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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恶毒女配,病娇男主囚我爱他后续+完结

楼台烟雨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终于看到这了,意满离,这个恶毒女配公主死得还是有点太晚了!!!”沈晚手指翻飞在评论区扣下一长串字。她今天熬了个大夜,终于看到最近追的《病娇男主攻略手册》中的恶毒女配被男主一刀枭首,脑袋挂在城门,尸体剁碎喂狗的的剧情。书中这个恶毒女配公主,骄纵,残暴,爱好杀人取乐。前期把男主萧越弄去做奴仆时,把男主从身体到尊严都折磨得够呛,但剧情过了三分之二了才死。然后沈晚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关掉手机准备睡觉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天天熬夜追剧看小说,今天终于被老天收了吗?——原来熬夜真的会噶。沈晚在彻底撅过去前腹诽道。再一睁眼,沈晚就对上一双冰冷且恨意毕现的眸子,她顿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仔细一看,自己的手竟还挑着那一双眼眸主人的下颌。而自己...

主角:萧越沈晚   更新:2025-05-19 02: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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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越沈晚的其他类型小说《穿书恶毒女配,病娇男主囚我爱他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楼台烟雨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终于看到这了,意满离,这个恶毒女配公主死得还是有点太晚了!!!”沈晚手指翻飞在评论区扣下一长串字。她今天熬了个大夜,终于看到最近追的《病娇男主攻略手册》中的恶毒女配被男主一刀枭首,脑袋挂在城门,尸体剁碎喂狗的的剧情。书中这个恶毒女配公主,骄纵,残暴,爱好杀人取乐。前期把男主萧越弄去做奴仆时,把男主从身体到尊严都折磨得够呛,但剧情过了三分之二了才死。然后沈晚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关掉手机准备睡觉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天天熬夜追剧看小说,今天终于被老天收了吗?——原来熬夜真的会噶。沈晚在彻底撅过去前腹诽道。再一睁眼,沈晚就对上一双冰冷且恨意毕现的眸子,她顿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仔细一看,自己的手竟还挑着那一双眼眸主人的下颌。而自己...

《穿书恶毒女配,病娇男主囚我爱他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终于看到这了,意满离,这个恶毒女配公主死得还是有点太晚了!!!”

沈晚手指翻飞在评论区扣下一长串字。

她今天熬了个大夜,终于看到最近追的《病娇男主攻略手册》中的恶毒女配被男主一刀枭首,脑袋挂在城门,尸体剁碎喂狗的的剧情。

书中这个恶毒女配公主,骄纵,残暴,爱好杀人取乐。

前期把男主萧越弄去做奴仆时,把男主从身体到尊严都折磨得够呛,但剧情过了三分之二了才死。

然后沈晚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关掉手机准备睡觉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天天熬夜追剧看小说,今天终于被老天收了吗?

——原来熬夜真的会噶。

沈晚在彻底撅过去前腹诽道。

再一睁眼,沈晚就对上一双冰冷且恨意毕现的眸子,她顿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仔细一看,自己的手竟还挑着那一双眼眸主人的下颌。

而自己的另一只手,刚从眼前男人唇边移开,而那人喉结滚动,似乎刚咽下去什么东西。

沈晚环顾一圈周围,金丝楠木家具成套,金玉器件摆得到处都是,自己还穿金戴银,再看面前的人虽形貌冶丽,却衣衫褴褛,伤痕遍体,越看越觉得熟悉。

在搞清楚自己确实是因为熬夜猝死穿越到了《病娇男主攻略手册》里的恶毒女配公主沈晚身上后,沈晚脑中只有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

坏消息,猝死了。

好消息,穿越了,又活了。

坏消息,要死得更惨了。

眼前这副场景,沈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段是继公主用鞭子抽男主萧越,把浑身是伤的萧越和猛兽关在一个笼子里,都没能如愿听到萧越向她求饶后,使出的最下三滥的招数——喂情药。

既然折磨身体不行,那就折磨尊严,折他的傲骨。

而这段剧情之前,若说萧越心里还有对公主良心发现有那么一点点期待,那么这颗药喂下去,男主就彻底死心了,也生出了一颗十分坚定的以后必让公主不得好死的心。

原书中,沈晚把那下三滥的药给萧越喂下去后,将他五花大绑,自己则在一旁悠闲地吃起了葡萄,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越沉沦情.无法自拔但又无可奈何,狼狈不堪的样子。

想到此处,沈晚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为什么别人穿过来的时候,故事还没开始。她穿过来的时候,马上大结局了?

——鞭子已经抽了,铁笼已经关了,连药都刚刚喂下去,一点儿悬崖勒马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不是让她两腿一蹬,双手一摊等着被一刀枭首,尸体喂狗吗。

她就不该发那条评论,什么叫公主死得还是太晚了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沈晚看着面前萧越白皙的皮肤渐渐浮上一层薄红,表情越来越痛苦,觉得大事不妙。

什么破药,这么灵。

不行,事情还没有成定局,既然脑袋还好好地顶在脖子上,那一切都还有可能,最起码,先把眼前的困局解了。

“那个,你还好吗?”沈晚讪讪出声。

好肯定是不好的。

但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预料之中萧越没有搭理他,仍旧神色倨傲,连目光都懒得分给她一丝,只双眉紧蹙,表情隐约有些痛苦地盯着地上的宝相花纹软毯。

东芜的人忌惮萧越,往他的脚踝脚上拷了十分沉重的镣铐,走路连步子都不能迈大了。

而且书中公主喂药之前,实在是把萧越捆得很结实。

男主硬生生靠着把自己嘴中咬得没有一块好肉捱了过去。

所以现在沈晚陷入两难。

给他解绑让他自己解决吧,按照原书中某些反复被封锁的章节来看,她万一被这人反扑,折在这里怎么办。

不解绑吧,难不成就这样仍由萧越把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吗?这不是让本就没有甚至为负的好感度雪上加霜吗?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眼看着萧越眼尾已经越来越红,额头也浮上一层薄汗,沈晚无奈叹了口气。

这男主现在对自己恨之入骨,她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萧越这个时候武功已经了得,万一一怒之下她被抹脖子了怎么办。

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解绑是不能解绑了。

于是沈晚对着自己右手心疼地叹了口气。

沈晚伸手一探。

“唔…”

萧越浑身一颤。

而后沈晚就被萧越猛然撞过来的左肩劈在锁骨上,几欲吐血。

沈晚听到萧越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两个字。

“滚开。”

沈晚无语。

造孽啊。

你以为我很想干这事吗,人家在现代可是盛开了二十年的母单花,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但把你丢下不管,我会死得很惨。

沈晚揉了揉还在剧痛中的锁骨,“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但是萧越你听好,从前那个公主已经死了,她想折辱你,我不想。”

说完这话也没等萧越有什么反应,沈晚第二次探手。她本来也不指望现在的萧越一个纯书中的古人能接受穿越这件事。

萧承一个锐利的眼风扫过来,突然侧身往前一倾。

温热的气息顿时萦绕在沈晚颊边,出口的话语却是冰冷到了极致,字字切齿。

“滚开,不要…碰我…”

“行行行,你现在说什么都对。但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是不是?”

沈晚想了想,扯下自己红衣的一片衣角,蒙住自己的眼睛。

“这下好了吧,你再狼狈我也看不到了。”

萧越看着眼前被一缕红布蒙住双眼的人,内心嗤笑一声。

方才强行给他喂完药,还百般说他贱到泥里,现在却又凑上来,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本来是不愿让这个心若蛇蝎的女人碰到他一分一毫,可是看着她颤着手有些害怕的模样,萧越眼底闪过狠绝的笑意。

他改变主意了。

于是没再侧身躲避。

自诩万金之躯,却给他一个贱到泥里的人俯身。

真是有意思。

沈晚顺着里衣摸索半天才找到地方。

由于蒙着眼,触感被无限放大。

???

