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少微秦辅的武侠仙侠小说《逢晴日少微秦辅全文》,由网络作家“少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瞧,还有这脸蛋,分明也生得威风凛凛,倘若竖眉一喝,寻常人只怕当真不敢贸然招惹。”少微本是不喜欢这样叫人指点掂量的,但许是力气影响了志气,又许是她隐约嗅到了一点莫名安全的味道,当姜负拎起她一条腿时,她竟也由着对方拎了拎。姜负啧声道:“这双腿双足更不用多说了,如此修长矫健敏捷,跑跳起来怕是不会逊于狼豹吧?”“再看你这两只手……”姜负蹲在那儿,拿被少微咬过的食指去戳少微的手背,认真夸赞:“一看便是刻苦习武的手,分明这样小却这样吃苦耐劳。”少微仍是趴在地上的,双手撑在身前,此时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姜负看向自己的双手,实际上少微很少会观察自己。姜负复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手,慢慢地道:“你说,它们这样争气地长在你身上,待你这样忠诚,毫不保留地护着你...
《逢晴日少微秦辅全文》精彩片段
“瞧,还有这脸蛋,分明也生得威风凛凛,倘若竖眉一喝,寻常人只怕当真不敢贸然招惹。”
少微本是不喜欢这样叫人指点掂量的,但许是力气影响了志气,又许是她隐约嗅到了一点莫名安全的味道,当姜负拎起她一条腿时,她竟也由着对方拎了拎。
姜负啧声道:“这双腿双足更不用多说了,如此修长矫健敏捷,跑跳起来怕是不会逊于狼豹吧?”
“再看你这两只手……”姜负蹲在那儿,拿被少微咬过的食指去戳少微的手背,认真夸赞:“一看便是刻苦习武的手,分明这样小却这样吃苦耐劳。”
少微仍是趴在地上的,双手撑在身前,此时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姜负看向自己的双手,实际上少微很少会观察自己。
姜负复又轻轻戳了戳女孩的手,慢慢地道:
“你说,它们这样争气地长在你身上,待你这样忠诚,毫不保留地护着你,让你强壮,伴你长大,又兼有呼吸心跳日日夜夜一刻不停只为叫你活着,你怎能轻易不要它们呢?”
少微不由得怔住了。
她仍在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伤痕累累,又有着冻伤痕迹,手掌不算大,因此刻用力支撑着身体,每一根小小的手指和每一段指节都显得格外努力,竟有几分……义无反顾却又任劳任怨的别样可怜。
少微呆望了片刻,忽然放松了双手,垂首将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她竟流了一点眼泪。
这眼泪来得突兀莫名。
当着外人的面,因这样的话流眼泪,难免觉得丢人,少微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声音,想快点掐断这该死的哭意。
却听姜负无奈叹气说:“哭有何用,哭可解决不了任何麻烦。”
这话立时激起少微的逆反之心,她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泪眼:“我解决麻烦向来是用刀的,谁说我要用哭来解决麻烦了,我就是想哭,我偏要哭!”
这样凶了一把,好似可以借着与人作对赌气的理由大哭特哭了,哭也成了一种很有志气的乖张反抗。
是以少微再无顾忌,重新将头抵了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人是会越哭越委屈的,甚至未必能说清楚自己都在委屈愤懑些什么,反正都由眼泪和哭声代劳了。
抵着地哭起来终究太闷,少微就仰起脸继续哭。
仰头久了脖子太累,便又重新将头抵在地上,如此切换着。
没什么表情的墨狸还在机械地按着她的背,姜负蹲在原处,双手看似托着腮,实则两只食指在堵着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少微嚎啕大哭,哇哇呜呜地宣泄着。
不知这样哭了多久,似是将力气都哭尽了,少微侧着脑袋趴在原处,哭声彻底消失,只剩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一抽一顿,她湿漉漉的脸枕贴在狼藉混乱的头发上,红红的眼睛几分涣散地看着窗外。
那是很小的一扇窗,却恰好装下了一轮即将坠落的夕阳。
不知何时坐到了榻上的姜负抚了抚掌:“连哭都哭得这样震天撼地,初时好比千军万马过境,颇具金戈铁马之气,若只是如此还且罢了,偏生中段又添锋利空灵,待到末了,更是婉转如莺吟,纵此时哭声已止,却仍有袅袅余音绕梁不绝……纵是长安城里最出色的乐师歌姬,只怕也合不出这样的神妙之音罢?”
