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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画外贺立华马兵全局

牧歌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马车到达富楼村以后稍作停顿,然后又向西走了约一里多路,在一个方圆一亩多地的土岗子前面停了下来。土岗子被当地人称作庙台子。原来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里面供奉着如来佛、观音菩萨和几个罗汉。庙里的和尚是个叫慧能的瞎子;其实,大家没人叫过他慧能,只道他是“瞎十”。原因是这个叫慧能的和尚有点好色。自打庙里的主持在禅房里圆寂,其他几个小和尚有的还俗有的游走到其他庙宇修行,庙里只剩下慧能一个人以后,不仅前来上香的女子他不放过,方圆几里路以内的村庄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不管闺女媳妇,只要他白天见过,夜晚就一准会摸到人家家里去。当地百姓好用“奇瞎无比”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道德败坏,于是慧能就有了“瞎十”这个诨号。有一天,“瞎十”的两个...

主角:贺立华马兵   更新:2025-05-03 19: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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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贺立华马兵的女频言情小说《画里画外贺立华马兵全局》,由网络作家“牧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马车到达富楼村以后稍作停顿,然后又向西走了约一里多路,在一个方圆一亩多地的土岗子前面停了下来。土岗子被当地人称作庙台子。原来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里面供奉着如来佛、观音菩萨和几个罗汉。庙里的和尚是个叫慧能的瞎子;其实,大家没人叫过他慧能,只道他是“瞎十”。原因是这个叫慧能的和尚有点好色。自打庙里的主持在禅房里圆寂,其他几个小和尚有的还俗有的游走到其他庙宇修行,庙里只剩下慧能一个人以后,不仅前来上香的女子他不放过,方圆几里路以内的村庄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不管闺女媳妇,只要他白天见过,夜晚就一准会摸到人家家里去。当地百姓好用“奇瞎无比”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道德败坏,于是慧能就有了“瞎十”这个诨号。有一天,“瞎十”的两个...

《画里画外贺立华马兵全局》精彩片段


马车到达富楼村以后稍作停顿,然后又向西走了约一里多路,在一个方圆一亩多地的土岗子前面停了下来。土岗子被当地人称作庙台子。原来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里面供奉着如来佛、观音菩萨和几个罗汉。庙里的和尚是个叫慧能的瞎子;其实,大家没人叫过他慧能,只道他是“瞎十”。原因是这个叫慧能的和尚有点好色。自打庙里的主持在禅房里圆寂,其他几个小和尚有的还俗有的游走到其他庙宇修行,庙里只剩下慧能一个人以后,不仅前来上香的女子他不放过,方圆几里路以内的村庄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不管闺女媳妇,只要他白天见过,夜晚就一准会摸到人家家里去。当地百姓好用“奇瞎无比”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道德败坏,于是慧能就有了“瞎十”这个诨号。有一天,“瞎十”的两个眼珠子被人家用铁筒子给抠了出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人民公社成立以后,“瞎十”被“请”出寺庙吃了五保,庙便成了空庙;后来“破除封建迷信”那会儿,庙里泥塑的几尊神像被搬的搬砸的砸,几间宫殿、禅房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雷击,颓败倒塌,化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到今天,人们在原来寺庙的位置只能看到一片高高的土岗,上面一年四季种植着庄稼。然而庙里的神冥还在。方圆十几里路远的村庄上哪家有婚丧嫁娶,有谁要祈福、禳灾、求嗣,都会到这里对着土岗子敬拜。当然,时下这一切需要悄悄地进行。
土岗上的麦子约有半人多高,茂密茁壮,一派绿森森的;麦穗上面挂着细密的米粒般的小白花,微风吹来摇摇晃晃胁肩谄笑似的。
玉英被搀下马车。地上早已铺好了席子。一个自称是表嫂的妇女对着玉英耳语一番,然后玉英在这位表嫂的搀扶下跪在席子上对着土岗子拜了三拜。
拜完庙台子以后,玉英重又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只听“噼啪噼啪”一阵鞭炮响,紧接着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儿透过布帘扑面而来。马车又停了下来。
“这回总算到了。”四妮儿说着边替玉英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红盖布。玉英心里怀着几分憧憬、几分忐忑,为自己的花容月貌和心灵手巧赶制了一个多月的嫁衣终于有了表现的舞台。
马车外一片喧哗。
“迎新媳妇的呢!?快点,新媳妇来了,赶快拿把椅子放在马车跟前。”
“他叔,还要到庙台子那里拜拜送子娘娘吗?”