不愧是男主设定。

简直逆天。

……

公主寝殿中,纱帘慢曳。

空气微燥。

烛光浮浮沉沉。

“唔…”

生疏,实在是太生疏了。

可是药力已经上涌,即便是如此生疏的手法,萧越觉得仍旧觉得四肢百骸都在颤栗,脑中一片混沌,全身如被烈火炙烤。

萧越眼底暗潮翻涌,神情满是痛苦,眼尾猩红,那颗朱红泪痣更是如血一般鲜艳。

鸦青色的长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面颊上。

白皙妖孽的脸庞和皮肤都被晕染上桃花色。

“…”

他咬紧牙关,难捱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

咫尺间,沈晚听着上方低哑的气音,觉得耳朵都被烫得绯红。


沈晚因为方才被萧越劈在锁骨,本来半边臂膀就痛,手下动作仿佛又半天不见成效似得,整个臂膀又酸又痛快要断了一般。

她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已经差不多快要半个时辰了,然而手中的东西还毫无变化。

仍旧像个被放在火中烤得通红的烙铁一样,又硌手又烫手。

沈晚的眼睛虽然被红绸蒙上,但萧越还是能看到她紧蹙起来的眉,还有紧抿的红唇,以及因为低头展现的更多雪白。

就是那张红唇,看似浓艳如血,一张一合都勾人心弦。可吐露出的话语却满是残暴狠绝,如毒蛇吐信一般。

几个月前,她亲手拿着带有倒刺的鞭子,用尽蛮力一鞭一鞭抽在他的脊背与胸膛上,血肉被倒刺从身上刮下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伤还未好时,她又得了个新乐子。

——将他与猛虎关在笼子里。

她朱唇轻启,吐出的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话语。

她说,就算是南樾国的皇子又如何,还不是沦为她的玩物。堂堂一国皇子流落他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交涉将他接回去,恐怕他不是什么皇子,而是野种吧。

他的母妃是乐馆里的伶人,身份低微,所以他在南樾,虽然是皇子,但人人尽可踩一脚。从小到大,萧越听到恶毒的话语不计其数,受到的虐待也不计其数,那些倒刺一般的鞭子抽在身上也不会让他因为疼痛而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

就连那只老虎,即便他浑身是伤又如何,他还是一样能杀了它。

他在南樾皇宫受到的欺凌让他在面对这些痛苦时都能熬过来。

但是他察觉到这个恶毒的女人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折磨他的尊严时,他的怒意瞬间从心底迸发出来。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用同样的手段,让她十倍,百倍,千倍奉还。

恨意与战栗一同袭来。

毫不相关的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萧越的内心极度扭曲,他那张如妖孽一般的脸上也浮上意味不明的笑。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面若神祇心若蛇蝎的女人。

在红绸的映衬下,她的面庞泛着微红,额角和雪白的小臂也出了一层薄汗。

这让他不可抑制地勾勒出一个画面,就是她在乱军之中挣扎,求饶,发丝黏满泪水与污浊的模样。

沈晚的半边臂膀又累又痛,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伴随着萧越一声难捱的低吟,沈晚感觉手被浸了个透,下摆的衣衫也被洇湿。

殿内霎时弥漫着暧昧又极具侵略感的靡靡气息。

沈晚觉得被那股气息将她强势地包围在其中,简直无孔不入。

她眼前是一片昏红,根本看不见萧越,可她仍旧觉得有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要将她剥肉拆骨一般。

沈晚慌忙起身,扯掉了眼睛上的红绸,拢了拢外层的大袖,盖住脏了的衣摆。

她匆匆为萧越松绑后,逃也似地出了寝殿。

沈晚一进净房就慌乱地将被弄脏的衣物除去,跨进了浴池。

半晌,沈晚才回过神来。

——这一周的班白加,工资还没领呢。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好起来,稳定下来,此刻又一个人只身来到这里,要面对一个不是由她种下的恶果,要面对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的被头悬城墙,豺狗分食的结局。

还有刚才,她为一个刚见面的男人附身做那种事!

想到此处,沈晚觉得手又烫了起来,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水里与世隔绝。

但是等沈晚低头一看,瞬间呆住。

老天是公平的!

水中人风鬟雾鬓,簪星曳月,柳眉如黛,杏眼桃腮,朱唇秾艳如血,肌肤胜雪。

三千青丝如瀑堪堪垂至腰际,半遮半掩玲珑身段。

沈晚呆呆地看了半晌,悲伤过后又觉得有了些许安慰。

没想到自己这张脸在现代时,在校天天早六晚十一做累丑学生党,在公司朝八晚九做累丑打工人,放在古代天天锦衣玉食养着,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有钱真好。

好在一堆烂摊子之下,她还有钱有颜。

这不就是她在现代时苦苦追求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有萧越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她简直就要三叩菩萨九拜佛祖,大谢他们让她一夜暴富的梦想成真。

沈晚沐浴完,走出净房迈入寝殿时,看到刚才的萧越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萧越跪在地上,两只脚踝锁着沉重的脚镣。本就褴褛的衣衫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遮不住满是伤口的胸膛,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欲念。

沈晚着实惊了一跳。

然后她反应过来,原女配对萧越可是恶毒之至。她没有吩咐过的事,如果萧越做了,就要被倒刺鞭子一顿猛抽,哪怕是喝一口茶,也要有原女配的恩准才许做。

现在萧越依旧没有动,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萧越明明胸膛,腰际,和背上全是伤,可是这幅模样落在沈晚眼中,怜惜之余,还多了一些…眼花缭乱。

鲜血给萧越添上了十足的野性和张力。

所谓战损…

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我真是禽兽,沈晚这样想。

随即沈晚甩了甩头,将脑中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

以后的路,虽然不知道如何,但现在只有一点最明确——她不能重蹈原身覆辙,再对这位将来要称霸天下的君王随意打骂折辱了。

相反,她要刷好感度。

按原书的剧情,男主在一年后就会和旧部联系上,逃离恶女公主的压迫,离开东芜,回到南樾参与皇权斗争,一步一步走向天下之主的道路。

后东芜灭国是在一年后。

所以,她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刷好感度。


沈晚沐浴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长发还氤氲着水汽。

走上前时,脑内突然闪过刚才的某种触感,她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衣服才靠近萧越。

“你,起来吧。”

萧越抬头,狭长的双眸从她身上扫过,慢条斯理站了起来。

这一站,沈晚感觉自己周身的光亮都被眼前的人挡住了,这人比他整整高了大半截。

萧越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压迫感扑面而来,沈晚不由得想后退几步。

“公主殿下,奴听候您的吩咐。”

字句满是顺从,话语却是冷漠至极。

沈晚讪讪道:“你别自称奴了,就自称…”

“公主今日不想听奴这个称呼,那想听什么,贱奴?贱仆?”

沈晚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自称我,就是了。”

“还有,以后你想做什么,比如喝茶吃饭睡觉什么的,这些事你都自己做主吧,不用等我吩咐了。”

沈晚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萧越,忽然想起什么,拍拍头道:“哦,对了,你现在就可以去沐浴了,我等会吩咐人给你送衣服。”

萧越听着面前的人喋喋不休,眼底阴郁慢慢显现。

这个恶毒的女人,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她上一次对自己突然和颜悦色起来,是他在被倒刺鞭前前后后刮下一顿皮肉后,找了医官为他瞧伤。

三天后他才知道,为他治伤不过是为了把他关进虎笼时让他多活两刻,免得一身重伤上去撑不到半柱香就死了,让她失了看头。

沈晚看萧越完全没有动的意思,语气又柔下来。

“听话,快去沐浴好不好?你浑身是伤,沐浴完我还要传医官为你瞧伤,夜已经深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耽误时辰了。”

听到“瞧伤”这两个字,萧越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蜷缩在一起。

他能被东芜的兵马捉到,就是因为他被狼群围攻,跳下悬崖才保了一命。

那天在虎笼里,他浑身是伤,手无寸铁,他不怕吗。

不,他怕得很,他想起来了被狼群围攻时那些快要把他撕碎的利爪与尖牙。

但他也知道,他和那只猛兽只能活一个。

他不能就这样,作为供暴虐无道的东芜皇室取乐的玩物死去。

所以他拼了命杀了那只虎。

如今她要为他瞧伤,是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沈晚见言语不起作用,干脆隔着衣物抓住萧越的手腕,要带着他去净房。

萧越感觉到温暖覆盖上自己的手腕,等他反应过来,瞳孔一缩,猛地甩开了手。

沈晚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前扑去,额角正好磕到桌角,顿时血便蜿蜒而下。

萧越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沈晚揉着有些疼的额角,踉跄站起身。看着萧越一副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休想折辱我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深呼吸,深呼吸,万事开头难。

沈晚晕沉着头道:“还差几步,那你就自己走着去吧。那浴池里是活水,你不用担心是我洗剩下的水。”

说完话,沈晚径直从萧越旁边走过,走到寝殿中央。她记得,原身是有个心腹叫春夏的,于是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春夏。”

“奴婢在。”

伴随着推门身进来是一个十分利落的婢子打扮模样的人。

春夏一看到沈晚脸上的血,顿时吓了一跳。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奴婢该死,竟让公主负了伤。秋月,快去传医官。”

沈晚摇摇头,“无妨,沐浴时跌了一跤。你们也是听我的令无召不得入内的,怪不得你们。”

春夏扶着沈晚在软垫上坐下,沈晚想了想,问道:“可有什么现成的男子衣物,找来一套,料子要柔软贴身的,不要伤皮肤。”

春夏奇道,没见过公主近来养什么男宠呀,难不成竟是那位?

