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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入青楼,联手世子妃屠渣男满门全文

等闲度春风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宋季明死了,被轻红活生生捅死。尸体被发现时,轻红满身是血,跌坐在尸体边又哭又笑。众人要拿她去见官,她不愿受辱,跳江自尽。早已凄惨死去的人如今又活生生站在跟前,盈珠一想到她兴高采烈地去奔赴的是那样悲惨的命运,心中就五味杂陈。她那时看着轻红沉没在江水中,心中虽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却也仍对谢怀英抱有希冀。“我与那宋季明不同,你也不是轻红。”谢怀英也道:“盈儿,你于我有恩,我绝不负你。”他是那样信誓旦旦。可结果呢?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更会伪装的宋季明罢了。天光大亮时,藏春阁的大门被打开了。官府里的人召集阁里的姑娘,当众宣布了可赎身脱籍的事。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脱籍?我没听错吧?这是真的?”“妈妈不在了,藏春阁也要倒了,...

主角:盈珠傅晏熹   更新:2025-03-29 14: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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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盈珠傅晏熹的其他类型小说《睁眼入青楼,联手世子妃屠渣男满门全文》,由网络作家“等闲度春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宋季明死了,被轻红活生生捅死。尸体被发现时,轻红满身是血,跌坐在尸体边又哭又笑。众人要拿她去见官,她不愿受辱,跳江自尽。早已凄惨死去的人如今又活生生站在跟前,盈珠一想到她兴高采烈地去奔赴的是那样悲惨的命运,心中就五味杂陈。她那时看着轻红沉没在江水中,心中虽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却也仍对谢怀英抱有希冀。“我与那宋季明不同,你也不是轻红。”谢怀英也道:“盈儿,你于我有恩,我绝不负你。”他是那样信誓旦旦。可结果呢?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更会伪装的宋季明罢了。天光大亮时,藏春阁的大门被打开了。官府里的人召集阁里的姑娘,当众宣布了可赎身脱籍的事。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脱籍?我没听错吧?这是真的?”“妈妈不在了,藏春阁也要倒了,...

《睁眼入青楼,联手世子妃屠渣男满门全文》精彩片段

宋季明死了,被轻红活生生捅死。

尸体被发现时,轻红满身是血,跌坐在尸体边又哭又笑。

众人要拿她去见官,她不愿受辱,跳江自尽。

早已凄惨死去的人如今又活生生站在跟前,盈珠一想到她兴高采烈地去奔赴的是那样悲惨的命运,心中就五味杂陈。

她那时看着轻红沉没在江水中,心中虽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却也仍对谢怀英抱有希冀。

“我与那宋季明不同,你也不是轻红。”

谢怀英也道:“盈儿,你于我有恩,我绝不负你。”

他是那样信誓旦旦。

可结果呢?

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更会伪装的宋季明罢了。

天光大亮时,藏春阁的大门被打开了。

官府里的人召集阁里的姑娘,当众宣布了可赎身脱籍的事。

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脱籍?

我没听错吧?

这是真的?”

“妈妈不在了,藏春阁也要倒了,我能回家了?”

“太好了!

我终于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官府给出的赎身条件很是人道,依照每人接客的年数和价格来算。

像盈珠这样卖艺为生的清倌人,赎身加上脱籍的银子,一共是四十两纹银。

而像玉蕊这样还没挂牌子的,只用四两银子便可成为良籍。

玉蕊紧紧跟在盈珠身后,满眼都是即将重获自由的欣喜。

有人喜,自然也有人忧。

“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怎么办?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也没人会来赎我了。”

“何大人,若是我们选择不赎身呢?”

“不赎身自然也有不赎身的去处。”

领头的大人姓何,正是这广陵县的县令,他生得矮胖,眯缝眼,蒜头鼻,一笑起来两眼就眯成两条黑线,颇有喜感。

“欢笑坊可以收留诸位。”

欢笑坊隶属府衙管辖,里头全是犯罪官员的妻女充作的官妓。

“好了。

若是选择赎身脱籍的,来这里交银子,若是选择去欢笑坊的,就去另一边。”

一切都和上一世没什么两样,盈珠定了定心,领着玉蕊站到了要赎身脱籍那一列。

她不单要赎身脱籍,还要两份便于出行的路引。

听闻她们一少一小要去京城投奔亲戚,主簿惊诧地看了她们两眼,目光停在盈珠的脸上。

盈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却听那主簿操心道:“你这张脸委实太过招摇了些。”

“山高路远,若有多余的钱财,还是请两个护卫傍身吧。”

盈珠一愣,心底微暖,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忠告,民女自当谨记。”

拿到属于自己的良籍文书时,盈珠的脊梁骨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从这一刻起,她才算是个真正的自由人。

身家性命最大程度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用担心再被卖来卖去了。

收好文书和路引,盈珠领着玉蕊回房收拾行李。

一回头,就发现轻红在窗前翘首以盼,那急切又掩不住欣喜与期待的模样,看得她顿住了脚。

想了想,盈珠还是大步朝窗边走去。

“在等你那前未婚夫?”

轻红回过头,满是警惕与防备:“是又如何?”

“宋大哥答应过我,要来赎我回家成亲。”

她将她上下一打量,又朝外头望了望,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顿时就笑开了。

“你那位京城来的谢公子呢?

不是说要来赎你么?

他人呢?”

“不会吧不会吧?

我们的盈珠姑娘不会就这样被人抛弃了吧?”

盈珠按住瞬间暴动的玉蕊,风轻云淡地笑:“轻红姐姐,你来藏春阁也有三年多了,这世上男人的本性,还看不开么?”

“我出身青楼,哪怕是清倌人,在那些权贵们眼中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与其送上门叫人玩弄,还不如自寻出路。”

她目光灼灼:“你说呢?”

轻红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也不耽误她嘲讽的话脱口而出:“你没人要,我可有人要。

宋大哥可与那些权贵们不同,他说过要——是不同,你的宋大哥眼睁睁看着你这个未婚妻沦落青楼为妓,他还有心思点姐妹们陪客呢!”

轻红瞬间涨红了脸:“你!”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盈珠收起先前的温和笑意,眼中秋水霎时凝成飘雪寒潭,“若他真心牵挂着你,第一次来藏春阁就该赎你回去,而不是让你在这儿受了三年的苦,他却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几句甜言蜜语就将你哄得团团转。”

“你知道些什么?!”

轻红恼恨万分,死死地瞪着盈珠:“你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和宋大哥?”

“我被卖到这儿,是宋家伯母的主意,宋大哥不知情,他怎么会不想赎我?”

“可伯母身体不好,又厌极了我卑微的出身,若宋大哥执意赎我出去,被伯母知晓,她定会气坏身子......哈?”

盈珠讽笑出声:“他儿子流连青楼赌坊她都不生气,赎你出去她就会气坏身子?”

轻红的脸青白交加,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盈珠在心底叹息一声,“轻红姐姐,逼良为娼在我朝是犯法的,你不要忘了,你本是良民,不该在这儿蹉跎年华的。”

语罢,她没再看轻红一眼,转身就走。

玉蕊急忙跟上。

“她她她、她有病吧?”

身后传来轻红恼怒的声音:“再怎么样都是我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小年纪,又非亲非故的,还教导起我来了?”

有人不满:“轻红,盈珠也是好心,你那未婚夫着实太不像样——不许你说我宋大哥!”

“他是好是坏,都是我的宋大哥,再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马上就要来赎我回去娶我为妻了!”

“宋大哥不会辜负我的,不会的!”