少微岂听不出其中调侃作弄,但嗓子疼得好似火燎,便也懒得理会斗缠。大约是哭得太久,又许是眼泪冲淡了药力,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得以慢慢坐了起来。
姜负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吩咐少年:“墨狸,给她洗把脸。”
墨狸便端了木盆到少微跟前,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往下压,一手掬水往她脸上洗去。
少微实在哭得太累,人也有些麻木,原本是由他折腾了,但按住她后颈尚可忍受,对方手掌中比她更粗粝十倍的茧子摩擦在她的脸上赫然如刀割,少微只觉脸都被刮下一层皮,她疼得龇牙咧嘴,甩着头躲开了墨狸的手,径直双手掬水,哗哗啦啦地大肆将脸狠狠洗了一通。
水珠飞溅,被冰凉的水贴裹住肌肤的屏息瞬间,少微仿佛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寒河中。
只是她换作了旁观者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飘零自弃的女孩,她分明有着完整的躯体,那她便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不是吗?
哪怕她原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可既然来了,那么它就成了“她”,她是一个人,更是她自己,世人可以将她视作孽种,可以鄙夷厌弃她,唯独她不能厌弃自己,更不该抛下自己。
最后一捧水在眼前溅落,少微张开眼睛,与窗外那轮夕阳对视着,红透的眼底被烧出了一点愤怒。
她生来肮脏多余,死时也那样狼狈,可偏偏如今又如同再次坠入了宿命轮回之中,这世间于她而言与炼狱无异——是她罪孽太过深重,务必要在这命运中反复受刑反复死去,才能以此来折罪吗?
若是如此,那她才更加不能窝囊寻死,这一回她偏要活,偏不死!
少微盯着那夕阳,眼底是不服输的顽固凶狠。
然而哭过的眼睛瞪大之下被光刺得生疼,趁着没被刺出眼泪,少微攥拳蓄力,站了起来。
姜负放下了手中的陶碗,看着那站起身的女孩。
女孩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披着发,赤着足,两颊还挂着稚气的肉,气势却不显弱小。
这股气势十中之九皆源于那双眼睛,那对眼珠又黑又亮,纵是此时嵌在红肿狼狈的眼眶里,其中的倔强与坚韧却未能被铩下分毫。
姜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微微眯了眯眼。
那女孩主动开了口,问她:“说吧,你究竟有何图谋?”
姜负含笑:“图谋?照此说来,你并不觉得我会伤你性命?”
少微:“你若要杀早该杀了。”
“我还真当你丝毫不通人性呢。”姜负一脸奇了的表情,抬了抬刚被少微咬伤的那只手:“你既知我不会杀你,那你这一路还这样死命反抗,稍有醒转便要伤我主仆二人?”
少微皱眉:“人活着就是为了不被杀吗,那与牲畜何异?你不杀我,我便要乖乖受你挟制摆布吗。”
况且一直反复被扎晕、如货物般被倒腾来倒腾去,很丢人很没尊严。
“是这样想的啊……你这小鬼很有骨气。”姜负了然一笑,这才回答少微的问题:“我确有所图,就是不知你是否会答应。”
这些年来,冯珠不是没反抗过。
相反,她反抗过很多次,她逃跑过,甚至也尝试着在秦辅入睡或醉酒时杀掉他,但她每次都失败了,并且以残疾的右腿和数根缺失的手指作为代价。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秦辅在她心中逐渐长成了一座恐怖可憎且无法挪移的漆黑大山。
这座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大山此刻猝然在眼前崩塌,她紧绷着匍匐着的身躯终于能够直起站立,她仰起头,仿佛真的看到无数山石灰烬在眼前簌簌坠落着,而那每一粒尘灰中都倒映着她多年来经受的煎熬、折磨、羞辱……
无数可怕可恨的记忆疯狂咆哮,冯珠突然抱头嘶声尖叫起来,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少微在母亲身边蹲跪下去,有些不安地喊:“阿母……”
听到这声唤,冯珠抬起头,露出的是一张被恨意和痛苦占据的扭曲面庞。
少微向来过分警惕,唯独从不对阿母设防。
从被扑倒仰摔在地,后脑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再到脖子被一双手死死掐住,少微始终未能回神,更没想过要反抗。
“孽种……你这个孽种!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将你生下……是我做过最自大最愚蠢的错事!”