“还有,裁衣裁得最好的那一位饰官叫什么,也给我传来。”

春夏领了命,出门前准备唤门口候着的婢子来服侍沈晚,沈晚还有些不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日子,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传人,而后阖目靠在椅背上养神。

她在现代时,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连朋友都没有。支撑她走过她那段无比阴暗的时光的,说到底竟还是她看的这本书的女主角——江凝。

江凝温柔坚韧,即便自己也身处泥泞,也依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靠着自己强大的内心,一点一点爬出深渊。

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治愈在黑化边缘的男主,将他也拉出深渊,让他最终没有成为暴君,而是成了开创了一代盛世,让天下万民脱离水深火热的明君。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江凝呢。

好在她穿越过来时,她还没有对江凝做什么过分的事。

昏昏沉沉中,有人走近。

沈晚以为是饰官或者医官来了,也没有睁眼。

直到夹杂着水汽的空气漫入她的鼻腔中,她才猛然想起来,这殿里还有个定时炸弹。

沈晚一睁眼,就对上一片未被松垮的浴袍遮住的胸膛,还在滴着水珠,不断汇聚流下。

沈晚要仰头,才能看见萧越的脸。

那双眸子中似有化不开的寒冰,正冷冷地看着他,薄唇紧抿,双眉也冷峭至极,唯一生动热烈的是眼尾那颗朱红泪痣。

“公主殿下,奴沐浴完了,来回禀公主。”

“我知道了…你等一等,医官马上就来。”

沈晚说完话就别过头,不再看萧越。

原书中对萧越的描述,沈晚只能想象到是很高,俊美得很妖孽。

同人图她也看过不少,有一张画得十分精妙,让她当做壁纸头像用了好久。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不得不说,沈晚觉得那画只画出了一二分原貌。

萧越身量颀长,原来的褴褛的衣衫褪去,野性也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但如果再配上那张脸的话,那便是不动声色地摄人心魄的狐狸精。

春夏领着医官进来时,殿内的空气已经静谧了好一阵子。

那位医官正要查看沈晚的伤势,沈晚却摆摆手,“我的是小伤,先看他的吧。”

萧越春夏和医官俱是一顿。

那医官有些惶惶,谁人不知五公主对这位俘虏来的敌国皇子厌恶得恨,越过金尊玉贵的公主先给他治伤?那不是掉脑袋的事吗?

春夏心思微转,对着医官使了使眼色,那医官这才放心下来。

沈晚别过头去,医官有些惴惴地翻看了萧越几处伤口,冷汗不断冒出。

不仅是因为伤口骇人,还因为眼前的这一位实在太过吓人,眼神就像刀似的。

医官定了定神,让萧越坐下后,颤着手为他大大小小的伤口上了药包扎了一番,开了几副药。

匆匆忙忙转为为沈晚瞧伤。


医官走后,又来了另一个倒霉蛋——饰官。

沈晚看着那饰官举着标尺,站在萧越面前束手无策泫然欲泣的模样,反应过来。

萧越脸上没表情,实在有些吓人。

沈晚上前接过标尺,叹息道:“罢了,你去门外候着。等会我将尺数告知你,你好好做几身衣服。”

饰官如蒙大赦,连声应下,脚底抹油出了寝殿。

春夏也十分会意,低头退出了寝殿。

她能看出,如今公主对那一位很是不一样,连脾气都好了很多,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公主不管变成什么样儿,她都会一直跟着公主。

沈晚拿着标尺,思量着要量三处地方,一个是肩宽,一个是腿长,一个是腰围。

萧越刚看完伤,还是坐着的姿态。于是沈晚不假思索,绕到萧越的后方,一手将尺子按在左肩,然后伸长了另一只手,按在右肩。

背后突然覆上柔若无骨的手,萧越厌恶地将眉蹙起,可那如暖玉般的温度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

“好啦,肩宽量完了。你站起来吧,萧越。”

萧越要起身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他在这里被叫贱奴,贱种,野种,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起身微微侧过头,背后的人正目光专注地盯着标尺,长睫抖动,浑然不觉地嘟囔着尺数。

就像一朵天然无害的小白花。

可惜剖开来,汁液是带有剧毒的。

萧越压下心中厌恶的情绪。

转过身直直地对着沈晚。

沈晚左右手各拿着标尺,不假思索地圈住了萧越的腰。

片刻后,沈晚才反应过来,她的脸几乎贴在了萧越的胸膛上,这姿势太过于…

而且二人都只着薄薄一层,近到连沐浴后的水汽都能闻到。

沈晚很担心又被一掌劈在锁骨处,没敢再动,有些紧张地呼吸着。

萧越察觉到身前的人滞住的动作,眼眸低垂一瞬,看到身下的人长睫扑朔,终是蜷了蜷袖中的手,没有动作。

沈晚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有些烫地洒在萧越的皮肤上,让萧越的眉蹙得更深。

沈晚见萧越没有动作,心下一横,动了动手,调整好标尺读完数字,立马收回了手。

接下来要量的,就让沈晚有些为难。她心中天人交战一番,还是认命地蹲下身。

萧越直挺挺地站着,冷眼旁观沈晚能做到那一步。

然而看到沈晚蹲下身,任由昂贵的绸缎衣物沾染地上的灰尘时,他还是不由得一愣。

沈晚将标尺一头按在萧越的脚边,另一只手努力够了够才能按在萧越的腰际,她努力仰着头睁大眼,想要看清标尺上的字数。

这位次颠倒的局面让萧越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十分奇妙怪异的感觉。

平日里,只有他跪在地上仰头瞧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的份儿,而她的眼神也满是轻蔑与不屑,看他就会脏了她的眼一般。

而此刻,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正伏跪在他的脚边,仰着头。

腰腹间的那只手因为发酸而轻颤,无意地挑动着萧越的每一寸神经,殿内前不久发生的事猝然旋上他的脑海。

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陡然生出。

他真想,真想将她的头重重地、牢牢地按下。

让她的眼睛再也流露不出轻蔑与不屑,只能流泪。

让她的嘴再也说不出那些刻薄的话,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只能不断地吞咽。

萧越眼底情绪翻涌,左侧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出几寸。

沈晚全神贯注,对萧越的异样浑然不觉,此时正好读完了尺数,站起身,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太好了,终于量好了。我马上吩咐饰官为你裁衣服。”

萧越陡然回神,生出一种对自己方才荒唐行径的唾弃。

即便他是烂泥里摸爬滚打的卑贱之躯,也不该自甘堕落对沈晚这个心若蛇蝎的女人起心思。

要报复她,不应该把自己搭进去。

方才那笑容出现在沈晚的脸上,他觉得简直讽刺极了。

沈晚记得原主是让萧越住柴房的,春寒料峭,萧越一身伤,衣物还是破的,实在冻得不轻。

于是沈晚把春夏和衣饰官都召进殿内。

“春夏,你将偏殿收拾出来。”

“是,公主。”

然后沈晚又对着饰官仔仔细细说了尺数。

“要选好一些的料子,近来穿的多做一些,春寒反复,再做一件薄氅吧。尺数你们要归档记好,等气候暖些,再做薄一些的春衫,夏衫。”

饰官连声应了。

沈晚又道:“明天能赶制一件出来么?”

