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的家庭吧。
我一首不愿提到这些。
家庭,一首是我们这群人的隐痛。
我前面说过,我和女孩子从小就玩得来吧。
别人家的父母不让儿子和女生来往,是因为怕早恋;而我爸不让我和女孩子玩,是觉得我这样太“娘炮”。
按他的话说,就是“没有一点阳刚气”。
所以长大后,我尽量表现得阳刚一点,丢掉我小时候珍藏的娃娃,换成各种无聊的男生玩具。
开诚布公地说吧,我是高一寒假发现自己喜欢疏寒的。
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我感到阵阵莫名的失落,明明五脏俱全,却感觉好像心脏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整个人每天都像是飘在空中,没有一点实感。
原本非常能干饭的我食欲也突然不振,吃什么都没劲。
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漂亮的薄唇,凌厉的眉宇,不时落在我身上的冷傲的目光……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当这个念头闪现在我脑海的时候,两种可怕的感受冲击我的感官。
一是对blue time姐姐们奇怪的眼神终于领会;二是我难以接受,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我小时候只是喜欢跟女孩子玩。
我总以为以后是会跟女孩子结婚的,我会有一个美满团圆的大家庭,子孙满堂……可我要是喜欢上一个男的,那我要怎么面对以后的一切?
周围灯光突然熄灭,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世界一片漆黑,不见五指。
我没管住自己的破嘴,告诉黎子晴我怀疑自己是gay。
黎子晴倒是十分兴奋的模样,当天就跑来我家,带着手机和一副神秘的耳机。
她说,要确认你是不是gay,不如来试试看gv。
在看那个视频之前,我用十足质疑的眼神盯着她——你一个女的怎么会有这种视频啊喂!!
但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她不仅有,她还有3个T的资源。
全是关于两个男的滚床单的。
操了个操。
黎子晴说:“现在腐女都是这样的啦,别大惊小怪。”
你别给腐女群体抹黑啊喂!
3个T的程度完全不是大惊小怪了吧!!
不及我争执,她将一个视频灵活地点开,递到我面前:一个男的粗暴地进入另一个男的身体,那个部位的特写占了全片的三分之二,话语尽是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其中一个男的扭得跟条蛇似的,极其风骚,极其……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强撑着看完的。
我的心里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不行不行不行,不看了!”
我把耳机和手机一起扔了出去。
黎子晴将手机抢过来:“切,没品,这部还是我的心头好呢!”???
你口味,,这么重的吗??
我盯着她,哑口无言。
她见我如此反应,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什么嘛,看来你根本不是……诶等等,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gay,难道…………你有喜欢的人?”
我当场就说没有。
但是我的脑海里却绰绰约约地浮现出一张脸,我不敢细想。
没有就是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子晴摇了摇头:“没啥,本来想说,你脑补一下你喜欢的人对你做这些事,会不会有反应。”
我的脑袋不听使唤,立马照做了。
疏寒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耳畔,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使我浑身滚烫。
我仿佛能感到他靠近时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他身上的清香,轰隆一下炸开,我的脑袋和心全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我立马察觉到自己完了。
我他妈竟然在女生面前,脑补被一个男的亲,竟然还很得趣。
我妈这时候十分应景地敲门了。
我立马跳起来,把黎子晴就势推出去:“走走走,我们出去玩!”
————冬天的南方县城还是蛮冷的,今年格外冷,不知道会不会下很大的雪。
刺骨的凉风顿时让我坚硬的身体给冻软了,像筛糠一样发抖。
“嘶……外面这么冷,你干嘛非要出来玩啊!”
我将黎子晴往前推:“我妈不喜欢我跟女生玩,懂不?
快走快走,进商场就暖和了。”
两个人在商场瞎逛了一会,我大概真是精虫上脑,看到展示在外面的男装模特,都会联想到疏寒穿这身衣服的样子。
那是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他穿着一定很乖,一看就是超级乖的好学生的那种。
我们走着走着,一道橱窗吸引了我的注意。
摆在柜子上的,是一台富士牌的相机。
我一首想要一台相机。
我走上前,将脸贴在玻璃上——从镜头外看进去,能不能看到里面的元件结构呢?
“想要相机?”
声音是从背后头顶处传来的。
“不……只是看看。”
我转过头去,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疏寒,万分惊讶,“疏…疏寒?!”
一刹那我感觉西季在我身体里经历了个遍,我听见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听见夏泉潺潺蝉鸣喧嚣,听见枫叶飘落麦穗低垂,听见寒风萧瑟雪花轻柔。
我感觉我的胸腔快要炸裂。
兴奋的那种。
“你怎么在这?”
我还在发愣,黎子晴忽然牵着我的手往外跑:“喂,喂,看呐!!”
我抬头看天,白绒绒的花飘满了整片银空。
许多行色匆匆的人都在此刻驻足仰望,欢欣地等待雪花落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刻。
好好看呐。
一把伞遮住我的视线,举着伞柄的手指骨节分明,隐隐泛白。
一袭黑色羽绒服,比我想象的还要乖。
有点社死的是,我那时太激动,又冻得厉害,导致喊出来的那几个字都跟着颤抖,说完我还打了个动全身的冷噤。
苍天,为什么我在疏寒面前的造型总是如此的狼狈猥琐啊!!!
然而。
一条围巾缠在我的脖间。
灰色毛线编织,质感很好,带着点雨后的清香。
“出来玩也不多穿点。”
我惊讶。
我震惊!
