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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占豪出事

发表时间: 2022-12-06

本世纪初期的一个秋天。

秋高气爽,天空万里无云,南方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闷热的气息。

马路上,日夜不停穿梭来去的车流,被红绿灯有组织地梳理着自己的行程,汇聚成一道蔚为壮观的车水马龙。

然而,医院里四楼,住在6号病房里的肖占豪的生命却亮起了红灯。

医生和护士忙碌得像在战场上打仗的战士,极力为拯救肖占豪的生命想尽一切办法。

肖占豪自己似乎对生死非常看淡,在和为自己服务的律师签好遗嘱后,就不顾旁人的强烈反对,坚持要把自己从省城医院的重症病房里拉了回去,理由是家乡的青山绿水对自己的身体有太大的吸引力,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肖俊只好很不情愿的按照父亲的愿望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院的郝院长是占豪的最好的朋友,他在占豪上车之前亲自给占豪打了一针什么药物后,问年纪轻轻的肖俊道:“你妈妈呢?为什么没来接你爸爸出院?现在这一针只能保证你父亲最后一小时,能不能到家我就不敢保证了,如果你妈妈不来,你就好自为之吧。”

肖俊一阵脸红,答道:“妈妈说爸爸回去,她在家里收拾房间,安排我来接爸爸回家的。”

“咦,真的为你爸爸感到不值,有命出院,不知道是不是有命到家啊。”院长摇着头叹息道,虽然作为医院的院长,早已通过形形色色的病人看淡了生死,可是,因为和占豪是朋友的关系,他还是觉得有几分惋惜。

大家没管院长交代肖俊什么,只顾小心翼翼的将占豪在救护车上稳妥地安置好,等待院长号令。

院长见一切就绪,就交代肖俊道:“这一针是为你父亲在一路上减轻负担的,当然,效果会因人而异,不过,就是你父亲过世了,也要必须严格按照他的遗嘱办事,知道吗?郝律师会全程在你家监督,因为他同样是你爸爸的朋友,这是他最后一次给你爸爸服务,你告诉家里其他人,千万不要惹官司,郝律师不是好惹的,这点你也知道,是吧?”

肖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院长想让自己知道什么呢?他搞不清楚,尽管爸爸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传奇,从来没有别人那种亲近的感觉,但是,院长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他真的知道。

肖俊估计,院长是告诉他,自己的父亲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于是,心情非常沉重,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谢谢院长,这是我爸爸最后的愿望,我知道的。不管爸爸那边的经营状况怎么样,我相信为他举行一个像样的葬礼还是应该没有问题的。”

从医院里出来时,肖占豪已经气若游丝,救护车上,躺在担架车上的占豪身边,竖着一个高高的氧气瓶,但,要回家的意愿却表达得十分清晰,他的心底里,那种落叶归根的意识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他倒不是怕死在城里被火葬时自己会感到浑身剧痛,而是既担心死在外面自己进不了自己家的堂屋,更希望的是家乡的那种泥土芳香能够使自己摆脱死亡的纠缠,他受不了医院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当然,他具体为什么要急着回家的真正意图,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但愿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可是,尽管自己选择了回家,并且现在已经如愿以偿,谁知道仅仅一两百公里路的行程,却保不住自己离世脚步,还没到家中,车子在一个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一个踉跄,就把他仅存的一点呼吸能力无情的剥夺了。

肖占豪感觉突然之间身体上没有了一丝痛苦,倒是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车子的铁皮外壳根本无法阻止他飞向天空。他愉快地想,这大概就是神仙们腾云驾雾的那种惬意吧。他闭上双眼,摇头晃脑地享受着这份飘然感觉给自己带来的快意。

天蓝蓝,山青青,蜿蜒东去的河水,犹如黛玉,好一副人间仙境,从前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有如此美丽,他一直向往着有这么一次无拘无束的旅行。

本来,他对于自己会飘向哪里,都已经不感到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终于感到有了自由,不再被从前那些烦人的事情,搞得自己焦头烂额,坐卧不安,目前他感觉超然。

由于那一年那次身体的冲动,让一个女人得以成功让他背上了夫妻责任,成了现在的老婆,而另一个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却成了戚戚不舍的所谓初恋。更为让他不可释怀的是,成为了老婆的女人虽然非常精明而又美丽动人,但生活十分高调而且不分场合的自以为是,常常纠结于场面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使自己非常的尴尬,甚至窝囊。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他的初恋情人,他常常自问,如果是他的初恋在生活中碰到与老婆同样的问题,她会怎么处理呢?或许,她的处理方式会让自己很有成就感,而不是总是感到自己窝囊。他认为,成功的男人是背后的女人捧出来的,而窝囊的男人则是女人贬低而成的。所以,他时时刻刻地用这种思维来比较这两个女人,越想越觉得老婆有些不可理喻,越想越觉得初恋通情达理,可是他又不想因为这些而伤害家庭的稳定。他觉得,男人,必须对女人负责,更必须对家庭负责,即便是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那也是既定的事实,他虽然知道不该拿一个人的优点来比较另一个人的缺点,可是,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磨灭的,特别是那种尴尬在自己身边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另一种思念却越来越浓,久而久之,这种比较却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尽管他从来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根本无法抵消心里的挣扎。

如今这种状态让他深感解脱,他不想闭上眼睛,生怕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回到原来那种痛苦中去。

