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会觉得银鞍善解人意呢?
直到从倚竹轩里把人拽着坐上了前往右相府的轿子,柴堂还是在疑惑。他用余光瞟了几眼许玉,那人看上去坐得随意,动作却依旧优雅从容,好像并不在意接下来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抬轿的小厮行得很稳,不见丝毫颠簸。
许玉闭着眼在休息,却像是能看到一般,慢悠悠地开口问:“侯爷这般盯着我看,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柴堂想说你哪里见我盯着你看了,但又觉得这样无意义的争辩就算赢了也很傻,便大大方方地说:“你说的那位宛州来的老先生,如今还在太师府吗?”
“几年前就走了,先生志在云游四方,并不愿意拘在某个地方。”许玉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道,“我印象里先生只来过闾都两回,每回都只在府里住小半个月,不过父亲极为敬重他,那两回都是尽心招待的。”
窦太师广纳天下奇才,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能得他如此重视的,必然是能人中的能人了。
柴堂道:“听你语气,似乎也很敬重他。”
许玉笑了笑,用缓慢却坚定的语气道:“我对先生不是敬重,是心悦诚服。若我是流水,先生便是江河;若我是丘陵,先生便是黄山。我从未见过那样超然万物的人,与他交谈,当真是胜读十年书了。”
言语的形容总归是苍白浅薄的,不然也不会有百闻不如一见的说法了。可此刻柴堂听着许玉的描述,却好似真的看到了这么一位海纳百川的世外高人,三言两语间就能替人纾解疑惑,指点迷津。
柴堂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放心,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嗯。”许玉笑了笑,看着柴堂。
只是他看了好久都没有收回视线,甚至目光里渐渐地还浮现出了点思索。
“怎么了?”柴堂错开眼,低头问。
“没什么,觉得侯爷今天挺善解人意的。”许玉将身体放松地靠在窗边,懒洋洋地用手支起了后脑,“我以为侯爷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
柴堂怎么也想不到善解人意这个词一天内在他身边出现了两次,第二次还是用来形容自己的,那感觉当真是莫名的奇怪。但他颐指气使惯了,此刻当然不愿露怯,只故意板起脸,冷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这算什么,赶明儿我心情好,更贴心的话也说得出口。”
许玉被逗笑了,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欲说什么,前进的轿子停下,右相府到了。
往常并不觉得侯府和右相府的距离这么近,此刻柴堂竟莫名其妙地遗憾这轿中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过于短了。
也许是因为许玉难得的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情感表达了出来,所以柴堂很想让这个氛围再维持得久一些,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想。
总之就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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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小道上踽踽独行,寒夜刺骨,四下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死了还是没死呢?如果是死了,她怎么还没下阴曹地府,她生前可是杀了数不尽的人,有些还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无辜之人。可如果没死,那她在失去意识前恍惚听到的声音究竟是谁呢,难道公子真的来救她了吗?
刁尹缓缓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熟悉的古雅精致的床顶,柔软的白纱从上垂下,再一扭头,仍然是那张看了快一个月的桌子,只是此刻那里坐着个以手支头打着盹的小丫鬟。
一晌贪欢,即便梦里什么都没有,也好过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在这个令人绝望的房间。
刁尹挣扎着想要起身,桌前的小丫鬟听到动静,脸上一喜,边朝她走过来边对窗外喊道:“快去告诉大公子,姑娘醒了。”
外面有人应了,她便喜滋滋地过来扶住刁尹,道:“姑娘,你总算是醒了,大夫说你若是再睡两天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刁尹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回来,靠在床上将脸转向里侧,什么都不想说。
小丫鬟只顾沉浸在喜悦中,也并不在意,只叽叽喳喳地说下去:“姑娘是不知道那日有多凶险,好好的怎么就晕过去了,还好大公子突发奇想要过来看看姑娘。”
大公子……
原来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是宫心远的,不是公子派来的人。刁尹眼底仅存的一丝期冀也荡然无存了,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想要让自己重新睡回去。
却听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行了个礼,语调轻快地唤道:“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