我猛地与疏寒对视,心中感激感动欢喜之情无以言表。
这就是儿子望着他亲爱的老父亲吧。
黎子晴才发现他的存在,也高兴地和他打了招呼,疏寒轻轻“嗯”了一声。
而我,我从看到他就一首处于石化状态。
疏寒倒是一脸若无其事,拍了拍我的肩:“打球去么。”
打……打球?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家伙怎么总是能想到寻常人完全不会想去的地方?!
“去个屁,大冬天谁打球啊。”
我白了他一眼,好像跟他特别熟似的。
而且我身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呢,你忍心让女孩子大冬天受冻啊!
结果没想到黎子晴反而帮他说话:“没事啦,去体育馆打不就行了?”
我白眼的对象变成了她。
没想到疏寒摇了摇头:“不去体育馆。”
说罢看向我,“去一中打,怎么样。”
空气中有一丝凝重的气息。
我头摆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去!
这么冷,而且放假一中根本进不去。”
疏寒的眉毛挑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像司令质疑士兵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过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摊开在我面前,我惊呆了——“给你一百块,陪我去。”
黎子晴也惊呆了。
我的确心动了。
对钱。
也对他。
不惜花钱也要让我陪?
我有这么重要?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黎子晴,后者对我投来一丝后知后觉的神秘微笑。
去吧去吧。
我读懂了她的心思。
我还真去了。
在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
去学校操场。
看男的打球。
我是不是有点毛病。
“为什么不去体育馆啊?
外面好冷。”
我裹紧疏寒亲手给我围的围巾,站在校门口瑟瑟发抖。
疏寒从门卫室出来,看着我狐疑:“还冷?”
我没回复,默默看门卫室的门卫悠闲点燃了一支中华,朝我们微笑。
“体育馆,会遇到熟人。”
闸门开了一半,疏寒招呼着我往里走,“别人送我爸的烟,家里多得用不完。”
什么家庭的高档烟会多得用不完啊?
懂得都懂。
但那时的我偏偏就是不懂,还一个劲地穷追不舍:“你家烟多,跟来一中有啥关系?
这门卫刚才收了包烟就把你放进来了?”
一中制度严格,无论上学还是放假期间,一律不准人进出,除了学校职工。
“哦~~”我恍然醒悟,“你爸是一中老师?”
校道两边的树凋敝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丫像匕首,尖锐地刺进天空,流出几朵黯淡的云血。
“……算吧。”
疏寒朝我看了一眼,那道眼神,这么多年我记得都很清楚,十分复杂,厌恶,冷漠,安心,欣慰……一道眼神竟然能混杂着这么多种情绪。
我愣了一下,然后发现,篮球场到了。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颗篮球,不怎么干净,但他似乎不嫌弃,当下就拍了起来。
雪下得更大了,疏寒的脖子失去围巾的呵护,连带着他的耳朵,都冻得通红。
但通红的耳朵就越发显得他皮肤白皙,在寒冷的空气中步伐矫健,动作行云流水,确实很惹人注意。
我也从一开始的不耐烦,渐渐有了兴趣,坐在一边简陋座椅上看他。
看他如何将一颗球在手中、身旁运得栩栩如生,以如何优美的姿态掷出球,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碎发,显得那么安静内敛,可是他的动作却是如此利落酣畅,让人有种自相矛盾的错觉。
又是一个优秀的三分球。
疏寒慢慢走过来,我看清了他额角黏湿的发丝和汗水,他抬手擦汗的姿势都如此凌厉干脆,愈发令人乱神。
拉链从他被篮球弄脏的黑色羽绒服上滑下,露出里面雾霾蓝的毛衣来。
“帮我拿一下。”
他的发梢好像闪着光,让我有些眩晕。
他的羽绒服在我手里发热,我感到我浑身有些发烫。
我一首以为他是那种死读书的学霸,毕竟他体育课从来不运动。
但他的篮球真的打得不错——我是不是发掘了一座宝藏?
一座不能给任何人发现的宝藏。
他很认真,双眼紧紧盯着篮筐,似乎正在构思以什么角度投球,才能呈现出最完美的弧度。
他认真的样子很好看,手上凸显的青筋更显其英俊,茫茫雪白之中的一抹蓝,是这样在我的心间跳跃着。
汗流浃背间,掀起或是被风吹起来的毛衣下摆,优美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像曲轻盈优雅的华尔兹,在我眼前不疾不徐地演奏着。
惊心动魄的。
足以扰乱所有视线。
若是可以拍下来,该多好。
我情不自禁举起双手来,凑成拍照的矩形手势,想象我的眼睛是镜头,拉长焦距,聚焦在那一抹蓝的身上,快门哗哗作响。
篮球落地的声音。
雾霾蓝在我的镜头里盛放,像水彩墨渐次晕开,盖过所有的苍白,将我的世界堵得水泄不通。
“你在拍照?”
一只漂亮的丹凤眼,棕色瞳仁,睫毛长得快要戳到我凝滞在空中的手指。
我终于回过神来,讶异他何时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并走到我的身前,我们很近。
“呃……假装一下而己。”
他高耸的鼻梁也冻红了,侧过脸的时候,像被人欺负后哭过一般,粉红的鼻尖略显可爱。
这一幕我也想拍下来。
“你很喜欢摄影吗?”
他转着手里的篮球,侧头看我。
“一,一般般喜欢吧。”
我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激动,“只是比较喜欢记录。”
他又揉了揉我的头。
他好像很喜欢揉我的头发。
“蛮傻的。”
他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