“已经拜完了。趁着下地干活的还没收工,庙台子那边没有人,先到庙台子那边拜完了才来的。传玉呢?新媳妇要下车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在院子里等着了。”
“哦,那好,快叫他到门口来迎新媳妇!”
玉英被搀下马车时,头上的红盖头不知被谁扯了去,紧接着那个叫表嫂的左手端着个柳条筐子,右手从筐子里抓起一把把什么东西朝玉英扑头盖脸抛撒下来,并且一边抛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一把麸子一把枣,闺女小子往家跑;一把麸子两把面,明年便吃喜鸡蛋……”
“哎哎,你看看您嫂子,新媳妇长得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儿有个头儿,没想到陈传玉找的媳妇还不孬哩。”
“谁说不是呢婶子,跟从画上跳下来的人儿一样。”
“传玉这小子艳福还真不浅唻,唉,只可惜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看着吧,今后有的好戏看了”。
“嗐,你没听人说过吗?能生瞎人,可别生瞎命呢!”
声音虽然低沉微弱,而且远在人群之外,可还是被玉英的耳朵给抓住了。但是容不得玉英反应和细想。那些簇拥着她的一群半大小伙子一边喊着号子起哄一边将玉英往陈传玉身上推。
陈传玉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才不至于被撞跌倒。陈传玉身上依然是去公社登记那天穿的蓝色涤卡国防服。头上蓝帽子的罩檐上缠绕着一缕红丝线。
玉英浑身上下冒着火,心蹿到了嗓子眼儿上。
这时候又上来几个刚刚从地里收工回来的小伙子。他们冲进人群,有的抱住陈传玉有的抱住玉英将他们两人的头往一起摁;接着又有人再扒拉开他们,说,今天新娘子属于我的啊,您谁都不能动!传玉哥,一会儿拜天地、入洞房的事都交给我了,你一边忙你的去吧。
“看你烧得哟!就不怕变成‘瞎十?’”
人群中表嫂说话了。
“‘瞎十’有吗不好?任活不干,还有吃有喝的!”
“好了,好了!”执喜止住哄闹,“吉时已到,开始拜天地了。”
这时候,大队书记已经站到了天地桌前。他一边轻轻地咳嗽两声清理清理嗓子,一边展开手中红纸,然后对着红纸开始念结婚典礼辞。玉英和陈传玉便依着典礼辞的内容对着桌子后面墙上的毛主席像鞠了三个躬,又对着桌子两边的陈传玉的爹娘鞠了三个躬,念到婚礼第三项夫妻对拜这一环节时,大队书记的话音还没有落,一群人早已一哄而上把一对新人推推搡搡地拥进了洞房。就在大家闹得起劲的时候,执喜过来喊新郎去敬酒。
陈传玉出去了。玉英盘腿坐在婚床上,只感觉脸上和脊背上有虫子在爬。汗珠子叽里咕噜地往下滚。她伸手想解开棉袄的扣子,可是一想到“大喜这天,新人穿棉袄棉裤今后日子厚实”这一说法就又停下了。玉英咬咬牙。流一天汗换来一辈子的殷实、富足,值得。
玉英依着床头的红漆柜,对着墙上张贴的电影《龙江颂》连环画和另一头土墙上的李铁梅、阿庆嫂、郭建光、杨子荣的肖像画挨时间。这些人物玉英在电影里不止一次见过,个个都心明眼亮、意志坚强斗志高,都有一颗红亮的心。但是,却无从知晓他们可否恋爱、结婚?平时又是怎样过日子的?