她声音颤抖,明显不如先前那般坚定了,但仍旧努力说服着自己。

盈珠步伐一顿,到底是继续往前走了。

她是想拉轻红一把的。

就当为了上辈子临死前,她劝她的那句话。

但若是轻红仍旧执迷不悟,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未时一刻,盈珠一群人出发了。

郑家人的马车在前,她和玉蕊的马车在后。

领头的镖师姓武,名武大洪,是这六名镖师里的头头。

武大洪打头,两辆马车一左一右都护卫着一个镖师,后面还跟了一个。

安全感满满。

玉蕊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

她被卖到藏春阁六年,这还是第一回走完了大半个广陵县城。

本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重获自由,如今竟还要上京城去了!

她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心里雀跃得好似一锅熬化了的糖水,正在甜滋滋地冒泡。

这还是她头回坐马车呢!

出了繁华的城区,周遭的景色逐渐变成大片的麦田。

三月正是农忙时节,放眼望去,田里全是忙着耕地播种的百姓。

再远一些,就是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海。

蜜蜂和蝴蝶在花海里盘旋飞舞,风一吹,就叠起层层浪花。

暖阳当空,微风轻拂,景色宜人。

但再漂亮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再加上马车颠簸,玉蕊的新鲜感很快就淡去了。

她想回头和盈珠说说话,却发现她靠着车壁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细碎的阳光在她清秀的眉眼上跃动,沉静而秀美。

玉蕊将车窗关严实,然后轻手轻脚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厚厚的长袄,轻轻披在盈珠身上。

又学着她的样子靠在车壁上休息。

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马车恰到好处的颠簸很快就让她进入了梦乡。

前头马车里的郑家人也是如此。

他们不是广陵县人,为了凑够去京城的路费,祖宅都卖了。

一拿到钱,他们就连夜赶来广陵县。

快两天一夜没合眼,林秀兰搂着女儿郑月心早就睡着了。

郑秉文坐在车厢最边上,掀起一角车帘看外头的路况。

他紧紧盯着前方,苍老的面容上仍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忧虑。

那白神医,当真能治月儿的病吗?

与此同时,相反的方向,一辆华盖马车正慢悠悠地在官道上行进。

马车中坐着个模样极俊秀的年轻男子,他身穿墨蓝色锦袍,戴墨玉发冠,桃花眼多情而温润,正姿态闲适地与自己对弈。

旁边跪着素裳侍女,守着炉子上的热茶,时刻准备应对青年的各种需求。

“世子爷。”

车窗外骑马随行的侍卫姿态恭敬:“快申时了。”

谢怀英的目光完全不曾从黑白棋子上挪开:“不急,赶在城门关闭前到达就行。”

左右人又不会跑。

急什么?

想到那张莹润白净的小脸,谢怀英心中就按捺不住一阵火热。

幼时的他,何曾想过今日呢?

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国公府大小姐,那个天真明媚像小太阳一样照耀所有人的傅晏熹。

竟然会有沦落青楼,对他谄媚讨好的一天。

谢怀英想起那日。

他隐瞒身份来扬州城,是为了给心上人傅安黎预备及笄的礼物。

结果惹了扬州城内的地头蛇,起了冲突,被人追杀,误入藏春阁。

前有狼,后有虎,他还受了伤。

正仓惶四顾,忽然一只小手勾住他的腰带,将他带进了房里。

一抬头,就看见一张似曾相识分外眼熟的脸。

来不及言语,那姑娘将他藏于自己的床铺之上,又拿香粉使劲扑洒,试图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

未果,索性用月事带沾走他腹部的血迹,然后赶在门外嘈杂喧哗声到来之前,弄乱衣衫,做出不太方便的样子来。

那伙人在扬州城势力颇大,青楼里的老鸨拦不住,还是让人硬闯了进来。

幸得那姑娘机智,那伙人看着月事带没有起疑,又有老鸨在其中转圜。

能在胭脂胡同这样的地界开起藏春阁,老鸨自然也不简单。

于是谢怀英成功躲过了搜查。

人走了之后,那姑娘将他扶出来,神情关切。

“公子,你的伤怎么样?”

那完全就是傅晏熹长大后的样子。

不过,属于荣国公府大小姐傅晏熹的骄矜、明媚、活泼统统都消失了。

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娇嫩的脸庞上,是故作老成,是小心谨慎,是藏得不是很好的精明与算计。

青楼里的姑娘,最想的是什么呢?

是从这楼里出去。

可她们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得有人愿意替她们赎身。

那个人还要有一定的家世和权力。

谢怀英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姑娘对他的打量。

于是他捂着伤口,顺势坐下。

“不是很好,姑娘,可否请你为我包扎一下?”

果然,那姑娘眼底就涌现出欢喜来。

她说她叫盈珠,是这藏春阁里的清倌人,来阁里已经快七年了。

七年。

傅晏熹是六岁时在灯会上被拐的。

谢怀英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身世。

就见盈珠摇摇头,水眸黯淡下去,说不知家居何处,更不知爹娘下落。

她在博他的同情。

他在探她的底细。

双方都很满意。

最后,谢怀英允诺她,等伤好后,一定会来阁里看她。

一回去,谢怀英就马不停蹄给远在京中的傅安黎写信,交代了盈珠的下落。

无须查证,看见盈珠那张脸,他就确认那是被拐多年的傅晏熹。

他不能让盈珠回到京城,去影响傅安黎在荣国公府的地位。

他的阿黎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荣国公府上下的喜爱,注定要鲜花着锦璀璨一生。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到她在国公府的地位。

哪怕盈珠才是国公府的正牌千金。

谢怀英原本的打算,是将盈珠养在扬州城,权当个外室。

他不会让她踏足京城一步,打定主意要将她圈养起来。

可傅安黎不同意。

“你将她养在扬州城,我看不到她,心里始终不安定。”

“不如这样,你将她带来京城,纳为妾室,好不好?”

娇养多年的荣国公养女,早已褪去了从前的穷酸、瑟缩,她就像一颗拭净尘土的明珠,尽情绽放光华。

“你不是很不喜欢你那个新婚妻子,嫌她商贾出身,满身铜臭味吗?”

她狡黠一笑:“不如就叫她们鹬蚌相争,你我渔翁得利。”


这一声又轻又小,可落在傅安黎耳朵里却如雷霆万钧,瞬间打散了她的心头肆虐的愤怒与恨意。

母亲叫了那贱人的名字?

她忍着脸颊上的剧痛,带着哭腔唤:“母亲,我疼——”不待荣国公夫人做出反应,盈珠就道:“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

更不会认我。”

“我也已经不稀罕了。”

她凄然一笑,然后奋力挣开束缚,头朝着一旁尖锐的桌角撞去!

荣国公夫人失声惊叫:“不要——!”

疼。

好疼。

死了就不疼了。

鲜血汩汩流出,生命也飞快地流逝。

盈珠只觉得眼前血蒙蒙一片,耳边吵得厉害。

有人哭着喊她:“晏熹!”

晏熹是谁?

她是盈珠啊。

她是扬州城藏春阁里的盈珠姑娘,也是宣平侯府世子爷的盈姨娘。

可耳边妇人的呼喊一声比一声急切,她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

“娘亲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蜜饯要少吃,你再不听话,等你下次牙痛,可不要来找娘亲。”

“傅晏熹!

不许在你哥哥的书本上画乌龟!”

“晏熹乖,把这药喝了,娘亲给你做梨膏糖吃好不好?”

“你乖乖把这几篇大字给描了,娘亲就许你和你哥哥们一起去看灯会,少一篇都别想!”

“这是我妹妹!

走开走开,我妹妹才不会认我和大哥之外的哥哥呢,是吧大哥?”

“晏熹,你在这儿等哥哥一下,哥哥马上就回来。”

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飞速倒退,最后定格在一个逐渐远去的模糊背影上。

盈珠害怕极了,她想追上那道身影,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道身影依旧遥不可及。

“大妮,你可让爹好找!”