饰官听了立马如打了鸡血一般,连连点头:“公主放心,明日晨间就能送一套过来。下官在宫中做了几十年的衣服了,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婢子小厮,没一个人不满意的,那可是…”

沈晚:“好好好,很好,那你快下去做吧。”

“那…下官便告退了。”

沈晚刚穿过来就连轴转了这么久,感觉困意袭来。回过头看一眼萧越,边打呵欠边道:“你以后就睡侧殿,有什么事你就差个人来正殿找我就好了。”

萧越神色淡淡:“公主,奴当不起公主如此厚爱,奴还是睡柴房吧,看门狗的职责,奴一刻也没忘。”

困倦让沈晚有些神志不清,她语气带了些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嗔怒。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哄。我让你去睡偏殿,你就去睡嘛!我在这等着他们来回禀,收拾好了你睡下了我再去睡。”

萧越眉头一蹙,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烛火因为燃到了底,灭了几只,光线有些昏暗起来。

沈晚迷迷糊糊起身,睡眼朦胧地走了两步却猝不及防撞上一片坚实。

“唔...对不起。”

沈晚呢喃道,揉着眼睛继续往偏殿走去查看情况。

萧越立在在昏暗的烛火中,影子被投在墙上浮浮沉沉,神情也变得十分阴郁。

三天前,沈晚为了杀鸡儆猴,眼睛都不眨一下将一根金簪刺进了一个婢子脖颈中。

血溅了他一脸。

现在的沈晚,越是装得人畜无害,他越觉得可笑。

他恨不得马上摆脱在这里沦为阶下囚的日子,亲自撕开她的面具。

让她尝一尝沦为玩物的滋味。

让她尝一尝人人尽可为刀俎,只有她为鱼肉的滋味。

前前后后收拾屋子折腾一番,睡下后已经快到子时了。

沈晚累得沾枕即睡。

而侧殿的锦被中,萧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直直地打量着殿中的一切。

传闻东芜皇室暴虐无道,贪图豪奢,百姓赋徭沉重,水深火热。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这里的物件儿样样精致奢靡。

只不过托这位公主的福,他平生第一次睡到这么软的榻上。

从前他在南樾皇宫人人可欺,后来他入了军营,夜间行军时,天作床地为被也是常事。

现在他沦落到东芜作阶下囚,竟因为那个残暴的公主一丝玩味之心得到了他年少最想要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条柔软的锦被。

可惜,他现在已经十七岁了。

少时没有的东西,现在得到了,也再也不会欣喜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沈晚从一个荒唐的梦境中醒来,薄薄的中衣被汗湿。

等神智回笼时,梦境中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中回放,她白皙的脸颊逐渐变得越来越红。

梦中有一人,眉眼硬挺,螳臂蜂腰,一双眸子暗潮涌动,就像一湾要把人吞噬殆尽的漩涡,宽阔的的肩不住地耸动。

锦帘摇曳,呼吸和低喘夹杂在一起。

“啊————”

公主殿的一声惊叫惊飞了檐下的鸟雀。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一直在殿外候着的春夏领着一班侍婢急匆匆地进门,看到自家公主的脸如熟透了的红石榴一般,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两只攥着被子的手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春夏取来一条锦帕子为公主擦着额头上的薄汗。

沈晚觉得真是荒唐极了,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只是感叹了一下很大,并不想体验啊!!

春夏见公主神色纠结至极,关切道:“公主可是做什么噩梦了魇住了?奴婢去请神官来,公主将梦一一说来,让神官为公主解一解。”

沈晚听到“一一说来”四个字,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讪讪道:“不...不用了,不是什么噩梦。”

春夏招呼了身后婢女,“先不用服饰梳头,先伺候公主沐浴吧。”

沈晚一边往浴池走一边问道:“侧殿的人呢?”

“公主,那位比奴婢起得还早,已经起身一个时辰,只不过没什么动静,一言不发在苑里待着。”

“他一个病人起那么早做什么,早膳可送过去了?”

“公主放心,已经吩咐人送过去了。”

沈晚蹙眉道:“只是送过去了?没看他吃没吃么?”

春夏有些踌躇,“公主,送饭的小厮过来说...那位眼神冷地就像要杀人一般,他们实在不敢多待。”

沈晚回想起萧越的神情,的确一贯冷淡阴鸷,是有点儿吓人。

“罢了,等会我亲自过去看看。饰衣局的人早上可有送衣服过来?”

春夏一边往浴池中撒花瓣一边回道:“公主,已经来过了,衣服放在正殿的案几上。”

沈晚点了点头,她等一会儿要亲自将衣服送过去。

刷好感度嘛,凡事当然得亲力亲为见效才快。

沈晚沐浴完,一堆宫婢簇拥着她,又是梳头又是抹面,衣服里三圈外三圈穿了整整六层,身上各种金饰玉饰挂得满满当当,收拾一番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真是泼天的富贵。

看来原书中这位公主偏爱红色,她昨日穿的也是红。

沈晚立在铜镜前照了照,这红色的确衬人,皮肤白皙发亮,五官更加浓艳。而且就算穿了这么多层衣服,身姿依然玲珑窈窕。

沈晚匆匆吃了两口传上来的膳食,命人端了正殿那件白色云锦莲花暗纹长衫,就往侧殿去了。

一进门,沈晚看见萧越长身玉立在苑中一株桃花树下,手中拿着一截长长的枯枝,脸色肃然,正在树下未被石砖盖住的泥土上勾画着什么。

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便迅速用靴底抹平了刚才勾画在地上痕迹,转过身来,对着沈晚深深地躬身一揖,开口语气平静舒冷至极。

“奴参见公主。”

沈晚知道萧越大抵是在画什么武功招式,也没多问,只不过她听见“奴”这个字后实在有些发毛,“我说过,你不要再自称奴了。”

话刚落音,沈晚又自顾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我在吩咐你,你不要自称奴了 ,称我就好。”

萧越又对着沈晚恭顺一拜,“一切听公主吩咐。”

沈晚心道:这下看起来倒是乖觉,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把我抽筋扒皮呢。

沈晚接过一个宫婢手中的托盘,将衣服递到萧越跟前,笑道:“那个李饰官当真有几分本事,做出来的衣服样式很好,你快去换上罢。”

萧越起身,看见沈晚对他举着那件新衣,笑颜明媚,不禁滞了一瞬。

新衣服么。

再一次接到不是份例的新衣居然是从一个把他当奴仆的敌国公主那里,世事真是荒唐。

萧越接过那件衣服,触感柔顺,还沾染了正殿的熏香。

“正好,医官也差不多要来了,让他给你瞧完伤口,你就去换上吧。”沈晚自顾说着,越过萧越走向殿中,偏头瞧见案几上的饭菜已经动过了,心里松了口气。

好歹也是将来叱咤四国的男主,倒不会因为受辱了就梗着一口气不吃饭。

沈晚在一旁支着脑袋,看医官为萧越治伤。

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她那个时代,男人光着臂膀倒也是常事,而且她本意也不是要看萧越,只是对着那个方向发呆而已。

可是一些坚实的肌肉不可避免地入眼,昨夜那个荒诞的梦境又浮上心头,梦中人的宽阔的臂膀和眼前之人重合,沈晚突然生出满身鸡皮疙瘩,慌忙别过眼。

可是越想撇开那些难以启齿的记忆,那些记忆就越来越清晰,争先恐后浮现在脑海中。

甚至汗珠滴落在皮肤上那种被烫到的颤栗感也在腰际重新展现,就如同真的一般。

沈晚心乱如麻正要甩头撇开杂念,突然听到身后动静。

“公主殿下,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换好衣服了。”

沈晚随口答了一句“好”,不经意回身,却是一愣。

那身白衫穿在萧越的身上, 衬得他如谪仙一般,那张妖魅的脸也因为这抹白色被化成清冷禁欲的模样。

沈晚脑中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凌乱记忆,因为萧越这种让人不可亵渎的气质,奇迹般地压下去了。

萧越见沈晚盯着自己出神,皱了皱眉。

沈晚恍然回过神,笑了笑,“你本来应该如此。”

你本应光风霁月,而不是被人踩进泥里。

萧越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什么?”

沈晚摇头,“没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沈晚早间虽然睡到日上三竿,但现下已经到了正午又有些困了,给萧越安排妥当后,又往榻上一躺,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与此同时,四王府中。

竹榻上斜倚了一人,眉目间尽是厌恶,开口问跪在殿中的探子,“你是说,本王的好皇妹,非但没有给那个南樾贱种颜色瞧瞧,反而还给他治病裁衣?”