少微怔怔地看着阿母痛苦变幻的脸,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母心绪不稳,偶尔悲痛惊怒发作时,也曾待她有过冷厉颜色……但如此时这样想要杀掉她的眼神,却是第一次。
少微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越来越艰难,她才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将母亲的手挣开。
冯珠本就羸弱,此时又受着伤,少微势必是有办法挣开的,可不知为何,少微的犹豫却比力气多得多,她只是攥着母亲的手腕,看着母亲的脸。
母亲脸上也有很多伤,带着恨意的泪水所落下之处,竟叫少微觉得比刀剑割下来还要疼。
少微睫毛一颤,也有泪水从眼角滚入发间,她忽然很委屈,她才死过一次,死时很疼,死之前也很疼,好不容易再见到阿母,她有许多话想和阿母说,只是又怕全部说出来会吓到阿母、叫阿母担心……可是,阿母此时竟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少微从未有哪一刻这样疼过,比发病时更疼百倍,而她这个人脾气很坏,委屈狠了疼狠了都会生气,生气时总会生出报复心,受到伤害,就很想要加倍讨还回来——
又委屈又疼的少微觉得自己理应生气。
于是她攥着母亲手腕的力道开始变大,正当她要用力将那只手狠狠甩开时,忽而意识到那只手腕细弱得可怜。
少微的动作忽然又顿住,嗡鸣的脑中莫名涌现许多不相干的事,比如她曾听寨中妇人说,女人生产时如过鬼门关,寨中几乎每年都有女人因难产死去。
她此时固然很疼……那么母亲生她时呢?
那时的阿母又该有多疼?多凶险?多无助?
可母亲依旧选择生下了她,将她哺育长大,还给她取了很好的名。
在冯家的经历也如前尘枯叶般在少微眼前翻飞,兄弟姊妹间的冷言嘲讽,舅父语重心长的话语……总之她是污点这件事,始终没有一点争议。
少微此时心想,她可以不接受任何人对她的污点指控,唯独阿母除外。
阿母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有道理将她视作污点的人。
所以她的母亲只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该让她出生,或者该在她出生后便即刻将她掼死——倘若她是阿母,她定然会这样做。
既然这样,阿母现下才想起要做这件事也不迟。
那就容许阿母做一件早该做的事,了结与这肮脏之地有关的一切,无牵无挂地回家去,回到思念她惦记她疼爱她盼着她归家的阿父阿母身边去。
少微忍下泪,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攥着母亲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除了那些混杂的思绪,使少微自我扼制住了求生本能的,甚至还有她难以言说的自尊心——你要将给我的这条命收回去,那我就还给你。
女孩闭着眼,却依旧因无法呼吸而涌出更多泪。
但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前,那一双要收回她性命的手却突然松离了。
冰凉的空气重新涌入少微窒息疼痛的胸腔内。
冯珠跪伏垂首,双手颤颤撑着地,哭喊中的痛苦更胜方才千万倍。
屋外仍是风雪大作。
冯珠闭着眼大声哭着,少微睁开眼静静躺着。
直到有细碎的积雪响动声传入少微敏觉的耳中。
有人过来了。
今日雪大,寨中无事,寨子里的人也轻易不敢来打搅酒后的秦辅,除非有要事。
来的是胡巫,他身上系着朱砂色旧外披,罩着避雪的风帽,腰间挂着的一串长形腰铃在行走间发出急促声响,他惊慌失措的声音紧跟着铃音响起:“大当家,今日将有大恶之事发生!还请大当家……”
胡巫掀帘而入的一瞬,说话声突然中断,脚下也猛然顿住。
神志不清的冯珠仍在大哭着,胡巫在靠近这座高屋时便已经听到了,在这个地方,女人的哭声嘶喊声都太过平常,没什么好在意的,此刻让他顿住脚步神情大变的是眼前所见……
屋内全是血,被酒气遮盖了大半的血腥气此时才迟迟灌入胡巫的口鼻,他神情震颤地看着秦辅那具残破不成形的尸体,而更加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室内唯一站着的那个女孩,此刻已向他张开了弓——
那是被秦辅高高挂起的长弓,此弓为长梢大弓,弓身与那个女孩几乎等高,她尚不具备拉开这张弓的手臂条件,但她此刻立在那里,竟抬起了右腿直直地用脚撑开了弓臂,右手曲指挽弦,左手执箭栝,双手十指合力,将那重弦几乎向后拉满,箭矢就这样直直地瞄向了他……
比箭矢更冰凉危险的是那双稚气的眉眼。
胡巫面色惨白,僵硬地后退了一步,唇边嗫嚅着说了一句少微听不懂的匈奴语,他心知一切求饶皆是无用,这个孩子同野兽无异,野兽起杀心时是不会被言语劝退吓退的,反而只会将其惊动触怒。
胡巫只能再退一步,幻想着就这样慢慢退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他方才在找你。”那女孩说:“你要快些跟上他。”
