;迟钝则体现在他们相信环境的成熟度,觉得一次的变化只是意外。
可宋栀清楚地记得,这次天气的变化其实是循序渐进的,进而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元朔二十五年的时候,陕西的黄河段久不开化,两岸百姓恐无水浇灌田地。
事关温饱,恐慌是压也压不住,也是因为这个,当年陈易才定了官位,没到走马上任的时候呢,就总是在户部一待一整天。
宋母看着玩水的女儿,若有所思。
他们不务农事,没能把一切结合起来看。
“那你觉得春衣料子可要少进些?”
宋母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不过女儿名下有间绸缎铺子,还有两间布庄,便有心考校一番。
天气多变,具体的她也记不清,思考片刻道:“绸缎庄子倒是不用有什么变化,富贵人家一到了季节都换衣裳,两套四套的都有定数。
布庄少进两成吧。”
“两成?”
“布庄面向普通百姓,春秋衣裳本就能互相穿着,冷的话里头加件保暖的细布衣裳就行。
每年大批进货春衣料子的时候,进价定下来多少年了,一匹布上下差不到十文钱,就算春天卖出去不到一半,堆放到秋天再卖,应该不会有损失。”
宋栀觉得,冬天才是挣钱的好时候呢:“比起蜀锦那金贵东西,不如叫爹往山东和陕西多走走,买些田地好好种棉花。”
“要我说绸缎这东西就是看个漂亮,不如太/祖爷实在......”宋母赶紧把女儿叭叭不停的小嘴给堵上,“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大邺的开国君主太/祖爷为了休养生息,也出于重视民生的角度,在稻米小麦之外,还鼓励百姓种植棉花,到了太/祖爷驾崩的时候,三十五年后,大邺的百姓吃饱穿暖已成普遍。
可能都是一个过程,中间两个皇帝也没有更改国策之意,直到现在。
元朔帝嘛,是个贪于享乐的。
明面上不违逆祖宗之意,可上行下效,自有人为了哄他高兴顺着他的心意做事。
就看她爹,不也一心往绸缎这华而不实的东西上费心钻营。
蜀锦紧供着皇族贵人们使用,余留下的那一点又不知被分成多少个份额散落在各地富商手里,费老大劲,能弄来多少?
已经有些不计成本的样子。
宋栀眼珠子乱转,“有时候做生意也是烦,当个大地主也挺好,只管收租!”
这是认真分析了两句又开始不认真了,但宋母已经觉得满意了,“蜀地其实也是不好进,我也担心你爹,也四十多岁了。”
宋栀赶紧点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呀!”
她东扯西扯,为了宋家生意不假,更多的就是为了不让她爹入蜀,还没等她顺其自然说得再明白点,她娘就上道了。
前世宋父就是死于蜀地,官府调查后按了“路遇山贼”结案。
宋父一死,他的弟弟也就是宋家二伯,便联合宋家族老上门逼迫宋母收下二房家的小儿子做承嗣之人。
宋栀不知真相如何,但二伯他们不怀好意是真得不能再真,他们也确实是得利者。
陈易做知县断官司时便说过,受益人大多不是无辜之人。
“娘,家里现在还和赵家镖局合作吗?”
“是呀,合作多少年了,怎么问这个?”
宋栀道:“赵叔年前没了,听说接手镖局的是二儿子?
我记得赵二不是个勇猛的,以为会是赵家大哥接手生意。”
“唉,赵家大郎的那个继母厉害着呢。”
“要不让爹换个镖局走镖吧,我觉得赵二实在不行,真出什么事,他这个镖头保准比谁都跑得快。
石师傅老道有经验,我看赵二不见得容得下他们师徒几个。”
是啊,他们可是一直和赵家大郎关系匪浅的,这镖师们不同心,就不可靠。
宋母十分欣慰,“你长大了,考虑事情开始比为娘周全。”
“才不是,是爹娘一直忙着女儿的婚事,顾不上自己了。”
宋栀声音变得闷闷的,又想哭了。
前院西厢房里,陈易终于醒了,守着他的小厮警醒,听着点声就睁开眼,瞌睡虫跑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时辰了?”
“快过申时了,小姐还说您申时不醒就要小的叫你呢。”
这是告诉姑爷,小姐可没有要在家过夜的意思。
陈易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不觉得他多嘴,更不会觉得被冒犯。
仆役们处处为主子考虑,是好事。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宋栀恋恋不舍,一直叮嘱双亲要照顾好自己。
宋父看了看天色,“行了,快些回吧,趁着天亮,马车还能快些赶。”
天亮之前到陈家肯定是最好,没到也没办法,谁叫陈易酒量那么差,要怪就怪自己儿子吧。
但肯定是不能再耽搁了。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便挥起了马鞭。
一架的小马车,不是那么稳当,大约是出于这点,车座上铺了好几层垫子。
折腾了一天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宋栀真的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
陈易伸胳膊把人揽在了怀里,懂了几下寻了个让坏中人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马车比牛车快多了,天擦黑时,驶进上河村,停在了陈家的大门口。
陈家左边邻居姓王,见有马车,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就从家门跑了出来,但不一会就回来了。
王家婶子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大一点的说:“就一匹马,也没上回那两匹好看。”
语气显然有些失望。
王家夫妻俩却是互相看了一眼,陈家结的这亲家可真有钱,这说明家里养了至少三匹马。
小孩子瞧了都觉得失望,大人们开门看了眼便也没出门看热闹。
“还以为能给陈家带回来多少好东西?