探子附身一拜,“殿下,千真万确。”

“哼,当初我是看她有些有些手段才松口把那人交给她,她倒好,把一个敌国来的贱种好吃好喝供着。我就说她如此刁蛮骄横,能成什么事?丝毫不考虑我东芜皇室威严!”

四王沈封眼中是满满的厌恶和鄙夷,“既然她不出手,那就让本王来,一个阶下囚,不过是我东芜皇室的玩物罢了,还真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是皇子。”

沈封阴测测一笑,“本王记得,近来猎场那边的人又活捉两只獒狼,爪子比上次那只虎,可锋利多了。”


沈晚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里现实世界和书中的世界交织,混乱不堪。

但每一个场景的尽头都是她的头被钉穿,挂在东芜的城楼上,血一滴一滴流尽。

“这就是那个残暴的公主,活该!”

“真是恶有恶报!”

“公主...”

“公主?”

沈晚骤然惊醒,发觉是婢女秋月在唤她。

抬眼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沈晚扶着痛得快要裂开的头坐起身,“什么事?”

“公主,侧殿那位,不见了。”

沈晚顿时清醒了许多,“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秋月俯身,“是奴婢的过失,奴婢按您的吩咐传来医官为他换药,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奴婢差人在这苑中里里外外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沈晚眉毛紧蹙,“侧殿洒扫的婢子小厮都问过了么?”

秋月摇头:“公主,那些婢子小厮本就不愿意去侧殿,做完活怕是一刻都不想待,所以问了一圈都没人看见。”

沈晚头脑飞速运转。

按理说,现在的萧越虽然已经和旧部联系上了,但是他们还并没有制定好万全之策离开东芜。

何况现在南樾的皇宫乱作一团,还不是回去的好机会。

如果没有出逃,那么一个大活人,脚上还有脚镣,能去哪里呢,这东芜皇宫又没有他认识的人。

即便愿意在侧殿侍奉的奴仆少之又少,可一个大活人消失了,不可能一个人都没人看见。

除非——有人撒谎。

沈晚心中立马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秋月,春夏呢?”

“公主,春夏去浣衣局取公主的衣物了,但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马上快回来了。”

沈晚点了点头,从榻上起身,穿上鞋,绝色的脸上此刻神色却有些阴沉,一袭红裙,衣袂翻飞向侧殿走去。

侧殿的檐下,沈晚面无表情看着跪在侧殿堂中的人。

“我耐心有限,最后再问一遍,到底是谁看见萧越的去向却故意瞒着不答的?”

沈晚的目光一一扫过跪在堂下的人,有两人面色煞白,她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春夏从侧殿檐下绕出,“公主,您找奴婢。”

沈晚伸出指尖,点了点那两个面色煞白的人。

“他,还有他,你寻个地方,随意处置了吧。”

那二人膝下一软,连忙喊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说我说,侧殿里的人,是被...是被..四王殿下的人带走了。”

沈晚心里的不安落到实处。

原主这个四皇兄,最是阴狠,将男主关虎笼的主意就是他出的,但却是让原主自己出头,他自己在一旁作壁上观。

今日居然派人来殿里抢人。

“他被抓去多久了?”

“回...回公主的话,已经半个时辰了。”

沈晚内心一凛,“去四王殿。”

迈出侧殿前,沈晚对着春夏吩咐道,“我不欲杀人,可也见不得胳膊肘往外拐的,把那二人打发了去,别再让我在公主殿看见他们。”

春夏应下,抬头看公主,觉得公主和从前确实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这两人肯定当场就血溅当场了。

公主温柔了许多,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温柔。

她很喜欢这样的公主。

沈晚往四王殿中赶去,到了玄武门时,内心灵光一闪。

四王招数阴狠,萧越虽然被他带走,可人未必在他殿中被他折磨。

上次将萧越被关进虎笼的地方就是在玄武台斗兽场中。

沈晚的直觉越来越强烈,脚步打了个转,直冲着玄武台而去。

.......

玄武台内,萧越被捆了手脚,扔在一个用黑布罩着的巨大牢笼前,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许多被拖行的泥污。

虽然有黑布蒙着,可野兽的嘶鸣声还是清晰地传来。

这声音让萧越的瞳孔瞬间紧缩。

那嘶鸣声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在边境时围攻他的,几乎要把他撕碎的獒狼。

鲜血淋漓的记忆被唤醒,内心深处的恐惧也被唤醒,萧越的指尖紧攥,指节用力到发白。

四王沈封看着萧越的模样,嘴角噙起十分满意的笑,对着身旁的太子沈策一拜,“皇弟近来听闻皇兄心情不是很舒畅,特意寻了个新乐子给皇兄解闷儿。”

沈策坐在在看台上,神色淡淡,“这回又是什么?上回你声称那虎凶猛至极,后来怎么样?竟被一个贱奴打了脸,不知道皇弟脸上可还挂得住?”

沈封听到这话,嘴角僵硬了一瞬,下一秒却笑得更开怀:“皇兄放心,这回可是雪原上的獒狼,比那虎凶猛上几倍,这贱奴饶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这回定能看个尽兴。”

后头几位东芜皇室宗族子弟听着被黑布罩着的兽笼中野兽的嘶吼,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四王殿下,这好戏什么时候才能开场啊?”

四王笑着回身,挥了挥衣袖,立马有两个卫兵上前揭开那黑色的幕布,里头的景象立马展现在众人面前,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笼子里关了两头獒狼,而地上有一摊血淋淋的东西,獒狼的尖牙和利爪上也沾染了许多鲜血,极具侵略的兽眼已经锁定了离他最近的萧越,时不时发出渗人的嘶鸣。

“这两头畜生沾了血,正是被激出兽性的时候,大家今日可有看头了。”

沈封拍了拍手,那两个卫兵给萧越松了绑,将他押去笼门前。

每靠近那兽笼一步,萧越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卫兵手中拿着一个印着“奴”字字样的烙铁,满脸鄙夷看着萧越:“殿下说了,你不想进去也可以,在你的脸上烫上这个字,今日便可放过你了。”

萧越盯着那块烙铁,内心嗤笑一声——他们不敢亲自押他进笼子,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但也确实正中他下怀。

士可杀,不可辱,他甘愿进笼子与狼一搏。

萧越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迈向牢笼。

若这笼子中只有一只獒狼,他拼死一搏也许还有些胜算,可这是两只。

赤手空拳的血肉之躯如何同时应付两头见了血的野兽呢。

萧越凄凉一笑。

为何他遇见的人,人人都想要作践他,为何人人都想要他死。

在他即将触碰到牢笼的门时,眼前突然出现一抹浓艳的红,挡住了笼子中面目狰狞的野兽。

沈晚的红色罗裙在玄武台簌簌作响的风声中摇曳。

“萧越,不要去。”


萧越低头看着拦在他身前一袭红裙的沈晚,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上,神色是少有的慌张。

眼中几分怜悯,几分后怕,兼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痛惜。

萧越读不懂这痛惜和后怕从何而来,但那怜悯,激起了他内心的厌恶。

看台上的宗族子弟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心中十分不满,但又碍于沈晚公主的身份不敢说话。

沈封语气和气,开口问道:“皇妹,你这是做什么?”

沈晚环视一圈看台,这是她穿过来第一次见东芜皇室人,果然人人奢靡残暴,尤其是他这个四皇兄,妥妥的笑面虎。

“做什么?皇兄,他是我殿里的人,你随意将人带走,恐怕不合规矩吧?不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碰的道理吗?”

沈晚语气恭敬,内容却是咄咄逼人。

她当然知道怎么戳四王沈封的痛处,书中沈封做梦都想到太子,与他的母妃筹谋十几年,太子的宝座换了三次,就是换不到他头上。

沈封听了沈晚的话,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神色变了几变才接上沈晚的话。

“皇妹言重了,不过一个奴仆,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皇妹何须如此在意?难道皇妹你被这南樾贱奴驯服了,现在竟开始把他捧在手心里了不成?”

看台上漏出几声嗤笑。

沈晚面上轻哂,“当初父皇已将人给了我,我怎么做就不劳皇兄费心了。倒是皇兄,每次要看斗兽,怎么都从我一个公主殿里拿人。”

沈晚面露惊讶,故作诧异:“难道说,皇兄手底下的人竟无一人敢进这笼子不成?”

