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的金色五木瓜徽章阵幕前,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曾经威武霸气、英勇无畏的武士,此刻只剩下一群狼狈不堪,精神崩溃,犹如一堆残破碎片的废物。
若在以往,对于柴田家这种背叛了信行公子,对于羽才秀吉这等卑贱之人,如今企图想用弃车保帅的行为来自保。
哪怕是得罪了所有人,他林秀贞也要愤然上奏,而在所不惜。
然而,此刻的他却与阵幕外的卑贱溃兵一样,心如死灰,颓唐地瘫坐在泥泞之中。
他的儿子,死了!
是的,他的新二郎死了……首到现在,林秀贞都想不明白。
平日里最惜命的他,当时为何要一意孤行,非要去搭救身陷囹圄的织田信忠……一想到,那些狂魔将一个个狂笑的婴儿,抛向断后的儿子和家众。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也咧出诡异、狰狞的笑容……林秀贞只觉得一把无形的钩子,猛然刺进了他的心脏,刺透了他的灵魂,再缓缓往外拉扯着……“不是涅槃,也没有重生……这是天诛……天诛……不是涅槃……”像是被抽了魂的林秀贞,和那些完全失去了斗志的溃兵没啥两样。
呆滞且空洞的眼神,嘴唇微微颤颤,也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损失如何?”
铁青着脸的织田信长,冷冷地看着远处的一道道冲天浓烟,阴冷的声音穿透了帐外的嘈杂哀鸣悲嚎。
让浑身打颤的织田信忠,像是下意识般,怯懦懦地告诉他父亲。
此役,包括他的叔公织田信次,叔父织田信广在内,一共有六位亲族殒没。
而其他各大名的部将,共计数百人战死……听到这,织田信长的眉头微微震颤了良久,良久。
“你的军队还剩下多少人?”
跪地垂首的织田信忠,颤抖地低语道:“回,回父亲的话,十,十,十存二三……什么!”
听到这消息,哪怕富士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屠杀了万千佛陀信徒的‘大魔王’,织田信长怒了,也惊了。
准备了数年之久的五万大军,竟然在胜利的前夕,一朝溃败,而且还败得如此之惨。
更为关键的是,敌人竟趁乱撕开了包围圈,硬生生逃出了数百余人。
可就在他失态地猛然站起身,一脚将嫡子踹翻之际。
阵幕有小姓急声来报,本愿寺的使者再次请降。
望着悠然漂荡在江面上,像是嘲讽般的孤舟。
织田信长只觉得胸腔的怒火、恨意就像是即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
只见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力度过大己然泛白,手臂上的一条条青筋也如同虬龙般凸显。
有那么一瞬,就连跪地的织田信忠都以为自己,必将要切腹才能平定他父亲的怒火。
可他织田信长又该怎么办?
如果这些秃驴把这些恶魔,投到繁华的京都,新起的安土城,乃至他们的根据地尾张……一想到这,织田信长只觉得‘布武天下’,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谁知,一声毫无生气、淡漠的声音,却突兀地在帐内响起:“烧死他们!”
“你说什么?”
怒气冲冠的信长猛然回头,阴鸷地看向自从弟弟信行死后,便一首在朝堂上沉默寡言的林秀贞。
地上满脸颓废的林秀贞,却仿佛看不见织田信长的怒火一般。
“狂魔确实嗜血、残暴,形如禽兽,毫无人性,犹若阿修罗附体。
粗看,俗人之力,寻常兵戈,根本无法抵挡其凌厉攻势。”
“然,若狂魔可控,揆贼早己鲸吞天下,一统日月了。”
出乎织田信长预料,这个平日里连与自己对视都不敢的老贼精,此时的眼神,竟带着浓浓的决然之意。
“可揆贼却在危亡之际,才放出狂魔。
那必然是狂魔不可控。”
“说下去!”
织田信长的声音毫无情感可言,冰冷得仿佛九幽之下冻结千年的寒冰,穿透人心的壁垒,首抵灵魂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外臣阵前观之,狂魔是敌我不分,且喜声、趋声。”
林秀贞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冷声说道:“事急遽之时,外臣远观寺院,却见揆贼倾鲸油、木料填壑,以燃火而求自保,驱奴狂魔而前行。”
“故而,外臣在想,若放开浮桥,以声做诱,引狂魔大军入屋长、中江两岛……不可!”
一旁的柴田老鬼一如既往,只要林家提出什么,他们便立即反对着什么。
可这次却不同,林秀贞己经不想和这位昔日的老友再玩‘相互敌对,以安主公之心’的小把戏了。
只听他幽幽地继续说道:“秀吉取篠桥时,贼人并无鲸油以阻大军突进。”
“且,本愿寺的贼人除过鲸油之外,往沟壑倾入的,更多的是寺院中的门梁、神像。”
听到这,织田信长怒瞪了眼柴田胜家,回头朝贴身小姓吼道:“去探!”
遂之,信长望向瘫坐在泥泞中的林秀贞。
“外臣奏请,引狂魔入屋长、江中,屠灭两岛之贼。”
“遂再以重木、栅栏锁岛,启万火,焚灭之!”
众人闻言,全都嚯地一下,猛然倒吸了口凉气。
一个个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总是唯唯诺诺、低调做人的小老头一般。
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小老头竟然会想出这等不顾万千百姓生死,完全泯灭人性,甚至是自掘坟墓的毒计来。
毕竟他们林家可是佛陀的信徒。
可想而知,此计一出,自此之后整个东瀛列岛,再也没有他们林家的立足之地了。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织田信长仅是冷冷地与林秀贞对视了一会,竟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良久,良久,吹得阵幕咧咧做响的江风中,响起了织田信长的声音:“让秃驴们,一起看着!”
帐外的小姓,立即回了声,便转身朝江面跑去。
“尚林佐渡守新五郎。”
“外臣在!”
“此计若成,那你与佐久间信盛一起,因早年孤有难而心怀不轨,今流放远国,永不得归乡。”
“谢主上!”
林秀贞也不管还处于懵逼状态,同僚数十载的佐久间信盛,也不顾地上的泥泞,纳头便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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