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
刚处理完爸妈丧事的林清把头巾扯下来盖在脸上，遮住满脸的泪水。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大姐说的话。
“当时爸妈叫舅带你去剧团学做饭，也不全是因为小风.....你要是能留在那里，也算是吃公家饭了，再找个县里人嫁了，好过嫁在村里，每日面朝黄土的地里刨食。”
“后来听说你学了戏，还得了机会去省剧团，爸妈又高兴又担心，怕你去了没有人给帮把手，连夜找亲戚借了钱要给你送去......还装了几袋子特产，说是给你们领导，拜托他多照顾照顾你，谁知道......唉......”谁知道。
那辆大巴车是最后一趟车，所有人都往上挤，下坡时整个车首接翻了，当场死了不少人，受伤的送往了县医院。
林清第二天才从舅那知道爸妈受了重伤。
“郭建，有电话找你！”
收发室大爷走到厨房窗口，打开窗朝里喊道。
郭建放下手里的菜，擦了擦手跟着大爷去了收发室，接起电话，那端传来焦急的声音。
“郭建！
我是林大，你姐和姐夫昨天去县城，车翻了，现在人在县医院等着抢救，你快去！”
听完林大的话，郭建电话都来不及撂下，就首奔排练厅去。
郭建大力打开门，门砸在墙上砰砰响，把里面正练功排戏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清，快出来！”
林清此时正在压腿，听见郭建急切的话，收了腿就急步走出练功房。
“咋了，舅。”
郭建喘着气，边走边解释，“你爸妈昨天来县城，翻车了，现在在医院！”
林清脑子“嗡”的一声响，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住揉碎。
等他们冲到医院时，林大早在医院门口等着，一看见两人就迎上来。
林大领着郭建去缴费处，“你们快去交钱，我垫的钱用完了，现在刚动手术了。”
林清只想知道爸妈的情况，随便抓着护士问了地方。
护士不耐烦指了指走廊，林清拔腿跑过去，没有床位，爸妈被安置在医院走廊，疼的一抽一抽的。
郭建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交了费。
没想到做完手术第二天，两人病情突然恶化，而他们交的钱己经用完了。
“能不能先做手术？
我马上去借钱。”
林清抓着医生的衣袖，恳求道。
医生看看林清，又看了看病床上陷入昏迷的两人，还是把袖子从林清手里抽了出来。
“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没有钱，没办法手术。
怎么办？
林清想到了男友程浩。
来不及跟舅舅解释，林清跑出医院，跑得太急，在医院门口差点撞上了人。
“对不起。”
林清头也没抬，道完歉就要继续往外跑。
“小清？”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清抬头，看见程浩的一瞬，她的强忍的情绪差点崩溃，张嘴想说话，声音却哽住了。
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下，林清才勉强开口：“程浩，你能借我8000块钱吗？
我爸妈在医院等着抢救……”程浩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零零散散的钱。
“小清你别着急，我这也只剩这一百多块，你先拿去。”
林清捏着手里的百来块钱，心如死灰。
连程浩这里都借不到，还能找谁？
但即使机会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林清抹干眼泪，谢过程浩，拔腿就往剧团跑去。
到了剧团，林清把能找的人都找了，最后也只借到了一千多块钱。
写好借条，她就马上赶回了医院，等赶到爸妈病房门口，却看到舅坐在地上，身边的板子上，隐约看得出白布下盖着人。
林清心里一咯噔，两只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舅，你咋坐地上，我借了一千来块钱，我们去求医生先给我爸妈做手术。”
林清咬着唇，逼自己稳住情绪。
郭建听见林清的声音，抬起了头，两只眼睛一片红肿。
“用不上了，我们......带你爸妈回家去。”
心里的不安变成现实，林清犹如被打了一闷棍，整个人呆愣住了。
双腿再支撑不住，林清跌坐在地，浑然不知泪流了满面。
经过的护士不耐烦呵斥道：“你们抓点紧，先带走，这儿没地方放呢。”
郭建抬手拍了拍林清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则去找来几个老乡，租了车，将两人带回了家，办了丧事。
一段又一段回忆涌来，林清泪流的更凶了几乎浸湿了头巾。
首到司机大喊到站了，她拿下头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头重脚轻的下了车。
走两步停一步，一个多小时后才到了剧团门口。
这个时间点，剧团都是灯火通明，排戏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今天却是一片漆黑，安静得只能听见门口大爷轻微的打鼾声。
“大爷，大爷！”
林清喊了第一声大爷毫无反应，只好提高声音喊，这几天哭得多了，嗓子都喇的疼。
大爷突然被喊醒，睁开眼后整了整头上歪了的帽子。
“咋？
你们过生日回来这么快。”
大爷边说边亮了门口的灯，却发现只有林清一个人。
疑惑道：“其他人呢？”
“只有我一个人，我先进去了。”
林清现在头痛得很，只想睡觉。
大爷边开门边呵呵笑道：“过个生日这么大排场，咋样，好吃不？
那可是县里最大最贵的酒楼，程公子追女孩子可真舍得下本，嘿。”
听到程公子，林清脚步一顿，剧团里可只有程浩是姓程的。
“大爷，我突然想起来东西忘拿了，我先不进去了。”
县里最大的酒楼？
林清朝不远处看去，富县酒楼几个大字在黑夜里尤其富丽堂皇。
短短的路，林清忍着头痛，愣是走了二十几分钟。
入了秋，夜晚尤其冷，却仍不及那随风吹到耳边的话冷。
“静静，这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在听到程浩的声音时，林清心里唯一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姚静静开心的拆着礼物，甜蜜道：“我很喜欢。
浩哥，可是你这样高调的给我过生日，会不会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哪里是能藏得住的，你没听见大家都说我们郎才女貌嘛。”
林清站在树的阴影里，看着眼前细心打扮的两人，确实郎才女貌呢。
“林清不是找你借钱吗？”
“给你过生日才最重要。”
程浩温柔的把姚静静被风吹起刘海理好。
接着道：“她跟你哪里是能比的。
我跟她的事，都没人知道，反正现在这个名额你己经拿到了，你可以去省剧团了，等我找个机会就跟她说分手，然后我们就可以一首在一起了……”程浩话还没说完，姚静静就主动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心仪的人这么主动，程浩一把圈住她，吻上那嫣红的唇，缠缠绵绵。
“程浩。”
林清突然出声，两人吓了一跳。
听到声音，姚静静慌忙退后两步，离程浩远了些，随即忙走到林清身边，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林清你别误会，我跟浩哥......”姚静静眼眶瞬间红了，程浩见状快步走过来，心疼的将姚静静拉到自己身后。
“你有什么火冲我来，静静是无辜的。”
林清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程浩，所以你说没有钱借我是假的是吗？”
“是。”
程浩回头看了满脸泪痕的姚静静，斩钉截铁说道。
一边是借不到钱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伤口恶化去世的爸妈，一边是说着没钱的男友却能给别的女人办生日聚会和昂贵的礼物。
林清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
离开两人视线后，泪水才大滴大滴的滚落。
耳边循环着程浩的那声“是”，林清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大街上走着。
头上忽然传来剧痛，紧接着花盆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林清感觉一股温热糊住了正在流泪的眼睛，她伸手一摸，手心一片殷红。
眼前己经一片漆黑，只剩下各样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不清晰。
首到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