沈封内心恨得牙痒痒,他竟不知他这个只图安逸享乐的蠢皇妹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沈封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沈策,突然又笑起来,“皇妹误会了,今日劳驾太子皇兄百忙之中过来,这斗兽却说散场就散场,恐怕让人扫兴了。”

沈晚内心一凛,好一个祸水东引,将矛盾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这位太子殿下,最见不得别人挑衅他的权威。

果然下一秒,沈晚听到沈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皇妹,不过一奴仆,何必介怀?来,坐到本宫身边来,与本宫一同观之。”

太子表情淡淡,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萧越看着沈晚被看台上的人一句一句诘问着却不肯退让一步,蹙了蹙眉,攥紧的指节更加用力。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争辩。

小时候在南樾皇宫时,那些皇子公主丢了东西都怪罪到他头上,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也没有人为他辩解。

后来他们故意说丢了东西,借着这个由头来糟践他。

为何这个叫沈晚的人,为何她屡次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次又一次给予自己儿时奢求的东西。

但可笑的是,他落到这种境地,不正是拜她所赐吗?

是了,他上次被她扔去虎笼前,她不也是和颜悦色地为自己治伤吗?

不就是为了他能在里面多撑两刻,好让她看得尽兴,不就是为了能看到他被折磨得体无完肤跪下求饶的样子么?!

他竟然差点被这虚假的怜悯晃了眼睛!

他真是卑劣,卑劣到了骨子里。

竟然贪恋折辱自己之人所给予的一点温暖。

萧越看着被诘问,被权势压着却还是神思运转,要想办法为自己争辩的沈晚,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沈晚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正待和太子对峙,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力量一推。

沈晚稳住身形,诧异抬头,看见萧越背影决绝地走进了兽笼。

“——不”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牢笼的第一道门已经被卫兵关上,萧越的手已经触到了牢笼里最后一道门。

卫兵得了太子的指令,将沈晚押向看台。

沈晚内心忽而有些迷茫。

书中并没有这段剧情,可按照结局,萧越最终会一统四国,所以应当不会折在这里。

但她知道萧越被獒狼围攻过,獒狼是唯一让他害怕的东西,所以萧越肯定会更恨她。

而萧越上次被关进虎笼前,原主也给萧越治了伤,这一回她本意是要对萧越好,却没想到因为沈封,自己阴差阳错又重复了原主的行径。

那她的好感度还能挽救得过来么!

野兽的嘶吼声拉回了沈晚的神智,她无措地看着两只獒狼张着血口,齐齐扑向萧越。

萧越身形灵活,几个来回下那獒狼虽然没有伤到萧越要害,可那身白衣已经溅满了他的鲜血和被撕扯下来的皮肉。

萧越身上每多一道伤,看台上就爆发热的喝彩。

萧越脸上也溅了许多鲜血,他眼眶赤红,恶狠狠盯着那两只蓄势待发的凶兽,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那两只獒狼因为几次未得趁,也开始谨慎起来,在萧越身侧盘旋。

萧越的浑身紧绷,他知道,这两只獒狼下一击若他没能躲过,他便必死无疑。

被押在看台上的沈晚心几乎揪到了一处。

“吼——”

攻势猝不及防发动,那两只獒狼一前一后一齐扑向了萧越,沈晚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萧越手上动作发动,利爪没入血肉的声音随着风声的传来。

野兽嘶吼着,声音却越来越凄厉。

看台上上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沈晚睁开眼,被笼中的景象惊呆了。

一只獒狼的利爪被萧越抓着刺进了另一只獒狼的腹中,被刺中的獒狼血溅满了牢笼,痛苦地在地上呜咽着,渐渐地丧失了生气。

只剩下一头狼了!

看台上的宗族子弟本意是想看萧越被狼撕扯,但看到萧越在两只狼的夹攻下还能杀死一头,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那只活着的獒狼因为同伴的死亡更加暴动,从萧越手中挣脱利爪,迅猛地扑向萧越。

沈晚忽而瞥见了萧越左肩被獒狼利爪抓出的血洞,心头猛地一颤抖。

而这次獒狼的攻势,萧越虽然也避开了,但步履已经踉跄蹒跚,动作迟缓下来,但獒狼却是越来越暴躁。

沈晚看着她为萧越裁的那身白衣,突然想到,这恐怕是萧越十七载光阴中收到的第一件合身的衣服。

可是如今已经沾满了血,被撕烂,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即便书中为萧越书写的结局是叱咤四国的天下之主又如何,他现在只是一个活了十七岁却从未感受过任何温暖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也许他此刻面对着自己害怕的凶兽,想的是为何人世间为何这么苦,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沈晚看着眸光逐渐暗淡下去的萧越,内心揪疼。

不,她不能任由萧越躺在那个冰凉的笼子里。

即便是萍水相逢之人的苦难也会让她痛惜,何况她和萧越已经认识多年。

书中寥寥几笔描写的萧越的苦难,此时血淋淋地呈现在那眼前。

触目惊心。

他不是书中的人物,他是活生生的人。

沈晚拔出发中金簪,刺向按压着她的卫兵,那卫兵吃痛,又被沈晚突入而来的举动惊到。

沈晚趁着这个机会逃脱,跑向牢笼。

萧越,不要断了生念啊,你以后会是受天下万民敬仰的一代明君,你不能折在这里。

萧越意识越来越模糊,后肩的剧痛让他使不上力气,眼前的一切景象都灰败起来。

萧越疲惫一笑。

这就是将死之人看到的景象吗?

也好,也好啊。

可他的视线中忽而出现一抹翻飞的红衣。

他看见沈晚使出了浑身的劲打开了牢笼沉重的铁门。


场上的人被沈晚猝不及防的举动滞在原地。

太子沈策和沈封也都怔住。

片刻后,太子率先反应过来,沈晚不能死在这里。

“快不快救五公主!?都杵着做什么?”

沈晚赌的就是她公主的身份。

若她折在这里,在场的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但也有一种可能——卫兵来不及救她。

沈晚身形在风中微微摇晃,指甲快要没入肉里。

那身红衣霎时吸引了獒狼的注意,嘶吼着扑过来。

终于,那利爪离沈晚只有几寸时,被卫兵的十几根长矛贯穿,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彻底没了生息。

沈晚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在彻底昏迷前,萧越听到沈晚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萧越,你要好好地活。”

有温热从上空滴落。

是下雨了吗。

可为何是暖的…

萧越的意识终于陷入无边黑暗。

......

沈晚坐立不安地立在侧殿的正堂内,看着侍婢将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房内端出来,颜色丝毫没有减淡的意思,心都揪到了一处。

萧越晕倒在她怀中时,那一身鲜血淋漓的伤,苍白的面颊,一刻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已经命春夏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张太医请过来了,可香都燃了几炷,房内还是没什么动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帘终于被掀起,张太医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鲜血,颠了颠袖子正准备给沈晚行礼。

沈晚手一挥免了他的礼急急开口道:“张太医,他怎么样了?”

张太医摇了摇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实在不太好。他虽然有武功在身上,身子骨比寻常人健硕些,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肩头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沈晚听完张太医一番描述,心里愈发悬起来。

“情况不太好,那就说明还有法子的是不是?”

“他现在气血不稳,浑身发起高热,能不能成就看今天夜里了。若能熬过今晚,那些伤慢慢养养,也就回来了。”

沈晚听到还有机会时不禁松了一口气,“那就为他用最好的药。”

张太医摇了摇头,“公主殿下,能用的药已经都用过了,能不能熬过今晚,全看他自己想不想活。”

沈晚有些颓然。

她记得玄武台斗兽场中萧越那个万念俱灰的眼神,心头浮上酸楚。

沈晚不顾张太医在她身“里面血腥气太重,公主去不得”的惊呼,一把掀开帘子,走到榻前。

萧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任何血色。

春夏挪来一张椅子,沈晚顺势在萧越榻前坐下。

“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呢,萧越,你要好好地活。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以后,会一统四国,将天下万民从皇室暴政中解救出来。你会成为站在云颠的人,不要在这里倒下了。”

“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她叫江凝,她会成为你的妻,她会治愈抚平你内心的疮疤。”

“请你再等一等她,好吗?”