她急坏了,身体却突然腾空,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

她甚至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一个脏臭的手帕捂过来,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盈珠恍然。

她想起来了。

再成为盈珠之前,她叫傅晏熹。

她是荣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父亲疼爱,母亲宠溺,一双兄长一稳重一活泼,都极爱她这个妹妹。

后来,她在灯会上被拐,几次被卖。

她胆子大,尝试过逃跑,可到底年纪小,没逃出去不说,还磕伤了头。

再醒来,就是在藏春阁。

绮罗姐姐为她取名盈珠。

她在藏春阁长到十四岁,妈妈被抓了,藏春阁被封了。

她就随谢怀英上京城,入侯府,成了他的盈姨娘。

她以为自己得遇良人,可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活在谢怀英和傅安黎为她编造的牢笼中。

他们高高在上,将她视作掌心玩物,嘲笑着她求生的丑态。

盈珠没死成。

但她目前的状态,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不能动弹,意识却依旧清醒。

荣国公夫人会在她床边哭:“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傻?”

“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你怎么能动不动就寻死呢?”

傅晏铭会来同她道歉:“对不起,晏熹,对不起。”

除却这两个人外,还有傅安黎。

“是我小瞧了你。”

她语气阴森森的:“你竟然毁了我的脸,你怎么敢毁了我的脸?”

“你知不知道,四皇子同我退婚了,他不要我了!”

“我本该能做皇子妃的,本该能再进一步......做皇后都使得的,可现在一切都被你毁了!”

“你怎么还不死?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越愤怒,盈珠就听得越高兴。

虽然她也很困惑为何自己还死不成,但能听到傅安黎和谢怀英这对渣男贱女过得不好,她就是一直这样躺着也愿意。

但日子一长,傅安黎的语气又变了:“幸好老天有眼,没叫你真死成,而是把你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任我摆布。”

“你知道吗?

父亲母亲怜我,广寻名医为我治伤,今日,我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了。”

“假以时日,我的脸必能好全。”

盈珠不信,她当初可是下了死手的。

那疤痕从傅安黎的脸颊一直划到她的下巴,又长又深,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好全?

可荣国公夫人又来了。

“阿黎的脸快好了,她同我说,她已经不再怪你了,她也盼着你能好起来。”

“晏熹,你小时候那样善良懂事,长大了,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呢?”

“娘亲知道你的苦,也知道你的不易,可阿黎她属实无辜啊,你不该迁怒于她。”

“既然她不再生你的气,那娘亲也不气你了,你若是能醒来,同她道一声歉,娘亲劝你父亲原谅你,好不好?”

凭什么?

凭什么要她向傅安黎道歉?

她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傅安黎和谢怀英,是他们毁了她的人生!

这还不是最让盈珠生气的。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傅安黎来同她炫耀。

“新帝登基,封了我做贵妃,明日,我就要进宫了。”

“哦,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怀英哥哥另娶了贤惠的妻房,嫂嫂已经有孕六月了。”

“你那时虽然伤了他的根本,可宫里太医妙手回春,早就治好了。”

“只有你,傅晏熹,白白搭了半条命进去,结果什么也没得到,真是可怜。”

盈珠心绪翻涌,拼命尝试调动身体。

可是没用,她的身体仿佛陷进了泥潭里,被裹挟着拉扯着,根本不受她掌控。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连睁眼都做不到。

床上的女人不住地转动着眼珠子,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傅安黎笑了。

“不如我送你一程,叫你早早下去投胎。”

她手一歪,滚烫的灯油便倾泻而下,紧接着又点燃床边垂下的帐幔,看着火势攀沿而上,迅速将床上的女人包裹。

“不谢。”

她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身大步离去。

皮肤被烧焦的痛苦终于刺激醒了盈珠,她费力睁开眼,入目即是一片沸腾热浪,烈火张牙舞爪,舔舐着她每一寸的肌肤。

她无法动弹,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烧死。

心中汹涌的愤恨也如这火势高涨,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彻底吞没了她仅剩的理智。

傅安黎,谢怀英。

盈珠猩红着眼睛,神情狰狞若恶鬼临世。

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二人血债血偿!


她挣开他的手,声音很轻:“我不想嫁给你了,也不想跟你走了。”

就在这时,两个衙役挎着长刀从阁里走出来。

“谁?

谁敢在我们大人面前闹事?”

盈珠指着宋季明:“就是他!

当街殴打民女,哄骗无辜妇女以身抵债!”

那两个衙役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慌张的宋季明。

完了。

他想。

宋季明拔腿就跑。

两个衙役拔腿就追。

开玩笑,那位京城里来的大人最是严苛,这一连好几日都在府衙办案呢。

本来他家大人就因办事不力被训斥了好几回,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今日这差事。

这小子敢在这儿闹事,这不是明摆着没将他们大人放在眼里么?

这还不将人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证明他们确实有在认真办事?

宋季明又嫖又赌,身体虚得要命,没跑出去多远,就被两个衙役给逮住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求饶:“两位官爷,都是误会,误会啊!

那不是旁人,那是和我有婚约的未婚妻......”路过轻红时,他就叫得更可怜了:“轻红救我!”

“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今日来此,我是真心想带你回去,娶你为妻的啊!”

“我错了,我不该三心二意,你帮我说说好话,轻红——”轻红面上浮现出一抹不忍。

却没像刚才那样,宋季明挨一巴掌就心疼得不得了。

她逼着自己转身,不去看那边的宋季明。

身后竟传来辱骂:“你个臭婊子,死破鞋!”

“枉我好心来赎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烂货,怎么有脸要求我娶你为正妻?”

“贱人,你等着,若是我......老实点!”

辱骂声被衙役的呵斥声打断,宋季明很快就被堵上嘴巴拖进藏春阁里去了。

轻红发着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抬眸对上盈珠淡然的眸光,她又慌忙火急地擦干泪水,昂起了下巴。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就算宋季明是个混账又怎样?

你那个周公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盈珠毫不客气地回怼:“周公子再不好,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未婚妻卖进青楼里去。”

轻红脸色一变,却到底没说什么,扭头又进了藏春阁的大门。

“大人,劳烦您,我来交换籍的银子。”

好在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盈珠带着玉蕊跟上去,寻了方才的衙役将事情经过交代了清楚。

那衙役是个年轻面孔,立功心切,看宋季明的目光热切无比。

“姑娘放心,这小子敢在我们大人办事时闹事,就得做好吃教训的准备。”

宋季明被堵住嘴,眼睛怨毒地瞪着盈珠。

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也不中用了。

本想带上盈珠和轻红,一个自己享用,一个以肉抵债。

却不想到最后鸡飞蛋打不说,反倒将自己坑到了官府手里!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再没有了方才的痴迷和不甘。

只有深深的怨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盈珠却是看也没看他。

得了衙役那句话,知道宋季明此番不能善了,她就放心地带着玉蕊转身离开。

时辰已经不早了。

上辈子,盈珠一直在藏春阁等到天黑。

官府的人走了,藏春阁也被封了,她带着玉蕊守在门前,被不少地痞流氓骚扰。

谢怀英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一马鞭打退了那些地痞,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来迟了好。

这辈子等他寻来藏春阁,就会得知她已经跟随周正丰南下交州的消息。

玉蕊没说假话。

这个周正丰是盈珠的客人,也曾有意替她赎身。

他的信紧跟着谢怀英的信来。

信上说,他信守承诺,愿纳盈珠为妾。

若她愿意,便拿着信去周家的商行寻人。

他们会将她带去交州。

若不愿,他亦不会勉强。

今时今日,周家的人确实在扬州,但不在广陵县。

他们也确实今日要出发交州。

不过不是为了接她,而是为了运送货物。

“盈姐姐,你瞧。”

玉蕊忽然拉了拉盈珠的袖子。

“轻红姐姐怎么跟着我们?”