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孤独,虽然,目前看来自己算是有了一种被解脱的快感,可是,一旦从那种繁华嘈杂的生活突然走进一种逍遥,通过一阵新奇之后,那种孤独很快代替轻松而填满了心房。

他想到了那个叫小黄毛的家伙。

它曾经给他带来许多的快乐,特别是在自己倍感无助的时候,它总是对自己不离不弃,甚至变着法子来讨自己的欢心,久而久之,他也乐意将自己的很多不快说给它来分享,甚至,一些机密的,不能够让别人知道的事,也向它和盘托出倾述一番,只有向它说完了之后,他才感到一阵释怀。好像,再难的事,对它来说都是一种寄托,他没有希望它给自己解决什么,也没有希望它能够回答自己什么,只要他说完之后能够看见它那对自己摇头摆尾亲昵的模样,或者得到它几声让他似懂非懂哼哼,都能够让他开心起来。在他的心里,没有一个比它更让他推心置腹的人了。

这是一条他养了五年的狗。

五年前,不记得是哪一天,但天空中下着雨,天气有些冷,他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无聊的瞎转着,突然一条颤颤巍巍的小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像一条人们口中的落水狗,全身没有一根干毛,狗嘴里也没吐出什么象牙来,但吐出了一阵阵凄凉的哀鸣,看见车来,它不但不躲,反而双眼乞怜地望着自己,小舌头吧嗒吧嗒地在嘴唇上舔着,好像一个饿过头了的乞丐。

占豪本来想慢慢地将车绕过小狗扬长而去,可是,就在他后轮超过小狗的那一刹那,原本有气无力的小狗却突然精神了起来,透过反光镜,占豪看见它在泥地里艰难地跟在车后跳跃。

一股恻隐之心在占豪的心灵深处油然而生,又好像是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慨陡然出现,他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自己怜惜小狗,还是小狗讥笑自己。他停下车来,从袋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等着落后了很远的小狗,等小狗来到车边,他伸出右手,歪着身体将前门开了一条缝,没想到小狗往他车上一蹦,跳了上来,在副驾处机灵地嗅了嗅,双眼感激地望着占豪汪汪的叫了两声,便乖乖地坐了下来。从此,它占住这个位置五年来几乎没有变过。

好在自己的老婆从来没有和小黄毛争过这个位置,他也从来没有请过一个司机,他做玉器生意,根本不需要一个专职的司机,他也不在乎那个炫耀。

当然,他老婆也不知道自己有坐在副驾的福气。

如今,一旦没有了座驾,身边少了小黄毛,占豪还真有些落寞。

突然,一阵哀怨的唢呐声让他想起了什么,他驻足细听了一会,总感觉这唢呐声是那么的熟悉。

一曲哀怨的声音过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玉清?是自己的发小玉清?他不是在家给死人吹唢呐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这里也死人了?

他很想看看玉清,他觉得这世界上让自己最受感动的人是玉清,他曾经发誓,只要自己有饭吃,就绝对不让玉清吃稀饭,只要自己有肉吃,就绝对要保证玉清不喝汤,可是,不管自己成就了什么结果,玉清还是那么自娱自乐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从来没对自己提出过什么要求,反而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

阴沟里翻船?会么?

他虽然知道玉清讲的阴沟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船不大,可是,船大不大是一回事,别人想逼把你的船开到哪里去又是另一回事,为此,他总小心翼翼地掌着这船的舵,那种小心翼翼是一种痛苦。

因为,那种小心翼翼来自于对身边几个人的防备,这种对身边人的防备其实就是所谓的防不胜防,但痛苦的是防不胜防也得防啊。

他曾经很多次与玉清彻夜长谈,希望玉清到他的身边来帮他一把,可是,玉清总以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为理由推辞掉了他的邀请,然而,占豪知道,玉清的推辞,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因为,一旦玉清来到自己的身边,那么,依玉清的为人,他会把自己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事会搞得翻江倒海,这样一来,他不但没帮到自己,说不定反而翻船更快,所以,还不如经常坐着一起聊聊有用。

他放眼从身下飞过的一切,寻找着、搜寻着,可是,除了唢呐声那震耳的凄惨,并没有看见玉清。

远处,虽然山峦叠彩,绿树成荫,但景色十分模糊,不太清晰。不远的山巅上,几株参天的大树,似乎仙气缭绕,而那撩人的唢呐声似乎也是从那方面飘来。占豪整理了一下衣摆,起步向那山走去。

树下,有个亭,不大,却异常干净。亭子里的藤椅上一位白须飘逸的老人半躺半坐,仙气逼人,尽管面目滑稽但不失慈祥,双目紧闭,右手抓着芭叶扇停留在胸前,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养神,也像是在欣赏那幽怨的唢呐声。老者身边,一壶沸腾的开水在精致的火炉上被煮得直冒粗气,茶几上那如鸡蛋壳大小的茶杯里泛着褐色的微光。

占豪本想退了回去,可是,老人身后的幕帘,似乎被唢呐声震得有些摆动,这让占豪有些心动,他想,撩开那颤动的幕帘就能够看见吹唢呐的人是不是玉清?

好奇心驱使占豪轻手轻脚的走向幕帘,他有些怕自己打扰了那似睡非睡的老者。他刚要伸手触及幕帘,那老者突然叫了声:“还想活,就别动!”

占豪心里一惊,自己口口声声对死毫不畏惧,原来却也是那么的留恋那纷扰嘈杂的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