沈晚知道,她说的这些萧越一定听不到,但她也没办法作壁上观,只好絮絮叨叨地念着。

春寒料峭,夜里的微风也是凉的,萧越却还是浑身滚烫地烧着。

沈晚亲力亲为,为萧越一次又一次地换着额头上的帕子。

萧越感觉自己身处无间悬崖,四周都是黑茫茫一片,而他不断地在下坠。

虚空的崖壁上,有一只只黑色的手不断将他按向深渊。

悬崖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他使力。

萧越的手徒劳地挥动着,他好痛,他也好累。

不如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坠吧...

朦胧中,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萧越,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为什么要活下去,没有人希望他活着。

“萧越,你要好好地活...”

是谁,是谁在盼着他活下去...

......

沈晚在萧越的榻前守了一夜未合眼,晨间刚换完一次帕子,沈晚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意识朦朦胧胧。

习惯性地望向榻上时,对上了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子,顿时清醒过来。

沈晚忽然欣喜起来,“你醒了。”

萧越觉得每动一下就如同浑身散架了般。

记忆慢慢涌上来,却越想越觉得讽刺。

自己变成这幅模样,亦或是就那样浑身是血地躺在那冰冷的笼子里,不正是她的期盼吗,为何又要去打开那笼的门。

为何要让他活着。

是因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皇子身份的奴隶供她折磨了么。

沈晚看着萧越一双眸中满是冰冷,无奈叹了口气。

“我并未想将你同獒狼关在一处,我知晓四王将你带走后,便立刻赶去救你了。我...与原来的东芜公主不一样,我是真心盼着你好的。”

一句话毕,沈晚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她即便没有原东芜公主那样残暴又如何,血淋淋的结果确确实实在萧越身上又发生了一次。

若他不是男主,可能早就没命了。

哪能因为自己轻飘飘几句话就放下芥蒂呢。

来日方长吧。

春夏掀了帘子进来,端了一碗刚熬好的药。

浓重的药味霎时弥漫在房中。

真苦啊。

沈晚制止了春夏将药递给萧越的的动作,起身拿起案几上张太医遗留下来的银针,探入碗中。

昨日牢笼的事,四王没有完全达到他的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现在必须谨慎。

萧越看着沈晚用银针验完毒后,又小心翼翼将药吹凉些许,端起一勺送到了他嘴边。

他偏过头,避开了沈晚送来的药,嘴角艰难扯动。

“我当不起公主如此屈尊降贵。”

沈晚一时也滞住,是哦,自己虽然要刷好感度,却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何况若真是她一勺一勺给萧越喂药,他也未必会吃吧。

于是沈晚将药碗放在了萧越枕边的案几上,“那你自己要好好吃药。”

沈晚说完话,就掀开帘子回到了侧殿堂内。

秋月见沈晚出来,俯身行了一礼,“公主,您昨夜一夜未合眼,不宜吃太油的膳食,奴婢传了些简单的吃食,公主先用些垫垫肚子吧。”

沈晚的确有些饿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径直走到案前坐下,拿了一个做工颇为精致小巧的桃花酥。

晨间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撒了几缕到堂内,照在沈晚身上,暖洋洋的。

沈晚紧绷了一夜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些许。

只要天气好,人就会充满希望。

口中的桃花酥也甜甜的,吃得沈晚不禁眯起眼,悬在椅边的双腿也忍不住晃悠起来。

萧越满口苦涩药味,艰难地侧过头放下药碗。

风将帘子吹起一瞬,不经意看见外间坐在晨光中的沈晚。

明媚可爱。

她的外表,的确实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沈晚吃着糕点,忽然想到什么。

这桃花酥很甜,药却很苦,萧越也该吃一个。

沈晚下意识望向萧越的方向。

她在锦帘被风放下的一瞬间看到一双眸子,似有些呆滞,冰冷和戾气都退散些许。

下一秒,那帘子重重地落下。

萧越恍然回神,掐了掐了自己的伤口。痛觉未过,萧越又感觉帘子被人掀起。

他抬头一看,是沈晚。

她笑得十分明快,手里拿着一个桃花酥递向他。

“苦的时候,要多吃点甜的。”

萧越挥开沈晚递过来的手,自顾躺下阖上双眼。

“我一个奴仆,受不起的公主殿下的东西。”

沈晚看着滚落在地上的桃花酥,滞了片刻,并未说什么,只轻轻笑了笑。

“那你好好休息吧。”

沈晚走后,良久,萧越睁开眼,看见地上摔碎的桃花酥,长吁一口气。

他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刚才,差点就要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枚糕点了。

公主殿内,沈晚沐浴完,眼皮已经撑不住开始打架,却还是勉强撑着精神看着膳房为病人做的膳食单子。

少油少盐,配着补药熬的骨汤,荤素搭配适宜。

“不错,甚好。就按照这个来,每回给他传膳,端药前一定要先验过,最好是先来叫我,我亲自去看着。”

“还有,他既然不喜欢侧殿里的人太多,那就两日安排一次洒扫好了,左右也没那么多灰尘。但侧殿门口一定得叫个人好好盯着,别再出昨日的事了。”

春夏听着沈晚事无巨细地吩咐着,一一应下。

沈晚睡着后,春夏为沈晚掖好被角,放下床帐,拿着膳食谱子出了门。

春夏立在檐下,看了眼正在苑中忙碌的各色宫婢内侍,拍了拍手。

苑中的宫婢与内侍都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匆匆往春夏面前规规矩矩地站着。

春夏双手交叠放在腰际,开口声音不大却是不容置疑。

“想必近来着苑里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吧?”

一众宫婢与内侍都规规矩矩点头,春夏来回踱了两步。

“以防再像昨日那般,生出两个分不清谁才是主子的蠢货,我在这里给诸位提醒一句。侧殿里头那一位,别管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公主疼惜着,你们也只需顺着公主的意思,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少看少问,管好自己的嘴和眼,可听清楚了?”

“明白了,春夏姑姑。”

“还有一事,我也好与你们一道说了。既然那一位已经住到了侧殿里头,那你们也该称一句殿下。”

一众宫婢与内侍都规规矩矩应下。

春夏见状,又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各归各位去做事。

沈晚这一觉睡得仍旧很不安稳,她又梦见了她那个凄惨的结局。

梦中是在东芜的城楼上,她被南樾兵逼得走投无路,准备从百丈城楼上一跃而下时,转身看到萧越一身甲胄坐在高高的战马上,一双锐利的眼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死物。

也的确是死物。

下一秒,萧越拉开那张玄弓,鹰羽箭心正对着她的眉心。

弓弦铮鸣。

她的眼前一片血色的模糊。

城楼下的人都在唾骂她,都在庆贺她的死。

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不是我。

萧越,不要杀我...

沈晚猛地睁开眼,胸口不住地起伏。

还好是梦境,一切都还来得及。

“公主,传膳了,您可要去侧殿?”秋月一边挂起床帐,一边问道。

刚才的梦境里的场景让沈晚心有余悸,于是刷好感度的事立马又在她的心中明晰起来。

“去,去侧殿用饭,在他的榻前摆一方案几。”

“诺。”

沈晚迈进侧殿萧越的房中时,各色膳食已经摆好了,两种风格的膳食泾渭分明。

萧越冷眼看着自顾在案前坐下的沈晚,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沈晚浑不在意萧越冷淡的目光,只拿起银针亲自挨个儿试了毒。

试完毒,沈晚又拿起布菜的筷子,秋月见状,立马上前。

“公主殿下,您是公主,怎么能做这种事?”