王婆子多抠的人,竟要给儿媳妇回门带只鸡!”
幸灾乐祸加上不赞同。
也有人持不同观点,“总带东西像什么话,陈家也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家,人那亲家这样做是要好好交亲的意思。”
赵老汉赶着牛车也就比陈易他们早回一个时辰多一点,到田埂上告诉了陈老汉陈易夫妻俩估摸着会晚些到家。
陈老汉一听,就知道亲家肯定会用马车送儿子儿媳回来。
宋家二老这回确实没给宋栀带回来什么,只有些吃食。
两个纸包里分别是莲子糯米糕和枣泥山药糕,纸包不大,几个人分几块就能吃完,当尝个新鲜。
红枣和红糖倒是装得多些,大房二房也有份。
比较惹眼的是两个白瓷坛子。
宋栀道:“我外祖家祖传的腌菜手艺,我娘叫带给您二老尝尝,一样是红腐ru,一样是八宝酱菜。”
王氏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往屋里头送东西,陈老汉则和陈宛一样看着马。
陈宛跟男孩子一样,也喜欢马,跑到马车前头,手里攥着一把炒黄豆。
炒黄豆的味道焦香,马儿长长的眼睫忽闪了下,低下了头。
手心被马嘴碰到时,还能感受到它的两个大鼻孔喷出来的热气。
原本有点紧张的陈宛,“咯咯”笑出声来。
车夫笑着说:“黄耳喜欢小小姐。”
陈老汉见状也放下心来,和车夫谈论起马匹,“这马看着年纪不小了。”
“陈老爷好眼力,快十五岁了。
不过还算有劲儿,黑天里山路上,让它驮着最放心了。”
“是,老马识途啊......”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到石头也凑近了马车,看着空空的马车,祖母也没叫他进屋给他分吃的,他的嘴就瘪了下,一副要哭的样子。
看到他有点怕的马能就着陈宛的手吃炒黄豆,突然有点生气,也不记得要哭。
他都吃不到炒黄豆!
而且娘说了,就是因为有这个小小姑在,他不是家里最小的了,爷奶才没那么疼他这个小孙子!
昨天更是,炖了鸡汤都不给他喝一口,三婶也不疼他,什么好的都给了小小姑这个丫头片子!
石头走到陈宛身边,硬邦邦地说:“给我把炒豆子!”
炒黄豆是香,但吃多了胀肚,王氏只给了她一小把,摊在小手里也就两小点。
陈宛满脑子都是喂马,没注意到石头一直往自己耳朵上看,听见石头要黄豆就以为石头也想喂,可她还没喂够,另一个手心攥着不松开往身后藏,说:“我还想喂它呢。”
“你给我!”
石头喊了一声,伸手去拽陈宛藏在后面的胳膊。
陈宛比石头还小半岁,又是女孩子,也没设防,根本不是石头的对手,下意识往后撤步躲开。
石头哪里肯罢休,使劲掰她手,见怎么掰也掰不开,就狠狠推了陈宛一把。
石头冲陈宛喊的时候,陈老汉和宋家车夫就注意到了,正往两个孩子这边瞧,见陈宛被推倒在地,陈老汉赶紧冲到小女儿身边,车夫则去安抚受惊的马。
王氏在门口瞧见马匹抬起前蹄的时候,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口舌发干,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她从院子里往外冲,却见陈宛已经一手借着她爹的胳膊站起来了。
天色暗,看不清陈宛神色,只能看见动作轮廓。
小姑娘没哭没闹,脚步哐哐落地,颇有气势,窜到呆站着的石头跟前,双手一抬,把他狠狠推倒在地。
“让你推我!”
王氏步子已经放缓,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才对嘛。
陈家二嫂一直开窗户缝看着大门动静,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推倒了,“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一叫,石头就觉得委屈,扯着嗓子嚎开了。
母子俩怎么嚎也没用。
本身就是陈宛占理,陈家二嫂还是做儿媳妇的,而且孩子间的事,大人掺合是最没意思的。
王氏几句话就把哭嚎声压了下去,转身进屋给大房和二房拿了红糖红枣,又给五个孙子孙女一人拿了一块糕点。
早给早完,省的他们惦记。
宋家的车夫见没什么事,和宋栀说了一声驱车离开,众人各回各家,陈家院子里外安静下来。
屋里,王氏举着油灯,又把陈宛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摸哪里也不见小丫头喊疼,便放下心来。
和王氏一样,宋栀也喜欢陈宛这个性子,拍了拍陈宛的肩,满意之色从眼睛里溢出来流了一地。
“闺女就得这么养,不然受欺负!”
“娘说得对。”
宋栀毫不犹豫点头。
得到儿媳妇赞同的王氏神采飞扬,“等你要是生了孩子,也不要养得太精细,男娃女娃都得抗摔打......”陈易不赞同,“女儿还是要精细些养的。”
于是陈易这个好大儿,得到了他为人子十八年后,母亲的第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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