退至帘边的胡巫转身逃奔。
随着他的动作,翻起的布帘在他身后刚垂下一半,挡去了他的上半身,却挡不住锋利箭镞。
羽箭先穿破布帘,再穿破他的后心。
胡巫中箭倒地,少微落腿收弓,转头看向依旧痛哭颤抖的母亲。
在此之前,一行三人只在乡县的小店中落脚,这还是头一遭进城,入城需查验身份,用以证明身份之物谓之“传”,此物是由竹片制成,其上书有过关人的姓名籍贯,并加盖官府印信。
少微对这些行路规则所知不多,却很擅长观察学习,排队入城时,她看到前面的人大多出示此物,人有我无,两手空空,不禁几分心虚紧张。
谁料姜负却早有准备,不知于何时何处竟替她伪造好了身份凭证,那守城兵卒接过查看时,少微也悄悄看了一眼,视线略过籍贯地,只见其上书写姓名之处,赫然是姜少微三字。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随了姜姓的少微心有不忿,却也清楚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唯有配合着查验完毕。
此处是汝南郡的治所,一郡之首即为郡城,通常是一郡之中第一热闹繁华地。
时逢正旦,这繁闹中又添新岁喜气,在客栈中安置好青牛与行李,姜负眼见外面已是彩灯高悬,更有舞蹈乐声穿街而过,遂问是否有人愿意随她出去凑凑热闹。
墨狸第一个举手,表示他要去,来时他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街头小食,早已馋涎欲滴。
少微却道不去,姜负劝了又劝,她仍不为所动。
姜负以为这小鬼还在为姓氏之事生闷气,便想着出去买些好吃好玩的回来哄一哄。
谁知待回到客栈中,推门一看,却不见了少微身影。
姜负直觉少微不会因那一点闷气便冲动离开,当即只让墨狸去客栈前后院里看看,自己则在客房里仔细找寻。
这间上房十分宽敞,又分作内外两间,多置屏风幔帐,里间的床榻亦格外精致,青绿床帐此刻拿铜钩分挂在两侧,柔软褶皱稠密曳地,好似春日青柳。
拨开那层密密“青柳”屏障,一团小影子屈膝蜷缩在那昏暗的角落中。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冷汗的苍白脸庞,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那是生理性的眼泪,是人在忍受巨大疼痛时会自动出现的东西,无关脆弱与否。
姜负试着伸出手,少微却立时拿双手用力攥握住了那只靠近自己的手腕,疼到神思混沌的眼中是戒备的戾气。
少微此次寒症发作,比以往延迟了十多日,或是姜负一路为她施针用药调理的缘故。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根除绝非短短月余便能做到,之后姜负还需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调整疗法。
少微这一路都很配合用药,只在预感到将要发作时,仍下意识地选择将自己掩藏起来,不想将此时虚弱模样暴露在人前。
姜负口中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女孩的手还太小,一只手无法完全攥住成人的手腕,需要两只手合握抵挡才觉得安全。
姜负未理会疼痛的手腕,继而伸出另只手,轻轻落在了女孩头顶。
少微拿满是戾气的眼睛瞪着她,却也未曾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
少微立刻顿下了脚步,转头找寻那声音来源,与此同时,一道黄白飞影从侧方扑来,一边去啄抓着竹竿追赶少微的姜负,一边叫着:
“誓死保卫少微大王!”
姜负啊啊尖叫,后退挥袖驱赶那凶巴巴的鸟,并大声召唤墨狸过来帮忙。
在不远处放牛吃草的墨狸飞奔而至,拔刀护在姜负身前。
鸟儿叽叽喳喳飞向少微,少微大大张开双臂护着它,连忙道:“不许伤它,这是我养的小鸟!”
“难怪……”姜负从墨狸身后走出一步,探着头去打量那只落在少微肩头的鸟儿,啧声道:“难怪这样凶,见人就啄呢。”
还真是随主人随得贴切。
少微顾不上去听姜负说些什么,她欣喜地将沾沾从肩上抓下来,捧在手里:“沾沾……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少微的眼神简直都有些崇拜了,此处距泰山郡至少已有两千多里远了,沾沾竟然一路追到了此地,这实在不可思议。
沾沾站在少微手心里,将翅膀往后一收,翘起一只细细小爪颠了几下,看起来得意洋洋。
姜负握着竹竿走过来:“必不会是追来的,鹦鹉嗅觉不比狸猫灵敏,却比狸猫怕冷得多,想来它啊,应是遵从本能迁来了南边……”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正处于崇拜和感动之中的少微的脑袋上。
“……”双手捧着小鸟的少微抬起眼皮,看向姜负。
姜负立时面露费解与怀疑:“它这样怕冷的一种鸟儿,先前竟一直随你在泰山郡生活吗?冬日里也不曾离开?”