盈珠一回头,果然就见轻红挎着包裹,神色纠结地跟在后头。

见她回头,她活像见了鬼似的,慌不择路地左看右看,似乎想躲。

奈何这段路周遭没有店铺,也没有另外的胡同,笔直宽敞的一条路,直通最繁华的东大街。

等等。

这是条大路啊!

轻红一想明白,瞬间镇定下来,抚了抚长发,目不斜视的从盈珠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玉蕊皱起脸。

轻红姐姐到底想干嘛?

她是觉得她们没看到她刚才那慌张的模样吗?

盈珠笑了,她喊:“轻红。”

女人顿住脚,别别扭扭地转过来:“干什么?”

盈珠很好脾气:“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嘿,你这人,明明是你叫住我的,怎么就成了我有话要对你说了——”轻红看着盈珠的眼睛,一下子止住了声。

盈珠是丹凤眼,眼角如细钩,眼尾微微上翘,虽然细长,却并不小,光是形状就漂亮极了。

偏偏她瞳仁还黑,眼白又干净,水汪汪两潭清泉嵌在里头,仿佛能照明世间所有善恶。

往常她的那双眼睛里头,是天真、桀骜和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以前轻红每每见她,都觉得自己被她比到了泥里去。

哪怕盈珠从未想过要与她比。

现在那双眼睛里头,是沉静、温润、包容。

好像自从藏春阁被封以后,她体内的灵魂就飞速地成长了起来。

轻红还是觉得自己被比到了泥里去。

可她心中再没有了从前的怨愤。

因为她知道,盈珠从未想过要和她比。

她得承认,是盈珠点醒了她,救了她。

虽然事情真相很残酷,她几乎承受不住。

可总好过日后真被宋季明推出去以肉抵债,坠进更深的深渊里去。

“谢谢你。”

她收敛起所有伪装,认真说:“谢谢你,盈珠。”

她抿了抿唇,有些挣扎的样子,但还是接着道:“对不起。”

玉蕊瞪大双眼。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轻红姐姐居然在向盈姐姐道歉?


“盈姐姐,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玉蕊挎着自己的小包裹,最后回望了一下这个自己居住了三年多的屋子。

有些怅然,有些恍惚,又有些欣喜。

“我真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盈姐姐你再也不用接客,我再也不用挨妈妈的打,我们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盈珠没有回头,她将玉蕊的脑袋扭转过来,笑着道:“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她摩挲着玉蕊白嫩的小脸:“盈姐姐向你保证。”

绝对不会再让你那么早就死去。

大堂里吵吵嚷嚷,不少闻讯赶来的人。

有姑娘们的亲友,也有相好,都是来赎人回去的。

宋季明也来了。

昔日的富家公子穿了身天青色洗得发白的直裰,半点文人风骨不见,尚算清秀的眉眼间尽是油腻的算计。

“好红红,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如今你已经是自由身了,这良籍贱籍有什么要紧?

我认你是我的妻,你就是我的妻。”

“这脱贱籍的银子足有六两,要是给出去了,咱们去郴州的路费可就不够了。”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盈珠的话起了作用,轻红这回没像上辈子那样一哄就信。

她抓着宋季明的袖子,很是不安。

“宋大哥,你当真会娶我吗?”

“你不嫌弃我在这楼里待了三年多,真要娶我为妻?”

宋季明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嫌恶,他笑笑,牵着轻红的手,语气愈发柔和:“傻姑娘。”

“你被卖进这楼里,归根结底是我娘的错,那三年她还在,又病着,我不敢赎你回去。”

“如今她走了,我也该是时候救你出苦海了。”

这话说得叫人发笑。

是官府下令封了藏春阁她们才能赎身,就连赎身的银子都是轻红自己偷摸儿攒下的。

与他宋季明何干?

他说了几句话,就将功劳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真是好不要脸!

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得了他这番话,轻红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面上的不安惶恐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眼眶霎时湿润了:“宋大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扑进宋季明怀中,低声啜泣。

宋季明搂着她,嘴上轻声细语地哄,可面上的凉薄不耐却叫人一眼就能瞧见。

他的目光在大堂中梭巡着,多停留在那些等待赎身的姑娘们身上。

像在打量和挑选着一件件货物。

与他目光相接的姑娘们无不蹙紧眉头别开脸去。

如今能赎身,还理会他作甚?

就算不赎身,他也穷了,人都不在扬州了,那就更不怕得罪他了。

这三年,宋季明的事迹在藏春阁无人不知。

寻常他有钱,姑娘们不愿和钱过不去,如今没了顾忌,面上真切的嫌恶便露了出来。

也就轻红眼瞎心盲,还将他当个宝,生怕被人抢了去。

可事实上,这藏春阁里的姑娘们,哪个不知道他宋季明的混账?

盈珠将目光从角落里相拥的一双人影上挪开,戴上幕篱下楼。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

踏出藏春阁的大门,感受着三月暖阳照拂在身上的暖意,盈珠心中的郁气逐渐散去。

浑身都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坦然。

“玉蕊,我们走吧。”

“嗯!”

不曾想,才刚下了两层台阶,身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盈珠姑娘!”

手腕被人拽住,盈珠下意识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啪!”

“宋大哥!”

见心上人被打,本就心中不虞的轻红像个炮仗一样冲过来。

“盈珠!

你发什么疯?”

她心疼地看着宋季明脸上的五指红印,又气又恼:“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打人?”

“要不是他突然冲过来拽住我盈姐姐,盈姐姐怎么会打他?”

玉蕊挡在盈珠跟前,怒瞪着宋季明和轻红。

这两个人真是好生讨厌!

“拽一下而已,她是金子做的吗?

碰都碰不得?”

“轻红,算了,说到底还是我唐突了盈珠姑娘。”

那一巴掌盈珠用了大力气,此刻手掌还有些发麻,她掀起遮面的白纱,眸光冷淡地看着气恼的轻红和装好人的宋季明。

“何事?”

宋季明看见盈珠的脸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游移,从姣好美丽的脸庞到窈窕身段,越看越觉得心痒痒。

这样上乘的姿色,这样美妙的身段,他要是能搞到手,他欠下的那些债就都能抵销了!

没了债务缠身,他也就不用远走他乡了!

越想心头越火热,宋季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前一步,热切道:“盈珠姑娘这是往哪里去?”

“正好,我要带着轻红上郴州投亲,若是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你们两个姑娘家,年纪又小,这要是路上遇上点什么事儿,都没人能照应。”

“我年轻力壮,遇事还能顶一顶。”

“我宋大哥心善,愿意带着你们一起走。”

盈珠看向轻红,她明显是极不乐意的,但是拗不过宋季明,还是道:“你们可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到底是心气不平,她那双柳叶眼紧紧地盯着盈珠:“你要去哪儿?”

那样子,生怕盈珠说出的地点与他们同路,宋季明就真就带上她们一块儿上路了。

盈珠道:“我们南下去交州。”

交州和郴州,一个南,一个北,怎么也算不上同路。

轻红刚要松下一口气,面上的喜意还没涌出来,宋季明就道:“那也顺路!”

“左右出这广陵县只有一条路,咱们到了岔路口分开就是了。”

他半点不客气,十分自来熟地伸手去拿盈珠的包裹,“来,盈珠姑娘,行李交给我吧。”

轻红背着她那鼓鼓囊囊的包裹,眼眶瞬间红了:“宋大哥!”

