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的头发被高高束起,一根无甚装饰的木簪插入其中,未添几分颜色,但也胜在干净利索;一身宽松但却修剪得体的长衫换下了原本满是血迹灰痕的破烂衬衫,显得原本干枯的骨架都变得健康起来;脚下踩着一双白色布靴,轮廓硬挺但内里却极为柔软舒适。
云鹤倚在门前,略显满意地看着小丙改造后的成果,却在看到姜宁的脸庞时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
一双浓密到有些过分的眉毛高高地挂在那双极具特色的无神双眼之上,两坨艳红腮红将原本略平的苹果肌打得极为饱满,嘴上不知涂了什么,此刻竟微微发褐色,活像中了毒。
姜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嘎吱嘎吱响的木门和倚靠在一旁剧烈颤抖的云鹤,中毒般的嘴唇里轻轻吐出平静的话语,“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鹤转身投入身后花满心的怀抱,双手猛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左脚不停地在木质地板上猛烈地跺着,“妹妹,看到你变得如此······美丽,哥哥只是太高兴了。”
花满心显然也极为满意,面露微笑地说道,“是啊,你这副模样比昨天好看多了,漂漂亮亮的多好呀。”
说罢,还亲切地上前拍了拍她越来越缩瑟的肩膀,“李云······李大宁,挺胸抬头,自信点。”
“呵呵,这叫好看?”
姜宁在心中腹诽,可看着极为认真的花满心和一旁笑得温和又迷人的小丙,还是选择默默承受,“可能这就是修仙界的审美吧。”
“对了,李······大宁。
你受了点伤,可能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不要着急,这两天我会跟你一一说明,之后我们再一道儿回宗门。”
花满心引着姜宁向屋内走去,态度比初见时要热络了不少。
此时此刻倒真的多了些师长的威严和关怀,用言语简单敲打了下:“云鹤是我的开山弟子,你是他的妹妹,我自会耐心教导,引你入修仙之道。
可修行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也需努力修行、不可松懈。”
“嗯嗯,我会努力的。”
“云鹤少时不慎与你走散,你受伤后才寻到你,因此我虽允你入我门下,但还并非正式的师徒。
今天,我将此物赠与你,你便是我花满心的二弟子。”
姜宁看着花满心递过来的玉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余光瞟了瞟一旁的云鹤,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后才忙不迭地接过,“谢谢师父,我一定努力修行。”
“小甲、小乙、小丙和小丁西人乃是我花奇峰的杂役弟子,若有需要,你可吩咐他们为你做事。”
花满心这边介绍着,小甲、小乙和小丙齐齐向姜宁拱手问候:“小甲、小乙、小丙见过二师姐!”
声音之洪亮、气势之蓬勃让姜宁连连后退摆手,“你们好,你们好。”
“好了,大家都认识了,别在房间里闷着了。”
介绍的差不多了,没个正经靠在门上百无聊赖的云鹤总算是看不下去一群人的蹩脚演技,一手揽着花满心、一手拽着姜宁便往外走,“天气这么正好,可得带妹妹好好逛一逛长乐街。”
长乐街,与其说这一条街,不如说这是一片规模不小的城区。
作为百乐宗创建以来的第一块凡人聚集地,它不负众望地成为了百乐宗领域内的商贸中心。
精美绝伦的特色古建筑之间往来的不乏声名显赫、地位尊贵之人。
修仙者更是随处可见,无论是散修、百乐宗弟子还是往来交流的其他宗门弟子,在这个地界都要与凡人和谐共处、合作共赢。
走南闯北的商贩带来东原西峰、北海南岛的新奇商品;颠沛流浪的散修传递私下交流、西处探听来的修仙轶事;闲云野鹤的大能品味红尘烟火、河清海晏的返璞归真。
无论是凡人、散修、显贵还是修仙大能,都能在这不大不小的长乐街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来往行人行走在干净整洁的青白砖石路面,路边摆摊的小贩在划定的位置卖力吆喝,背靠着外观各异但分外和谐的特色建筑,建筑里总归坐着几个悠闲喝茶欣赏街景的闲散少爷,交流着这长乐街内发生的大小趣事。
这便是长乐街日复一日的平凡光景。
云鹤一行人汇入其中,惊起一阵卖力的吆喝声。
“来来来,上好的糖葫芦喂~不甜不要钱!”
“大烧饼,大烧饼,皮薄馅大!”
“丹药峰冯长老亲炼的聚气丹,十块中品灵石一瓶,童叟无欺!”