沈晚摆摆手,“无妨。”

沈晚向夹了许多萧越那边的膳食放在碟中,而后她将碟子递向萧越。

“你身上有伤,不便抬手,只管低头好好用饭就好,夹菜的事我来为你做。”

沈晚看着萧越紧抿的薄唇即将要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直接将碟子放在了萧越的面前。

“别再说什么你受不起了,你受得起,只管好生吃饭就是了。”

“我知道你心中怨我恨我,可我也说过,此事并非我促成,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总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萧越听着沈晚喋喋不休了一大堆,一双眸子仍旧波澜不惊。

沈晚也不在意萧越的毫无反应,冲萧越甜甜一笑,“用饭吧,快些把身体养好。”

萧越终是就着碟中沈晚夹的菜默默用起了饭。

他现在只是奴隶的身份,他就算心中再恨那些作践的他的人又如何,他若撑不到自己强大起来的一天,那他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也不能十倍、百倍、千倍将今日之辱奉还给他们,包括,眼前的东芜公主。

既然他已经联系上了旧部,又从昨日的狼爪下逃出生天,那他从此以后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将那些曾经将他踩在脚下的人,有一日不得不仰着他的鼻息过活。

沈晚看着萧越这顿饭吃得甚是乖觉,不禁心情也很好。

膳食撤下后,一些点心又被摆了上来。

萧越的眼眸不经意扫过被端上来的桃花酥,抿了抿唇。

有侍婢将药端了上来,房中霎时又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沈晚趁热打铁,又发起攻势,对萧越露出甜甜的笑。

“这药我闻着就很苦了,也难为你一日要喝三次。昨日那桃花酥想必你不太喜欢,今日除了桃花酥,还有软酪,水晶芋泥糕,芙蓉饼,总能寻到一样你爱吃的。”

沈晚说完这句话睁着亮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看着萧越。

那个男人能拒绝事事为自己着想女子呢?!

“不必劳烦公主殿下费心,我不爱吃甜的。”萧越一脸淡漠。

沈晚维持着那一抹有些僵硬的笑,依旧柔声细语道:“好吧,那你吃完药好生休息,若有事,一定差人来正殿找我。”

连着几天,沈晚都雷打不动陪着萧越用膳,看着他喝药。

而萧越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一日傍晚,沈晚从房中走后,萧越蹙着眉喝完满满一大碗苦药,放下药碗后,视线停在桌案上摆的各色点心上。

良久,萧越伸出手,修长苍白的手指捻起一块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甜吗。

根本盖不住口中的苦涩药味。

就如同儿时那碟好不容易得来的绿豆糕,是和着血吞下的,根本尝不到什么是甜。


沈晚记得原书中,这个时段萧越的武功已经很出色了。他从小在南樾皇宫时就开始自己琢磨剑术,只不过一直藏拙。后来萧越去了南樾边境的军营中,得到了好好的历练,武功更是突飞猛进。

沈晚现在看着不过十日,肩上和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大差不差的萧越,都有点啧啧称奇了。

体格不是一般的好呀。

年轻真好。

虽然自己这具身体也不过正值豆蔻年华,但沈晚总觉得这副身子被娇养在皇宫,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不过也可能是最近总是做噩梦,精神不济的原因。

这样想着想着,沈晚发觉萧越望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凉,这才发觉自己又在萧越换药时盯着他的臂膀发呆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要看的意思。

沈晚对着萧越眉眼弯弯一笑,别过头去。

萧越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她是拿他当什么,男宠么。

用膳也要他作陪,也丝毫没有自己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盯着一个男人的觉悟,大胆肆意。

还是说,她根本没把他当做男人看。

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赏玩之物。

也对,他本来就是奴仆而已。

萧越脑中神思百转千回,最终自嘲一笑。

......

纱帐摇曳,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露出一张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脸。

“哦?看来,我的好皇妹当真是把那个南樾来的贱种捧在心尖上了?”

跪在地上一身玄黑的探子恭敬回禀道:“殿下,公主连每日的膳食都与他在一处。”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沈封修长的手指缓慢轻敲着床檐,嘴角缓慢勾起一抹的邪魅渗人的笑。

“她若是真疼惜得紧,我这个做皇兄的当然得好好助她一臂之力了,只每日在一处用膳怎么行?”

......

晚膳时,沈晚还如以前一般,为萧越仔仔细细地布好菜,然后笑意盈盈地放在萧越面前,再柔声细语的地说上一句,“萧越,快些用饭吧。多吃点伤才能好得快。”最后,再配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甜美的微笑。

这一套流程沈晚已经走得相当熟练。

沈晚看着萧越从之前的微微有些抗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心里欣慰至极。

哪有养不熟的蛇呢?

难怪原书中萧越对江凝痴情了一辈子,果然温柔才是藏在绵软里的杀手锏。

今日甜点里有从未出现过的新花样,做得十分精致。

沈晚看着那块被做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模样的糕点,记起来这些天的糕点萧越基本没有动过,唯有一天的一块桃花酥被轻轻咬掉了一角,连一口都不肯多吃。

难道他果真不爱吃甜的么。

可是看着那块精致的糕点,沈晚还是生出了想让他尝一尝的心思。

苦的时候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但是沈晚没想过萧越会接下她递过去的那块糕点。

看见萧越修长的手指中拿着那块点心,心里更加欣慰,沈晚眼睛亮了一瞬,望着萧越,“你...”

萧越敛眸,别过头,不甚熟练又冷淡地说了一句,“多谢...公主殿下。”

“啊~不必客气。”沈晚拿着扇子遮着微扬的唇角。

沈晚走后,萧越摊开手心,端详着掌中那块已经被他捏得看不出精巧原貌的点心,眸光黯淡一瞬。

果然人人都唤他贱种,他确实是很贱。

他已经开始贪恋起在怜悯与玩弄之心下生出的温暖。

他内心也十分卑劣地生出一丝奢求,奢求这温暖不是出于怜悯和玩弄,而是如她所说的那般,她是真心盼着他好的。

萧越缓缓地将那块糕点放入口中。

近来他伤已经好了大半,喝的药已经没有从前那般苦了,所以这块糕点的甘甜在嘴中化开的瞬间,萧越不禁滞了一瞬。

他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了十七载光阴后,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甜。

果真让人痴迷流连。

萧越的脑中浮现他受伤刚好的那一日清晨,沈晚沐浴在晨光中,吃着糕点晃着腿的模样。

那日的微风好似穿越时空而来,又一次将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和着仲春的花香,隔着锦帘送到他的鼻尖。

脑中关于沈晚的记忆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玄武台上翻飞的红裙,用膳时低垂翕动的睫毛,还有...

殷红的唇…

宛若飞霞的两颊…

修长白皙的脖颈…

柔弱无骨的手…

覆着薄汗的莹白小臂…

萦绕在鼻间的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烈。

空气也变得燥热。

萧越无论怎样努力想将脑海中关于沈晚的记忆的驱逐出去,都是徒劳。

前些天那个晚风微凉的夜晚,正殿发生的一幕幕不可避免地在眼前浮现着,他感觉身体中的每一寸血液都在沸腾。

沸腾着冲向一处。

渐渐地,萧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那块糕点。

他发红的眼的望向装着糕点的碟子,从榻上踉跄起身,一把掀翻了案几。

碗盏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果然是她。

她还是她,根本就不会变。

萧越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让他怒火中烧。

是恨吗,还是对自己不断生出奢求,不断被沈晚的外表迷惑的鄙夷。

沈晚那些明媚的笑最终在萧越的脑海中换了副模样,那笑容变得轻蔑鄙夷,满眼不屑。

这才是沈晚。

呵,这才是沈晚啊!!

萧越赤着脚踩在软毯上,不断踉跄着撞在墙壁与柜子上,发丝被撞得松散,乌泱泱地垂下来,半遮半掩一张妖孽俊美的脸和一双赤红的眼眸。

正殿中,沈晚刚刚沐浴完,青丝柔顺地披拂在身后,还沾了些清新好闻的香气与水汽。

柔软贴身的白色寝衣乖乖地贴合在身上,勾勒出细腰如柳,峰峦如聚。

沈晚正准备美美地睡一觉时,看见殿内忽然急匆匆走过来一个宫婢,一进来就一脸惶恐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晚立马直起身,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那婢子没敢起身,颤颤巍巍开口,“公主殿下,侧殿那位殿下不知怎么了,在殿中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们在外间听着碗盏等事物都被打碎了,实在听得心惊。”

沈晚好看的眉立时皱起,萧越虽然平日看着吓人,但发这样大的脾气还是头一回见。可是晚膳过后也没发生什么事呀?何事惹他如此不快。

“里边儿是什么境况,碗盏的碎片可收拾了?”

那宫婢惶恐开口:“公主殿下,我们一靠近侧殿,只说要进去收拾,便被吼得不敢进去了。”

沈晚看着那宫婢实在是有些害怕,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无妨,我亲自过去看看。”

沈晚忧心着侧殿的情况,连寝衣都来不及换就往那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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