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州,双原城,星河镇,伏山村。
伏山村,因旁边伏山而得名。曾有一走方术士路经此地而言:山伏于地,必藏猛虎!
他曾于镇上市井中与人提及此事,只是众人皆当他戏言耳。甚至还有人调侃于他,既有猛虎,汝何敢路经它地?也不怕被那猛虎抓回了山,壮了它的五脏庙?术士闹了个尴尬,只能悻悻作罢,不敢再提及此事。
有没有猛虎众人不知道,只是知道在伏山脚下生存有百来户人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耕生活。山林间不时响起的鸟鸣之声更显得此地平静而安逸。
古人云:远离尘嚣,当自得其乐!
只是山下一户人家之中,此时正不停歇的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由树木,石板,泥土混合而搭建的一座屋舍之下只见一魁梧汉子,腰系长革,赤裸上身,任由汗滴顺背脊流下打湿裤子,手拿一柄大锤正在不断击打着一块已经通红的铁块。在锤击百次之后,等到铁块不再通红,再次将铁块扔回炉子,冲着炉子的另一头大声喊到:
“小天,在加把火!”
炉子另一头的鼓风处,探出一个小脑袋,脸上被灶灰打花了稚嫩面容。只见他高声回了一句。
“好勒!”
就再次弯腰握起鼓风器筒的把手,一拉一推之间,炉子火苗再次窜升尺许。随着火苗的窜升,炉子里面的铁块再次迅速变得通红,直到屋舍中再次传来乒乓敲打之声。
随着时间而过,夕阳落于山下,夜幕来临。
在一盞昏黄的油灯照耀之下,魁梧汉子与稚童一起坐在一四方大桌上,只是稚童脸上已没有了灶灰,小脸显得白白净净,显然已经梳洗过;而那魁梧汉子也没有白天的大汗淋漓,身穿一身简朴的亚麻粗衣,正端起一碗自酿的黄酒小酌了一口。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同时向门口处望去,只见一花甲老人正端着一个大盆向他俩走来,盆里貌似还装满了肉食。嘴里还笑呵呵的念叨着“等急了吧”的话语。盆之大,能装下半头猪肉!只是那花甲老人竟然步履轻松就端在手里,轻放于桌子之上,显得没花多少气力一样,这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但魁梧汉子和稚童却好像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只见老人放下大盆之后就转身出了门,稚童脸上则被兴奋所取代,偷偷在旁边咽了咽口水,魁梧汉子见此微微一笑,放下酒碗拿起盖住大盆的盖子放于一旁,里面竟然真是肉食,半扇野猪肉和几只大肥鸡。
只见他拿起一把砍刀轻松就卸下了一条猪腿,整个递给了稚童。稚童也不客气,拿起就啃,那架势说狼吞虎咽也不为过。魁梧汉子见此又是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取下一只鸡腿撕扯下一口,就着黄酒下了肚。估计是看稚童吃相太过着急,还在一旁稍微提醒道,
“慢点吃,慢点吃,肉食很多,管够!”
但是一点也没有去阻止的意思。稚童嘴里包裹着食物含糊的“嗯”了一声,就埋头去对付猪腿了。
手里提了一个大桶刚迈进门槛的老人,见此会心一笑。将木桶搁放在另一张桌子上,拿出两个大碗盛满两碗米饭,最后又拿出一个比碗还要大几倍的铜碗,足有脸盆大小,装满了整整一大碗米饭。
他率先将脸盆大小的米饭放在稚童面前,见稚童只顾对付猪腿肉,微笑着开口道:
“来,吃点米饭,搭配着吃,才能长得高长得壮。”
稚童貌似对那盆米饭不喜,微皱一下眉头,随后又舒张开来,最终还是听从了老人建议,拿起勺子就开始大口扒起饭来。老人见此,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给自己和魁梧汉子取饭食。等老人也坐下之后,面前已被斟满了一碗黄酒。
稚童吃食极快,只见他不停的扒饭,不停的撕咬肉食,没过多久大部分的食物就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老人和魁梧汉子相互对视一眼,非但没有露出不满,好像也没有担心有一天被稚童吃穷了的困扰,反倒是觉得大感欣慰。
老人笑呵呵抓起一只鸡递过去给稚童,口中说道:
“来来来,再啃一只。”
稚童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吃饱。
魁梧汉子则丢掉手中已经没有肉的骨头,看见稚童表示已经吃饱。于是开口道:
“去清洗一下,再去看会儿书,多识些字,过些年送你去学堂。以后也好考个状元当当。”
听见魁梧汉子的话,老人眉头微皱但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端起黄酒喝了一口。
稚童点点头,告别父亲和爷爷去院子里打了些清水,清洗了脸和手回了房,就着一盞油灯看起了书。
直到稚童回了自己所在房间,老人放下酒碗,有些恼怒道:
“萧山!我堂堂昆仑战仙之体,只配去俗世当个状元郎?”
那被老人叫做萧山的魁梧汉子,听见父亲的愤怒之语,也不争辩,而是喃喃道:
“昆仑?我昆仑氏已经被驱赶出了昆仑,成了丧家之犬。母亲和孩子他娘也在长途逃亡之中病死了……”
说到最后,这八尺多魁梧汉子竟然双目赤红,一行清泪流出。已不管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到嘴里,他哽咽道:
“逃亡途中,族人不是被杀,就是病死的病死,累死的累死。谈何昆仑?”
老人听了魁梧汉子的话,神色也黯淡了些。他喃喃道:
“天儿身具昆仑万年都难出的战仙之体,难道真要他去俗世当个状元郎?我昆仑何至于此?”