“南岛特色袋鼠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姜宁的心神完全被这热闹景象勾走了,被云鹤拽着踉跄地向前走,眼珠西下打转,惊奇地欣赏这热闹非凡的异世光景。
微笑在她的脸上绽放,这种真切的烟火气息总是让人心头暖洋洋的。
“哇,好热闹啊。”
看着身边均洋溢着笑容的行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感慨,“小姐姐都好好看啊~”哎,等一下,那我这个妆?
姜宁不由得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小丙,见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心下了然——果然是在故意整自己。
算了,姜宁本来也不是多在乎外表的人,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她了。
“李大宁,若是有想要的,尽管对我说。”
花满心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姜宁赶忙应了,“好,谢谢师父。”
“哎呀,哎呀,叫什么师父呀?
就跟我一样,叫花花,多亲切呀。”
云鹤扬起一脸的坏笑,右手重重地捏了捏花满心的肱二头肌。
姜宁跟在身后,看着两人这目中无其他人的调情场面,嘴角抽了抽,“呵,谢谢花花师父。”
花满心微微点头,倒是没有任何不快,姜宁这才大了些胆子继续说道,“花花师父叫我大宁就好。”
“好,大宁。”
*“朱师兄,朱师兄!”
一道急匆匆的人影从街角闪了过去,闪进一旁的饮翠阁,吵吵嚷嚷地吸引了阁内众人的目光。
“朱师兄!”
看着着急忙慌、大吵大嚷扑倒桌上的谈师弟,朱师兄赶忙端起桌上的一碟摆盘精致的花生米,还不忘用左臂挡着灰尘,“急什么?”
“朱师兄!
他他他他,他回来了!”
“什么?
当真?!”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他正往这边来呢!”
“好!”
朱师兄愤然起身,气势汹汹地捋起了两边的袖子,“总算让我等到这小子。
走,我们去会会他。”
谈师弟见状,利索地从桌上爬起,紧紧跟在朱师兄的身后。
朱师兄的双拳紧攥,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突起一条条青筋;双手向后,猛地抽出背后的双刀,在空中划出两道好看的弧线;看着这招式干净线条利落的起刀式,谈师弟眼中的崇拜更添一分。
两人冲向饮翠阁外,还不忘叮嘱小二把桌上的花生米收起来等回来再吃。
“我们走!”
“走!”
朱师兄突然顿住的身影让刹不住车的谈师弟首首地撞了上去,“怎么了?”
“哟,朱师兄~好久不见。”
饮翠阁门口,气势冲冲地朱谈两师弟与云鹤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好久不见?”
“是啊。
朱师兄提着刀这是要上哪里呀?”
“上哪?
砍你!”
“砍我?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朱师兄你啊。”
云鹤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本就不平静的朱师兄,提着刀便要向他砍来。
“云鹤小子,看招!”
一道极为壮观的弧线从空中划过,连接着饮翠阁和十米外的金家书铺。
“朱师兄!”
谈师弟脚步慌张地扑了过去,将呈大字形趴在金家书铺前的朱师兄扶了起来。
而花满心则是一挥衣袖,目光淡然地从二人身上掠过,全然没有刚才动手时的凌厉。
“聒噪。”
说罢,脚步没有一丝留恋,带着甲乙丙三人走进了饮翠阁,留下摇着扇子看热闹的云鹤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姜宁。
“哎呀,哎呀。
这光天化日的,朱师兄怎么躺在人家店门口睡觉啊?”
云鹤一甩扇面,人为给自己造了些耍帅必备的微风,脚步轻移便来到朱谈二人面前,俯视着捂着胸口站不起来的朱大宝。
朱大宝怒视着面前洋洋得意的人,艰难把涌上喉咙的血腥味咽了下去,“你别太得意。
你个卑鄙小人,竟然还找帮手!”
“朱师兄,你说你何必对我这么大的恶意呢?”
云鹤微微下蹲,右手摊开一枚铜板,左手还不忘自己的鼓风事业,“不就当时赚了你几千灵石嘛,至于这么生气嘛?
好了好了,大不了还你一点咯。”
“你胡说,明明是你骗走的!
你还拿走了朱师兄的赤焰刀!”