一拨儿又一拨儿闹洞房的进来向玉英讨要糖和烟,有的还动手动脚,甚至说些令人肉麻的下流的粗话。玉英表面上既不理会也不恼怒,但是身体里面却滚荡着滚烫的火雷,说不上渴望还是恐惧,心里头一直荡着秋千。直到晚上喝交杯酒和圆房仪式结束以后。
当众人散尽,热闹和喧嚣退去,屋子里只剩下玉英和陈传玉两个人时,他们一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昏黄灯光下,陈传玉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很艰难似的开口说:“今天俺家包了场电影,是朝鲜片《原形毕露》。”
玉英低着头没有作声。
“是在生产队的南场上放——
“这会子,人都看电影去了。”
玉英依然低着头没有作声。
“累了吧?要不睡吧。”
玉英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抖开大红缎子被,再将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头摆放到床的两头。这些都是姐姐玉兰交代过的。
陈传玉转身插好门闩,然后一个箭步跨到床前,两臂一环将玉英拦腰抱起放倒在床上,身体立即压了上来。玉英只感觉温热粗重的喘息和浓烈的酒气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甚至听到了另一颗心脏的“嘭!嘭!”的强有力的跳动。玉英被感染得汗毛孔都张开了,但是任凭滚烫的气息在脸上和脖子上疯狂喷射,任凭体内的热血汹涌澎湃,她却一直紧闭着双眼,身体横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玉英心里谨记着姐姐玉兰的嘱咐,意思是头一回女人要守,不管男人进攻有多么猛烈,女人都要表现出挡、阻,否则的话,男人就会认为这个女人欲望深,淫荡。
玉英阻也阻了,挡也挡了,结果还是被剥葱的一样。陈传玉一双大手在玉英身上探索半天,最后抖抖索索地去解除玉英设置的最后一道屏障……


牧歌,女,原名于翠荣,枣庄学院副研究馆员,九三学社社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60 年代出生于山东枣庄,工科毕业后又就读于枣庄学院(原枣庄师专)中文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1994 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小说、散文、诗歌等 100 余万字,作品曾入选多种选集。著有小说集《无边的丝雨》。


陈兴旺高兴得一夜都没有合眼。
虽然眼下红白喜事不允许铺张浪费大操大办,可至近的亲朋好友还是要请一请的。陈兴旺一家勤劳节俭了一二十年,积攒下了一些家底儿,上个月女儿出嫁的时候只放了挂鞭炮就打发了,这次儿子娶亲可要抖搂抖搂了,这可是他穷其一生的最大的喜事,也是家门的一大喜事,这意味着陈氏宗族陈兴旺这一脉眼睁睁的又要向下延续一辈儿人了。
陈兴旺从他爷爷那里知道,他们家从祖上代开始就一直单传。说来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家族到了他祖父那一辈儿的时候,眼看着人丁将要兴旺起来的,他的爷爷和他的奶奶一口气生下了九个子女。也就是说陈兴旺原本应该有三个叔叔个姑姑的,令人遗憾又可恨的是,水灾、旱灾、蝗虫、瘟疫的轮番登临,一遍又一遍过筛子一般。他们一个个非饿既病。好歹只剩下陈兴旺父亲一根苗也没活过三十岁。
家门兴旺的首要和前提是人丁兴旺。陈兴旺的爷爷在其大儿子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就给娶了亲,媳妇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娘家是知根知底的富门大户,进门以后全家上下像接三神一样手捧着,谁知道一直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折腾了八九年,才解怀生下陈兴旺。
陈兴旺落生的时候,他爷爷高兴得捋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起名为小名来群大号陈兴旺。不想陈兴旺还不满三岁,他的父亲又得了肺痨。
