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一轮硕大的红月，突兀冲击着纪舒辰的神经。
红月下是一座锈迹斑斑的城市。
像是个蹩脚的画家，在暗沉的城市上空抹了个圆，以指代月亮。
可画家忘记了画光晕，鲜红的颜料，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腥臭的血滴。
即使见了无数次，纪舒辰还是升起了战栗与惊惧。
总觉着有一个疯子，在红月里嘶吼，声音充斥着怨毒。
收回视线，纪舒辰不敢再去凝望。
不知是不是红月的影响，他最近越来越容易感到烦躁，没由来的想破坏一些东西，才能抑制心底的那股冲动。
警觉着西周，纪舒辰压低脚步，迅速的逃离。
长期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过长，那些怪物就会像循着味的苍蝇，蜂拥而来。
他打算去找一只玩偶熊，那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城市坐落在高山上，红月下有座高塔，便是城市的中心。
高塔外环抱着无数铅灰色的建筑，歪歪扭扭却不倾倒，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积木，又好似一簇簇长在山峰上的铁刺。
每一天纪舒辰睁眼的地方，各不相同。
可不管怎么说，他在这待了有十多年的时间，看一眼身边的房屋，他就能确定自身的位置。
按他的划分，这里属于城市的南区，玩偶熊每天会在东区等着他。
在这里，人对时间的感知，是不可靠的。
纪舒辰曾尝试过躲藏，以为到了时间，自然就会醒来。
躲藏时间最长的一次，他在城市里熬过了五天。
梦中没有日夜交替，不会有饥饿的困扰。
他在心中一边读秒计时，一边不停的逃跑，躲藏，再逃跑。
首到他避无可避，身边全是野兽的嚎叫，之后他感受到了身体被分食的冲击。
那次脱离梦境，他立刻查看了时间。
梦中的五天，只让他在现实晚醒了半个小时。
从那天起，他深刻意识到，逃避是毫无意义的。
死亡才是逃离梦境唯一方法。
攀上一级石阶，今天的运气不错，路程过半，没有遇到阻碍。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像是金铁敲击石板的声响。
它们来了。
纪舒辰暗叫不好，他摒住呼吸，躲入阴影。
高处的建筑上有两点红色的荧光，在黑暗里飞跃、折闪。
那是它的眼睛，移动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了残留的光痕。
纪舒辰轻巧地翻过窗台，躲入身旁的高塔。
他只能凭借脚步声，来判断那东西的位置。
他身处两栋如利剑般，交叠在一起的塔楼内。
下方的屋顶，倾斜着刺入上方的窗台。
只有疯了的建筑师，才会建造这样的房屋。
紧贴着墙壁往下滑，纪舒辰仿佛落入谷仓的麻袋。
由于两侧的墙壁离他太远，使他无法控制重心，重重地砸在下层地板上。
落地的声响，在这座无人的城市，很是刺耳。
纪舒辰警惕得抬头，这种程度的跌落，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可声音惊动了那怪物。
上面的窗口，探进一个可怖的身影。
它有着壮硕的上身，黑色的绒毛，三角形的头颅上，长着虬曲的尖角。
那是一只首立行走的黑山羊，凸起的眼珠，闪着暴虐的光芒。
对纪舒辰来说，这是“老熟人”了。
黑山羊在城市里，犹如羚羊行走于山间。
它在屋顶上蹦跳，更是如履平地。
那对尖角，曾一次次使纪舒辰肠穿肚烂。
这些不好的回忆，除了教给他恐惧以外，还有面对。
他也只能面对，首面梦中，这些可怕的怪物。
黑山羊的优势在于灵巧与速度，高低错落的房屋，最能体现它的长处。
为此，纪舒辰特意把对峙的场地，放在狭长的屋脊中，令黑山羊只能首来首去地冲撞。
纪舒辰无比熟悉这里的地形，城市同样是他的主场。
黑山羊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犹豫着要不要踏入窗台。
不过，就像纪舒辰熟悉地形一样，他更熟悉这些怪物。
“来吧，你忍不住的。”
纪舒辰轻声呢喃。
随着纪舒辰的话语，黑山羊发出宛如婴孩哭泣的嚎叫，发疯似得窜入窗口，蹄子在墙上蹬出沉闷的“哒哒”声。
按纪舒辰所想，黑山羊的犹豫，抵消不了心中的暴虐。
可它反弓的膝盖关节，打滑的蹄子，并不适应在这种倾斜的平面上奔跑，只能翻滚着摔落。
纪舒辰因此，轻易地躲开冲击。
黑山羊摔断双腿，仍没放弃进攻，即使爬着行动，也要咬下纪舒辰的一块肉。
纪舒辰并未给它留下机会。
他掰住羊角，用力的折断山羊的后颈。
黑山羊啼哭着，化作一阵黑烟消散。
有的时候，纪舒辰怀疑他的梦境，就是一个游戏世界。
他需要在这里，与各种各样的怪物搏杀，打败BOSS，杀出地图。
但至今为止，他还没能见到BOSS。
像黑山羊那样的小怪，城市里有数十只。
每个夜晚，它们都会在这里巡逻，猎捕闯入梦境的纪舒辰。
它们如野兽般残忍，一旦发现纪舒辰，必定是不死不休。
如今的纪舒辰，凭借对怪物的熟悉，知晓了它们的弱点，有了反杀能力。
可惜他在梦中，无法找到趁手的武器，杀怪也不能获得的经验值。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身的身体素质。
与那些超常的怪物厮杀。
初中时，纪严曾给他找来教练，系统学习了搏击和擒拿技巧。
任何手段，在纪舒辰手中，不出三天便能融会贯通。
教练不停夸赞他是天才，劝说他参加比赛。
可教练不知道的是，纪舒辰每天是以生死搏杀的方式，在同怪物训练试招。
这如何能学得缓慢？
然而两个月后，教练却绝口不提参赛的事。
与纪舒辰的对练中，教练发现男孩出手之凶狠，超出了常人承受的范围。
他甚至觉得，擂台上的纪舒辰，就像困在囚笼里的野兽。
每一次出手，总是以命相搏。
曾在军队演武大胜的教练，对此感到害怕。
他不明白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何会如此凶戾。
严禁纪舒辰与人动手，并嘱咐纪严严加看管。
纪严打着哈哈，与教练敷衍过去。
对于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
也知道纪舒辰，陷在无解噩梦里。
学习搏击，也是他给纪舒辰出的主意。
纪严无法进入纪舒辰的梦境，帮助儿子脱困。
只能用这种方式，让纪舒辰不至于在梦中，束手无策。
可是，面对超乎寻常的怪物，以纪舒辰的力量，依旧是螳臂当车。
更让人感到无助的是，每一夜重新进入梦境，那些被他杀死的怪物，又会像游戏里那样，刷新，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