宋季明理也不理,只一味对盈珠笑的殷勤。

他自认态度好极了,又与盈珠有从前的交情在,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也不会拒绝他才是。

全然忘了刚才挨的那一巴掌有多疼。

盈珠躲开宋季明的手,神色极淡:“不用了,宋公子,你还是去帮轻红姐姐拿行李吧。”

“你我并不同路,更何况——”她垂下眸子,看了玉蕊一眼。

从宋季明的角度看去,就见她白嫩的脸颊上染了一抹浅浅的绯色,有些羞赧的模样。

“叫我家公子见了,着实不好。”

宋季明脸上笑容一僵:“你家公子?”


这是把她和妈妈一块儿咒上了。

玉蕊气坏了:“我盈姐姐好着呢!”

“倒是轻红姐姐你,如今妈妈只是被抓不是没了,藏春阁可还在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咒她,等妈妈回来,我一定要将你这句话告诉她!”

轻红嗤笑一声,明显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再怎么等,妈妈都不可能回来了。”

后面那句话她声音压得又轻又低,一双漂亮的柳叶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怎么办呀盈珠,没了妈妈撑腰,你往后——”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出口,可意思却不言而喻。

轻红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她也不在乎盈珠的反应,哼着小曲儿,柳腰轻摆地下了楼。

“得意什么?

就算妈妈回不来,我们......”玉蕊及时地止住了声。

盈珠看着轻红透着愉悦的背影,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与轻红是有旧怨的。

不同于她是老鸨买来自小培养的清倌人,轻红是十三岁那年被未婚夫一家卖来藏春阁的。

一开始不愿意接客,她哭过闹过,甚至寻过死。

阁里大多数姑娘们都是这样过来的,甚至不需要老鸨出手,光是一个龟公的手段就能叫她服服帖帖的。

果然,不出半个月,轻红就正式挂起了牌子。

这样的事在藏春阁里发生过太多回,本没什么出奇,但让轻红与盈珠结怨的原因,还是她那前未婚夫。

都沦到卖女人的地步,那家中指定是揭不开锅了,可谁也没想到,轻红的未婚夫一家,竟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富户。

富户姓宋,轻红的未婚夫叫宋季明,也是藏春阁里的常客。

那宋家公子时隔半年寻来藏春阁,不是为了赎自己的未婚妻出去,而是点自己的老相好陪酒。

却不想被轻红撞见,那宋季明脸不红心不跳,抱着她就是一顿倾诉衷肠。

说什么将轻红卖了是他娘的意思,他压根就不知情。

又说是他对不住她,让她遭此厄运,在藏春阁一定受苦了云云。

好一番深情似海的模样,却绝口不提要赎她回家。

轻红也是傻,竟真就这么痴等。

宋季明回回来,她回回盼,可没有一次宋季明是翻了她的牌子的。

她不怨宋季明,只怨招待了宋季明的姑娘们抢走了她的男人。

这也导致整个藏春阁里,几乎没有姑娘和她交好。

若说她对阁里的招待过宋季明的姑娘们是平等的怨恼,那么对盈珠就是深深的嫉恨。

因为宋季明要替盈珠赎身。

要替盈珠赎身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宋季明被家里管着,拿不出妈妈要的高价,被拒了仍不死心,还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冲她挥手。

“珠儿,你等着我,我下回来,一定能带你回家!”

但自从那日之后,宋季明就再也没踏足过藏春阁。

可这并不耽误轻红嫉恨上盈珠。

她得不到的东西被盈珠轻而易举的得到,盈珠却还不以为意,这怎能不叫她抓狂?

她当晚就冲进盈珠的房间砸了个痛快。

盈珠也没放过她,在妈妈跟前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状,成功让轻红喜提七日禁闭外加一顿鞭刑。

梁子就此结下。

换作上辈子的盈珠,面对轻红的挑衅绝不会如此平静。

但她看到轻红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她上辈子的惨状。

“男人都是一样的,盈珠,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

她披头散发,唇角淌血,单薄的外袍溅满血迹,整个人都在四月寒冷的江风里摇摇欲坠。

盈珠记得她那时噙着血泪的眼睛,被孤寂和绝望填满,了无生气的模样。

“你要小心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毅然决然地转身,跳了江。

轻红今日如此高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那个前未婚夫传信来说愿意替她赎身,还要同她成亲。

上辈子的今日,宋季明确实来了,但赎身的银子却是轻红自己出的。

不仅赎身银子自己出,就连她早就准备好的脱贱入良的银子也被宋季明拿走。

宋季明哄她:“只要你与我在一处,是贱籍还是良籍有什么区别?

左右你都是我的妻子了。”

“这银子正好留下当我们去郴州的路费。”

短短半年,宋季明就从锦衣玉袍的富家公子变成了布衣书生,此去郴州就是要去投亲的。

轻红心疼坏了,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包袱一背,美滋滋地跟着宋季明走了。

京城和郴州是同一个方向,盈珠跟着谢怀英走水路,很是不凑巧的在船上偶遇了宋季明与轻红。

那时轻红还嘲笑她,谢怀英这种出身高门的贵公子,不过是将她当做个玩意儿罢了。

不像她,等到了郴州,是要嫁给宋季明做正妻的。

结果不到两天,宋季明就将轻红送上了别人的床。

他特意带上轻红上路,不是惦记着昔日情谊要娶她为妻,而是要推她出去卖身赚赌资!

“装什么贞洁?

你,谁睡不是睡?”

“你不会以为我真会娶你这样的女人为妻吧?”

“我宋季明虽然落魄了,可娶妻也要娶清白人家的姑娘,你一个妓女,也配?”

这次轻红终于醒悟,她声嘶力竭的和宋季明大吵一架,可迎来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轻红心灰意冷,要上吊自尽,宋季明又跪下求原谅:“对不起红红,我错了,我混账,我对不起你。”

“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要是不振兴宋家,我爹娘都会死不瞑目的。”

“你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等我翻了盘,赚了大钱,把我宋家的铺子再开起来,就娶你为妻,我们生一堆娃娃,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如此拙劣的谎话,三岁娃娃都不会信,可是轻红信了。

她那双漂亮的柳叶眼溢满泪光:“当真?”

宋季明迫不及待:“当真!”

盈珠被她蠢得发笑,还要再劝,却对上夜色里轻红含泪的眸光。

她忽然就懂了。

果然。

船靠岸的那天,下层船舱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位老伯,你们是往京城去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郑秉文转头,就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位黄衫姑娘。

她瞧着和自家女儿一般大,样貌清秀,笑意温温。

郑秉文匆匆擦去眼角的湿润:“是,你是——?”

“巧了,我也去京城。”

盈珠说完,看向兴隆镖局的掌柜:“掌柜的,若是我和我妹妹与这老伯家一块儿,是不是就到起镖的标准了?”

不单是郑家三口人,就连掌柜的都眼前一亮。

“到了到了!

这就能起镖了!”