一心想振兴家业的陈兴旺的爷爷为此不知寻访过多少道术高深的“先生”,并悉数按照“先生”的指点,迁了祖坟,在坟茔的什么方位栽上什么树,埋下什么石头;又在家宅的哪面墙上贴上块镜子,哪个墙角安置上什么物,门口摆上什么件儿、栽上什么树,房屋的门和窗上贴上什么符。可是依然没能扭转家运。就在陈兴旺,也就是来群还差三个月零七天就该过六周岁生日的那天黄昏,他最后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先他踏上了黄泉路。好容易从丧子之痛的泥沼中爬出来的陈兴旺的爷爷心犹未甘,于是又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兴旺身上。在陈兴旺年满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爷爷又开始张罗开了。
两头奓腰里卡。陈兴旺的爷爷把这一标志着女人生育能力旺盛体征的谚语谨记于心,然后背起粪箕子以拾粪作掩护到附近各个村庄去查访。一日,陈兴旺的爷爷在路上突然看见远方有一支队伍,他心里头陡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立时就竖起来了,冷汗唰唰地顺着汗毛孔直往外冒,瞬间便浸湿了棉袍的衣领和后背。陈兴旺的爷爷想躲开这支队伍;但是四周是一马平川、一眼可以望穿几里远的光秃秃的泥土地。他跑又不敢跑,怕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注意,于是急忙转身向右迈开大步疾走。因为在他右边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条沟渠,他想沿着干涸的沟底躲过这支队伍。不想,还没有走出几步,他就看见有一个士兵走出队列,然后又单膝着地地朝着他跪下。陈兴旺的爷爷并不知道他为要什么下跪,更没想到这一跪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但见那人一支胳膊肘抵在膝盖上,举枪,瞄准,然后只听“叭勾”一声(也许他还没有来得及听到),陈兴旺的爷爷立马连同他肩膀上的粪箕子一起撂倒在离沟渠不到十步远的坷垃地上。
一群乌鸦和两条野狗几乎同时发现了陈兴旺爷爷的尸体。
乌鸦砉的一声从正在翱翔的天空中俯冲下来。当然,当时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上,还有比乌鸦更大、飞得更高的东西在嗡嗡的满天直叫唤。不过半天的时间,地面上开始有人群像飞蝗一样朝着富楼这个方向涌来:骑驴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怀抱着孩子、挎篮或挎箢子、背包袱步行的,赶着马车的……
他们扶老携幼,说是看见好几辆像瓜屋子、草垛子一样大小的坦克车正在往这里开,沟壑渠坎都挡不住,坦克车的后头跟着黑压压的一大溜穿着一身黄皮的日本鬼子……
听说这里将要发生一场恶战,村上的人立马收拾行囊、携老将幼地汇入到逃反大军,和他们一起朝着正南方向仓皇逃离而去。
陈兴旺出来寻他爷爷不见,才把逃反难民潮的信息带进这深宅大院的家里的。一家人立刻慌作一团,赶紧着手收拾东西,准备行囊……
陈兴旺家到他爷爷这辈儿还是积攒下些家业的,怎奈近几年连遭三次土匪洗劫,最后一次还把陈兴旺的母亲架了去当人质,他们家卖掉了最后的十顷良田才又把她给赎了回来。
眼下陈兴旺家里只剩下了这片七八间房的三进四合院和三十亩薄田。
外面灯影幢幢人声鼎沸,不时有爆炸声隐隐传来,天空的西北角方向不时有红光一闪一闪的,火烧云一样。陈兴旺的奶奶哆嗦着双手把门关上,落上锁,然后把钥匙交到陈兴旺的母亲的手上说,你们先走吧,我到村头上去等他爷爷回来,然后再一起赶你们去。
陈兴旺的母亲就扑通一下跪下了,颤抖着声音说:“娘,这会子爹不在,您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这一家人就全靠你了。咱们都等了大半天了,听来群说庄上的人能走的都走了,要不咱先走一步,爹回来看见咱家门锁着自然会赶咱们去的。”
“万一他找不到咱呢?”
“反正都是随大溜往南去。就算万一碰不上,等鬼子一走,咱们不都又回来了吗?到那时候,爹不就也回来了吗?”
“这……唉,这兵荒马乱的,嗨!”
“娘,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您老人家要是不走,俺也都不走了。要死咱们一家人也得死在一块儿啊!”
一提到死,陈兴旺和小他一岁的姑姑也都跪倒在地上放大悲声地嚎哭起来,虽然他们对死的理解和认识还不十分的清晰。他们一人扯着陈兴旺的奶奶的一只胳膊边哭边摇晃着喊“走”。
这时,恰有后院几家邻居一起急急慌慌从他们家门口经过,其中一个是陈兴旺跟着读书的私塾先生,他棉袍前摆的一角掖在布腰带上,一边走一边转回头来说:“大嫂子还不快点走?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逃命兮!?”