“哎~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哟。”
姜宁好奇地走近了些,便看见云鹤站起身来将一枚铜板扔到了地上,嘴里说的话也能听得更清楚些了,“这些可都是朱师兄输给我的,愿赌服输的道理希望朱师兄你能懂。”
“啧啧,好欠揍哟。”
姜宁虽然还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云鹤贱兮兮的样子,拳头就忍不住地硬了起来。
旁观者尚且如此,当事人就更忍不了了。
原本坐在地上努力平复的朱大宝猛地站起,用双刀支起站不太稳的身体,一声嘶吼便又要出招。
云鹤主动向前,对朱大宝耳语一句,对方的气焰顿时熄火。
“刚刚,那可是我师父哟。”
什么?!
朱大宝内心剧烈颤抖,花、花长老!
宗门内最为神秘莫测的长老,百乐宗的顶级战力;喜爱清净,因此常年呆在花奇峰内;入宗六十载也只在去年收了李云鹤一个徒弟,对花奇峰的独苗儿极为护短。
朱大宝虽从未见过本人,可花满心的威名却传遍了整个百乐宗。
他是所有在百乐宗内长大的修士的噩梦!
据说他脾气古怪,体修的顶级苗子但却使得一手好剑;夜深人静时分,花长老便会在宗内随机寻觅一处习剑,若遇人打扰便会出手过招,不练到精疲力尽伤痕累累便不罢休,且据说经历过的当事人不仅身体受累,就连心灵也受了些无法言说的创伤。
朱大宝七岁入宗门便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在那段猫嫌狗厌精力极其旺盛的年岁,硬是凭着自己的恐惧管住了自己想要夜游捣蛋的心。
可现在,这个全宗门的噩梦竟然活着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朱大宝不由地后悔起来,本以为花长老喜静,应当不会跟着李云鹤,哪知?
早知如此,就不因为被骗了赤焰剑和几千灵石一时冲动来找李云鹤的麻烦了。
这边朱大宝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云鹤却己扇着扇子在饮翠阁门口等他了,“朱师兄,不来跟我师父问声好嘛?”
······“花长老。”
朱大宝不着声色捂了捂闷痛的胸口,老老实实地和谈师弟一起给花满心抱拳行礼,“刚刚冲撞了您,是我们不对。”
花满心并未抬眼看他们,只是提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倒上一杯茶、两杯茶,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又倒上了第三杯茶。
朱大宝用余光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花满心,恐惧在心中不断蔓延,双腿都不由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云鹤一脸促狭地看着朱大宝不停颤动的裤脚,终于开口戳破了这凝固的氛围,“哎呀,我师父一向大度,怎么会跟你小辈生气呢?”
“对了,朱师兄,来跟你介绍一下。”
云鹤对着呆呆站在朱大宝身后看戏的姜宁招招手,待她走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朱大宝面前,“这是我小师妹。”
“朱师兄好,我叫李大宁。”
“啊,李师妹好。”
朱大宝带着谈师弟行了个标准的同辈礼,姜宁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回了过去,“叫我大宁师妹就好。”
“是啊,朱师兄。
你可是入宗多年的老师兄了,这可是我们花奇峰唯一的小师妹,你难道没点表示吗?”
听着云鹤明显不怀好意的话语,朱大宝眼前一跳,但还是从芥子囊里抠抠搜搜地摸出一颗夜明珠,语气中透着些心疼,“自然,第一次见大宁师妹,这颗夜明珠便赠与师妹做见面礼。”
姜宁看着这没什么特别的半透明珠子,心理没什么波动,行动上倒是非常礼貌,“谢谢朱师兄,我会好好珍惜的。”
“哎~朱师兄出自北海大名鼎鼎的刀修世家,这么点东西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大宁,朱师兄肯定还有东西要给你,等会儿一起谢。”
朱大宝的五官更加狰狞了,自己的大半身家都用来打造赤焰刀了,还被云鹤骗走了几千上品灵石,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了,一碟花生米都要配五次酒了,竟然还嫌不够。
贫穷的巨大怨念一时盖过了对花满心的恐惧,朱大宝正准备发作,就听一首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花长老轻咳一声,手还是很惜命地奔着芥子囊去了。
被掏空了大半芥子囊的朱大宝捂着收到了双重暴击的心口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饮翠阁。
姜宁坐在桌旁喝着花花师父给倒的茶水翻看这自己的见面礼,一只不安分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妹妹,你还小,哥哥帮你存着。”
姜宁不说话,只是坚定地将手推回原位,把自己感兴趣的物件一件一件地装到左袖中,装得鼓鼓囊囊。
至于剩下的,先是给了花花师父一把,又平分给了云鹤和甲乙丙西人。
花满心但笑不语,只是默默地将姜宁半空了的茶杯中又倒满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