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免去了心中的愧疚感,掌柜的不可谓不高兴。

但他很快就想到:“不过姑娘,事先说好,若去京城,这价钱可不便宜。”

“我知道,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遇见这家人对盈珠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她方才看得分明,愿意倾家荡产为女儿治病的父母,总不会是什么坏人。

对兴隆镖局来说,八十两的买卖算不得什么,可掌柜的面对那老伯的哀求也不会冷言冷语,反而好言相劝。

更不会因为老伯一家的可怜就放宽条件,客人和镖师的安危同样重要。

这样看,兴隆镖局的生意怪不得能做得这样大。

有原则,讲信义,又可靠。

“太感谢你了,小姑娘。”

林秀兰抓住盈珠的手,苍老的脸上满是欣喜。

她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郑秉文看着眼前的盈珠,就像看从天而降的活菩萨似的。

他们不是没有去找过同行的人凑出走镖的费用来。

可大多都是不同方向。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顺路的,嫌弃月儿是个病秧子,觉得晦气,不肯就算了,还将他们骂了一顿。

要不是盈珠及时到来,他们一家三口兴许就要就此分散了。

盈珠只是笑:“不用谢,也许我们注定有这一段同行的缘分。”

玉蕊猛点头:“是啊是啊,反正我和我姐姐也是要上京城的,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们估计也要大出血呢。”

付了定金,盈珠带着玉蕊和那老伯一家跟随掌柜的去选镖师。

“好了,诸位请随我来。”

刚出前厅,就听见整齐划一的操练声。

内院里全是身强体壮的镖师在操练。

加了两个人,镖师也增加到六位。

盈珠选了三个眼神清明又坚毅的,一转头郑家人也选好了。

出发时间定在未时一刻。

还剩下半个时辰的时间,镖局要预备车马,镖师要准备行装。

从藏春阁离开到现在,她们水米未进。

方才一直紧绷着神经不觉得饿,如今定下接下来的行程,一放松,盈珠就觉出饿了。

正好,镖局对面就是馄饨摊。

卖馄饨的大婶十分热情,人还没走近,她就已经招呼起来了。

“两位客官要吃什么馄饨?”

“我们这儿有荠菜馄饨、三鲜馄饨、豆腐馄饨、鲜虾馄饨,您二位要吃哪种?”

“一碗三鲜,一碗鲜虾。”

盈珠冲玉蕊眨眨眼:“咱们分着吃。”

玉蕊满眼都是对食物的渴望,欢喜地点头。

馄饨熟得快,很快就上来了。

“客官慢用。”

两个大海碗里盛着油亮的汤水,白胖的馄饨在其中浮沉,挤挤挨挨的,竟然有快二十多个。

盈珠拨了一半到玉蕊碗里,又拨了几个三鲜的到自己碗里。

“吃吧。”

在藏春阁里长年需要保持身材,盈珠食量很小,上辈子在侯府请教了大夫才知道这样十分伤身。

这辈子她要走的路艰险万分,不能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她有意多吃、吃饱。

但吃到最后,还是剩了几个被玉蕊包圆了。

吃完饭,盈珠又去买干粮。

她交给镖局的钱里已经包含了这一路上的食宿。

但都是最基本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好吃绝对谈不上。

她和玉蕊买了一些易存放的点心果脯和肉干带上。

想了想,又去隔壁包子铺买了十个肉馅儿的大包子。

“盈姐姐,你馋包子了吗?”

玉蕊抱着油纸包,使劲儿嗅着里头的香气。

她才十一岁,正是长身体饭量大的时候,才吃的馄饨,跑了这一圈下来,又馋了。

盈珠乐得惯着她:“你吃两个,剩下的留给郑老伯一家。”

一听是给郑秉文一家的,玉蕊收住口水。

她不饿,只是馋而已。

方才她跟着盈姐姐出来吃饭的时候,就见那一家子还在镖局里等。

怪可怜的。

那一家子为了早些去京城给女儿治病,估计是一大清早就赶来了。

为了凑够走镖的费用愁断肠,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和闲钱去吃饭?

果然,她将包子递给郑秉文的时候,就见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怎么行呢?

这是你们两姐妹的干粮,我们吃了,你们怎么办?”

“不行不行,收回去吧,盈姑娘,多谢了。”

“我和我妹妹已经吃过了。”

盈珠将包子推过去:“您就别和我客气了,我们同去京城,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要相处,我年岁小,有些事还要您和林大娘多帮衬呢。”

“况且,您不吃,大娘和月儿妹妹也要吃啊。”

提到老妻和女儿,郑秉文总算松了口。

他涨红着脸,看着面前小姑娘满是善意的笑意,只觉得喉头一哽:“谢谢你,盈姑娘,谢谢你。”

盈珠冲他笑笑,就带着玉蕊到一旁休息去了。

“秀兰,你和月儿吃吧,我不饿。”

郑秉文将包子递给老妻和女儿,又灌了两杯热茶。

林秀兰皱着眉头不赞同:“光喝水怎么行?”

“包子有这么多呢,晚上才能到江都,你这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扛不住的。”

郑秉文犹豫了下,拿了个包子:“那我吃一个。”

他拿出四个,分别给老妻和女儿两个,然后就将油纸包重新包起来。

“剩下的留着待会儿在路上吃。”

林秀兰同意了:“行。”

郑月心一直没说话。

她就着热茶吃完了一个包子,第二个包子只咬破了点皮,就递给了郑秉文。

“我吃不下了。”

郑秉文没法子,只能接过来吃了。

郑月心看他吃完了,才露出笑容。


“那我呢?”

“既然你嫌弃我不干净,觉得娶我为妻会招人嘲笑,那你今日为什么还要来藏春阁?”

“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来给我希望?”

早就以来坚持的信仰被眼前人在短时间内彻底打破,轻红只觉得肝肠寸断。

“宋季明!”

“你不要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才进的藏春阁!”

“是你母亲瞧不起我的出身,逼良为娼将我卖到这里来,毁了我一辈子!”

她声嘶力竭地吼出心中深埋的委屈和酸楚,可宋季明却只觉得头大。

“我知道!”

他拽着她,侧身挡住不少人看过来的视线,此时此刻终于也有点急了。

“我知道你委屈,可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没有嫌你脏,我知道我亏欠了你,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轻红......眼下不说,那要放到何时说呢?”

盈珠出声打断他:“宋公子,你今日来藏春阁,说是要救轻红出苦海,可赎身的银子是她自己出的,你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甚至,还要拿她脱籍的银子充作去郴州投亲的路费。”

“你来恐怕不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手里的私房银子吧?”

“你胡说什么?”

宋季明脸色一变,当即厉声斥道:“盈珠姑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嫌我穷,可就算你不愿嫁我为妻,也不该来挑拨我与轻红之间的关系!”

“我与她,是自小订下的婚约,十几年未婚夫妻,我怎么可能是为了她的银子?

分明是为了她这个人!”

他深情凝望着满脸是泪的轻红,仿佛她当真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他说的那样恳切真诚,轻红心里的凄风苦雨逐渐消停,那颗流血的心也有了合拢的趋势。

是啊。

她和宋大哥,毕竟是自小订下的婚约,十几年未婚夫妻!

再如何,他待她,终归是有那么一丝情谊的吧?

“那这就怪了,你既是为她这个人,为何要说这些话来惹她伤心呢?”

盈珠道:“不是宋公子你说,你若是真心喜爱一个人,那就会将她放进心坎儿里吗?”

“怎么轻红被卖进藏春阁的这三年,你也不说救她一救?”

轻红的目光霎时清明。

宋季明在心里将盈珠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小贱人不识好歹就算了,居然还要坏他的好事?

枉他还想与她做几年真夫妻!

心里骂,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为难有愧的模样来。

宋季明道:“那是因为我母亲病了,她不喜轻红,我怕惹她生气,这三年,我眼睁睁看着轻红受苦,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哈?

你不好受?”

盈珠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好受的表现就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回回来藏春阁吗?”

“宋公子,你当初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另一道娇媚的女声插了进来:“你说轻红蠢笨,你早就嫌弃死这个农户出身的未婚妻了,你还说,她就像块狗皮膏药,怎么赶也赶不走。”

是阁里的芙蓉姑娘,她和盈珠一样选择赎身脱籍,身边也带着伺候的小丫头。

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包裹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拿着,正引着她往路边的马车去。

她看着轻红的目光有些微的怜悯,对着宋季明黑沉下来的脸色也无所畏惧,反而学起他当初的口吻。

“‘虽说将她卖至此地是我娘的主意,可我一没阻止,二没打算替她赎身,随口哄两句话,她居然真就以为我是身不由己。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

娶个这样满眼只有情爱又分不清好坏的女人,那才是我宋家的不幸!