陈兴旺的奶奶这才如梦方醒。然后急忙拉起他们,一家人跟随在人群的后面。
陈兴旺的身上斜背着个包袱卷儿,手里牵着那头瘦驴。驴背上搭着盛粮食的口袋、棉被和锅碗瓢勺。
陈兴旺的母亲的肩上挎着一大包袱衣裳,胳膊弯上挎着只箢子,里面装着煎饼、咸菜、窝窝头和煮鸡蛋。
陈兴旺的奶奶和母亲裹着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步三颤,陈兴旺的姑姑身量还没有长成,她七岁开始裹脚,脚虽不似母亲和嫂子的那般小,却也辣椒似的,走起路来像踩高跷一样。
陈兴旺一手牵驴一手拉着奶奶,奶奶则牵着姑姑,不多一会儿,前边的人群便无影无踪了。好在他们知道大致方向,且有人流不断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一家祖孙三代深一脚浅一脚一路紧赶慢赶,直走得精疲力竭。
天将破晓时,他们恰巧走到一个村庄的村头上。这时候,困乏、饥饿和劳累使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又适逢村头有一大户人家的车屋,陈兴旺奶奶便说这会子天太黑,先到这车屋里歇歇脚吃点东西,然后迷瞪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陈兴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棉袄和棉裤里头像水浇的一样。他赶忙把驴拴在车屋旁边的树干上,再把驴背上的东西一一扛进了车屋。陈兴旺奶奶说把驴也牵进来吧,兵荒马乱的,别让人家给牵走了。陈兴旺遂又把驴牵进了车屋。车屋空图四壁。陈兴旺只好把缰绳拴在靠门口的口袋上。
他们摸黑吃了些干粮,然后就势依着墙根的口袋和包袱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兴旺迷迷糊糊听见有伊里哇啦的说话声;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这时,门口有两个日本兵正端着枪伸头探脑地往车屋里张望。陈兴旺一阵子头皮发麻;想起来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前边的那个士兵用枪指着陈兴旺,明晃晃的刺刀几乎要戳到陈兴旺的鼻尖上。
“奥马唉哇达来达?”(你的,什么的干活?)
还没等陈兴旺做出任何反应,受到惊吓的驴子先嗷嗷地喊叫了起来。后面的士兵一刺刀挑断缰绳,毛驴撒欢儿一样夺门跑了出去。
“吆西,吆西!一奥娇桑达奈……”(好,太好了!花姑娘,花姑娘地干活……)
同伴的惊喜喊叫声令那个士兵立马调转枪口,放过了陈兴旺。
一直没敢合眼的陈兴旺的奶奶刚刚叫醒陈兴旺的姑姑,看到突然闯进来两个日本兵,她本能地抬起双臂把闺女和儿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但是两个日本士兵还是发现了她们。
“哈哈,一奥娇桑,奥娇桑赛勾赛勾的!”(哈哈,花姑娘大大的好,花姑娘真好!真棒!)
他们嬉笑着趋步上前,用枪指着陈兴旺奶奶示意让开,见她不肯,又将刺刀架在其脖子上,“新带一开。”(你的死了死了地干活。)
“巴嘎!”(混蛋!)
其中一个日本兵抽回刺刀,举起枪托直捣陈兴旺奶奶的肩膀。陈兴旺奶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同时,一只镶着碧绿翡翠的耳坠和半个耳朵也掉在了地上。鲜血立刻染红了陈兴旺奶奶半个脸颊和整个脖子,也洒了一地。
陈兴旺的姑姑吓得哇哇大哭。
陈兴旺的母亲挣脱不掉拉扯就把整个身体坠在地上。
“太君,她还是个孩子……”
陈兴旺奶奶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地上求情不成又去掰日本兵的手,被日本士兵又一脚踹倒。
眼看着母亲和姑姑将要被强行拉出车屋,陈兴旺又喊又骂,发疯的牛犊一般。他拿头朝日本兵撞去,但是头还没挨上身体却被飞来的一脚给踢倒了。“巴嘎牙路!西奴!”(混蛋!你的,死了死了的!)被撞的那个士兵放下陈兴旺母亲,转身举起刺刀向挣扎着起来的陈兴旺猛刺过来,陈兴旺的母亲急忙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兴旺奶奶扑过去阻挡,只听背部“噗”的一声闷响,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即刻传遍了陈兴旺母亲的全身。刺刀从陈兴旺奶奶的前胸扎到了陈兴旺母亲的后背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陈兴旺母亲和陈兴旺奶奶的身体将陈兴旺再一次砸倒在地上……