不得不说,这恰到好处的怀疑神色,极大地取悦了少微。
少微哼一声:“那是自然,它随我在天狼山过了三次冬。”
姜负一脸感叹:“如此违背天性,真是罕见,这岂不比千里迢迢寻来更加难得?”
姜负这一句倒是实话。
少微无从了解鸟类习性,只知沾沾的确怕冷,是以每当入冬,少微都会精心替沾沾布置那小小木屋,里外都铺上保暖的羊皮,天狼山上冬天极寒,少不了要烧柴烧炉取暖,沾沾冬日从不出屋,吃喝拉撒都由少微侍奉。
这一次,少微离开时的情况与上一回大有不同,彼时她满心悲乱,是人是鬼是梦是生皆分不清,深一脚浅一脚好似踩在幻境中,也不知自己要去往哪里,便未顾得上带走沾沾。
待与姜负达成约定,正式上路之后,少微不免遗憾思念。
此刻这遗憾则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
这还是姜负头一回见到少微流露出这样欢喜的鲜明颜色。
她捧着自己的小鸟跑了几步,将小鸟往上一抛,那漂亮的小鸟便飞起来,一人一鸟在草地上围着追着转着圈,人和鸟仿佛互换,女孩开心起来像只雀跃的小鸟,小鸟开心起来则学起人言,不停地叫着“少微大王”。
少微听得多了,回过神来,逐渐有些尴尬。
那年少微捡到沾沾,将其救下后,偶然发现此鸟竟会学人说话,很是吃了一惊,疑心此乃妖物,赶忙扔了出去。
“将军!”
“舅父……!”
凌轲身侧的心腹与刘固俱是大震大痛。
眼见如此英雄竟以此等方式自毁,执掌宫城禁军的郎中令薛泱也不禁目露惊骇悲痛之色。
于这千钧一发生死之际断臂,似非明智之举,但凌轲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做一件唯他可做之事。
或许是因为那八字示警之故,凌轲在反复思量之下,内心深处已存了一丝预感。
得益于那一丝预感,他才能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惊乱变故中保有一份冷静,透过这层层表象看到仙台宫之祸背后真正的根由——
太子突然背负上了以巫术谋害君父的嫌疑,这固然触碰到了天子的禁忌逆鳞,可十数年的父慈子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给太子任何申辩的机会,竟直接下令让手段残暴的绣衣卫首领祝执前去问罪太子。
天子的怒气来得太过汹涌,也太过决绝。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此事不过是一粒火种,只是火种飞落之处早已铺满了火油。
这火油是陛下心中压抑掩藏了许久的不安,而这诸多不安正该与他这个太子舅父有关。
根由在他。
那灭门之祸的屠刀原是为他而来,太子突然卷入刀下不过是一场意外……是有心者察觉到了那把屠刀已经举起,遂趁机将太子一并推向了刀锋之下!
凌轲自然知道他杀去仙台宫,逼至宫门前,如此举动,无论如何已再不可能为君王所容。然而属于他的死局本就已经布下,便也不存在自绝生路,一切倒因为果的顾忌挣扎都没有丝毫意义。
这是人心造就的死局,唯有借人心裂痕才有希望替思变破开一丝生机。
哪怕自此后,陛下与思变之间注定隔阂乃至陌路,但只要能在今夜换来一寸缓冲喘息之地,思变就至少还有活的希望,能活,就能有机会去查明真相。
凌轲的下属惊慌失措地为他包扎断臂之处,凌轲面色青白,用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捂住简单包扎的伤口,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
他手中仿佛紧攥着一根长长的弓弦,那弓弦绷紧到了极致,将他的手心割得鲜血淋漓。
弦的另一端遥遥握于帝王手中,而弦身之上,附着着无数人的生死性命。
——该动兵一搏吗?
纵然已将虎符归还,但凭借凌轲在军中威望,纵无兵符在手,他也未必不能强行调动城外三中之一的兵力,这足够挑起一场浩大而持久,一旦开启便会有各方人心介入、不能轻易停下的厮杀。
可他在与谁厮杀?——那余下三中之二,亦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供他厮杀的战场又在何处?——脚下这片土地之上,是他用十数年的拼杀与无数将士白骨,才得以勉强铺出的太平初象。
这场厮杀之后的胜者是谁?——不会是他,甚至也不会是君王,更不会是无辜百姓,只会是隔岸观火的始作俑者而已。
准确判断一场战争的代价胜负走向是他唯一擅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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