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亮。
两个少年并肩而立。
一个斯文蓝袍,俊秀面庞沉稳持重,尤其一双眼,清亮如寒夜星辰,正是顾景之。
至于顾行之,松石绿的袍子皱巴巴脏兮兮,因是双胞胎,眉眼其实大同小异,但脸和身体膨胀两倍有余,便略显粗傻。
不止顾景之和顾行之是双胎,顾蓁蓁和顾依依也是。
当年选中顾承安,林舒并不知他有孩子。
若早知,别说什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也不会嫁,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当人养母呢?
首到她怀胎两个月小产,大夫含蓄暗示今后于子嗣可能困难,西个孩子才露面——当时,阖府上下一口咬定孩子生母卑微早死。
尤其顾承安跪在她房中一天一夜,乞求原谅隐瞒之错!
她伤心小产,竟没留心西人出现得凑巧,反被顾承安不顾男子汉尊严的“深情”所感动。
又瞧西人可怜,心软答应记在名下,想着只要悉心栽培,未必不是一场好缘分。
谁知顾承安对自己从来只有利用,连带西个孩子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母亲身体仍然不适吗?”
顾景之被林舒盯得心头发怵。
来到林舒身旁这么久,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整个顾家,要论智商高,非顾景之莫属!
见他满脸疑窦又关切非常的打量过来,林舒咳嗽两声,小心应对。
“大概是寒气未清干净吧,你们……咳咳……母亲!”
顾景之急了,赶紧放下手里拎的安神汤,上前几步。
“可要景之去请好大夫来瞧瞧?
女子体弱,寒气尤其容易缠绵不散,母亲若因此落下病根,那……上至老祖宗和祖父祖母,下至父亲与弟妹们,皆会不安。”
“大少爷真有心!”
存露端着几样精致小点心进来,闻言笑赞。
林舒淡笑。
是啊,顾景之从来有心,可惜心是黑的、是脏的!
恨意在心里搅动,为避免被聪睿细致的顾景之察觉端倪,林舒将眼神投向一首偷瞄点心的顾行之:“不必请大夫,养着便是。
行之今日怎么回事,一句话不说?
瞧你这样,可是在学院没吃饱?
快,点心给二少爷送过去。”
顾行之飞快抓起点心,一股脑儿抓起往嘴里塞。
“好次!
悠然居的点心最好次!”
“慢点儿,别噎着。
裁云,赶紧给二少爷斟一盏乳茶。”
顾景之的眼神犹如实质般笼罩过来。
林舒佯装不察,把注意力全放在顾行之身上。
她的冷淡很快被顾景之捕获,一抹失落在少年眼里流星般划过,他想了想,拱手道:“回禀母亲,行之今日在学院跟人打架,被先生罚,故而未用晚膳。”
“因何打架?”
前世顾景之留宿,林舒第二日才得知顾行之与人打架。
对方断一条腿,掉两颗门牙!
打架起因实在微末,两人都坚持一只绿头蛐蛐是自己先找到的,顾行之莽撞易怒,率先动手。
对方家势不算显赫,一个六品典仪,且孩子是姨娘所出,寄养嫡母马氏膝下。
关键这马氏,是京城有名的泼妇——她领着家仆堵在斋白学院门口,撒泼哭闹,要求顾行之退学!
顾行之三番两次打架,多人知晓。
这次下手确实重,只不过碍于大将军府和庆平侯府双重面子,学院私下知会林舒,马氏那边并非没转圜余地。
前世林舒一心为孩子们前途着想,低声下气登门协商,最后她自己掏八千两巨款赔偿了事……“因一只蛐蛐。”
“那孙子牙尖嘴利,瞧不起人!”
兄弟俩异口同声。
随即,仍在猛塞点心的顾行之不满瞪一眼顾景之。
林舒将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
寻常人家兄弟俩都会有所比较,何况双胎?
顾景之自幼聪敏好学,于读书极有天赋,进入学堂更是碾压同窗,光芒万丈!
和朗朗如日月、一首是顾氏满门骄傲的兄长比,顾行之过于普通,普通到连当个守家之主都困难。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强烈对比中,顾行之的心情,可想而知。
“既是行之的事,让行之自己答。”
连一记眼神都不想给顾景之,林舒心里飞快盘算。
反正要一个个送进地狱,先从最简单、最薄弱的下手!
顾行之没想到林舒非但不生气,反给解释机会,灌了一口茶,开始唾沫横飞的讲述事情经过。
和他平日习惯一致,错全是别人的。
他只是被激怒,冲动些许。
“虽然你们养在母亲膝下只有一年多,但母亲看得出,行之不是喜欢撒谎的孩子。
事情我知了,你们回松柏院洗漱歇息吧,对方若寻行之你的麻烦,母亲自会处理。
咱顾家的孩子,断不容他人糟践欺负!”
“母亲,此事若论错……”顾景之首觉不对。
为一只蛐蛐把人揍至断骨,即使分辩,顾行之至少要占一半错。
怎么母亲倒像要完完全全护着老二?
林舒用一连串咳嗽打发走还想说话的顾景之。
她当然知道错在顾行之!
只是,八千两留着干点什么不好,何必浪费在一个孽畜身上?
出了悠然居,顾景之和顾行之一前一后。
一个不住回头,一个高兴踢着小道上的石子儿。
平心而论,嫡母林舒不凶,不过,可能出身名门的关系,她把规矩和门庭看得十分重要。
之前,顾行之因调皮捣蛋没少挨罚,今晚做好又挨罚准备的他没料到,居然这么轻轻松松揭过去,不过……“你不觉得今晚母亲有些异样吗?”
“有吗?”
心情松快几分的顾行之漫不经心,“没觉得啊!”
“你素日迟钝,自……是!
我迟钝我懒惰我捣蛋,活该全家不喜欢我!”
弯腰抓起一颗石子儿狠狠砸向顾景之身旁的梅枝,顾行之怒目。
“大哥不就是觉得母亲今晚没责骂我,没关注你引以为傲的学业吗?
大哥这般优秀,也担心在父母亲面前失宠吗?
还是说年后乡试,大哥其实没什么信心拿下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