程春梅
我出生在偏僻的乡下小山村里,从小对远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我好读书,可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书可读,翻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家也找不出几本像样的文学书。尽管如此,有限的阅读仍然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对我而言,文学代表了远方广阔丰富的未知世界,我渴望离开封闭的家乡,可以到城市到有书读的地方,这向往给了一个乡下孩子最大的学习动力。如今想起来,这便是我对文学的初心,它亲切温暖如朋友,它超越平庸,充满力量,它新奇美妙,能安慰鼓励了一个孩子渴望突破出身局限的心灵。
终于长大离开了乡下,可以读很多书了,有一天我却对文学丧失了这份初心。当年没读几本书的时候我以为我很懂什么是文学,但读过很多书以后,我却已经不知道文学是什么了。当一个时代的文学被划归文化,当文化被做成产业,当文学浑身披金挂银作家富豪榜开始闪亮登场的时候,我看到文学已经从心灵的殿堂摔下来,油头粉面已难觅抵达人心的力量。于是,我放弃阅读文学若干年。
很意外读到牧歌的小说《画里画外》,很意外《画里画外》重新唤起我对当代文学的期待。原来我拼命挣脱的弃之如敝屣的乡下终究是有她如画的美丽,当然这如画的美丽里面总是有无限的哀愁。原来受难的人心终究是能够被抚慰,而文学仍然可以是一场疗愈的心灵旅程。原来仍然有人在诚诚实实呕心沥血认真记录逝去的那个年代,虽然其实很多人在拼命地拒绝记忆。当时代的一粒灰砸下来变成个人的一座山的时候,什么样的活着才叫不失人的尊严?见多了在灾难面前的悲伤呐喊或诅咒,总是恨难平,《画里画外》却让我看到还有人能如此谦卑忍耐因爱成伤仍然不发怨言,只轻轻地说“忘记背后,努力面前”。这样的人生态度不由得令我惊艳,这本书满有我们的当代文学很久以来所稀缺的力量,那就是饶恕的力量。鲁迅是中国的斗士代表,一个孤独的荷戟战士,他曾说“我一个都不宽恕”。是的,他是勇敢的,他不宽恕有他的理由和自由,我们的文学幸甚有鲁迅。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不宽恕的结果难道不是国人几十年上百年被仇恨苦苦纠缠,让太多软弱的人心变得冷硬孤寒?君不见有多少“时代病人”无处可医?你不饶恕岁月,岁月何曾饶恕了你?历史已在曲折中前进,文学却难突破鲁迅不宽恕的基调。饶恕需要力量,那种能让人心足够温暖的力量,可我们在冷漠苦毒中失去安慰已经很久了。
人生苦短,意思就是人生的岁月又苦又短。《画里画外》讲述了几个人生又苦又短的苦命人的故事。看开头,我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乡下女人玉英在包办婚姻中痛苦挣扎的悲惨故事,然而从这个悲惨的故事起头,作者陆续剥茧抽丝引出了苦命的癫痫病人玉英丈夫的故事,苦命的玉英婆婆遭土匪绑架的故事,苦命的玉英公公陈兴旺由富变穷的故事,苦命的顾大夫刚直不阿医者仁心的故事,最后是男主人公“我”的苦命故事,他被打成黑帮,关牛棚挨批斗,家破人亡,爱情无果婚姻无望。这些饱受多舛命运折磨的人们,生命在恐惧、压抑、打击中千疮百孔,用什么信念才能支撑脆弱的心灵继续坚持?没有知识的乡下人如陈兴旺的盼望就在生养儿子,文化人的盼望在哪里?这是一个历史主题,任何时代都需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化人来为社会警醒守望。作品的可贵处在这里,时代病了,人也病了,但文化人“我”却没有在病中颓废下去,一阵头脑发热后很快就做了乡下隐士,发奋学习,相信必有一天会拨开云雾,一展抱负。事实上那个年代这类人并不在少数,事实上任何苦难的时代都需要有这样的带着朴素的对公理正义的确信活着的人,因为这朴素的确信,就能让他们的目光超越了现实的窘迫,超越了时代的局限,能够提前预备,一朝天时地利,终必脱颖而出。