或许是因刚哭过,萧山情绪似有缓和,他用粗糙宽大的手掌抹了抹脸庞,坚定的说道:
“天儿他娘临终之前希望天儿平平安安一辈子度过此生,不希望他继续再被追杀,在逃亡中过完一辈子。所以,昆仑之事,父亲休再提起 ,尤其是在天儿面前。”
说完之后,魁梧汉子喝完最后一碗酒,略有些醉意的回了卧房。
老人也没有再说话的欲望,不知是没了说话的人还是已经不想开口,他收拾完桌子,走出饭堂,远远的看向稚童所在屋子。只见油灯释放出的光芒隔着窗户都能映照出稚童摇头晃脑的身影。老人微微叹息,慢慢踱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而萧山就在自己屋子的窗户旁边隔着透开的一点窗户缝隙看着这一切,不知也在想些什么。
老人回屋之后却没有劲直脱去外套,躺下休息。而是弯下腰身,从床下地上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个很小的箱子,箱子外还包裹着一层防止灰尘掉落的丝绸布料。老人手捧着箱子慢慢走到桌子旁边将它轻轻放在上面,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揭开丝绸布料。只见箱子上面雕刻有金丝纹路,漂亮图案,一看就知道光此箱子都能值不少银钱,这哪里是平凡农家能拥有之物?虽然箱子上其实有丝绸布料的遮挡,是落不下什么灰尘的,但是老人还是轻轻吹了吹灰尘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之打开。但可惜的是这么珍贵的箱子里面没有珍珠玛瑙,也没翡翠钻石,更没有所谓值钱的金银之物 。有的只是一方小纸张,有些稍微泛黄,一看就是存放年代久远之物。只是不知道是用何材质制作而成,居然还没有损坏的痕迹。老人轻轻的将它拿出,只见上面通篇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小字,只有靠近右手边的字体稍微大一些,上书“昆仑练气法”,五个大字。
老人全部看了一遍,又将小纸张折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回箱子,合上箱盖。他抬头看向窗户那边,就像能看穿窗户,看到无际天空,看到那居住在天上的仙人宫殿一般。
他有些神色黯然的喃喃自语道:
“可惜了啊!”
萧山在老者回屋之后,收回视线环顾四周想找些什么,可是屋中摆设依旧。除了一张大床,一张桌子还有悬挂在一面墙上的一把佩刀,再别无它物。他下意识的有些烦躁,想再喝些酒。于是他出了屋门去了一趟厨房在搁放酒坛的架子上取了一坛黄酒,顺手还捎带了一只大碗。刚坐下,就觉得肚中酒虫闹腾得慌,便迫不及待的先来了三大碗。只是在端起第四碗凑到嘴边时,他却停了下来。他双眼有些模糊,酒里居然倒影出自己的夫人娇弱面容。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的喃喃道:
“娴舒,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天儿平平安安的,一顿能吃几斗米,半扇野猪肉。”
说完他一口就将碗中黄酒一口喝掉,走出了门来到老人的屋外敲响了门。老人正捧着箱子打算放回床底,听见敲门声,他怀抱箱子快步来到屋门处打开了门。只见自己高大的儿子就站门外,他有些疑惑,这儿子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吗?
萧山没理会老人的疑惑表情,他大步就进了屋子,眼睛撇了一眼老人怀里的箱子,就知道老人一直就有的心思。开口道:
“翻来覆去的就看不腻?”
老人本来看见自己儿子撇向自己怀里的箱子,下意识有些躲闪。但听见儿子问话,他叹了口气,开口道:
“留个念想不是?”
萧山看着老人一会儿,慢慢开口道:
“等天儿过几年,过十五生辰让他自己决定。”
老人本来以为儿子会和之前一样训斥自己几句。但反应过来之后就脸露大喜之色,他连忙将手中怀抱的箱子递给儿子就急匆匆出了门。
萧山看见老人动作有些奇怪,下意识开口询问道:
“你干啥去啊?”
老人身影一转眼就看不见了,只远远传来一句。
“我给天儿还留了一只鸡,我给他热一下,给他送过去。”
萧山看着怀里的箱子,再瞧瞧老人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有些高兴又有些惆怅。他随手就将箱子搁在桌子上,快步向老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喊道:
“再给弄两碗米饭,一只鸡哪里够吃?”
随后又嘀咕道:
“我小的时候也没见给我留啊!”
过了没多久,老人端着一盆米饭,上面还有一只大肥鸡,示意儿子去敲门。而他则偷偷的躲在了萧山背后。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颇为搞笑的事,两人为了誰端饭盆还争抢了一番。最终老人完胜,萧山则觉得两手空空不像样子,所以拿了一个壶装了些清水跟在老人后面。看见老头子示意自己去敲门,他有些无奈和好笑。
萧天听见敲门声,随即放下了书本打开了房门,看到父亲拿着一个壶站在门外,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萧山点点头回应,还不等萧天询问父亲来意,就看见从父亲背后探出一张笑脸。他随即惊喜的叫了声“爷爷”。
老人笑呵呵的端出饭盆,道了声:
“你看,爷爷给你准备了什么?”
萧天见此更加惊喜了。
老人将饭盆递给萧天,还不忘嘱咐道:
“快吃,趁热。”
萧山见此随手把水壶递了过去,开口说道:
“吃完了早点睡,明天随我送货去星河镇。”
萧天有些意外了,从小到大爷爷和父亲都从来不让自己出远门的,所以听见这个消息顿时觉得这个消息比手里的饭菜更香了。于是他也不管父亲何意,惊喜的脱口确认道:
“当真?”
萧山点点头并开口说道:
“去吃吧,吃完了放一旁明天再拿出去清洗。”
萧天重重的嗯了一声,目送爷爷和父亲离开。他坐在床沿上高兴的扒起了饭,觉得今晚的夜宵吃起来比以往更加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