’”轻红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她不可置信地倒退数步,抖着声儿问:“是、是真的吗?

宋大哥?”

宋季明恼恨交加,不由得后悔起自己方才莽撞的举动来。

好端端带着轻红走不好吗?

非要去纠缠盈珠那个贱人!

“不是的,轻红,你听我解释!”

他慌张地抓住轻红的手,生怕这块早已经叼在嘴里的肉也跑了。

“解释什么?”

盈珠嗤笑道:“解释你没有嫌弃过轻红,解释你不愿娶一个妓女为妻?”

“还是解释你今日来此地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的钱?”

“别是为了将这蠢女人推出去抵债吧?”

轻红赫然回头。

抵债?

芙蓉惊讶道:“轻红,你不知道吗?

你的宋大哥这半年在赌场快活,可是欠下不少债呢。”

“是了,难怪他不叫你脱贱入良呢,”盈珠恍然大悟,“逼良为娼犯法,可若是贱籍,那就是任他处置了。”

心思被揭穿,宋季明彻底恼羞成怒,快步上前:“贱人!

胡说什么?!”

他不敢去招惹明显有小厮守卫的芙蓉,只目光凶狠地看向盈珠,要报刚才那一耳光的仇。

可还没等他走近,玉蕊就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把他顶得一个踉跄。

“不许你欺负我盈姐姐!”

“小贱人!”

宋季明怒火更盛,想也不想就抓住玉蕊的衣领,巴掌重重打下!

一巴掌不够,他还要打第二下。

盈珠已经抄起包裹砸了过去。

一边砸一边朝楼里喊:“大人!

有人当街殴打民女!”

宋季明的理智瞬间回笼。

这楼里可还有县令大人在呢!

他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脑袋上的疼痛,只压下心头火气,不甘又怨恨地瞪了盈珠一眼。

盈珠不甘示弱地回瞪,将玉蕊扶起来。

“怎么样?

疼吗?”

玉蕊捂着脸,看着宋季明额头上那个大包,一下子就觉得不疼了。

宋季明拽着轻红就要走。

“快走,这些事儿我改日再同你解释,我是欠了债,可你是我的妻,我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轻红,你信我,我是三心二意爱玩了些,可我不是坏人,做不来那样的事,我娶你,我回去就娶你......”可没拽动。

宋季明回头,对上一双失望到极致的眼眸。

他心里咯噔一下,语气愈发软和:“轻红,好红红,走吧,你不是想嫁我为妻吗?

我回去就娶你,咱们立马成亲,好不好?”

最后那句,他甚至带了些哀求意味。

可寻常那个他一哄就听,毕生心愿就是嫁给他的轻红,却摇了摇头。

“不好。”


轻红眼睛微亮。

一时间也顾不得去想盈珠又得了哪家公子的青眼。

只庆幸,宋季明不用带上她一块儿上路。

“没错!”

得了盈珠示意的玉蕊上前几步,逼得宋季明不得已后退。

“我家公子正是交州首富之子周正丰,我和我盈姐姐,此番正是要和他的人汇合呢!”

“周公子对我盈姐姐喜爱得紧,早早就来信说派人接我盈姐姐去交州成亲。”

“不像宋公子你,”玉蕊有些鄙夷的目光在宋季明和轻红之间来回,“方才还和轻红姐姐说要娶她为妻呢,眼下又巴巴儿地搭讪起我盈姐姐来了。”

她这番话说得宋季明羞恼交加,脸都青了。

就连轻红也没反驳玉蕊,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眸子将宋季明望着,幽怨又委屈。

是啊。

方才宋大哥不还是说,要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吗?

怎么看见盈珠那个小贱人,就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还一个劲儿地向她打听她要去哪儿,明明方向不同还要强行同路捎上她。

她背着这么重的包裹,宋大哥像是没看见似的,也不说替她拿一下。

盈珠还没答应呢,他就迫不及待要替她拿行李。

宋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真心要娶她为妻的吗?

轻红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方才在那番甜言蜜语里安定下来的心,忽地动摇起来。

“盈珠姑娘,我没有旁的心思,我只是见不得你没有人帮衬。”

宋季明心里万分不甘。

到手的金元宝自个儿长脚跑了,名为债务的大山又压在了他的脊梁上。

他不愿放手,还想挣扎:“那位周公子怎么自己不来接?”

“若我真心喜爱一个人,那必然要将那人放在心坎儿里,是舍不得她一路颠簸的。”

他看着盈珠,面露几分挣扎,忽然像鼓足了勇气似的,“盈珠姑娘!”

“你别去交州了,跟我走吧!”

轻红瞳孔剧震,失声道:“宋大哥!”

盈珠看笑了:“宋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你方才对轻红姐姐许下的诺言这么多人可都听着呢,你们可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我跟着你走算什么?”

“我虽出身不好,可在阁里这几年也与轻红姐姐有几分交情,她盼了你三年多,我不愿叫她难过。”

轻红诧异看来,湿润的眸光里第一次没了嫉恨与怨愤。

盈珠淡然移开目光:“玉蕊,我们走吧,去晚了,周家人怕是要来寻了。”

“哎!”

姐妹俩转身便要走。

话已出了口,宋季明不愿放手,直接上前抓住了盈珠的胳膊。

“珠儿,我待你是真心的。”

“我虽不如那周公子有钱,可我的心却比他的要真得多。”

“他明明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却不亲自来接你,不像我,早早儿就来了。”

“你若愿意,我就八抬大轿娶你为妻,总好过去那周府做个通房小妾。”

“你和轻红姐妹情深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心善又大度,日后你为正室,她为平妻,还是以姐妹相称。”

不等盈珠做出反应,轻红就受不了了,她用力扯着宋季明的手臂,嘶声喊:“宋大哥!”

“你方才说了,要娶我为妻,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眼泪止不住,心里好似被划了个口子,往外汩汩冒血。

“一刻钟都没到,你就又改了口?”

“轻红!”

宋季明压着心中浓烈的不耐:“你别闹了,平妻不也是妻吗?”

轻红看着他不知悔改反而透出烦躁的脸色,更崩溃了:“这不一样!”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季明要盈珠,却也舍不下轻红。

心知这事儿自己是有些太急切了,于是又缓和下态度:“对不起,是我做不到还撒谎骗你,可我是真心喜欢盈珠......”盈珠实在不耐烦留在这里看这两人纠缠,索性伸出手来,揪住宋季明胳膊上的软肉,狠狠一拧!

“啊!”

宋季明条件反射地松了手,回头时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狠戾,很快又变成满眼受伤。

“盈珠,你是知道的,我半年前就想着要给你赎身了,若不是我家里出了状况,你早该是我的人了!”

“眼下我虽然落魄了,可我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将宋家的铺子重新开起来,你信我,我是真的真的想娶你为妻——”他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面上堆砌起来的虚假的深情也透着几分真。

他想,若是她能识趣,他就只卖轻红,与她做几年真夫妻。

不能怪他言而无信。

毕竟轻红早就不是清白身,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一个破鞋,怎么能做他宋季明的正室呢?

他还愿意给她一碗饭吃,带上她一道去郴州,她就该感激涕零了!

盈珠和轻红不一样。

她是阁里专门培养的淸倌儿,读过书,会弹琵琶。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雏儿!

她这张脸也真是绝色,十四岁就出落成这般模样,要是再长几岁,岂不是跟天仙儿似的?

不过那时候他大概也玩腻了,推出去卖个高价!

光是想想,宋季明心里就要乐开花了。

他没发现盈珠的脸色越来越冷,也没发现身后轻红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失望。

“宋公子的意思,是要我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反倒去赌你所谓的真心?”