人生苦短,什么才是人甘心忍耐等候转机的力量?对未来正义的盼望可以让人有面对当下苦难的内在勇气,必须是有盼望的人,哪怕望梅都能止渴,人类永不会丧失对真理对正义的盼望,且这信念坚不可摧。就像垂垂老矣的浮士德博士,哪怕一生被魔鬼戏弄,对正义对未来的盼望却至死不渝。歌德花 60 年的时间集所有的人生智慧来创作的《浮士德》,像一盏明灯曾经不知带给多少人信心和力量,也必将继续照亮人类文学前行的方向!《画里画外》中所呈现出来的情感底色亦同样如此,不是抱怨,不是仇恨,而是坚强的忍耐和无限的悲悯,“我”虽深受人生的打击与折磨,有痛苦却没有绝望,有为自己为国家的苦难忧伤却从不曾放弃盼望,最终他要行使人生的使命,不为成名,只为给时代立传。我们的文学,需要这样的悲悯情怀如春风送暖,我们的内心,需要这样的光芒来驱赶那一片冷硬孤寒。
文学是什么?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定义。《画里画外》告诉我们,文学是一场疗愈的心灵旅行。人是血肉之躯,有柔软的心灵,这些承受了太多苦难的人们,虽然努力硬撑着,心里的伤别人看不见,身体却不会撒谎,苦难带来的伤痕有多重?女人发疯,男人阳痿,这都是时代病。我即便控诉,呼天抢地又奈何?作者也不想控诉,她以谦卑和温暖的笔触写了理解,和解,和主动饶恕显出的悲悯,这样的写作立刻让这部并不长的长篇小说有了区别于各类伤痕反思文学的质感和分量。40 年过去了,连当年的民族仇敌日本国都成了友邦,我们还有什么样的仇恨和愤怒是可以念兹在兹久久不忘?饶恕并不是弱者的妥协与逃避,饶恕体现的是内心的强大和对世界强烈的善意,饶恕是带着盼望面向未来。因爱的缺乏产生的伤,只有爱的饶恕才能带来真实的疗愈。今天,我们对那个特殊年代的纪念,不应该只有热烈拥抱或坚决抵制两种姿态,我们真的还可以有不同的姿态,当我们能够用真实的朴素的有力量的文学来抚慰来鼓励来疗愈我们的内伤,这伤口才能有真正愈合的一天。
《画里画外》让我找回了文学的初心,文学是关乎人心的事业,文学并未走远,仍然可以是人在疲累孤苦中挣扎的港湾。感谢《画里画外》,让我重见熟悉的村野风光,重温美好亲切的乡土方言,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常常匠心独具的对话每每令人惊艳。它远远不止于乡土文学,反思文学,也不止于治愈文学,励志文学,它跨越了百年的历史沧桑,篇幅虽短容量却大。它勉为其难地然而固执地左冲右突地选择着这时代可以使用的字句,带着温婉的光,用苦难串了一串人间故事,提醒我们,面对历史人生,面对苦难,今天,我们可以有饶恕!
还好,我们还有文学在。还好,我们的文学虽然伤痕累累却仍然有温婉的亮光,有前行的力量。
(作者:程春梅 山东女子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忘记背后,努力面前
——题记


作家牧歌饱含着痛苦的泪水,在书写有阳光、有温暖、有爱、有希望的小说。小说通过写 77 级、78 级、79 级所谓“新三届”大学生一代人的生存状态和思想困境,折射出了时代的进步跃迁、表现出了传统文化积淀的沉重,深刻地揭示了爱情、性欲、人性的深刻矛盾和升华……作家牧歌将科学、伦理、艺术的思考形象地幻化为一个生动可感而又耐人深思的艺术世界……
——山东大学教授、中文系博导、《文史哲》资深编辑 贺立华
《画里画外》具备一部优秀作品的内在品质。它有历史的筋骨,也有人性的血脉,对乡土风物的描绘清丽又传神,而浮沉其间的人事读来又让人分外觉得不忍。小说以画为名,其实画即心,画里画外何尝不是心里心外!
——山东大学教授、文学院博导、评论家 马兵
《画里画外》以“我”的视角,讲述了玉英和“我”几十年的人生遭际,通过两条叙事线索相互交织,前者的悲剧和“我”的逆势成长形成了鲜明对照,带给人强烈的心灵震撼,具有深刻而隽永的艺术感染力。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评论家、作家 赵月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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