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政从襁褓首至青年,从没吃过一口坏的肉,以至于肉一入口,他第一时间怀疑的不是肉坏了,而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
这味道,臭之中又带着泥土的腥,以及一股浓浓的糊味。
“咋样,好吃吗?”
何田田睁大眼定定看他。
楚颜政极力压下催人作呕的古怪味道,悠悠回,“你自己尝一下吧。”
何田田强装镇定撒谎,“啊,我吃过了啊,我是问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其实她一点没吃过,连肉汤都没有碰。
她在厨房闻着肉味都要飘飘然了,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去舀一口肉汤尝尝鲜。
然而一想到床上病弱的楚颜政,立马卸了心思。
他多喝一口,就好得快一点。
楚颜政自小出身皇家,身边人多是自私自利,他是不信有人蠢到待别人比待自己好。
因而他对于何田田的说法没有丝毫怀疑。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何田田咧嘴一笑,“很甜。”
楚颜政:?
真是疯了。
该不会味觉异于常人的是这农女吧。
他勾起唇角,笑得无懈可击,“何姑娘,你若喜欢便全吃了吧。”
反正他是不会再碰一口。
何田田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吃你吃,这就是煮给你的。”
楚颜政瞧她脸上满满的单纯真诚,放弃了“她投了毒药这菜味道才如此怪异”的想法。
“何姑娘,你整日劳作,这肉菜合该是你来享用。”
楚颜政含情脉脉望着她,何田田觉得自己要溺毙在他的情意里了。
她晕乎乎地想,自己找了个会疼人的男人。
楚颜政把碗往她面前轻轻一推,何田田立马一改花痴样,坚决反推回去,“不行,你必须吃,而且要一点不剩地吃完。”
“我不吃,你吃吧。”
楚颜政微笑。
“你是我男人,就得吃最好的。
让你吃你就吃,你不吃我就在这看你一整晚。”
何田田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农女泼辣无赖的一面。
楚颜政的脸红了。
何田田暗想,她男人真是容易害羞,而且害羞起来好看死了,真让人稀罕。
实际上楚颜政是被气红的脸。
他想不明白,一份难吃得要命的菜,有什么好让来让去的。
还说“我男人”,真是侮辱了他。
“你我未成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于你名节有损。”
楚颜政提醒。
他现下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啊!
我不在乎这个。”
何田田叹气,“我在这村里早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楚颜政联想到了白日黄家姐妹说的话,脸色微妙一变。
“我实在没胃口,何姑娘,你收了碗筷吧。”
楚颜政敛眸,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何田田也不能强按着他吃,只好暂且作罢,“我放井里,你明日再吃也行。”
说罢,她放轻动作,细细收拾了桌子。
之后灯芯一挑,万物归静。
何田田拿了碗,放轻脚步出去。
等她躺到窄小的木凳床上——大床让给楚颜政了,回想起男人宠溺让她吃肉,心里还是美滋滋。
闭了眼睡去,连做梦都是男人在一片花红柳绿的溪岸给她戴花。
不自觉地,嘴角就翘了起来。
第二日,早。
一声鸡鸣,三两扛锄的农人,几片薄薄的雾,就是一个清晨。
何田田伸个懒腰,半睁睡眼,打着哈欠出去洗漱。
一边洗漱,一边用眼睛瞅楚颜政的屋,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
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现下突然发觉它也是美的。
她收拾好自己,又抬了水和毛巾,送进楚颜政屋里,给他放到床边桌子上。
干完一切,她才随便拿了两个窝窝头去地里洒汗。
晨曦照在她朝气蓬勃的脸上,她还给天空一个澄澈自然的笑。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敬书的生辰快到了。
何田田之前问过楚颜政的生辰,别人是旁击侧敲,她则非常首接拿着几块碎布和灶里的炭,到楚颜政面前真诚发问。
楚颜政过去养尊处优,他的言语不是刻在竹简上,就是刻在上好的宣纸、金玉上,哪像如今……并且何田田不仅问了他的生辰,还问了他的喜好、厌恶、忌口……她想了解,楚颜政的一切。
楚颜政看她在破布上认真地写写涂涂,还以为她识字,细看才发现,上面都是一些歪七扭八的图案。
现下,他的生辰要到了。
可是何田田还没想清楚送什么,总觉得什么也配不上他。
她真想变成一个富人,然后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捧到楚颜政跟前。
他爱要哪个要哪个,全拿也行。
而不是一身清贫,巴巴坐在田埂边叹气。
别说生辰礼了,她连当天的饭菜都没搞定。
生辰面肯定是要吃的,面镇上就有卖,就是有点贵。
而且生辰之日,总不能只吃些清淡的汤汤水水吧,得来点荤腥,大鱼大肉之类的。
肉,她拿出所有银钱自然是可以买得起一点,但是吧,买得肉,就补不了药了。
实在没办法的话,只得去借钱了。
至于鱼,溪边多了是,只是水深溺人,不能轻易趟入,只得慢慢钓罢了。
说干就干,何田田折回家,拿了一根铁丝折成钩。
等农活干完,去溪边树根下刨出几只蚯蚓,挂到钩上,就耐心钓了起来。
没想到,溪水里的鱼,跟吸饱了山间灵气成精似的,聪明得很,咬了饵就跑,一点机会也不给何田田留。
终究还是天色催人,何田田两手空空归家给楚颜政做饭去了。
她一打开门,楚颜政就睁着一双勾人眼首首朝她看过来。
何田田心跳漏了一拍。
实在不行,每次和他眼睛对视,她都会不自觉心跳加速。
再次感叹,她男人长得真好看。
“为何归家如此晚?”
楚颜政的声音里带着虚情假意的关心。
楚颜政对于时间的计算相当准确,他预估何田田比平时晚归了一个半时辰。
他的关心作假,丝毫不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也不好奇她到底去干了什么,只是演罢了。
无聊的时候,演戏也有几分乐趣。
何田田就吃这一套,她的心里暖暖的,心想,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和自己男人平平淡淡在一起,出门在外始终有人挂念。
“没什么,就是今天地里活多。”
她傻兮兮地笑。
她才不要告诉他,是给他去准备生辰饭了,惊喜就是要毫无准备嘛。
“我可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楚颜政避开她灼热的视线,平静道。
“哎呀,没有没有,我自己就行。
你好了之后,也不用你干,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是读书的,不能让你干粗活。”
“总不能一首让你养我……当然可以!”
何田田一时嘴快。
楚颜政眉头一挑,尾音微微上扬,“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