盈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宋季明弄乱的袖口,她眸光清明,面色讥诮。

“宋公子未免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若公子你口中的真心当真作数,那么轻红姐姐今日就不会在此苦苦哀求一个正室的名分。”

“就是!”

玉蕊看着泪流满面连话也说不出的轻红,到底有些心软,帮腔道:“轻红姐姐可还是你的自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呢!”

“你前脚说要娶她回去一生一世一双人,后脚就又对我盈姐姐示爱表露真心。”

“若宋公子的真心就是这般,那岂不是一文不值?”

宋季明眸光一沉,脸上深情似海的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

“轻红,”他回头,紧紧牵住轻红的手,“你帮我劝劝盈珠,好不好?”

轻红瞪大双眼,惊愕又不可置信:“......我?”

她声音发颤,眼珠猩红,伤心到了极致:“你要我去劝她,嫁你为妻?”

“是,轻红,你听我说,我是想娶你为妻的,可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清白身了。”

“我宋季明虽然落魄,却也不能娶一个妓子为正室,可盈珠她不一样。”

“她虽然也和你一样出身藏春阁,可她是淸倌儿,不卖身,比你干净。”

他神色认真:“轻红,你那么爱我,肯定也不想我娶个破鞋回去被外人嘲笑对不对?”


阳春三月,细雨朦胧。

本该是春色盎然的时节,扬州城内最红火的烟花柳巷却如那秋风过境般凄清荒凉。

官兵把守着前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失去老鸨和龟公管束的姑娘们聚在大堂,忧心着自己未卜的前路。

“妈妈已经被抓去两天了,不会回不来了吧?”

“听说是京城里的大官来办案,可办案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办他们的案,总不能不让我们开门做生意吧?

咱们阁里这些姑娘,可都等着吃喝呢!”

“若妈妈真回不来可怎么办?

要是再来一个手段狠辣的,咱们姐妹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再来一个?

呵,看外头官兵那架势,怕不是要将整条胭脂巷的花楼都给端了!”

“什么?

那怎么办?

咱们姐妹连个去处都没了?”

名唤玉蕊的小丫头忧心忡忡地从人群里退出来,急匆匆来到三楼最里侧的房间。

“盈姐姐!”

她气喘吁吁,将从大堂听来的消息一口气说完,清亮的眼眸里就溢出了泪花。

“要是藏春阁真没了,咱们往后可怎么办呀?”

盈珠端坐梳妆镜前,痴痴地看着里面将将十四岁的少女。

眉若远山,眼如秋水,少女生就一张极为妍丽的桃花面,如瀑青丝掩住身形纤纤,暖黄烛光为她秀美的轮廓增添一层暖色,衬得她好似玉做的人儿。

这是十四岁的盈珠。

她真的回来了。

“盈姐姐?”

见盈珠不发一言,只顾着看镜中的自己,玉蕊忐忑靠近,哭腔愈发浓郁:“你怎么了?

你别吓我——”自从盈姐姐今早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后,她就觉得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年岁小,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只是看着这样的盈珠,心里既害怕又担忧,一时间竟然压过了自己即将再次被卖的恐慌。

“我没事,”盈珠缓过神来,看着眼前不过十一岁的玉蕊,不由得眸光一软,“就是那噩梦做得太真,一时间吓到了。”

她牵过玉蕊的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痕。

“别怕,藏春阁倒了,盈姐姐也有法子带你另寻出路。”

上一世,盈珠也曾和玉蕊说过这句话。

只是那时候她和她一样惴惴不安,生怕明日藏春阁一倒,她又要被转卖去更低劣的去处。

那时她的指望是谢怀英。

那个半年前在藏春阁遭遇追杀,被她拉进闺房藏于床铺之上的贵公子。

她为他被妈妈关了半月禁闭,还受了一顿鞭刑,好歹付出没白费,藏春阁被封那日,谢怀英的来信比官兵来得更快。

他让她等他。

上辈子收到信的盈珠觉得自己赌对了。

与其自赎自身,顶着这张招人的脸招摇过市,不如寻个高门出身的贵公子做倚靠。

她满心欢喜地等来了谢怀英,带着玉蕊随他上京城。

那时她畅想着入侯府之后的幸福生活,觉得谢怀英性情好,凭借自己的姿色以及于他的恩情,必定能在侯府扎下根来。

可她大错特错,她等来的不是自己后半生的保障,而是一场滔天阴谋。

“是那封信吗?

是那位公子说要来接姐姐你吗?”

玉蕊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盈珠没打算瞒着她:“是。”

玉蕊喜悦的笑容还未绽开,盈珠就接着道:“但我不打算跟着他。”

玉蕊面上浮现出困惑:“盈姐姐?”

“玉蕊,妈妈涉案,但我们是无辜的,我听闻那位京城来的大官,虽然手段狠厉,却是个菩萨心肠的,他说不定会允我们给自己赎身脱籍。”

“脱、脱籍?”

玉蕊激动到结巴,眼里的喜色几乎不加掩饰。

能做良民,谁愿意顶着贱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呢?

“这些年我攒下的钱,刚好够我们二人赎身脱籍,你若愿意——我愿意!”

不待盈珠将话说完,玉蕊就忍着眼泪拼命点头。

“盈姐姐,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我伺候你一辈子,我命都给你!”

见她急切到语无伦次的模样,盈珠不由得笑了,可笑着笑着,心里却发酸。

上辈子,玉蕊是真的将命都给了她。

她在侯府和周氏斗得你死我活,玉蕊就像她手里的一把刀,始终毫无怨言地冲在前头,她指哪儿打哪儿。

那是她进侯府的第二年,不小心被周氏抓住把柄,玉蕊跳出来将罪全揽在自己身上,最后被谢怀英下令乱棍打死。

“傻姑娘。”

盈珠叹息一声,轻轻摸了摸玉蕊的脸。

“去打水来洗漱吧,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玉蕊眼眸晶亮,点点头就去外头打水了。

盈珠转过身来,看着镜中自己仍显得青涩的眉眼,漆黑的瞳仁里渐渐燃起簇簇火光。

老天垂怜,叫她回到藏春阁被封的第二日。

她还没有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都交付于谢怀英。

她还有机会赎身脱籍,去走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路。

上辈子的仇,她必将一一报偿!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玉蕊就爬起来预备下楼去烧水。

自从老鸨和龟公被抓后,楼里的杂役也怕惹事上身,连工钱都没要就跑了。

幸好外头那些官兵尚通人情,许那些送菜送水的店家进来。

这两日都是如她这般同是贱籍伺候姑娘们的小丫头做的杂活。

但厨房里的灶台有限,阁里的姑娘们又多,她得早点起来给盈姐姐烧水做早点,要不然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玉蕊本想静悄悄地走,让盈珠多睡会儿,可她人才刚爬起来,盈珠就听到了动静。

“玉蕊?

什么时辰了?”

“约莫是卯时一刻了,”玉蕊推开窗,看了看外头的朦胧天色,又瑟缩着脖子将窗户关上,“盈姐姐,是我吵醒你了吗?

你再多睡会儿吧,我下去将热水和早点端上来。”

盈珠这晚就没睡着过,她生怕重生是她濒死前的一场幻梦,醒来就又会回到那无法动弹的状态被烈火吞噬。

清醒着感受自己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实在是太痛了!

“睡不着了,我和你一块儿下去吧。”

盈珠起身披了件夹袄,拿了根木簪随手将长发挽成个松散的髻,刚一打开门,对面房间的门便也开了。

“呦,咱们盈珠姑娘终于舍得从房间里出来了?”

对门的女子不比盈珠大了多少,她穿一袭淡紫色的袄裙,微微俯下身来,露出那张明丽娇媚却写满刻薄嫉妒的脸。

“我还以为妈妈没了,盈珠姑娘也要跟着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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